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6 节
作者:津鸿一瞥      更新:2024-05-09 11:27      字数:47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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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很快,阎其皓粘着纪淮北一前一后地走过来。阎其皓很少有好好走路的时候,这会儿拖着脚、亲昵地趴在纪淮北肩上,像条生到了身上的小尾巴;纪淮北微微偏着脸,像在听孙子讲话可又偏偏面无表情,只有鼻梁上的金框眼镜偶尔反射出冷冷的蓝光,看起来很难亲近的样子。事实上,纪家也就阎其皓还敢靠近她了。
  坐下来之后,纪淮北象征性地对纪芍淮“恭喜”了两句,当然也没忘记酸上两句:“当真是‘士别三日,即更刮目相待’。”她悠悠地讲,手指在白瓷杯的杯柄上轻轻地滑动,“记得你刚回家的时候可没少让人操心。存义也还有印象吧?那回全家人整整找了两天一夜呢。”
  纪淮北皮笑肉不笑地说着,拨头发的时候眼睛掠过众人,最后落在那部古色古香的欧风木梯上。阎存义放在膝盖上的双手捏了起来,短促地喊了一声“妈!”;纪芍淮嘴角仍是挂着抹得宜的浅笑,没有说话;阎其皓感受到席间莫名的紧张气氛,跟着扭头去看那楼梯。
  纪家的这处别墅建在秦玉山山腰上,山前就是蕉苍江,外揽秦玉秀、俯瞰蕉江景,背山面江,是蕉苍富贾、政要的风水宝地。纪从棠为人严谨,别墅里的装潢奢华大气,同时也传统刻板,大到家具地板、小到吊灯扶梯,处处烙着老主人的印迹。
  现今吸引了所有人目光的这部红橡木梯以天花板上20头的吸顶大吊灯为中心,从厅堂悠悠环旋而上,旱地拔葱、宽阔豪华;墙上每隔几米挂着主人收集来的画作和自己的墨宝,转角的地方轻盈悬着花朵状的过道灯,除此之外再没有别的装饰,连木梯的扶手、立柱上也没有任何雕花,只有李妈在一楼的两个扶手边各摆了一株散尾葵权当点缀。
  楼梯的底部是面白墙,顺着回旋楼的半弧圈出一块不小的空地,纪淮北在那里摆了她的钢琴,偶尔会看到她喝着红酒、在钢琴上弹一曲两曲。
  阎其皓生于斯、长于斯,这楼梯看了25年、走了25年,从不觉得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芍淮都没说话,你紧张什么?”纪淮北把红茶杯拍到玻璃茶几上面,声音不重,但脆生生的,让人心惊胆战。
  阎存义忽地立起来,埋着头、背脊却挺得笔直,声音微颤:“我……我回画室去了。我要回画室去!”
  纪淮北拉起落到臂弯的披肩,直直盯着儿子看了好几秒钟,最后勃然大怒:“都走、全走、一个也别留!”
  她气冲冲地大步往楼梯迈去,阎其皓都没拦住。阎存义脱力似地瘫下去,纪芍淮和阎其皓急忙一左一右地搀住他。他跌了两步才稳住身子,然后垂着头挣开扶住自己的两双手,脚步虚浮地朝大门走去:“没事没事,我自己可以回画室的,一个人就可以的……”
  阎存义走了,阎其皓冷笑着坐回沙发,扬脸问道:“我们纪家人生来都是天煞孤星吗?”
  纪芍淮静静把手插回裤袋里面,敛着一双眼居高临下地淡声道:“今天晚上住这儿吗?不住就回去吧!”说着转身准备去拿自己的外套和伞。
  “回去?回哪儿?别告诉我说是回‘家’去哦,表叔大人!”
  纪芍淮脚步一滞,无奈回头。
  “男人要成功,最要不得的两样东西是什么?温柔乡、英雄冢,女人?要不得;而家?”阎其皓摊开手掌,身后是纪家豪华却空洞无边的别墅,“表叔不也看到了吧?多么高不可攀的奢侈品!要不得、要不得!”
