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家属真是……”
  “琦琦！”苏忆跑上去把哭软了的单琦搀在怀里，不卑不亢地迎上那个医生的目光，“手术费我们有，请立即帮我妹妹手术！”
  那医生正整理着被单琦拉皱掉的衣袖，刻板地讲：“有钱那就先去一楼付了，拿了发票上来自然会动手术的。”
  “好！”苏忆忽略那医生高高在上的语气立即答应。走在后面的阎其皓正笑着不知道和谁打电话，慢悠悠地走过来，又冲苏忆她们也是一笑。
  “听说今晚莫医师也值班？”他把电话拿开一些，连称呼都没有就问那医生。
  那医生睨他一眼，“啧”一声扭头不耐烦地问苏忆和单琦：“你们到底要不要手术啦？问那么多！”
  阎其皓上前一步，弯腰掏起那医生胸口上的工作证：“赖威医生是吗？黄院长找你！”他笑眯眯地把手机递上去，开口补充一句，“你们医院的黄伯明院长找你！”
  那医生将信将疑地接过去，才说两句就白了脸，瞪大眼睛看着眼前的男人。阎其皓和煦地笑着抱胸点点头，但眼神犀利，削得那医生完全无法直视。
  “现在我们可以动手术了吗？”阎其皓收回那医生双手递过来的手机，仍旧是微笑着问。
  “当然、当然！阎先生，我现在就去准备！”说着，那医生就要往手术室走。
  阎其皓“客气”地拉住他，帮他拍拍白大褂说：“我呢有个最大的缺点，就是喜欢以貌取人，你这一张刻薄的脸啊看着就让我想吐！没办法，为了自己的身体好，别让我再看到你！建议你今晚就到外面去赏赏月吧。”
  “阎先生……”
  阎其皓竖起一根食指摇呀摇，说的话字字恶毒但语气却轻松得像在酒席上劝人喝酒：“别别别别！我最讨厌话多的人！你要有意见我明天就找黄院长，让你下半辈子都喝西北风去！”
  这时候，有一个人匆匆跑过来。阎其皓招呼苏忆和单琦走过去，道：“喏，眼科权威莫道明，莫医师来了。”
  苏忆望着他一脸感激，而他只是撇撇嘴道：“我就爱仗势欺人，一天不嚣张我就浑身不舒服！”
  ＋＋＋＋＋＋＋＋＋＋＋＋＋＋＋＋＋＋＋＋＋＋＋＋＋＋＋＋＋＋＋＋＋＋＋＋＋＋＋＋＋＋＋＋＋＋＋＋＋＋＋＋＋＋＋＋莫道明医师重新检查了石秋的眼睛，又仔细研究了她这些年来的病历，当下决定先进行右眼的眼球摘除手术。
  虽然苏忆早知道石秋的右眼总有一天会萎缩到被摘除，但当这一刻真正降临的时候，她还是心痛得无以复加，单琦直接“哇”地一声便哭了出来。阎其皓看到苏忆把单琦搂在怀里，默默地闭上了眼睛，长长的睫毛不停地颤动。
  “莫医师，那就麻烦您快些帮我妹妹开刀吧。”两三秒钟之后，苏忆重新睁开眼睛，冷静地讲。
  医生办公室里的日光灯白得发青，苏忆在冷冷灯光下站得笔直，像一杆纤细高洁、亭亭玉立的白莲，让人钦佩、惹人怜爱。阎其皓细细打量着她，好似第一次见到她一样。
  石秋很快被人推进手术室里，单琦望着亮起的“手术中”泪水涟涟。苏忆帮她裹好衣服，又塞了钱到她手里：“琦琦，今天谢谢你。已经很晚了，你先回去吧。”
  “不要！”单琦把钱还给苏忆，抽泣着讲，“阿秋、我要等阿秋出来！”
  苏忆摸摸她的头发，捧着她的脸慢慢地讲：“琦琦，姐姐明天要去上班，我和阿秋都需要这份工作。所以，你现在马上就回家去、睡上一觉，明早再来和姐姐换班好不好？”单琦有些被说动了，苏忆接着劝道，“放心，阿秋一定会没事的。”
  “可姐姐你……”单琦放心不下苏忆，说话的时候却是朝着坐在椅子上的阎其皓的。
  苏忆有条不紊地安排好了一切，阎其皓直到现在才等到表现机会，站起来上前搂住苏忆的肩说：“苏忆不是一个人，我会一直陪着她的。”
  单琦这才放心，对苏忆偷偷挤一下眼睛，转头冲阎其皓说：“好吧姐夫！有你在，我就先回去了！”
  苏忆缩了缩肩，解释道：“琦琦，他只是朋友……”
  “好啦、明白啦！不过，这个朋友脸色也不太好啊，快坐回去吧！”单琦不由分说把苏忆和阎其皓推回座椅上，然后跑走了，“姐姐，那我回去睡两个钟头、马上就来接替你！姐夫，靠你了！”
