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妈抬起头。
  “别让外婆知道。”我说出了我此生最彪悍的一句话。
  房间里有短暂的静默，连裴娜都张口结舌。
  “琪琪。”我又转头看向表妹，“嘴巴严一点，别让奶奶知道了。”
  表妹傻傻地点点头。
  我叹口气，再次看向爸妈：“你们就当没生过我吧……我也没办法……我也不知道事情怎么就这样了……”
  老爸的表情有种说不出的调侃味道，似乎在说裴轩，你有种。
  我愧疚地看了眼哭泣的老妈，硬起心肠大踏步往门口走。
  “裴轩你去哪？”裴娜惊呼。
  “去我该去的地方。”我拉开门走了。
  走出大楼看着阴沉沉的天空，我仰天长叹。
  还没等我叹完，手机响了。
  是个陌生的手机号码，我接听。
  “是裴先生吗？”手机里传来一个冷冽的女声。
  “我是裴轩，你是……”我搜索着这个声音的记忆。
  “我是周寒的妈妈。”
  记得表妹说过那个演《一代皇后大玉儿》的演员潘迎紫50多岁了还是像少女一样年轻，所以很多人叫她千年老妖姬。
  而今，我面前就坐着一个不老妖姬。
  记得周寒说过他妈再怎么也是一把年纪的人了，周天再怎么昏头也不会为了一个半老徐娘放弃大好事业。
  不过我看来，周天是有可能为了这个“半老徐娘”放弃大好事业的。
  年轻的少女美则美矣，究竟少了成熟的韵味，而眼前的这个女人，不仅有着年轻女人的美貌，还有着成熟的气质。
  我走进这间咖啡馆的时候找了一圈也没找到一个类似“周寒的母亲”的人，要不是她叫我，我一定以为她是个在等男朋友的年轻女人。
  要是我当初有个这样的女朋友十个周寒也瓣不弯我。
  “你是周寒的男朋友。”她用的是肯定句。
  老子豁出去了，点了点头，她这么说一定是有了真凭实据了，否认有意义吗？
  “你是怎么知道的？”这点我还是要问。
  “年三十那天，”她笑了笑，点上一支烟，“我想去看他，到他原来住的那个地方没人，我想大概是周天来找过他所以他就搬了地方……”
  她吐出一个烟圈，继续说：“我到了他的另一套房子那边，看见他和一个女孩子在一起放烟花，我以为是他的女朋友……”
  “没想到，我刚要下车，就看到你——”她盯着我的眼睛，“知名作家裴轩跑到我儿子身边……吻……吻了他……”她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说出最后三个字。
  我沉默。
  “我原本以为我做对了，我把我的儿子培养成了一个成功的商人，比他爸更成功的商人……我原本以为只要我的儿子能成功，我什么都愿意做……”她有点混乱，停下来吸了口烟。
  “但是，这却是我绝对想不到的，我的儿子，我唯一的儿子居然被我逼成了同性恋。”
  老子今天格外聪明，听她这么一说，顿时明白过来：“当初你和周天的事情根本就不是你要牵制周天，也不是周天喜欢你，而是你故意做给周寒看的。”
  她点点头：“我自己的儿子我能不清楚吗？安逸的环境只会毁了他，可是老头子根本不让我逼他，所以我只能用最冒险的办法，我了解他，那个时候的他只会选择逃避，而我需要的就是他的逃避，我必须让他独立，让他一个人去打拼，只有这样才能让他成功。”
  我继续沉默，这样的母亲，我不知道该怎么评价。
  我以为世界有两种女人——小女人和大女人。
  纪媛和表妹都是小女人，而裴娜则是大女人。
  以前我一直喜欢小女人不喜欢大女人，因为大女人太聪明了，我斗不过她们。
  而现在我知道了世界上还有另一种女人——工于心计的女人。
  比起这种女人来，裴娜那样的人简直可以用可爱来形容。
  这样的女人，也只有周寒的老爸这样的男人可以消受得起。
  “原来，我并不想这么做，我以为我嫁了一个可以让我依靠一辈子的男人，我还为他生了个儿子，可是，渐渐的我就知道我错了。”
  她美丽的脸上出现了落寞的神态，看得我怪不忍心的。
  “周天，周天集团，我早该知道，”她又点上一支烟，“他和他的前妻根本只是欢喜冤家，大吵一架后离了婚，他一赌气娶了我，虽然事情已无可挽回，但是他有权力选择他的心属于谁。”
