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0 节
作者:
津鸿一瞥 更新:2024-05-09 11:27 字数:4770
阎其皓但笑不语,正好服务员端了咖啡过来,便低头悠悠抿了一口。
纪淮北接手了拓新的事,阎其皓很快明白过来她的办法就是“借刀杀人”——由李宪来捅破真相,一来以李宪在拓新的身份地位说的话会分量更重,二来还可以让棠城从这件事里脱离开来,隔岸观火。
纪淮北千算万算也没算到李宪竟然会出车祸,不过这个意外正合她意。拓新骨干李宪的突然去世让局面更加混乱,纪芍淮和吴东骏好不容易稳住的员工情绪重新开始波动,另外年底银行的贷款收缩也让拓新雪上加霜,拓新和棠城的合作案箭在弦上却迟迟欲发不得。
纪从棠未雨绸缪,准备了另一家电子公司当作后备,不过,却是以给阎其皓相亲的形式。他说过,对孙子和玄外孙绝不会厚此薄彼,于是寻了个周六便把阎其皓打包送到了电子新贵洛凡面前。这个洛凡和毛珍珍完全不同,是个独立强势的工科女博士,她名下的启程电子虽然刚刚上市,却广泛被业界人士看好,潜力无穷。很明显的,如果拓新的案子搁浅了,启程立即可以顶上。
李月如把放在身侧的包摆到腿上、手握肩带,准备要走的样子。阎其皓伸长脖子看了看对面的咖啡杯:“李姐,这里咖啡很香,浪费了多可惜!”他笑眯眯地缩回脑袋,靠到沙发背上,“琛琛补习班五点才下课,李姐急什么呀?”
琛琛是李月如的独女,为了女儿的安全,李月如只能重新坐回位置上面:“其皓,你到底要做什么?”
阎其皓满意地眯起眼,讲:“我知道你找苏忆是为了徐美霞的事,也知道你想完成父亲临终的遗愿,所以好心来给你指点迷津……”
阎其皓如此这般地说完,李月如瞪大了眼睛:“你这是想天下大乱吗?”
阎其皓但笑不语,垂了眼又喝了一口咖啡,再说话却是换了个别的话题:“棠城的慈善活动都是由李姐策划和跟踪的吧?”
说是慈善活动,但因为这部分的事业向来由纪淮北负责,所以很多时候这些“慈善”都是一箭双雕的,为的只是提升棠城的形象、或者帮助某些政客做做政绩,从来没有亏本的买卖。不过,从书房那半屋子的资料里,阎其皓发现了一个问题。
“棠城赞助全国十几二十家精神病院是为了什么?”阎其皓向对面倾过身子,轻轻皱眉。
李月如微微沉吟,这的确也曾经让她非常困惑。棠城赞助这些精神病院已经有近十年历史,但与其他活动不同的是,对这些精神病院的资助一直都是幕后的,可以说棠城从中几乎没有捞到一点好处,不过却从未间断。
“我不过是听上面安排做事而已。”
阎其皓似乎早就料到会是这样的回答,淡淡地点点头继续问:“那么每年资助哪个精神病院是有规律的吗?为什么我看物资的流动方向那么散乱?你知道今年的资助对象是哪一家吗?”
虽然说棠城这项事业已经办了近十年,但其中没有一家是从头至尾持续下去的,很多地方只资助了一两年就撤资,介绍别的公司或个人去接替资助了。更奇怪的是,这些资助的物品、资金虽然都是从公司帐上走的,但却全部是在撤资后才记进帐面,所以根本没有办法知道当年资助的是哪家精神病院。
李月如老实地摇头,反问道:“你在查什么?问这个做什么?”如果说是纪芍淮问这些问题李月如反倒觉得正常,可阎其皓是纪淮北最最宠信的孙儿,却在背后调查这些?
阎其皓却打了个响指招服务员过来买单,然后和李月如一起走出咖啡馆。外面虽然冷,却没有风,太阳还很不错。阎其皓在阳光下抬手越过头顶伸了一个懒腰,回头微笑着讲:“冬天来了,春天也就不远了,是吗?”
