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4 节
作者:一半儿      更新:2024-05-09 11:25      字数:4764
  如果,风停止轻吟浅唱,只留淡淡余味,回忆的怅然是不是随着风的静止而停息?如果,回忆不再潮水一般蔓延,只留枯竭的干涸,心底的眷恋是不是随着回忆的干涸而消散?
  还好,还好,她暗暗安慰自己,一切都还好,心还在,只是缺了一些罢了。
  ****
  之后的日子是真的还好。她每日忙碌于工作和医院,每天只留四个小时睡觉。她让自己忙的什么都不想,忙的全身都像散架了一样,一沾到床就睡过去,高度的疲惫让她连梦都不用做。
  她和妈妈的相处变得很沉默。有些心里的疙瘩怎么都没法解开,她不说不代表不恨。可有些恨永远无法与人说。
  病怏怏的妈妈也没有多少力气和她说话。她精神好时总爱和她讲她小时候的事,她记得的,不记得的。絮絮叨叨的真正成了个老太太。
  顾平安用温热的水为她擦身,她觉得舒服,眯起眼睛像个贪婪的小孩子。她还是不愿意做手术,起先还愿意配合化疗,后来她开始掉头发,于是就跟疯了一下抵抗所有的治疗。
  她像个孩子一样任性:“平安,妈妈不想死的时候一根头发都没有,你就依了妈妈好不好?”
  顾平安热泪盈眶。医生告诉她癌细胞已经扩散到腋侧淋巴,让她们千万让妈妈保持好的心情。她也会趁妈妈心情好的时候劝她治疗,但一说到这里她立刻就变脸。有时候恨极了顾平安也会甩了东西走人。可一走出病房她就开始哭,哭完了她又重新进去。
  莫非很守信用。每天和顾平安轮班来看妈妈。她一直叫妈妈干妈,但是看得出来妈妈已经很满足了。
  每次她们交班遇到,莫非总是高傲的仰着头离开。而她低垂着头进去。
  这种粉饰得有瑕疵的平和,只有一个人高兴而已。而其余所有人倾尽全力的演出,也不过是为了那一个人开心。
  有一次莫非叫住她。她喊她的名字:“顾平安。”
  她讷讷的回头,诧异的看着莫非。
  莫非对她说:“你知道‘莫非定律’吗?只要有变坏的可能,不管可能性多小,它都会发生。别瞧不起我,你没有资格。”说完,她离开。
  望着她离开的婀娜背影,顾平安轻叹一口气:“这不是借口,莫非,你有觉得快乐么?”
  莫非背脊一僵,停下脚步,她没有回头:“我不需要快乐,我想要大家都陪我不快乐。”
  说完,她大笑。那笑声里顾平安只听到寂寞和绝望。
  顾平安突然就不恨她了。一点都不。
  ****
  顾平安想,她是真的不会哭了。什么都没说,她身边默默的失去了一个人。那个无处不在的人突然失了所有的消息。他是真的被她伤了吧,她的心里像有感应一样的跟着疼。
  力的作用是相互的,她伤了他,自己自然也会疼。
  爸爸问她:“真的和沈安平分手了?”
  顾平安点点头。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的意思。
  像鸵鸟,她下意识想把头埋进沙土里。
  约定要订婚的两个人,突然就成了陌路,朋友一个劲的打电话问她:“顾平安,你疯了?沈安平你都不要了?”
  “你们到底发生什么事了?没得商量了?都要订婚了怎么说分开就分开?”
  “到底怎么回事呢?是不是有误会啊?”
  ……
  她对每一个人使用沉默战术,不说,不答,不解释,最后大家也都知趣的不再询问。她也不需要任何人的安慰,痛苦的事,每次回忆都是一次折磨。
  时间是把刀却也是平息流言蜚语的良药。起初大家对这件“八卦”的热情最后随着日子久了全数消散。
  因为妈妈的病情忙的焦头烂额的爸爸只是叹息着喟叹:“是爸妈对不起你。”
  顾平安平静的摇头:“这是我自己愿意的。”
  “平安,不要恨你妈,你奶奶当初送莫非走的时候你妈妈一直反抗,最后是我说服了她。这十几年她也一直想告诉你,但她怕你接受不了才没说。这辈子她最遗憾的是没能把你们俩一起养在身边。”
  “我知道,我不恨她。”她不恨她,她恨自己,恨命运。
  “安平是个好孩子,爸爸知道你是真的喜欢他。这么久了。爸爸也都看在眼里,爸爸后悔这么对你,你没有错。去找他吧。莫非那边让爸爸去说。”
  “您能怎么说?”顾平安不是没有想过和莫非和平的解决这件事,甚至她狗血的想要唤醒她,但是一个恨了十几年的人突然让她放下一切,哪有那么容易?