  嫁入豪门绝不是幸福。
  “当我知道丈夫不可靠以后我只有指望儿子，所以我才会牺牲我自己引诱周天，为的就是要让周寒独立。”她长长叹了口气，“我逼出了一个成功的商人，可也逼出了一个同性恋的儿子。”
  她这样算是用心良苦的母亲吗？
  我看着窗外，不知该怎么接话。
  她也不说话，保持着沉默。
  窗外一个熟悉的身影吸引了我全部的注意，我差点叫出来。
  好久不见的方元波！
  他和一个长得比我还漂亮的男人走在一起，走进了咖啡馆。
  方元波看到了我们，皱了皱眉，坐下后就拿出手机打电话。
  我叹口气，过不了多久，周寒该来了。
  要不是方元波是男的，我真想骂他长舌妇！
  “伯母，”我别别扭扭地叫出这个称呼，鸡皮疙瘩起了满身，“你找我出来就是为了告诉我这些吗？”
  她笑了笑，风情万种，看得我晕晕的。
  “我只是想让你知道一个母亲的心情。”我终于在他身上找到了中年妇女的感觉，那种语气，那种神态——很像——很像我妈。
  老子鼻子突然有点酸。
  “裴轩是同性恋的事情若是传出去怕是本年度最大的丑闻吧。”她把烟掐灭。
  这是威胁吗？
  “我把我儿子逼上了成功人士的道路，我必须用我最大的能力保证他永远那么成功。”
  “你的意思是要我离开他吗？”我怎么觉得我像是在演八点档的苦情连续剧？
  她笑了笑，摇了摇头：“我需要你一个保证。”
  我看着她。
  “你必须保证你们的事情永远不会暴露在阳光下，永远是你们的秘密。”周寒的母亲微笑着说。
  我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周寒的母亲算是默认了。
  “也就是说，像上次那样的在公共场合接吻的事情必须绝对避免！”
  我连连点头，没想到周寒的妈不仅漂亮，还很开通。
  “看得出来，他是真的喜欢你……”她笑了笑，终于有了一点温暖的感觉。
  我回给她一个傻笑：“我保证以后……”
  我还没说完，周寒就冲了过来：“你找他干吗？”
  我从没见过周寒那么冲动的样子。
  周寒的妈抬头看着周寒：“没想到我是在这种情况下才能见到我的儿子。”
  “随便你怎样都行，有什么冲着我来，别烦他。”周寒坐在我身边，用很狠的语气说。
  “别激动。”我捏捏他，“没事。”
  “以后别理她。”周寒站起来，“走。”他拎着我的衣领拉我起来。
  真粗暴！
  周寒的妈笑了笑：“等一下。”
  我回头。
  “小伙子，给我点根烟。”她拿出一根烟。
  我不解，但还是走过去拿出打火机给她点上烟。
  周寒的脸色缓和了下来，突然笑了笑，整个人都放松下来了。
  “有空给我打打电话。”周寒他妈吸了口烟，对周寒笑语。
  周寒点点头：“我们先走了。”
  我茫然不解，刚才还不是剑拔弩张吗？怎么一下就好了？
  他们对上什么暗号了？
  上了周寒的车，我还是百思不得其解。
  “我妈怎么会知道的？”周寒发动车子。
  “年夜那天，她来看你，结果看到我们……呃，在接吻。”我有点不好意思。
  他点点头，不置可否。
  “你怎么就正常了？刚才还是恨不得做杀母罪人的样子，一下子怎么就好了？”我憋不住了，开口问他。
  他乐不可支，腾出一只手揉乱我的头发：“真不明白？”
  我打开他的手：“不明白。”
  “呃……我记得你参加过婚礼对吧？”他憋着笑。
  “废话。”
  “中国人的婚礼有一道程序一定是免不了的……”他的笑意更深了。
  “什么？”我还是茫然。
  “新娘子敬烟。”他终于憋不住大笑起来。
  ……新——娘——子！
  周寒他妈这算是承认我是她的儿媳妇了！
  什么跟什么吗？不管怎么说也是他是我媳妇。
  回到家，我在沙发上坐定，点上一支烟。
  “有心事？”他坐到我身边。
  我靠到他怀里，叹了口气：“我妈知道了。”
  他的脸色白了白，握住我的手。
  “要是我妈能像你妈那样潇洒就好了。”我苦笑。
  他握着我的手，用说不出感觉的语气道：“都是命数，我和我家里关系僵，就不用考虑他们的感受，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你和你家里关系好，但却不得不时时考虑他们的感受。”
