意都有了。这时老师一个大翻身，将脸转正来到他的面前，尚扬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老师又动了动，最后才归于沉静，再次发出均匀的呼吸声。
  平常时，老师虽然放纵让他牵牵小手搂搂肩膀，可是再进一步的话是比太阳从西方升起还要难。更不用说跟他一起在同一张床上睡觉，对老师来说，那等于谋杀了季宇时这个人。
  尚扬看着老师的睡脸，忍不住往前，再往前，轻轻地在老师的额头上吻了一下，不管腹部传来再怎么激烈的反应也得踩煞车。他皱紧眉头，告诉自己的小弟弟不可以蠢动，小弟弟果真听话。在拼命忍耐之后那阵骚动又平息了。
  他的手，还圈在老师的腰上，他很想要再睡一觉，但他知道他没有多少时间。
  尚扬连眨一下眼睛也舍不得，直直地盯着老师的睡脸。他不时地在老师的脸与床头的闹钟两边徘徊。最后，闹钟显示着六点二十八分。
  尚扬知道自己不能再待下去。跟来的时候一样，他轻手轻脚地从床上移开。尽管怎么不愿意，他仍不敢把老师当初出院后将公寓再次重新换锁的备份钥匙交给他的命令。
  不能在公寓里留宿，不能在老师不知道的情况下进来，否则……
  老师没有把那「否则」的下场告诉他，但天生反骨的尚扬这次却异常听话，为的是老师口中的绝然以及让步。
  以那种脑袋来说，老师能接受他到这个地步已经不容易了。
  他不想再回到过去两人对峙时的样子，那会让他难过得不想再面对每一天的生活，脑子只在乎老师的事情。
  闹钟还未响，尚扬已经离开了。
  卧室的门轻轻地叩了一声，连蚊子也吵不醒。
  但床上的人却在这时睁开眼睛，死死地盯着已经没有动静的门。不久，他按下才响了一秒不到的闹钟，爬坐起来，抚摸着尚扬留在被上的温度。
  第九章
  「尚扬，你最近都很早来学校喔。」
  每次都最「早」到的班长对着尚扬打招呼。说是早，因为倒霉而被遴选出来的班长，也不过是尽义务地在迟到时间的前五分钟来到教室，而后才陆陆续续有一些习惯不迟到的学生进来。
  尚扬微微一笑当作回应，却没说什么。
  为了享受那短暂的甜蜜时光，他还没七点就在校园里晃顺便啃早餐。
  不过，一想到是为了什么，一切都变得很值得。
  「老师，暑假快到了呢。」
  中午时间，两人在操场边隐密处吃着午餐。本来呢，尚扬是计画跟老师一起甜蜜蜜像电影里一样在阳台上欣赏蓝天享用中饭，但老师一个劲地抗拒说天台是学校禁止进入的地方，要上去的话就别找他一起吃饭。
  被这么一堵，尚扬只好露出委屈表情，选了个满是沙尘却隐密的地方。所幸大热天艳阳高照，中午大家只管自己的肚子，哪里会闲闲没事跑到操场运动。
  「嗯。」
  「你暑假要干什么呢？」
  「干什么？」季宇时刚好夹起小香肠，都还没放到嘴边，立刻被人咬走。他呆呆地看着尚扬把小香肠咬烂然后吞进肚子还不忘说声「谢谢」，这时才把眉头皱起来。
  「你不是也有？干么吃别人的啊？」
  「因为老师夹的那个看起来很好吃啊。」
  「……」季宇时不放弃地再补充道：「那我用过的卫生纸你是不是也要从垃圾筒里捡起来用啊？」
  这时尚扬笑笑，并不回话。
  扁着嘴，其实季宇时也是很喜欢吃香肠的，还特地把这道菜留到最后才吃。
  正在回想着食物的滋味，尚扬又问：「老师，你暑假要干什么？」
  「没有意外的话，美真会请一个礼拜的假跟我回老家。」
  季宇时倒是很老实地回答，童叟无欺。这回换尚扬脸色难看了。
  老师一直都很少提到「她」的话题，不过就算提了，他也不能生气。
  「是喔……」
  「嗯，大致上是这样。」
  「那你什么时候回台北啊？」
  「美真会先回来，我则留在家里，我家附近的图书馆很棒，做一些数学相关的研究很好，我想我不会无聊的。那你呢？打算怎么过暑假？」
  怎么过？尚扬用手指抓了抓头，本来计画要跟老师一起去，但现在问对方的话，老师肯定不会答应吧？直接问：老师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出国？我爸安排我去游学。
  人家不都常说，异国风情会冲昏一个人的脑袋，老师对他的印象会加分也说不定。
