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子航觉得头痛得越来越厉害。
  他不想承认，可是秦可菲说的，几乎句句是对的。他跟顾悠悠，不算夫妻。除了住在同一个屋檐下，他们一点夫妻常态都没有。即便会睡在一起，可是真正夫妻间的感觉，他就算没有体会过，也见到过，不是他们这样的，而是亲密的，互相的，寓于言表的理解和互动。他跟顾悠悠，一点都没有。
  她甚至不想要他的孩子。虽然没有真的孩子，可是她那个想法却是真的。她就是这么想的。那么明确地告诉他，瞒着他去医院，就是一心存了这样的念头。
  丁子航眼睛又转向窗外，紧皱着眉，努力想平复自己的心情，想控制自己发抖的双手，想走出去，远离秦可菲，就不用听她这些话，不用想着顾悠悠和萧江，不用想着那个并不存在的孩子。
  秦可菲是真了解丁子航，看着他的表情就知道他已经在崩溃边缘，心里宽慰一点的同时又觉得悲哀。
  她已经要靠着这样才能企图削弱一点他对顾悠悠的感觉。
  但是即便悲哀，她也愿意。
  所以她加了一句：“她不愿意跟你在一起，她愿意去接受萧江，你又何必这么委屈你自己。”
  丁子航“霍”地站起身，脸紧绷着几乎要变形，死死地盯着秦可菲，说了一句“你闭嘴”，然后转身大步离开。
  他本来想消化一下心情，却偏偏适得其反。心情比出门时更加烦躁，更加想发泄出来。
  所以他开着车就冲上了路。他平时开车很稳当，有的时候是顾及着车上有顾悠悠和丁斯，更多的时候，也是不愿意家里的人担心。可是现在，他整个人都被心里的烦闷给控制住了，根本来不及想那么多，只想靠着速度发泄自己。所以他径直上了外环路，保持着他自己都有点承受不住的速度。他当然也想到会被超速罚款，只是他还没有来得及被警察看见，就迅速地跟另一辆车相遇了，下意识地躲闪的时候，车就直接撞上了旁边的护栏。那辆车的车主看见他的车就知道那是好车，马上就慌了，也不管是不是自己的错，直接就下来道歉。丁子航坐得端端正正，不想让任何人看出他不对劲来，就只掩着手说他没事，叫那人只管走。那人当然是不想惹事上身，就真的马上走了，丁子航才拿出手机打电话。
  这其中的任何一件事，丁子航都不愿意告诉顾悠悠，也不会告诉顾悠悠。他要把她赢回来，所以不能靠着这些别的事情来给她负担。他就要简简单单地，就算慢也没关系的，叫她回头。
  至于萧江，他嫉妒，可是也知道越是嫉妒越不能对他下手。他知道顾悠悠是慢性子的人，所以知道她真的爱自己的话，是不会轻易再爱上萧江的。
  这就是他再怎么样，也从来没有真正把萧江当成威胁的原因。
  他总是相信，不管怎么样，萧江这个障碍，总会被清理掉的。不是顾悠悠自己动手，就是他来动手。
  而现在，顾悠悠就坐在这密闭的，门窗都关着，连窗帘都拉上的房间里陪着他。虽然湖昏暗，虽然她不是很愿意跟他说话，可是她在这里陪着他，他就安心了。
  他就带着这么一份安心，忍着身上的疼痛睡着了。
  顾悠悠看着床上丁子航背对着她的一动不动的身子，自己也一动不动地坐在沙发上。直到现在，她才觉得自己的心稍微安分下来一点儿。她是真的被丁子航给吓坏了。他总是很沉稳，很冷静的，车祸这种事情，她真的没想到过会发生在他身上。
  果然还是世事难预料。
  松下劲来，看着丁子航地睡觉，虽然没吃东西肚子空得有点难受，顾悠悠也还是感觉到了睡意。不是困了，而是累了。
  所以她也脱了鞋，把脚搁上沙发，靠着沙发靠垫眯上眼睛。
  不管怎么样，很有可能，这样跟丁子航安静地睡在同一个房间里的时候，以后就真的难有了。
  顾悠悠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眼睛睁开的时候她是面朝着沙发靠背的。顺着挪上去就看到紧闭着的窗帘，无法判断现在的时间。她反应了一下才想起来自己这是在医院里。然后扭过头去看不远处的病床。
  丁子航已经醒来了，背垫着枕头靠在床上，一动不动地看着她。
