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6 节
作者:那年夏天      更新:2024-05-09 11:32      字数:4737
  柔声唤他:“意临。”
  他才开始将信将疑的说:“皇姐,我都快认不出你了。你当初说待我十岁生辰便会归来,如今你提前归来,我便原谅你吧。”我被他说的一愣一愣的,见他一副‘我大人有大量,勉为其难原谅你的模样’委实觉得有些好笑;我开口问他:“意临,何来此言?”
  他皱了皱眉头:“皇姐你一走这么多年,在外面逍遥快活,留我一人在宫中无人相伴。你说我怪不怪你。”说完还翘起了嘴巴,甚是可爱,有了幼时粉团的味道。我拉过他,揉乱了他头发,轻声说道:“意临,皇姐对不住你,但皇姐并未逍遥快活,而是去学医去了。你如今是赵国世子,学业责任是重了些,但你也要相信皇姐和父王母后一般爱你。”他半天没有说话,良久才呢喃说道:“皇姐,意临想你了。”我只好更用力的抱紧他。
  我如今回宫中已有半个月了,母后说已派人去找周墨。但尚未找到,劝我别急。但我怎能不急,一想到他决心躲我,我可能一辈子都看不到他,整颗心都吊着,日子越久越难熬。我只好每日都去听风阁,然而再也没有一个男子来告诉我。女孩子不该洗冷水脚,女孩子不该在男子面前暴露身体。
  我坐在繁华簇拥的听风阁中,听着微风拂过竹林,叶子沙沙作响,像是离人的哭泣。我不能一静下来,一静下来,我的心就会开始空落落的,思绪杂乱不堪,但无一不透露着对周墨的想念。 眼前的风景再好也抵不过他温和的眉眼。
  周墨,果然爱不得,最苦。
  我不过才半个月没有见你便如此这般,你当初离宫十几年未见父王是怎么熬过来的。日子就这样过了半年,如今我已年满十六,朝中大臣们都提议凤雏公主该选婿了,好在父王都帮我压了下来。是的,我都年满十六了。周墨你在哪里?你还记得答应要陪我过生辰的吗?这日我跟父王母后他们辞别了。我已经不能再坐以待毙下去了,我得自己去找他。父王本不许我去,但母后却说:“你让她去吧,她若不自己亲自去找,定然不会甘心。” 父王叹了口气告诉我没找到便赶紧回来,时常写信告知平安。
  我外出游历了一年,四处打听有没有一个叫周墨的神医,之后又怕他化名,便又画了他的画像四处去问,然而丝毫没有他的踪迹。他就如同人间蒸发了一般,我每每刚燃起希望到最后却又不得不失望,每个说见过他的人说的都不是他。就这样我找了他四年,中途父王好几次派人来接我回宫,我都未回。直到我二十岁这年,我才开始放弃了。如今都没有再那般一心寻他了,只是四处游历,治病救人。偶尔打听一下他的踪影,都毫无所得。我开始怀疑他是不是死了,不然怎么会藏得这番深。
  四年期间我每年都会去雪沧山住一阵子,当他从未回来过。我还是会经常思念周墨,起初想起他,心还是会痛,如今已不会痛了。我的心已死,这世上再也不会有我这般没用的公主,逼走了自己所爱之人。寻他四年,未有所得。我双十年华还未出嫁,成了赵国的一个笑柄。我思慕周墨一事,连远在徐国的舅舅和姑姑都知道了。
  曾经姑姑还写信劝我放手。她信中只说两句话:“周墨爱你父王,入骨沁血,难以割舍。凤雏莫要痴寻。”但这两句却让我不得不信周墨是真的不爱我的,倘若是爱我,怎么能忍受我寻他四年避而不见呢。入骨沁血,难以割舍。我对他又何尝不是。
  我如今对他已不抱奢望,不求他跟我在一起,只是想确认他还活着,还在人世间即可。在我有生之年能再见他一面便足矣。我十一岁与他初见,如今想来认识他已有九年了。九年,人一生中能有几个九年,我用尽了九年时间来靠近他,爱他。再也没有其他气力去爱别人,怕我这辈子是要孤独终老了。
  这日我又回到了雪沧山,走到医庐门口时我发现门竟然是开着的。我第一反应是有贼子,便急忙跑进去。当我看到那个身影的时候,我脚一步都挪不动了,他正背着我在慢慢地擦桌子,一如四年前的身量,一袭黑衣黑帽。四年了,我曾经有无数的话想对他说,如今却一句也说不出口,只是站在那看着他,眼泪默默的流淌,感谢上天让他还活着,上天待我赵凤雏不薄,让我有生之年还能再见到他。
  他似乎察觉到身后有人,慢慢回过头来,看到我的时候整个人僵住了,满脸的震惊。似乎是要确定一番,步伐有些不稳地走向前来。良久我们都没有言语,突然他开口了,声音竟有些苍凉:“熏然,许久未见,你还好吗?”
