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6 节
作者:
冬儿 更新:2024-05-19 15:44 字数:4736
「白巡抚他……」有些无法相信的银雪,即使对那坏心折腾弟弟的江南巡抚没有好感,但也没有想到竟会在此时听到他的死讯。
「杀白巡抚的犯人是?」芜名比较重视这个问题。
阿金摇着头。「无法确定,唯一能肯定的是应该与杀白少爷的人一样,因此也洗脱了银鹰的嫌疑,毕竟银鹰他在命案发生当时,正躺在床上动弹不得。这种情况下,除非他有神通,否则又如何去杀人呢?」
的确,芜名颔首表示赞同。不知是否该说这命案发生的时机太刚好,但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巧合的事?当他们正苦无洗刷银鹰罪名的证据时,实在无法不让人对此产生些许联想。
一而再、再而三,皆是与银鹰有关的命案。
死者其中一位是银鹰前去求教的道长,两位是曾经或即将对银鹰不利的人。
怎么看都觉得内情并不单纯。凶手杀人的动机是什么?要除去不利于银鹰的人,那么除去白家父子还情有可原。偏偏不光只是白家父子遇害,究竟老道长被杀害的原因是什么?
要是为了嫁祸给银鹰,前面两桩案子已经够令人头大了,而第三桩命案的发生,岂不是正好替银鹰解困?
不一致的死因,受害者缺乏的共通点,凶手像在故布疑阵般,令人陷入层层迷雾中。
「此次的命案,还有一项最关键的证据出现。」阿金说着,取出一方手绢儿。「没有人看得懂这上面写些什么,可是它就覆盖在死者的脸上,很显然地是凶手故意留下的。」
接过手绢儿,芜名立刻就看出来了。「这是女真族的文字。」
「女真族?」阿金恍然大悟,点头道。「怪不得我怎么看都觉得颇近似,却又看不懂到底是些什么。可就算是女真族,也有好多部落,每一个部落的文字也不尽相同,你看得懂这上头写的东西吗?」
芜名凝重地点头。「这是海西女真。我的兄长中有一人娶了当地女子,并在当地营商,曾有段日子我去那儿借住时,学了一些皮毛。这上头写的是:『自作自受,以眼还眼』。」
「喔?听起来似乎是白氏父子与凶手的私人恩怨呢!这么说来就和银鹰彻底无关了!」
阿金拍掌说道:「也许我们不该把三桩案子联想在一起。之前我们先入为主地判断这几桩案子必有关联,但或许只是时机上的巧合,说不定老道长遇害是另一名凶手的犯行,既和这两桩案子无关,也就推翻了咱们当初以为有人要陷害银鹰的假设。」
「如今也能这么想了。」
「好,那我们就快点把这个推断告诉于大人,请他仔细地调查与白氏父子有恩怨的人。特别是女真人!」
总算能松口气了。大伙儿得到这样的结论后,心中最大的感想就是银鹰已无生命危险,白白受了这顿伤自然冤枉,但白巡抚已死,再追究也无用。不幸中的大幸是,至少银鹰不会再被人指为凶手遭受通缉了。
「……女……真……」床上传来虚软无力的声音。
「银鹰?你醒了!」银雪雀跃地冲到床边,握住了弟弟的手说。「你觉得如何?是我,你认得出来吗?是我银雪。」
银鹰白着脸,循着声音的来源看向他们,艰辛地开口说:「你……你们刚刚提到……女真……为何……提到……」
「别说话,你的身子还很虚弱,需要休息。等你恢复后,我们再跟你说。」
「不。」他乏力地摇摇头。「告诉我……我要知道……也许是他……全都是那家伙的……」
那家伙?银雪不明白弟弟想说什么,看了看他和身后的两人。
芜名猜想,谜底揭晓的时候到了。
第九章
银鹰面色苍白地靠在枕上,元气大伤后,原本俊秀的容貌显得憔悴,只是那双眼睛依然傲气不减。他看着众人,开始缓慢地叙述着。
「如果这些命案是女真人所为,那就只有那家伙是唯一可能的凶手了。」他悻悻然地说。
「你心中既然有谱,为什么不早说出来?」银雪对银鹰的隐瞒感到有些怨怼。