  单琦最后的话让苏忆有些尴尬，抱歉地讲：“不好意思啊，小朋友爱乱说话，阎先生你不要介意。”
  阎其皓笑吟吟地摊开手，无所谓：“反正我没吃亏！”他在笑，可正像单琦说的，脸色却很不好。苏忆想他是累了，连声劝他回家。阎其皓终于“烦了”，嘴上应着“好好好”，欠身起来走开了。
  没多久，阎其皓拿着问护士要的药水折回来，果不其然看到一条瘦弱的背影一动不动地杵在手术室前。
  “喂，过来！”阎其皓先在椅子上坐下来，又朝苏忆招招手，“你站着等和坐着等，莫医生手术花的时间都一样，他主刀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快点过来把自己脸上的伤处理一下！”
  苏忆愣愣地问：“你没走？”
  阎其皓晃晃手上的消毒药水，重复一句：“过来啊！”
  苏忆坐到阎其皓旁边，药水擦在脸上凉凉的，很舒服：“可是，已经很晚了……”
  “你不知道纨绔子弟们都是夜夜笙歌的吗？”为了缓解苏忆的情绪，阎其皓认真地开着玩笑，“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也是因为我的关系受了伤吧。看来我是注定要对你负责了！”
  “那次不是我们第一次见面……”苏忆低声讲。
  “是吗？”阎其皓貌似很有兴趣的样子，把药水棉签放到旁边的椅子上，转了身子到苏忆面前问，“那我们第一次见面是在哪里？”
  苏忆笑着摇摇头说：“阎先生一定不记得了。”
  “你说来听听，给点小提示也可以，我一定能想起来！”阎其皓锲而不舍地追问，“就你一个人记着可不公平！你告诉我，我就帮你把欠钱的利息省了！”
  苏忆吃不消他的“威逼利诱”，慢慢对上阎其皓的眼睛，轻启双唇：“在……”
  “呯”，有护士摔碎了一个玻璃药瓶，透明的液体迅速蜿蜒开去，浓重的药味扑鼻而来。阎其皓脸上的笑跟着那药瓶子一起碎裂，猛地捂住口鼻，眉头紧紧皱了起来。
  “我去下卫生间！”他踉跄着从椅子上站起来，匆匆地说完这一句就朝走廊尽头的厕所冲去。
  “怎么了？”苏忆慌忙跟着跑过去，却被阎其皓伸掌推开，只能不安地等在厕所外面。
  过了好一会儿，阎其皓才摇摇晃晃地走出来。他的脸和手全是湿的，连头发上也沾了水珠，一粒粒地沿着他的下巴滴下来。
  苏忆急忙掏出手帕，擦完手又仰头去帮他擦脸上的水。阎其皓瞥见一角蓝黑色的格子，伸手抓住苏忆的手腕，扯开嘴角捉狭地笑：“小红帽，这是我的手帕。”
  苏忆只是点头，挣开他的手继续擦着他脸上的水。阎其皓呵呵低笑，向前迈出一步，把苏忆锁在自己和墙壁的中间：“我想起来了，我们第一次是在公司见的。你捧着一大瓶向日葵撞到我身上，花瓶里溅出来的水泼得我们两个人都湿了，对不对？”
  苏忆看着他毫无血气的脸，含糊地说：“你站开些，我先帮你把水擦干好不好？”
  阎其皓缓缓地摇头，一手撑在墙上、一手环住苏忆的腰，把头垫到她的肩上：“不用。刚刚药水的味道让我想吐，头很晕。苏忆，你让我靠一靠就好。”
  “不舒服？那我去找医生！”
  苏忆动个不停，阎其皓手上用力，把她锁在身前：“嘘……”
  他的脸很冰，连呼吸都像没有了温度，气息微弱地在苏忆脖颈边游离。她不知道阎其皓发生了什么事，只能安静地站着，双手垂在身侧，紧了又松、松了又紧。
  不晓得过了多久，阎其皓似乎悠长地呼出一口长气，缓缓地把头从苏忆肩上抬起来：“小红帽，你太瘦了，身上全是骨头，硌着好痛！”说着，他自己先笑了，“不过，你很坚强。要换作别的女人，今晚肯定娇滴滴地哭得梨花带雨，哪里还有肩膀来借我靠？”
  “不过是比别人有经验而已；换句话说，就是比别人多经历了一些不幸而已……”苏忆轻轻摇头，黯然扭过脸去，“但我决不会轻易放弃任何一个亲人。不管付出什么代价，拼了命也要保护好每一个人！”