  我一巴掌甩过去,痛哭失声:“我不好,一点都不好!我找了你整整四年,多少个日日夜夜。三个国家我都走遍了也没有你的身影。你怎能如此狠心,这般待我!你不是说要护我一世安好,不让我担惊受怕的吗?我颠沛流离,担惊受怕之时,你在哪?周墨,我恨你,恨死你了!可是越恨你便越爱你。你说再过几年遇到更多的男人便会明白当初对你的不是爱,如今我已双十,遇到的男人无数,其中不乏对我好的。然而我赵凤雏就是没有办法,叫我在遇见你之后怎么能喜欢得上别人。”
  我哭得这般惨绝人寰,痛心疾首。然而他却没有言语,只是定在那里无限哀伤的看着我,他依然是少年模样,但他看我的眼神却像迟暮的老人。我第一次意识到他已经六十岁了,不再年轻。他动作已经有些迟缓了,眼神似乎也不太好,除了年轻的外表之外,他的内在已经在苍老衰竭。我一把拉过他的手,为他把脉,生平第一次想要奔赴死亡。他脸上没有一丝血色,脉象悬浮轻弱,元气已然快要耗尽了。
  他见我已经察觉,眉眼苍凉无奈,缓缓说道:“熏然,我已经六十岁了,早就不再年轻,这几年我身体越来越差,如今元气也快耗尽,行将就木。你何苦将一副痴心放在我这一个快死的老头身上。”
  我泣声道:“你怎么突然变成这幅样子,四年前不是还好好的吗?我不信,我不信!你医术这般好,怎么可能会医治不好。你肯定是放弃自己了是吗!你胆敢这样欺负我爱的人,我可以不计较你躲我四年,但你怎么可以,任由自己身体残败成这幅德行。周墨,你要是敢抛下我去死,我恨你一辈子!” 周墨苦笑道:“熏然,我不值得你这般。你还有很长的路要走,而我却已经一脚踏进棺材了。我们之间不仅仅是差了四十年,而是一个时代。我已经没有力气再活下去了,我更没有力气再爱你了。”
  我摇了摇头:“我不用你花力气来爱我,你只需要让自己活着等我来爱你照顾你即可。
  周墨,我只是不愿,年纪正好,青春正茂时与你错过。
  可能在你眼里,我的感情幼稚愚昧,丝毫拿不出手。
  可是你对父王三十年的爱是爱,我对你五年的爱便不是爱了吗?
  爱一个人的深浅怎可用时间的长短来计量。
  有些人在一起一辈子也毫无感觉,有些人只用一眼便早已天地鸿蒙,沧海桑田。
  我赵熏然从来不知后悔为何物,别说四年,就算了过了四十年,四百年,我依旧还是爱你。
  倘若我爱的是你之容貌,那天下貌美的男子多的是。
  倘若我爱的是你的医术,如今我自己医术也是颇佳的。
  我爱的是你,是你周墨,哪怕你年长我四十,哪怕你未曾爱我,哪怕你所爱之人是父王。
  那又怎样?这些与我赵熏然何干?