  但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呢？
  「老师，我暑假会出国一趟。」
  季宇时脸上倒是满惊讶的，「真的？去哪？」
  「澳洲。」
  「不错啊，多拍些照片回来。」
  就这样？尚扬嘟起嘴。还以为老师会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跟他话别，然后嘱咐他不能乱看洋妞的胸部，不能干坏事，不能这样，不能那样……想不到，就一句多拍些照片回来就把他打发。
  看老师把便当吃的干干净净，低下头完全没瞧他一眼。要知道他心里一直念着的人就是老师，而对方好像没他也能够把日子过得跟平常一样。
  两个月的暑假呢！可不是两天或是两个礼拜。
  这么久都不会见到面，真令人连苦水都不知道往哪边倒。
  「老师，你就这么一句叮咛的话？」
  季宇时抬起头，看见一张写着不满的脸。想了想，才道：「嗯，过马路小心点。」
  听得尚扬差点吐血。
  「才不是这个！你要说，不能乱看正妹，吃饭睡觉的时候都要想我，这样才对吧？毕竟我们是……我们是……」
  男女朋友？男男朋友？老师学生？
  尚扬把脸憋红了，也接不出下一句话来，看得季宇时有点好笑。
  「嗯，你不能乱看正妹，吃饭睡觉的时候都要想我，满意了？」
  完全没料到老师会这么听话照他所说的尚扬愣了几秒，而后整张脸轰一声像是被炸过一样，红得都熟透了！
  尚扬僵硬地点点头，「好，我不会乱看正妹，吃饭睡觉的时候都要想你，我会听话，乖乖的。」
  季宇时眉开眼笑，「你干么一副小媳妇的模样？」
  不过这个模样，让季宇时觉得很可爱，认为尚扬一点也不像二年丙班的魔王了。
  当初的害怕早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啊！我哪里像！」
  「好好，不像。」
  到这里，尚扬又开始不好意思起来，小声地间：「那，老师你会想我吗？」
  「当然不会。」
  「你！」
  季宇时只是笑，「开玩笑的。暑假都还没来，我怎么知道我会不会想呢？」
  那段对话不久后，暑假真的来了。
  尚扬搭飞机的那天，只有家人来送机。前两晚他打电话给老师的时候，老师正在住处整理回老家所要带的东西，他隐约能从话筒里听到女人熟悉的声音。所以只是问候几句就急急忙忙地挂了电话，免得心里难过。
  其实尚扬的英语也不是多好，顶多就到开口跟外国人打招呼的程度，再深聊下去，就会很想当场走人。听也听不懂，好不容易听懂了，想回答时所有的东西却都卡在喉咙里出不来。
  这次的出国，尚扬其实也没有多少挣扎，去年的暑假爸爸也是一样花一大笔钱然后送他出国让他见识见识，但那次尚扬在那边并没有认真念书或练习外语，只会搞自闭，不然就是带坏同团的小孩。
  这次，尚行语重心长地说：「你这次出去，好歹学些东西，让季老师惊讶一下。」
  自从老爸知道他比较听老师的话，尚行有事没事就拿老师出来威胁利诱他。
  他听得都烦了。
  不过却是百试百灵。
  而另一边，季宇时在尚扬远行的这天很早就起床了，他望着窗外的天气，艳阳高照的，阳光的亮度让人不禁皱起眉头，想着今天一定又热得让人汗流浃背。
  洗完脸刷好牙，他坐在床上，鼻子闻到从厨房传来的食物香味，妈妈在做早饭吧？
  但他没有下楼的意思，手里拿着手机发着呆，而屏幕上出现着XYZ三个英文字母，代表此人无解的意思。
  也是，季宇时大概永远也不会料到尚扬脑袋里在想些什么。
  尚扬，应该已经上飞机了吧？
  胡说，怎么会有这么早的班机呢？胡说，怎么不可能有这么早的班机呢？
  电话屏幕就停在那一格，手指轻轻地贴在播出键上，但却怎么也按不下去。
  跟他说句话也好吧？去整整一个多月呢……
  脑子里突然塞满了一堆尚扬的表情，鬼脸、笑脸、哭脸、凶得要死的脸……什么样的表情应有尽有。一个叫做思念的东西浮上脑海，季宇时全身震了好大一下，同时手机响了，他紧张到差点把手机摔到地上。