  爸爸轻叹了一口气,沧桑而无力:“平安,你妈妈其实没有她做的那么坚强,她和我们一样,都怕死,所以她现在拿她病了这件事在任性,让我们全都妥协。有些事,她自己不想通。谁说什么都没有用。所以就算爸爸说服不了莫非,你妈也该学会接受这一切。”
  他顿了顿,“莫非那孩子,终归是咱家欠了她。”
  顾平安已经麻木的心又开始微微疼痛。她哀哀的唤了一声:“爸——”她投入爸爸的怀抱,和沈安平的气息触觉都不同,却是一样温暖。
  “平安,你和莫非都是爸妈的女儿,从来没有厚此薄彼,别恨莫非,她过得比你苦,她只是想偏了。”
  顾平安抹了抹眼泪,伸手环住爸爸结实的腰身,“爸爸,对不起……”
  爸爸摸了摸顾平安的头,像过去二十几年每次顾平安受委屈时一样,轻柔的安抚:“是爸妈对不起你。你只是个孩子,是我们把你逼成这样。你妈现在是急了,病急乱投医。其实她本意是想大家都能快乐。”
  “我明白……”
  “孩子,我们顾家的闺女,别哭。”
  “爸爸……”
  “……”
  她得到了父亲的体谅,可她终究没有去找沈安平。她想了很久很久,仍然没有为自己找到借口。最想说的话,她却不知道该怎么说起。
  她想,如果沈安平已经安置好自己的生活,已经把她放下,那她该怎么办?更或者,沈安平还在难过,她却又出现,耍人一样,他会快乐么?
  漫长的人生,有多少人能清晰而理智地知道自己究竟想要什么呢?有些理所当然握在手里的,却不知那才是真正珍贵的,所以总是轻易被舍弃,往往要很久很久以后才遗憾感慨:啊!原来那才是我想要的啊。有些人,一旦错过就无处可寻,有些爱,一旦失去就永远不再。
  她第一次知道自己对沈安平的感情竟是如此,却已来不及。她蓦然回首,已无路可退。
  原来,不是有爱就可以,怎么爱才是问题。
  关小宝忙里抽空来医院看了妈妈。她缺根筋的活泼把一只愁云惨淡的病房逗得欢声笑语。看着妈妈难能的也跟着笑,顾平安衷心的感激关小宝的到来。
  临走时顾平安送她。她还是一如既往的大大咧咧。甩着手爽朗的说:“我要走了。”
  顾平安皱眉:“去哪里?”
  “北欧,随便申请个学校,去读书。”
  “为什么?”
  “我妈老逼我相亲,烦了。”关小宝一直被认为神经和钢管一样粗,所以她烦恼的样子实在是少见啊。顾平安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干嘛呢!”关小宝推开她靠近的脸,大放厥词:“男人是什么东西?姐一贯视男人如粪土!”她说完,顿了顿,又小声补充:“虽然男人也是这么看我。”
  一直压抑的顾平安噗嗤的笑了出来:“没见过比你还傻缺的,你离开我我可怎么办呢,说不定都不会笑了。”
  关小宝收敛起笑意,小心翼翼的问:“你真不要沈安平了?听大宝说……”
  “STOP!”顾平安急切的打断了关小宝,她好不容易平息下来,不想再左右摇摆了。
  关小宝斜睨她一眼,喋喋不休:“你不让我我也要说!你知道不知道沈安平最近天天和谁混一块?莫非你知道不知道!我都怀疑他是不是疯了,故意气你!”
  关小宝咋咋忽忽的还在继续说着,但顾平安却像被雷击了一样什么都听不见了,耳畔一片嘈杂的嗡鸣。她瞪大了眼睛反手握着关小宝的肩膀,努力平息着自己的呼吸,问道:“你说什么?”
  关小宝见她终于有反应,知道她也就是嘴巴上坚强,白她一眼说:“最讨厌你他妈给我装!这不就对了么!老顾家的闺女被人抢东西抢头顶上来了不去抢回来像话么?”
  顾平安对她的话置若罔闻,使劲晃了晃关小宝,固执的问:“你刚才说什么!”