  阎其皓眼里映出苏忆细腻柔和的侧脸，秀气的双唇坚强地紧紧抿起。乌发蝉鬓边，耳廓湿了，水嫣嫣地一圈粉红颜色，是刚刚阎其皓脸上的水珠蹭的。
  “你呢？好些了吗？”苏忆回过神，柔声细问。
  阎其皓心底有一丝骚动，不等他想明那是什么已经拖过苏忆的手、把她拉到怀里，低头轻吻她的脖颈：“这里湿了……”
  当他冰冷的唇贴上苏忆的皮肤，苏忆浑身一颤，慌张地想要躲开：“没关系，我擦一擦就好！”
  可她拿着手帕的手却被阎其皓一把捉住，高高举到两人面前：“苏忆，你喜欢我，是不是？”
  阎其皓突然逼到眼前，鼻尖对着鼻尖，连呼吸都缠到了一起。苏忆被杀个措手不及，心脏“咚咚咚”地敲击着胸腔……
  第28章
  “苏忆，你喜欢我，是不是？”阎其皓目光灼灼，抵着苏忆的额头又问一遍。这一次像是在哄她一般，声音低柔得不可思议。
  苏忆屏住呼吸，脑海里一片空白。他嘴边笃定的微笑、黑到发亮的眼睛都深深诱惑着她，身体先于大脑一步、指尖触上了他的脸：“我……”
  “Daniel！”郭昌无声无息地站在不远处，叫过阎其皓名字后一脸严肃地望着他们，唇上的八字胡重重地撇了下去。
  阎其皓有片刻的恍惚，面颊滑出她的指尖，留下抽空后的一种失落。
  郭昌这时候走上前，规规矩矩地招呼一声“苏小姐”，接着冲阎其皓无奈地叹一口气：“怎么偏偏是这里？你是在自找苦吃，知不知道？”
  “老郭你好凶，苏忆都被你吓到了！”阎其皓勾住郭昌的脖子，顺势把身体的重量转到他的身上，软软地靠着。
  都已经虚弱成这样了，还惦记着帮苏忆解围！郭昌瞪他一眼，把带过来的羽绒服给他披上、职业地微笑：“苏小姐，阎先生已经把你的情况跟我说明过了，接下来由我留下来照料，阎先生需要回去休息，立即、马上！”
  阎其皓在一边掩嘴咳嗽，可郭昌直接无视他的“提醒”，推着他往电梯前走。
  “老郭，我们有点同情心好吗？”阎其皓悄悄反抗，可郭昌这次是铁了心了，又拖又拽要把阎其皓送走。
  苏忆的手机突然响起来，是纪芍淮。他和吴东骏开了一整天会、手机一直静音，拿出一看满屏幕苏忆的未接来电。苏忆简单地把情况说了一遍，他便要了医院的地址准备过来。
  “阎先生，就让郭特助送你回去吧。芍淮马上会到，我没事的！”苏忆有些不敢直视阎其皓的眼睛，低着头讲。
  护士已经把碎玻璃收拾干净、又拖掉地上的药水，可还是味道很重。阎其皓闻着又是一阵恶心，郭昌帮他拍背，也正好把他推进电梯里，对苏忆说声“再见”关门就走。
  郭昌开的是自己的车，阎其皓拉开门就坐进副驾里，硬生生把香水座上的迪萨掰下来丢掉，又挑衅地把四扇车窗全部打开，任冷嗖嗖的夜风呼呼灌进车里。
  郭昌沉默地握着方向盘，等车里没了香水残留的味道慢慢把车窗升上去。
  “我手边这扇别关，”阎其皓仍旧是闭着眼，缓缓地讲，“我需要清醒一下。”
  郭昌知道，他的气已经消了。于是继续把所有车窗升起来：“别想了，今天你是肯定整理不出结果的。害我吹得耳朵都红了，要感冒了你要放我大年假！”说着还形象地吸了吸鼻涕。
  阎其皓笑着睁开眼，递给郭昌两张纸巾，又把座位往后面调好，绷直腿伸了个懒腰：“JoJo的事已经处理好了吗？”
  郭昌白他一眼，一样一样数起来：“800万支票一张、香港半山司徒拔道200平方的单元一个、奥迪R8一辆……”
  阎其皓笑嘻嘻地打断郭昌，窝在座位里轻松惬意、毫不心疼：“能用钱打发的女人都是聪明女人。”
  郭昌又白他一眼，接着他的话头开始指桑骂槐：“肯狮子大张口的，不过是胸大无脑的小角色；放长钱钓大鱼的，才是值得害怕的狠角色！”阎其皓只用手肘去撞郭昌，沉吟不语。郭昌急了，大声讲，“你自己说的，苏忆是纪芍淮的人！”
  “那不正好？纪芍淮的东西我一样一样地夺过来，不正好吗？”　阎其皓抱胸看着车灯前方，像在回答郭昌，又像只是一个人的自言自语。
  郭昌空出一只手捏捏阎其皓的肩膀，冷静地说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