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慢慢走到我跟前坐下来，神色复杂的端起咖啡轻啜一口。我也端起了一杯无糖无奶的黑咖啡。
  万虹说：“我从来只喝不加糖不加奶的黑咖啡。你以前总是记得的。”
  我说：“是吗？两年多以前的事。我已经差不多忘光了。我再给你重新斟一杯。”
  她轻轻摇头：“不必了。这样就好。”
  我点头。随意喝了一口杯中之物。目光移到徐家的花园里。工人正在给花儿浇水。只有甜美的雨露滋润，花儿才能开的明媚鲜妍。
  万虹，这个花一般的女子。我一直都不明白，她为什么喜欢喝这么苦涩的东西。就如同我一直都不明白，她为什么会在我最倒霉的时候爱上我。
  她放下了杯子。我听见瓷器相碰的清脆响声，转头向她露出了一个完美的微笑。
  然而她面色沉重的说：“晓。我看的出来，你过得很不好。”
  我面不改色。
  “是吗？”
  “徐泽他恨你。只要他恨一个人，他就有一百种方法让那个人生不如死。”
  我惊奇的说：“他为什么要恨我！？他的我的堂哥啊！”
  “徐伯父在遗嘱中不是几乎把徐家所有的产业都留给了你？这对徐泽是多大的打击！”
  我笑。
  “原来你知道的也只是一些谣言。万虹，你和他做了两年夫妻，居然还是这么不了解他。”
  万虹苦涩的说：“我们算什么夫妻。我们之间的关系连陌生人也不如——至少你不会和一个陌生人相互憎恨。”
  她突然抓住我的手。
  “晓。你不用装了。我知道你过得很不好。我们一起逃走吧。”
  我看了看我的保镖先生，他远远的站着，依旧是一张万年不变的板砖脸。
  我轻轻拨开万虹的手。
  “堂嫂，你是在开玩笑吧。这个玩笑真是很好笑啊。好久不见，没想到堂嫂变得如此幽默。”
  她的脸色骤然灰败。
  我说：“我现在过得很好。你也要努力让自己过得好一点。”
  ……
  “我一点也不想离开这里。我是徐家的少爷。我为什么要离开？”
  万虹低下头，烦躁的搅拌着一份糖三份奶的咖啡。她终于鼓足勇气问我：“晓。你现在对我是什么感觉？”
  我静静的看着她。
  “我爱你。……堂嫂。你现在是我的亲人。我就像爱亲人那样爱着你。”
  她颤抖着站起来。我觉得她就要哭出来了。两年的时间，她被太多的变故和可怕的婚姻折磨得脆弱不堪。她已经不再是记忆中那个鲜明的女孩。
  我悲伤的看着她单薄许多的背影。
  万虹，原谅我无法答应你和你一起逃走。逃忘是我一个人的苦役。我不能再像两年前那样不知死活的拖累你。你要尽快忘了我。你要努力让自己过得好一点。一定要过得好一点。只有这样，在离开这个世界的时候，我才能少一些悔恨和自责。
  朱远华说：“徐夫人走了。”
  这是我的看守第一次主动和我说话。
  我点点头。
  咖啡已经凉透了。
  我一向不喜欢这种苦涩的让人难堪的液体。但是今天我坐在阳台的椅子上喝着一杯凉透了的黑咖啡。胃部传来一阵阵痉挛的疼痛，抗议我对它的虐待。手脚都冰凉起来。
  徐泽说，我就像个疯子一样的爱着你。
  但是万虹告诉我，徐泽他恨你。
  我闭上眼睛叹息。原来爱和恨如此难以分清。
  11
  “我想出去。”我说，“你总不能一辈子把我关在这里。”
  徐泽笑了：“这倒是个好主意。一辈子关着你。除了我之外你不能见到任何人。你的世界只有我一人。只要这样想想，我就觉得心痒难当呢！”
  他说：“也许我该建一座高塔把你锁起来。我的莴苣。”