  “我说!沈安平最近天、天、和、莫、非、混、一、起、”她一字一顿,生怕顾平安听不明白。
  可顾平安话是听明白了,心却彻底沉到了谷底。她全身的血液在那一刻被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冻结成冰。她突然想起莫非那天莫名其妙的话。原来,原来她是在预告什么啊……
  她双眼失焦的盯着地面,脑海里一团乱麻。心一寸一寸的碎裂,霹雳巴拉仿佛有声音一般。
  沈安平,他终于是被她逼疯了……
  第三十一章(补齐)
  顾平安一直觉得自己是个奇怪的人。
  放开沈安平明明是自己做的决定,沈安平有新的生活,不论是谁,她都该抱有祝福的态度,可当她从别人嘴里知道沈安平又恢复从前的放纵时,她竟隐隐有些失落和伤痛。
  沈安平和她已然陌路,但陌路毕竟不是绝路,他曾经带给她的快乐实在太过深刻,她几乎每一寸的呼吸都在回忆、眷恋。
  和沈安平在一起,她几乎从来没有为这段感情做过什么惊心动魄的努力。唯一一次,她把自己弄的可怜兮兮的蹲在沈安平家门口,也不过是为了把他夺回来。
  试想想,如果两个人在一起是一百步的距离,那么沈安平踏出了九十九步,她不过是轻松的迈了一小步罢了。
  关小宝说怒其不争的瞪她,训斥她:“你这死丫头,怎么什么事都装呢!前头二十几年拽的跟二五八万似地,怎么现在成了受气的小媳妇儿了?感情这回事能这么让么?沈安平是养的猫啊狗啊?说不要就不要?”
  顾平安语塞,一直呆呆的伫立在医院门口,远远的望着和沈安平最后分别的那个岔口。此时,天是一片无畏的蔚蓝,而人的思维却半根错节无法理清。风微凉的拂面而来,她轻轻的叹息,将近日来的压抑、绝望、隐忍随着一口浊气全数排出。
  她轻轻的笑着:“我知道了。”
  只简单的四个字,对于关小宝的建议,既不接受也不反对。模棱两可的回答让急性子的关小宝急了,嚷嚷着:“你少给我装不开窍!这时候谁让你装伟大了?我就不信你牺牲你下半辈子的幸福你妈就能去的安心了!”
  关小宝见她一声不吭又撇撇嘴说道:“我知道你,你就是觉得这次你要是任性了,你以后得后悔一辈子。但是你想过没有,你把沈安平丢了,一样是要后悔一辈子的。不管怎么做都后悔一辈子,那还不如选让自己痛快的那一个,你也不是捡来的孩子,你妈终归是会体谅的。诶,你也别说我无情,古语不是云了么,‘今早有酒今朝醉啊’!”
  顾平安瞧着她有风雨欲来说不休的势头,眉头一皱就开始驱赶她:“行了,我都知道知道知道!你快走吧你!罗里吧嗦一点年轻人的样儿都没有!”
  关小宝鄙夷的嗤了一声,揶揄她:“对!你有!唉声叹气愁眉苦脸!真好!”
  “……”
  顾平安一直听着关小宝宝絮絮叨叨直到她离开。一个人在医院外面转悠了很久。她买了一杯草莓新地,坐在医院的隔离护栏上一大勺大勺的挖,一边数着来往的车辆,数着数着就忘了数,又重头来,直到蔚蓝的天空逐渐被黑夜占领。灰蒙蒙的城市因为夜晚的到来变得歌舞升平,只是厚厚的云层将闪亮的星星遮掩的十分朦胧,月亮狭长的缀在天幕上,并不圆满。顾平安拍了拍屁股又回到医院里,与送饭过来的爸爸撞个正着。
  “哪儿去了?”
  “小宝今天过来了,送她走,顺便出去透透气。”
  “嗯。”爸爸点点头,“我先给你送饭过去,你等我两分钟,我有点事儿。”
  “行。护工阿姨在里面,让她给张罗就行了。”
  “知道。”
  顾平安站在走廊的尽头等着爸爸。廊窗没有关的很严实,窗外是一派灯红酒绿,不夜城的景致俨然如画。夜风一阵阵吹来,带着湿冷的潮气。看着有些灰蒙的夜空,顾平安思忖着大约是要下雨了。
  她顺手关了窗户,一回头爸爸已经走了过来。爸爸望了望天空,忧心的嘱咐:“好像要下雨了,那你快去快回。”他从口袋里拿出一个精致的钥匙包和一张写着地址的纸片递给她,“莫非昨天把钥匙包掉这了,今天打电话问我,我说晚上给她送,不过今天你妈让我给陪着,你帮我送过去吧。”
  顾平安蓦的愣住,难以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