  顾悠悠马上坐起来，穿了鞋，没站起来，只看着丁子航：“你饿不饿？”
  其实她并不知道现在是不是吃饭的时间，而是她现如今只能想起这句话好问了。
  丁子航没有动：“我不饿。”
  顾悠悠咽了咽口水。她觉得嗓子很干，有点说不出话来。而且他这么直接地回绝，她既不知道他是告诉她不饿，还是在告诉她这个问题问错了。
  然后顾悠悠还没来得及想下一句话，丁子航就又开口了。
  “我想上厕所。”
  顾悠悠没来由地就觉得尴尬了。
  可是尴尬没有用，她总不能站在那里不动。先前还在医生和丁子航面前答应得好好地，承诺得有模有样，现在反悔也没有用了。
  顾悠悠僵硬地转身，拉开窗帘，外面橙黄的阳光提醒她应该是黄昏了。然后她回身，一步一步往前走，在丁子航一句“你稍微快点，我一直在等你醒来，已经忍了很久了”中脸瞬间通红，迅速地挪过去，帮他拉开被子，解下缠着腿的带子，然后伸手去扶他。
  丁子航很配合，迅速地就把身子往顾悠悠身上靠，完好的左手搂着她的脖子，左脚下地，抬着右脚，小心地倚着顾悠悠，又没把全部重量放到她身上，然后撑着站起来。
  顾悠悠靠他太近，满鼻子都是他的味道，觉得自己几乎要僵硬起来。可是容不得她多想，她只能搀着他迅速去卫生间。
  不用出门上厕所，高级病房的又一好处。
  顾悠悠此刻很感激医院，完全忘了这也是花了钱才得来的。
  丁子航站在马桶前，顾悠悠等他站定人就已经挪到他身后了，只手扶着他以防他摔倒。丁子航没说话，只低头去解裤带。
  然后他的动作就只停留在这一步了。顾悠悠看着他一直低着的头，不好意思去看他，所以在他身后闷闷地问：“怎么了？”
  丁子航的动作停了一秒，还是低着头，好一会儿之后更加闷闷地说：“我一只手解不开裤带。”
  他原本以为换了宽松的病号服总好过自己的裤子，却没想到其实裤带这东西比拉链更麻烦。
  丁子航声音很无奈，顾悠悠听得脸马上就红了。
  可是脸红归脸红，顾悠悠不能无动于衷。她只能硬着头皮绕到他前面去，让他靠着她，然后伸手去解他的裤带。
  就是不看丁子航的表情，她也知道此刻丁子航被憋得很急。所以她也想快点解开，可是越是尴尬，越是心急，也越是手脚不听使唤。
  没办法，她虽然跟丁子航同床共寝不止一次，可是这样的亲密，从来没有过。
  而顾悠悠手动作不停的时候，更加要命的事情出现了。
  因为她的手一直在那个地方动作，丁子航又是三急，所以他下面，变大了……
  顾悠悠顿时僵住，手顿在那里，眼睛也盯着那里，完全忘了应该怎么做，也忘了转移视线。
  丁子航嘶哑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来：“你，快点。”
  顾悠悠听得整个身子就是一颤，脑子终于反应过来，手也总算灵活了，迅速地解开裤带，然后往后退。一直倚在她身上的丁子航被她一退的动作顿失重心，人没有预料地就往一边倒，顾悠悠才反应过来他是要她扶着才能站稳的，又马上靠过去，下意识地从后头抱住他的腰。
  丁子航堪堪站稳，然后不等她再有言语或者动作，开口一句：“你不要再动了。”
  声音嘶哑，明显听得出里面的隐忍。
  顾悠悠哪里还敢再动，只觉得尴尬，老老实实地抱着他，让他靠着她，自己单手脱了内裤，然后上前一步，释放内存。
  那清晰的响在马桶里的声音，从来都没有叫顾悠悠觉得像现在这样尴尬。
  她多少了解丁子航。像他这样的人，平时估计是怎么也不可能在她在场的时候上厕所的。今天实在是被逼无奈了。
  而她也是觉得万分尴尬。好像每次跟丁子航单独相处的时候，尴尬都是必不可少的部分。
  丁子航自己拉上裤子，冲了厕所，然后站在那里，沉默了一会儿，说：“你给我系一下裤带。”
  顾悠悠虽然已经准备好了他这句指令，一直在等着，但是他这么说出来，她还是觉得脸热，只绕过去，不看他，也不磨蹭，迅速地系带子。
  这回她动作很流畅，很快就系好了。