  一看来电显示，上面标示着「世上最宝贝」，季宇时心情才平静下来。
  「喂。」
  「喂，时，起床了吗？」
  「嗯，起来了，你呢？」
  「早就起来了……一早起来只想打给你，啊……真是对你过意不去，本来请好的假却被上司拉回来上班。唉，我多想跟你一起去逛逛鹿港，去拜拜求个平安啊。」
  「也不是不行，周末再下来吧。」
  「原本是七天的假，真是……要是我也有这么长的假期就好了。」
  「没关系的，工作要紧。」
  「嗯……好吧。那我周末再下去。先这样，记得要想我。」
  「好。」
  合上折迭式手机，季宇时叹了口气。
  本来是计画好和美真共度这个礼拜，两人可以像回到大学时代那样走走玩玩，不过美真却被公司叫回去，说暑假的月份正是忙碌的时候，实在没办法让她请假。所以原先已经说好的假期便莫名其妙地被收回去。
  但是，两人都已经过了玩乐的年纪呀，像老夫老妻一样了，工作都可以优先处理也不会产生太大的抱怨。
  那句话是怎么说的？
  虽然事情不能让你满意，但还能够接受。
  季宇时将手机放在桌上，准备下楼享用早餐。
  「算了，还是别打好了，一点也不想他呀……」
  轻声地，他不知道是在说给谁听，空气就算听到也不会响应他。
  或许，他是说给自己听，确认自己的心思不在尚扬的身上，而是美真。
  尚扬回来的那一天台湾的天气很好，本来气象说会有台风过境，但很幸运地，台风转向北边直直而去偏离了原本的路线，所以因为坏天气而候机的情况并没有发生。
  一出机场，天气好得让尚扬简直想大叫，不停地想着是不是有什么好事在等他。
  刚刚在机场里等爸爸来接他时，他打电话给老师，但不论家里或是手机都没有人接，于是他传了简讯，想要说的千言万语，最后只浓缩成：我回来了，非常想你，准备接收纪念品！
  意思就是今天收拾完东西就要冲到老师的住处。他记得老师跟他说过八月二十那天会回台北，开始准备学校教程以及一些前置作业，现在都八月二十五了，他相信自己不可能会扑空。
  但真相是，当尚扬高高兴兴地带了大包小包的纪念品到季宇时的公寓时，客厅、厨房、厕所、卧房……都找不到老师的踪影。
  大概是去便利商店了吧？
  尚扬大剌剌地坐躺在沙发上，懒洋洋地看着旁边的电话留言机，上面显示着一通留言。他按下播放键，听到自己的声音兴奋地说着：「老师，我回来了！」然后就是背景的吵杂声，持续了几秒，才又说：「嗯，就这样，我等一下去找你。」
  后面的留言夹杂了一点失望。
  尚扬把自己的留言清除掉了，反正他本来就是要留给老师听，但本人似乎没有回来过的迹象。反正他都在这里了，听不听留言已经不是重点。
  拉长地「啊」一声，尚扬打着哈欠，刚刚在回航的飞机上，因为兴奋所以没有睡太久，下了飞机又匆匆整理了一些东西赶来这里。没一会儿，他就躺在沙发上睡着了。
  天气很好，客厅的温度也不会很高，风扇吹着吹着实在太有凉意，等到尚扬醒来的时候，才惊觉客厅已经暗到不开灯不行的程度。
  灯亮了以后，尚扬的眉头皱了起来。
  老师，还没回来吗？
  他掏出手机拨打老师的号码，立时听到一阵铃声从卧房里传出来。肩膀一紧，尚扬连忙地按掉通话。原来，老师回来了？
  关掉客厅的灯，尚扬摸黑来到卧房，卧房里只有一盏小夜灯，而老师连棉被都没有盖，像只虾米一样蜷起来在床上睡得很香。
  尚扬放低声音走进去，顺道躺在床上的另一侧，心狂猛地跳动着。很想把老师摇醒，然后告诉他自己在澳洲所发生的一切趣事及糗事，想跟他分享很多很多的东西。
  可是老师的脸上很疲惫，似乎比他还累的样子。
  学校那边真不是人，竟然把老师操成这样。
  暗自责备着，尚扬也贪婪地看着老师，从脸开始到脖子，然后是打开两颗钮扣的衬衫之间的阴影，再往下……一阵热流在鼻腔以及腹部间蠢动，尚扬觉得口渴极了，一股「很想要做点什么」的感觉强大到实在很难抑止。
  很想这个人。
  也很想抱住这个人。
  但尚扬还是很有理智，他知道一旦这么做了，情况必不是甜蜜而是糟糕。
  不过，实在是很想跟老师说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