  “所谓有得有失大概就是这样。”我苦笑。
  沉默了好一会，他突然开口：“我们出国吧。”
  “出国？”我考虑了下这个可能性，不得不承认，这个诱惑很大，但是，“你能放下你的周口酒店？”
  他不说话了。
  “周口酒店就像你的儿子，你放不下；而我，同样的，我放不下我爸妈。”我长叹一声，“我已经对不起他们了，至少我要留在上海，那样如果他们病了，出事了，我能够立刻到他们身边……”我说不下去了，我一想到老妈那伤心欲绝的样子我就打心底里不舒服。
  他搂着我，拍拍我：“顺其自然吧，现在做什么都是多余的，日子还得过下去。”
  我点头，无奈叹息。
  老爸老妈那里一直没什么消息，我偷偷打电话问过表妹，表妹只说我妈情绪稳定了，但是不理人，谁跟她说话都不回。
  我无能为力，没脸回家，只能自己长吁短叹。
  不过正如周寒所说的，日子还得过下去，过年期间，到老赵和中赵家拜年是免不了的。
  因为打算和小赵好好聊聊，他马上就要出国了，以后说什么都是相隔十万八千里了，可不是说见就能见的，所以我先去中赵家。
  没想到老赵一家都在中赵家，一网打尽。
  “你怎么那么憔悴？”小赵一见我就惊了。
  跟他自然不能比，他是心宽体胖，滋润得很。
  我挤出一个笑容：“一言难尽。”
  老太婆打量着我，高深莫测的笑了笑，笑得我心里毛毛的。
  随便唠了两句家常，我直奔主题，今天我除了拜年，可是另有目的的。
  “赵叔，”我对着赵家兄弟说，“有件事情我想跟你们商量一下。”
  老赵示意我说下去。
  “我一直写科幻小说，有点腻了，想换个风格。”
  “换什么风格？”中赵很感兴趣。
  “还没决定，但是我想写一些现实一点的东西，我想脚踏实地地写一些东西，不再只是靠想象编一些惊险刺激的东西。”最近我想了很多，这件事也是我考虑的东西之一。
  中赵皱了皱眉，显是不怎么支持我这么做，但是老赵抢在他前面开了口：“可以试试看，不过必须通过我们两个人的审核。”
  中赵见老赵开了口，不怎么好拒绝了：“写得不好绝对退稿。”只能说这句话撑撑场面。
  我点点头，表示接受这样的考验。
  闲着没事，太难受了，我得找点事情做做。
  吃完午饭小赵拉着我出去逛街，说穿了是要我交待一下最近的事情。
  我给了他个痛快，把最近发生的事情兜了个底朝天。
  小赵一张嘴张得老大：“我出柜的事情已经够乌龙了，没想到你比我更搞笑！喝醉了自己说出去，还搂着你哥？”
  小赵笑得路人都斜眼看他了。
  我叹口气，苦笑：“我也不想。”
  “毕竟是自己儿子，你妈不会那么狠的，过一段时间，等她气消了，自然会原谅你的。”小赵终于厚道地停止了嘲笑，安慰我一下。
  我看着阴沉沉的天空，再度叹气：“我妈和你妈不同，你妈是从你小时候的征兆就看出来你有问题，花了20多年接受这个现实，而我妈，毫无预兆地要她接受，太为难了。”
  “她总不会连儿子都不要不是？慢慢会原谅你的。”小赵搭上我的肩，“别老是一副棺材脸，大帅哥裴轩这样子对形象可是大打折扣啊。”
  “去你的，”我踹他一脚，“我又不是你，没什么所谓的形象。”
  小赵笑了笑：“记得来参加我们的送别会。”
  “什么时候？”我又叹口气，都要走了。
  “情人节。”小赵贼笑。
  ……“你不厚道！”我下了结论。
  情人节，热死人。
  上海的天气变得非常奇怪，2月的天，温度居然有20多度。
  大街上，美女们都穿着裙子，当然也有很多丑女穿着裙子。
  甚至连穿短袖的人都有。
  周寒开着车，眉头皱得老紧。
  “小赵是故意的。”他已经无数遍重复这句话了。
  “别抱怨了，就算不去参加他们的送别会，我们又能怎么样呢？到大街上接吻还是要我向你求婚？”我懒散地坐在他旁边。
  周寒的手抖了一下，小指上的戒指闪了闪。
  “我在开车，别害我出事故。”周寒瞪了我一眼，“再说了，求婚也是我向你求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