+++++++++++++++++++++++++++++++++++++++++++++++++++++++++++++++++++++++苏忆回家的路上走得很慢,包里的那叠资料重如泰山,快要压垮她瘦小的肩膀。
李强不知道从哪里搞来了烟火爆竹的营业执照,进了货之后在路边摆起了小摊,石秋和小西瓜都在里面帮忙。快过年了摊里的生意不错,苏忆站在对面街角望见李强一箱箱地把烟花往客人车里搬,而石秋站在摊里收钱算账,小西瓜呢乖乖地坐在摊外头的小板凳上看童话书。
“阿秋,李强!”苏忆走过去,放下包也要帮忙。
石秋拦住她,把她往外面推:“姐,你终于回来了,夕曦等得直流鼻涕呢,你快带她回家去吧。”
李强也走回摊里,拍拍手上的灰看了一眼石秋,讷讷地讲:“姐,我饿了,带孩子回去做了饭再过来吧。”其实是他刚刚听见石秋肚子咕咕叫的声音了。
李强虽然沉默寡言,但并不笨。他隐约知道石秋的眼睛是因为那天离开家的时候自己推了一把的缘故才提前做的手术,再加上自己进派出所后连家里人都唯恐不及地撇开关系,只有石秋姐妹拼命凑了钱把自己保释出来,最近待家人用心不少。
苏忆略一犹豫然后点点头,抱起西瓜回家去:“那好,我马上做了饭送过来,我们换着班做吧。”
新的房子还是老式的公房,但环境已经好了太多,苏忆至少不用端着菜盆子到公用灶台炒菜了。这里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但已经是一个“家”了。小西瓜有时候会问起芍淮舅舅和大虾爸爸,但看到大人的表情后很机灵地没有多问。更令人欣慰的是,住到同一屋檐下之后不仅石秋和孩子亲近了许多,连李强对孩子都不再像从前那么陌生了。
苏忆简单地做了三个小菜和汤,又摆好每个人的碗筷然后牵着小西瓜重新往烟花摊走。街上已经张灯结彩,来往的人群里每个人的脸上都是喜气洋洋的。小家伙兴高采烈地走着走着,突然把苏忆的手往下面拽了拽:“妈妈、妈妈!”
苏忆回过神,把装菜的篮子放在脚边,蹲下去:“什么事呀?”
小西瓜软软暖暖的身体撞进苏忆的怀里,胖胖的小手搂上她的脖子:“小西瓜最喜欢妈妈了!”说着卟卟在苏忆的脸上香了两记。
小朋友的世界里只有爸爸妈妈,天性使然地依赖着父母、爱着父母,就算忘记了父母的模样、父母身上的味道,也不会忘记对他们无条件的爱和信任。
徐美霞死的时候,石秋只有六七岁。对石秋来讲,妈妈长的是照片里的模样,是姐姐和爸爸口里的模样,始终是“妈妈”的模样。不管弄堂里的人背后怎么议论,不管警察和法院怎么判定,她都倔强地冲所有人吼:“不准说我妈妈,我的妈妈不是坏人,我爱我的妈妈!”
石秋应该为她的妈妈骄傲。
苏忆亲亲小西瓜,捏紧菜篮重新站了起来。其实有什么好纠结的呢?那是她们的母亲呀!至少做为她的孩子,石秋和自己都有权利知道真相。而阎其皓和纪芍淮,除了信任苏忆做不了别的,如果有人辜负了这份信任,那么只能承认世界太过残酷,而这残酷苏忆并不害怕面对。
吃过饭,苏忆把东西简单地收了一收,把大家招到一块儿。他们围坐在塑料搭起来的摊子里,夜里的风呼呼地灌进来,但石秋听得热泪涟涟:“我就知道、我就知道……”
她就知道,她的妈妈绝不是人们说的那样,她一定是姐姐和爸爸说的那样认真负责的、无私伟大的。
李强应该已经从炮哥那里听说过了,所以平静地听到最后,轻轻搂了搂石秋的肩,然后点了一支香烟:“姐,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苏忆并没有告诉石秋这件事牵涉到了阎其皓和纪芍淮,她不想妹妹难做,更不想她为了顾及自己而放弃和妥协什么,可李强明显是知道这一点的。
苏忆笑了笑,道:“到现在为止,一直都是别人找上门来,把所谓的真相硬生生地塞到我的手上,突然得、惊慌得让人难以消化。我总想着等消化好了、整理好了再做决定,然后沦落到现在这样只能被动接受的下场……我们已经躲了够久,该出去解决问题了。”
第40章
毛珍珍最近真是忙得可以,连下楼都像卷起的狂风一跳就是三四级台阶,看得郑娟心惊肉跳:“珍珍,慢点儿慢点儿!”
毛珍珍背着身摇摇手,接着跳到餐桌边、抓起一块吐司就着牛奶往嘴里塞。毛振南把报纸放低了些,凑过去轻声问:“又要出去?”
“嗯!”毛珍珍满嘴的面包只能点头。
毛振南听了咧嘴在报纸后面偷笑,早知道这孩子对纪芍淮会这样上心就不会放这混世魔王在外头野这些年了。郑娟也在桌边坐下来,看着宝贝女儿又是欢喜又是无奈:“女大不中留啊!”