「什么谱?我压根儿没想到他会离开女真的地盘,跑来中原捣乱。」银鹰讽笑着。「我以为那个人死也不会踏上我们大明的土地。他口口声声都说自己最痛恨的就是汉人,恨不能杀了汉人皇帝,好为女真族出一口多年来向大明朝贡的怨气。」
「可是现在有这条手绢,足以证明那个女真人不仅出现在此,而且还杀了他痛恨的汉人。」阿金晃了晃手中的白巾说。
芜名举起一手,制止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地发言,银鹰需要休息,漫长的闲谈对他有害无益。
「还是让银鹰自己说吧!你和这女真人有何恩怨?他为何要嫁祸于你?不,说不定恰恰相反。仔细想想,他除去的白氏父子,应该是对你有害的人。」
银鹰压低了一眉,不悦地说:「我可没指使他。」
「我当然明白,若你要指使他做这种事,也不需等到自己一身伤痕累累后才做。我只是想弄清他行凶的动机。」
「这你要去问他啊!」银鹰扭过头,像个赌气的孩子似的。「我和那家伙,可没这么好的交情。只是……」
「只是?」
迟迟等不到下文的芜名,好奇地促道。而银鹰则似乎有口难言,紧皱着眉头。屋子里开始飘荡着尴尬的沉默。
银雪忍不住地打破沉默说:「只是什么?你快说啊,鹰。这种危险人物,你在哪里认识的?他会为了你杀人,事情绝对不单纯才是。这里又没有外人,你有什么不能说的?」
发出忿忿的一声后,银鹰才说道:「没什么不能说的,只是我懒得讲。那是我在几年前去女真寻找一本失传的武功秘籍时所发生的事。因为担心到了当地,人生地不熟的,于是我委请人面广的老道长替我介绍门路,否则别说是去找秘籍,就连想问路,都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结果,老道长托人为我介绍的,就是……」
他又停顿下来,一副连提及对方的名字都非常不情愿的模样。「哈达部的亲王,速纳多弓。他虽然是道地的女真人,但母亲是汉人,小时候就被送到宫内,表面上说是来学习汉邦文化,其实是一种变相的人质,被族人抵押在皇上的手里,好表明他们部落的归顺之意,换取大明不攻打他们的代价。」
想必速纳在宫中吃过不少苦头,想起那家伙每次提及汉人总是咬牙切齿,银鹰并不意外他会轻易地杀了白氏父子。
「也因此,速纳对于我朝文化、语言都非常精通,外表也与汉人相去不远。在他逗留京城时,曾拜了名师习得精深武功,吟诗颂词也没有能难倒他的,可说是个文武皆通的奇才。当我前去拜访的时候,他碍于人情,不得不招待我,但坦白说是没给过我好脸色。」
银鹰耸耸肩说:「反正我又不是去那里促进两邦友好的,我也不在乎人家的白眼,还是大摇大摆地住在那儿,一边寻找秘籍,一边学了些女真语。」
「我想起来了,你十八岁时曾经离家半年,我还质问爹爹你到哪里去了,爹爹却说你去闭关习武,原来是到女真去了?」
银鹰点点头。说他去闭关也不为过,那是个远比中原要落后荒凉的地方,他去的时候正值冰天雪地,无可消遣,几乎天天都在练武、习艺,没事就往雪山、冰河探险,想起那段日子,还颇教人怀念的。
「然后呢?你还是没说,这个叫速什么的家伙,何以会为你而杀了白氏父子。」好奇的阿金问道。
「又、又没人说必定是为了我!」银鹰像突然被呛到般,猛咳了起来。
「不必急于否认,这只是合理的推断,因为你认识他,而他又除去了对你有害的人,我会这么想,或是银雪会这么想,都不奇怪吧?你能说你完全不知道他做这种事的理由吗?」阿金理所当然地说。
银鹰转开视线,讪讪地说:「也许……大概是……曾经把……女……求……」
「你在说什么?含含糊糊地,根本听不清楚啊?」银雪从没见过银鹰对一件事如此难以启齿。
「他曾——把我当成女子,跟我求亲啦!」挣扎了一会儿,银鹰终于说出这对他而言是件天大耻辱的事。
天晓得,一向痛恨汉人的速纳,怎么会在他住了半个月后就突然向他求亲。银鹰自问从没理会过他的任何无礼行径,寄居他的屋檐下也尽量低调行事,每日早早出门,晚晚回去,当他听到连纳求亲时,整个人都呆了。