  只是她还没来得及把手收回来，丁子航就用一只手把她给搂住了。
  他身体微暖，身上气味好闻，手长而去结实。这是她想象过的场景。可是她却彻底僵住了。动都不敢动。
  她等着他动，或者开口说话。
  很久以后，她听到头顶上依然嘶哑的声音。
  “……悠悠。”
  好似一声喟叹，也好似一声低低的，乞求似的呼唤。
  Chapter　38
  丁子航最近一段时间一直在想着什么时候能安安静静地跟顾悠悠待在一起，没有别人，连丁斯都没有，才能好好地独处，给他机会拉进和她不知道什么时候骤然变大的距离，好好跟她说会儿话，或者什么也不说，就像现在这样抱着她也好。
  两个人一直地针锋相对，那种味道他觉得已经尝够了。跟她好好在一起，就是他现在唯一的想法。
  这用一场车祸换来的现时的宁静，他实在是很想珍惜。
  只是此刻，除了喊她一句，他也真的想不起来别的话可说。
  顾悠悠手还是扶着丁子航的腰，还是被他那一句“悠悠”叫得不知所措，感觉自己的大脑已经停止思考，除了一动不动地任他抱着，她不知道该做什么。
  丁子航习惯于叫她“顾悠悠”。很少的时候叫“悠悠”。在她的印象里，除了在床上，情到浓时的那几次，他这么叫她的时候，也是像现在这样，感觉无可奈何，有难受，有安然，什么感情都纠结复杂地缠在一起，这种时候，听他那句“悠悠”，就更加让她鼻子发酸。
  她也想，如果能够真的跟他一直在一起，像一对真正的夫妻一样，该有多好。
  只是这样的念头，这样对将来的希望，她已经没有信心了。
  可是丁子航像现在这样，明显让她感觉得到他在努力的心，她该怎么办呢。
  她从来都是一个很容易犹豫，但其实又很固执的人。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她能不能改变自己的主意，更不用说是现在这样的状况。
  她现在，比从前任何一个时候都迷茫，都困惑。可是她又不愿看得太清。暂时，像现在这样跟丁子航两个人待着，好像就是一件很不错，很不错的事情。
  至少她自己是这么想的。
  什么决心，什么离婚，等过了这段时间，她再去想吧。
  因为不管怎么样，该面对的事情，总还是需要人去解决的。
  丁子航当然不知道她心里是抱着得过且过的心思，只是搂着她，把头搁在她头顶上，不轻不重地压着，随着她的呼吸一起均匀地呼吸，觉得心安得不得了。
  这样的情况下，他觉得他应该说点什么。虽然觉得什么都说不出口，也不知道说什么好，脑子里一点组织的语言都没有，但是这么好的气氛，难得顾悠悠不像之前一样浑身是刺，他不把握住好好推她一把的话，好像他就白失了这么一个机会。
  顾悠悠好像也感觉到丁子航想说什么，就老老实实地没动，等着他开口。
  等丁子航酝酿了好久几句话在脑子里刚刚成形，深吸口气鼓起勇气要开口的时候，突然就从卫生间门后传来脆生生的但是很是焦急的声音。
  “舅舅？舅妈？”
  顾悠悠差点都要把丁斯给忘了。
  当两个孩子发起倔来的时候，往往只顾及到更加离谱的那一个。
  没错，顾悠悠现在是真的越来越觉得丁子航像个有点无理取闹的孩子。他最近做的很多事情都自己亲自验证了这一点。
  顾悠悠有点慌乱地推着丁子航的胸口把他稍微和自己拉开了距离。
  她总是不习惯，也不愿意被丁斯看到他们俩有多亲密。虽然她知道那孩子其实是很希望自己舅舅舅妈关系好的。
  她自嘲地想，她又几时没有这么希望过。
  在丁子航的身体撑起来，离开她之后，她好像清晰地听到了他一声低低的叹息。
  顾悠悠手没有离开丁子航，还是搂着他的腰扶着他，慢慢往卫生间门口挪，到了门边她把他的身体靠在她身上，然后腾出一只手去开门。
  然后她就看到正准备推门进来，手悬在半空中本来打算扭门把的丁斯。
  这孩子脸上的表情，顾悠悠还真是少见过。
  他眉头紧拧着，脸颊僵硬，嘴唇紧抿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