  我只是不愿你一人终老,我只是不愿你一人长路雪沧山。
  我只是不愿你以后还是一人吃饭一人看风景。
  你若是还要躲着我,那我便给自己种下无心,也来尝尝你当年之苦。
  从我十一岁那年遇见你,便已知此生万劫不复。
  作者有话要说:  快大结局了。
  ☆、若教眼底无离恨,不信人间有白头
  周墨闭上了双眼;不愿再看我;脸上一片荒凉:“我寿命不过两三年了,你却还有几十年。熏然,我们不可能了,没时间了。” 我急忙摇了摇头:“我不管还剩多长时间,只要能和你在一起,一天也是好的。”
  周墨转过身去,冷冷说道:“凤雏,别逼我再离开雪沧山。”我一把从他身后抱住他,他身子已经瘦的皮包骨了:“你离开呀,你现在连扒开我手的力量都没有了,你能跑到哪里去,就让我陪着你走完最后一程吧,我现在不求你爱我了,只求你好好的待在我身边就行。倘若你不答应,我便死给你看,你知道我不是在开玩笑。”
  我已经说得这般凄厉了,他若还是不允,我怕我真的撑不下去了,父王曾说:“凤雏,你对他的执念太深了,你已经忘了你自己是谁了。”对,我早已忘了自己是谁了,于我而言,我早就不是赵国长公主,也不是父王母后的女儿。我只是周墨一人的熏然,我只为他一人而活。
  我爱得这般自私,周墨已成为我身体里的一部分了,要忘了他,除非割肉剜心。倘若他死了,我赵熏然再也没有活下去的欲望。这四年我可以以找到他为目的,一直毫无头绪的找,像一只失明的鸟四处乱撞,爱他已经回不了头了,哪怕到头破血流,白发雪沧山,我也在所不辞。
  他深深的吸了口气,很长时间没有说话,这具羸弱的身子一直在颤抖,像是个得不到安抚的灵魂。良久我才发现他竟然哭了,他的泪水低落在我的手背上,几乎要灼烧我的皮肤。这是我第一次看到他在哭,他终于哭了出来,他这一生从未幸福过,遭遇过太多不堪,悲痛。
  心里屯积了那么多悲伤,从未宣泄,再多的痛也只是默默忍受,我总担心他早有一天会被这些悲伤给吞噬掉,如今他竟然哭了,他终于肯在人前暴露自己的委屈难过。现世那般恶意汹涌的向他扑来,他都未曾抵抗,总是微笑默默忍受,如今他也终于受不了了,终于难受得掉了眼泪,那不是泪,那是他斑驳零碎的心。
  我一把将他身子翻过来,他眉眼哀伤,脸上一片湿润,牙齿把嘴唇都咬出血了。他这样一个男子,哪怕是哭,也哭得这般隐忍,这般委曲求全,生怕惊扰他人。我踮起脚尖,无比轻柔的去吻他的眉眼,去吻他的泪水,而后又去吻他的唇。他似乎还是有些抵抗,但我牢牢的抓住他,趁着他不注意便把舌头伸进了他的口中,霎时满嘴都是他的味道,清新而温和,我开始去吸吮他的舌头,他有些闪躲,我急忙去追逐,慢慢的安抚他,慢慢的融化他,告诉他,我爱他,我比任何人都更合适更有资格和他在一起。
  良久之后他似乎有些动容,手开始扶着我的腰,舌头也开始回应我起来。这是他第一次在我面前泄露了他的心意。这一刻我终于知道原来他是爱我的,只是他一直不敢,他一直在压抑。我嘴巴慢慢的离开了他的唇,目光直辣辣的看着他湛黑的瞳仁,我看见他的眼睛里只有我的脸。第一次觉得如此的满足,终于你眼里只有我一人了。
  他眉眼里还有来不及收回的爱意,那般浓郁那般缱绻。我释然一笑,缓缓说道:“周墨,我爱你。”他微微的闭了眼睛,被吻得红润的唇微启道:“熏然,我始终拿你没办法。”他虽未说他爱我,但我知晓他这算是默认了。
  之后我便和周墨一起住在雪沧山,雪沧山上依旧还是遍地的梨花,微风吹起时,这些梨花都在风中摇曳着,如同白色的雪。 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这里却是忽如一夜东风来,漫山遍野雪花开。周墨身子越来越弱,瘦的几乎不成人形。我时常抱着他在梨花树下看夕阳,犹如织锦的晚霞照在他脸上色彩斑斓,美不胜收。
  周墨曾告诉过我他师父薛沧的故事,他说雪沧山这个名字是为了纪念他的师父。他还说他师父给他起的名字是失爱,永失我爱。我觉得他师父必定是个十分可怜之人,若不是永远都得不到爱了又怎会疯魔成那般。如今周墨的时日也不多了,但我们两绝口不提此事。我是假装忘记,他是不愿我伤心。他跟我说得最多的便是:“熏然,待我死后,将我葬在梨树下即可,你还是回宫去。”我答应了,我知道我若不答应,他必然会生气难过。
  这年冬天,我和周墨已经在一起三年了,最近他总说太冷了,不愿意起床,我也陪着他在床上躺着。我们大多数时候都在闲聊,从不聊医术,从不聊家人,我们只谈天论地,说花聊鸟。今夜我依旧窝在他胸膛里睡觉,我迷迷糊糊间感觉到他俯身下来亲吻我的额头。我本打算第二天再去逗他的,终于偷亲我被我抓到了吧,还不承认爱我。
  只是第二日我醒来发现他依旧还是那样静静的躺在那,仿佛睡着了一般,他的手还是弯曲着作搂着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