  我冷笑：“你别忘了莴苣最后被王子救走了。而囚禁她的老巫婆下场凄惨无比。”
  徐泽摸着我的头说：“但是我不会像那个巫婆一样愚蠢。我会记得每天帮你理发。”
  我心里涌起一阵恶寒。
  我狠狠拨开他的手，转身就走。
  他一把拉住我。眼睛里满是怒意。
  “小晓，这些天来我处处纵容你。你也别太过分了！难道你不知道惹火我的下场？”
  我冷冷的说：“我当然知道。这样不是很好？你有借口下手了。憋了这么多天，你也很难受吧。这一次，你想怎么折腾我？”
  纵容我？连去花园散个步也有人寸步不离的看守，这样叫纵容？还是他以为不打我，不像以前那样羞辱我就叫做纵容？
  他气极反笑：“好。非常好。小晓，你果然还是和以前一样不知死活。”
  我说：“彼此彼此，你也还是和以前一样让人讨厌。”
  这时我竟然看见他露出了受伤的眼神。我的心突然被人狠狠地揪了一下。然而，很快的，我又警觉起来。
  “你又想玩什么样的把戏？”
  “玩把戏？”他有一瞬间茫然的看着我，然后突然又变成了恶狠狠的样子。“玩把戏？你现在这样，一无所有，被我攥在手掌心里。我需要再在你身上浪费什么‘把戏’？”
  “那是那是。像我这样的人，少爷你看一眼都是浪费时间。就让我永远不要在少爷眼前出现，如何？”我轻佻的笑着。
  徐泽沉默了一会儿，突然问我：“为什么？”
  我被他无助的语气吓了一跳。
  徐泽竟然悲伤的看着我：“那天，你又叫我‘哥’。我以为你……”
  “抱歉。”我打断他，“那只是口误。我一时犯了糊涂不行么？”
  他看着我毫无波澜的眸子，捂住了自己的胸口。脸上露出痛苦的神色。他仓皇离开。
  不知为何，我竟觉得他是落荒而逃。
  为什么？难道一直以来被肆意伤害的人，感情被随意践踏的人不是我吗？难道说我也有伤害人的力量？
  这怎么可能？我怎么可能伤到他？
  我捂住了自己的胸口。和他一样的动作。这代表什么？
  难道他也会像我一样感觉到痛吗？
  难道说我还会因为他而心痛吗？
  我的保镖先生不赞同的看着我。这是我第一次看见他除板砖脸以外的面貌。他说：“晓少爷为什么总是要逃？”
  我闭上眼用力按了按自己的胸口，再睁开眼时，已经是满脸平静。我问他：“你跟了他多久？”
  “还不到一年。”
  我点点头：“所以你才会不知道我为什么要逃走。”11B9：）授权转载　惘然【ann77。bbs】
  “告诉你一个秘密。”我神秘的微笑着，“其实我不是徐泽的堂弟。”
  朱远华显然是吃了一惊，然而那吃惊的表情只是一瞬间，他很快又变回一张板砖脸。
  我呵呵笑起来。
  还记得第一次和那人做爱。事后我因为和自己的堂哥做出这种事而悔恨不已。他在我耳边吹着气说：“告诉你一个秘密。其实，你不是我的堂弟。”
  那一刻，我宛如听到赦令。我以为自己多年的暗恋终于会有个好结果。我像一头傻兮兮的小鹿刚刚找到一大片肥美的青草，快乐的找不到方向。
  起风了，天上的云变幻莫测。我站在天台上，极目远眺。想象着视线最远处那片树林的另一边是正在咆哮的大海。
  12
  痛。
  我觉得浑身都痛。
  手脚被束缚着。
  身体被扭曲成奇怪的形状。
  疼痛来自每一寸骨骼和皮肉。
  尤其是那个地方，正在大量的出血。
  痛得要失去知觉。我只能咬紧牙关忍受。
  而他仍然压在我的身上。巨大的凶器在窄小的甬道里进进出出。这一次他终于将它完全抽出来。我送了一口气。然而几乎是立刻，身体又被猛地贯穿。巨大的痛楚让我以为自己会死掉。终于惊恐的大叫起来。