  纪芍淮慢慢穿起外衣,说话时的声音清净:“人生有八苦,压轴的两苦叫‘求不得,放不下’。”说完,他再不停留,撑开伞抬脚没进雨里。
  第20章
  一个星期后纪从棠出院,大车队没往光华别墅去,倒是朝棠城大厦浩荡而来。
  虽然纪从棠现在挂的只是名誉会长的牌子,但手握实权,他的身体状况时刻影响着棠城的股价;另外,最近决策层里突然插/进纪芍淮这一股势力,不确定因素越来越多,导致外界对棠城的未来猜测纷纷,信心下滑。
  纪从棠适时回归,正是众望所归。
  李月如事先已经安排好媒体,纪从棠的车队一到棠城楼下摄像机、照相机蜂拥而上。纪从棠从容地笑着走出来,抬起手对所有人摇了摇。早早等候在旁的阎其皓和纪芍淮迎上去,团着纪从棠往前面走。
  “各位媒体朋友辛苦了。”走到大楼玻璃顶棚下,纪从棠华丽转身、朗声对记者们讲。阎纪两人左右立在纪从棠手边、高层们在台阶上一字排开,摆好姿势给记者们拍照。
  蕉苍这场阴冷的雨下了一个多星期还滴滴答答地绵延不绝,不少记者为了好的角度架着机械退到雨里,闪光灯刷刷刷地响个不停。玻璃顶棚下虽然淋不到雨但风大,很快李月如就上前来把纪从棠引进大楼里面,公关部有同事走下去对大家讲:“收到邀约函的记者朋友请到大楼9层的多功能厅等候,会长随后就到。”
  纪从棠走在最前面,没走几步横出拐杖拦住后面的纪芍淮:“你不用上来了,直接跟李部长先到9楼去吧。”
  “是!”纪芍淮也不问原因,让到一边。阎其皓当然也不多嘴,只往纪从棠手边靠近了些,继续朝前走。纪淮北暗暗用手肘撞他,示意他快回头看。
  身后拍完照的媒体们站得有些散乱,公关部的人和保安一边维持秩序,一边指引部分有邀约函的人到客梯去。阎其皓人高,毫不废力地在记者群里看到了一个侧影。他扭回脖子,冲纪淮北无声地点点头,纪淮北从鼻子里不满地哼了一声,走路的脚步声也尖锐了许多。
  因为棠城只发出60份邀请函,都是熟知棠城办事风格的老朋友,一函一人、除提问记者外也包括了摄像师,所以平常可容纳150人的多功能厅显得宽敞井然。陆续有记者上楼来,坐下之后或轻声交谈,或低头查看相机,平静地耐心等待。
  纪芍淮由李月如引着大方地走进来,礼貌地微躬着腰,跟每一个眼神交接的人轻轻点头。有人开始蠢蠢欲动,握着相机的手指激动地捏紧,屁/股也忍不住从座位上悬空起来。纪芍淮保持着嘴角的弧度继续往前走,只稍偏过脸给后面的李月如轻轻眨一下眼。
  李月如立即领会过来,“热情”朝那个记者伸手地过去:“张记,好久不见!”她不着痕迹地把人按回座位上面,同时警示性地环视一圈,杀退了其他跃跃欲试的人——可惜,李月如再三头六臂,脑后勺还是少长了一双眼睛。
  “纪芍淮!”
  纪芍淮顺着声音的方向望过去,“嚓嚓嚓”几声,他根本来不及抬手去挡。等相机镜头落下去,一颗毛茸茸的脑袋露了出来——毛珍珍刚刚穿着雨衣,脱掉之后发型都乱了,短短的头发一簇簇的东倒西歪。
  “哎哟,小祖宗!”一个快四十岁的女人急忙从毛珍珍手里夺回相机,飞快地删掉里面的照片,然后举着相机、团团地转着给棠城的人不停道歉,“不好意思,新人不懂规矩,新人、新人!照片都删掉了,呵呵,大家放心、放心!”
  现场的公关部同事都绷起神经,紧张地看向领导;李月如还按着前面那个记者的手腕,只一眼就认出惹事的人是蕉江报业的毛大千金,有些头痛;纪芍淮被毛珍珍的闪光灯晃到眼睛,蹙着眉头、微微眯起眼来;罪魁祸首却得意地歪着脑袋,盯着像陀螺一样转个不停的“指导老师”坏笑不止。
  “没关系。”终于,纪芍淮出声说道。李月如已经走到他身边,加快脚步准备把他先带进边上的控制室里,自己再出去圆场。
  另一头,毛珍珍已经趁乱钻出来,粘上纪芍淮一齐往控制室挤:“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好不好?”说着往那个“指导老师”那方向挤挤眼睛,可怜兮兮地说,“老爹逼我来见习……”
  纪芍淮回想一下纪从棠突然留自己下来的理由,胸中了然。大庭广众、众目睽睽,他只好客气地保持微笑,拖着小油瓶快步进了控制室里。李月如表面上目不斜视,但各种想法在脑海里飞来窜去,静静地送两人进去、又退出去处理好一切,最后推门进来的时候手里拿着一叠资料。
  毛珍珍见了甜笑着对李月如说一句“抱歉,给大家添麻烦了”,然后懂事地坐到角落、戴上耳塞玩起Ipad来。她最近迷上了“temple run”,捧着Ipad追赶跑跳、憋着口气玩得专注刺激。尽管如此,李月如还是谨慎地压低声音,跟纪芍淮核对记者会的流程、内容。
  考虑到纪从棠的身体,记者会事先规定每个单位只能提两个问题,他本人的发言稿也非常简单,基本就是亮个相、走个场。李月如很快跟纪芍淮报告完毕,招了技师进来最后确认音响、灯光和其他设备的工作状况。
  毛珍珍瞅着纪芍淮空闲下来立即跳到他旁边,从口袋里掏出录音笔来:“纪芍淮、纪芍淮,我们把上回被打断的专访做完好不好?”