毛珍珍灌了一大口牛奶把嘴里的面包咽下去,伸手抓过包包就推开椅子站起来:“妈,您真纠结!”没对象的时候忙着把宅在画室的女儿往外面撵,有目标了又怕女大不中留,当妈的可真不容易!“放心啦,今天就是见个朋友而已,女的、女的!”
她把包往肩上一甩就出门去,风风火火地往约好的地方赶。接到苏忆的电话,毛珍珍正在等纪芍淮开会,于是拿着电话往会议室走,兴冲冲地想要告诉纪芍淮找到苏忆了。可苏忆很快就打消了她准备邀功的小算盘:“毛小姐,我给你打电话的事暂时别告诉芍淮,因为有件事我想私下拜托你帮个忙……”
有什么事是自己可以帮忙、纪芍淮却做不到的呢?毛珍珍一路想破了脑袋都没想出来,干脆什么都不想,快步走进约好的公园里。
“小忆姐!”毛珍珍老远看到苏忆,一边摇手、一边叫着她的名字跑过去,“咦,阿秋也来了?”
李强被“请”回公安局的那次,毛珍珍和苏忆姐妹算是“不打不相识”。一开始,毛珍珍看到石秋的义眼心底是有些害怕的,后来知道和自己同年的石秋竟然过得如此不易,正义感和同情心让毛珍珍立即和姐妹俩亲近起来。
寒暄几句之后,苏忆把准备好的东西拿了出来:“毛小姐是《蕉江日报》的记者,麻烦先看看这个。”
毛珍珍不好意思地掻搔脑袋,老实地讲:“哎哟,那都是吹牛的啦!不过,日报里认识的人有不少,所以要找人帮忙还是做得到的。”
徐美霞的案子是拓新和公安局联手瞒下来的,苏忆和石秋不敢冒险直接找去公安局里,所以想试着借助社会舆论的力量进行揭露。
毛珍珍翻到最后拍案而起,怒气冲天地讲:“这帮人是想只手遮天吗?小忆姐,这件事必须告诉纪芍淮啊,怎么能让他继续跟吴总合作下去呢?”
“我知道。”苏忆拉着毛珍珍,让她重新坐回椅子上面,“我并不想影响任何人的任何决定,但想要为家人做力所能及的事,这份心情也不会动摇。”
毛珍珍带着资料离开了,苏忆和石秋沿着公园细肠子的小道慢慢往回走。石秋一直偷偷拿眼瞧身旁的姐姐,苏忆笑了,扭头对她讲:“说吧。”
“姐,你可以自私一点的,真的!”
虽然毛珍珍只是稍微提到了纪芍淮的名字,但石秋很快想起报上闹得沸沸扬扬的拓新、棠城合作案来,还有最近不再露脸的阎其皓。一开始石秋以为是李强得罪了什么人,所以带着她们搬走藏起来,害得姐姐和朋友、爱人想见又不得见,原来并不是这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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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忆一直都很优秀,聪明刻苦,每一年都捧着第一名的奖状回家。但12岁那年因为徐美霞突然去世,家里为了赔偿拓新所谓的由于员工过失导致的经济损失几乎倾家荡产,最后只好停学一年;后来,石荣茂也在苏忆大二那年走了,再加上石秋的事,家徒四壁的苏忆又休息了两年,等到25岁才终于熬到了大学毕业。
姐姐总说欠家里太多,但石秋一直觉得事实是相反的。
那一年,苏忆大二、石秋刚上高职、石荣茂开着长厢的货车没日没夜地在全国跑。高职里鱼龙混杂,有同学给缺钱的石秋介绍了酒吧啤酒小妹的工作,石秋一心想减轻家里的经济压力,便瞒着姐姐、爸爸偷偷地打工。
一回,酒吧包厢里来了几个难缠的客人,搂着石秋灌了一打又一打的啤酒,等第二天醒过来石秋才发现自己赤身裸体地躺在了酒店的床上,枕头边摆着一摞粉红大钞。石秋默默在浴室洗完澡,把钱收好回到家里,对谁都没说自己身上发生的事情。
那个时候苏忆住校,周末还有各种零工要打,等到石荣茂一个电话打到宿舍里面才急匆匆地赶回家去。苏忆一开门就看到妹妹跪在观音像前,石荣茂黑着脸对着走道的小窗子不停地抽烟。
苏忆悄悄伸手去拉妹妹,向来温厚的石荣茂竟然大声吼了一句:“不准扶!”跪在地上的石秋颤了颤,眼泪一串串地往下掉。石荣茂狠狠抽了最后一口,把烟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