  “不要——”
  “你——要叫我什么？”他咬着我的耳垂。
  我恨恨的骂道：“混蛋！”
  他冷笑着说：“很好。”
  然后是再一次的全力贯穿。
  他问我：“小晓，你觉得怎么样。”
  我痛得几乎要昏过去，然而还是勉强扯出一个笑容：“还好，已经习惯了。”
  “我想也是的。”他的声音低哑，“最早的时候，你总是大声哭着说‘不要’。”
  我实在不想理他。这个人总是要勾起我难堪的回忆，然后再问我“你为什么不能忘掉以前的事？”
  真想好好揍他一顿。
  他还在用力的戳刺着。这是一场毫无止境的酷刑。
  意识渐渐开始模糊了。
  而最奇怪的是，无论什么时候，无论受到怎样的对待。我最痛的地方永远不是身体。
  ……
  徐泽从床上坐起来穿衣服。
  他说：“你不要怪我。昨天晚上是你自找的。”
  我嘲讽的说：“你觉得我哪一次不是自找的。”
  他竟然点点头：“你明白就最好。”
  我对他怒目而视。
  “你今天可以出去。”徐泽扣好了最后一粒扣子。
  我苦笑。
  “我现在这种状况怎么出去？”
  他耸耸肩：“那是你的事。你当然可以选择不出去。”
  我咬牙切齿的说：“徐泽。这就是你的打算？”
  他不置可否的笑了笑。
  徐泽走了。
  我挣扎着起身。他想用这种手段留我在家里。我偏偏不要如他的意。
  朱远华就候在门外。我一出门，他就对我说：“晓少爷，您要是想出去就说一声。我来给您安排车子和保全。”
  我说：“那你现在就去安排。”
  一个人出门居然要两部车。总共有八个保镖陪着我。重刑犯大约也就是这个排场。
  “你们要把我带到哪儿去？”
  朱远华说：“少爷吩咐我们请晓少爷到徐氏的总部。”
  我冷笑。
  说什么今天我可以出去。原来是要把我放在他的眼皮子底下看着。
  我说：“徐泽。你真卑鄙。”
  他叹了一口气：“小晓。是你自己要出来。我只不过是满足你的要求，这有错吗？难道我没有给你选择的权利？我并没有让你一定要来。你也可以选择留在徐家大宅。”
  我点头：“不是你的错。是我的错。是我太愚蠢。”
  他按住我的嘴：“小晓。我不许你这么糟蹋自己。”
  这个王八蛋！
  徐泽把一份文件放到我面前，然后把一只笔放到我手上。他请来的律师在一边站着。
  我问他：“这是什么？”
  徐泽说：“这是股权让渡书。在这里签上你的名字。你就是徐氏最大的股东。”
  我冷笑：“徐泽，你是什么意思？”
  他惊奇的问：“难道你不喜欢？”
  我反问：“为什么你觉得我会喜欢？如果我没记错，两年以前，我也在这里签下了一份股权让渡书。你逼着我把我所有的股份都让给了你。现在你又弄出这一出。徐泽，你到底什么意思？难道你不累么？”
  他说：“我只希望你不要恨我。我希望我们能回到两年前。”
  我狂笑起来。他怔怔的看着我。
  这个人真是——这么精明的人怎么会说出如此愚蠢的话！他竟然还不明白我们已经永远会不去了！隔着那么多的欺骗、伤害、痛苦、绝望。隔着那么多的人。我们怎么可能回到两年前？
  我终于安静下来，看着他茫然的眼睛对他说：“已经来不及了。这些东西你还是自己留着吧。”
  我把他塞给我的笔狠狠掷到他身上。
  “徐泽。我已经恨你入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