  毛振南对只见过一面的纪芍淮印象极好,回到家后再三鼓励毛珍珍要好好完成对纪芍淮的专访——明知老爹是别有用心,但毛珍珍想啊,条条大路通罗马,可以抄近路不更是求之不得的好事吗?
  纪芍淮只皱了皱眉,然后俯身在李月如耳边说了几句,一个人抬脚走出控制室去。毛珍珍正要追,却被李月如笑呵呵地拦下来:“听小纪先生说,毛小姐正在报社见习?”李月如不知道毛珍珍是否记得自己,但她在不少聚会上见过毛振南夫妇带女儿出席,这大小姐的脾气还是知道些的,于是软声地哄着,“小纪先生让我带毛小姐熟悉一下记者会的幕后流程,相信以后还是有用的。”
  “没用没用!”毛珍珍坚定地摆手,她可没想过要进这一行,说着小泥鳅似的溜过防线。
  冲到门外,毛珍珍踮起脚搜索纪芍淮的影子,远远地看见他从一个穿制服的人手里接过一大束会议台花,捧着它一齐往演讲台走过来。那穿制服的是个又瘦又高的女人,脸上有些苍白、绑起的马尾却乌亮亮的,笑笑地走在纪芍淮的身边。
  “毛小姐!”李月如追出来,手里高调地举起毛珍珍的包,“您手机在响……”
  “好!Thank you!”毛珍珍爽利地接过包,看一眼来电显示后直接按静音丢回包里,接着亲昵地挽过李月如的手臂,指着台上问,“请教一下,那制服是棠城的吗?纪芍淮对所有员工都这么亲切的吗?”
  李月如望过去,原来是被临时调下来支援现场的苏忆。她已经让杨梅问过了,苏忆暂时接替的那个阿姨元旦之后就可以回岗,接下来的一个月里小心盯着,出不了大纰漏的。她含糊地点点头,笑着扯开话题:“毛小姐,怎么你总爱叫小纪先生的全名呢?你小他不少吧。”
  毛珍珍想都不想地回答:“因为他名字好听啊。纪芍淮,多有意境啊!我第一眼看到这几个汉字就浮现出江淮边上白芍开遍的景象,美得像幅国画!”说着很自然地扭过头来反问道,“你不觉得美吗?”
  她的眼睛黑白分明,纯净没有一丝杂质,李月如看着欢喜,这份率性让她“扑哧”地笑了:“小纪‘太太’对先生是一见钟情啊?”毛珍珍眨眨眼,一时没明白过来,李月如便跟着眨巴眼睛提醒她,“最近全棠城的人都在猜那天的未婚妻大人是谁呢。”
  听到这个毛珍珍忽地红了脸,迅速别过脸去:“唉~一失足成千古恨,我错了!”
  这时候,多功能厅的边门开了,阎其皓慢悠悠地踱进来,后面跟着一身正装的郭昌。边门门口正对着演讲台,可他非把会场“仔细”看过一圈,视线才最后慢慢地落在台上,对着上面的两个人缓缓绽开一个“热情”的笑:“表叔,苏忆!”郭昌在他身后对纪芍淮恭敬地弯腰鞠过一躬,最后冲苏忆颔首问好。
  纪芍淮看到苏忆冲那两人微笑点头,轻声问她:“郭昌你也认识?”
  苏忆诚实地回答:“阎先生有一回让郭特助来找过我办事。”
  阎其皓看到纪芍淮一脸严肃,活像只护雏心切的老母鸡:“老郭,看到了吗?不过跟苏忆打个招呼,表叔大人就紧张成那样了,搞笑吧?”
  郭昌也见着了,摸摸唇上的两撇胡子但笑不语。
  纪芍淮转身对苏忆说了几句,一个人走下台阶往阎其皓的方向走过去。李月如哪还敢耽搁,匆匆嘱咐毛珍珍几句、撇开她急忙赶过去。
  毛珍珍本打算跟过去的,大老远看到阎其皓冲自己挤眉弄眼,鸡皮疙瘩掉了一地。罢了,实在不喜欢阎其皓这号人!毛珍珍掉转方向准备开溜,眼角瞟见苏忆正从台上下来:这员工貌似有些意思,既认识阎其皓、和纪芍淮交情也不错的样子……
  不等脑子转完一圈,毛珍珍已经伸手拦住苏忆:“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