人生最耻辱的一刻,也不过如此。
「啥?」、「啊?」大伙儿面面相觑,在他们预测的回答里头,怎么想也想不到竟是这一个。一瞬间,银雪也不知该「安慰」弟弟受损的自尊好,还是先为这荒谬的答案感到吃惊好。
反应最快的阿金则大笑道:「我的天啊,这女真人也太蠢了吧?『男女有别』这一点他们都不懂吗?就算你和银雪生得再怎么相像,但你浑身上下完全找不到一根娘娘腔的骨头,他怎么会把你当成娘儿们呢?」
「我去的时候正是一片冰天雪地,所以每个人都裹着厚重皮裘、大氅,看不出来身材是原因之一。还有,我虽然知道他误解了我,还是故意让他继续误解下去,心想这样他会较乐于帮我寻找秘岌的下落。」
「也就是说……他该不会到现在还误解无极门的少主是女侠吧?」阿金诧异道。「而他把白氏父子当成敌人,是因为他们对自己心仪的『女子』下毒手?那老道长呢?总不是你去找老道长,让那家伙醋海生波,杀了老道长。」
「不是、当然没有。我在离开女真的当晚,就很明白地向他坦承,说我并非女子,而是如假包换的男儿身。但他却发起火来,说我是在侮辱他,要我和他决斗。不得已,我只好跟他打了——」银鹰翻翻白眼说。
「结果呢?你该不是输了……」阿金打趣地问。
「输了,人就不会在这儿。」芜名聪明地预知到结果。「你打败了速纳,顺利带着秘籍回中原,从此和他桥归桥、路归路,井水不犯河水?可惜……偏偏不是这样吧?」
该死的家伙,推测得那么准确做什么?没错,事实上,银鹰也不知道速纳是否恼羞成怒,总之他对于输给自己一事耿耿于怀,在他离开女真部落前,放话说他将要持续挑战,直到胜过银鹰为止。
因为速纳实在太烦人了,银鹰曾考虑过是否要假装输给他一次以求解脱,却没想到这样的心态已经被速纳看穿,只有更令速纳光火,认为这是银鹰辱视他的表现,因此速纳还定下规矩,万一要是银鹰输了,他将会要求银鹰做一件事,作为代价,逼银鹰尽使全力应战。
银鹰没问他想要求的是什么事,不过用膝盖想也知道不会是好事。
「他每年跟我下战帖,指定决斗的地点,我若是没有到的话,他就会派人找无极门的麻烦,每年如此。」
银鹰无奈地说:「我实在受不了,想终止这种无意义的决斗,于是今年托了老道长,想请他去向女真王施压,看看能不能劝速纳放弃这种愚蠢的行为。唉……我甚至跟老道长说,我愿意承认他的武功比我厉害。」
「就因为这样,而招致老道长的杀身之祸吗?」惊愕的阿金,对此人的心狠手辣不由得咋舌。
「若真是如此,那我就罪过了。」银鹰也没想到速纳会对两人的决斗如此重视。
所有的疑惑似乎都得到合理的解答,如果银鹰被杀,当然就不可能继续决斗,以速纳的角度看来,凡是危害到银鹰性命的人都是敌人,除之而后快也不稀奇。白绢上写的「自作自受」想必就是指白巡抚伤了银鹰,因而导致杀身之祸吧!
还有一点是芜名想知道的,也是他一直挂在心头的。「你和白少爷之间有何纠纷?白少爷的特殊癖好并非秘密,你也该猜得到他会对你有兴趣,怎么会赴他设下的鸿门宴?」
提到这个,银鹰脸色更难看。「那家伙不知打哪儿听来了我和速纳的约定,他威胁我说要是我不赴宴,他将会把速纳来到中原的事上禀朝廷,诬告父亲勾结女真人,意图入侵中原,这样一来,岂不造成双方多年的和平契约破裂?大明一旦出兵攻打海西女真,不知会造成多少无辜的百姓家破人亡,因此我才去露一下脸的。」
银鹰哼地从鼻腔里喷出气来,想来心中还有火。「我去,并不代表我就有可任他予取予求的把柄。所以我当场跟他把话挑明了说,要是他真敢诬赖,我就断了他的命根子。还有,再对我毛手毛脚的话,就要他的命——只是没想到他真的死了。」
「看样子九成九可以肯定这三桩命案是速纳所为。」阿金频频摇头说。「我说这世上竟有这么顽固的人,为了一桩决斗约定,不惜杀了挡路的人也要做到。可是凶手是女真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