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8 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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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苦 更新:2024-05-09 11:24 字数:4774
“好。”
门一关上,汪紫衣就吹了一声响亮的口哨。好多年没做过这件事了。从小,只要自己一干这事,妈妈就会严厉地告诉自己,那是坏孩子才会做的事,作为军区首长的女儿,她的行为必须符合既定的规范。从那时起,只有在特别兴奋和开心的时候,她才会一个人躲到僻静的角落吹一吹口哨。
而现在,自己干嘛这么兴奋?为了雷涛么?为了自己那番话终于起了作用么?不管是什么,看到那个人能正常一点,总是令人兴奋的。
把锅里炖的甜品匆匆作了处理,只略微收拾了下自己,汪紫衣便敲响了对面的门。
“这么快?”门打开的刹那,汪紫衣有些恍神。
雷涛显然刻意收拾过自己。下巴上的胡茬剃得很干净,鼻梁上那副惯带的茶色大框眼镜换作了一副深灰的小框眼镜,线条很好的脸露了出来,显得人精神了不少。他身着深灰的丝绒衬衣,米色休闲裤,手上还搭着一件浅灰条纹风衣。
“现在的你才是我认识的那个雷涛,至少外貌上是。”汪紫衣捂着嘴笑起来。
“那么,我们现在,可以走了吗?”雷涛也浅浅地笑着,做了个“请”的姿势。
“当然,我被你气得午饭都没吃。难得雷行长请吃饭,我一定得把两顿一起吃回来!”
“那还等什么?LET’S GO!”话一出口,雷涛自己也吓了一跳。好多年,这么轻松的话没从自己的口中说出来过了。尤其是,面对一个还不算太熟的女人!
92、邻居(4) 。。。
两人一前一后出了门,到了楼梯口,雷涛忽然开了腔:“你走前面。”
汪紫衣的心暗自一沉。原以为他肯主动邀自己吃饭,应是已经想明了自己对他所说过的话,未曾想事到临头,对自己的残疾他还是那么介意,介意到都不愿让自己看到。
听到前面半天都没有动静,雷涛微微一笑,似是不经意地开口。
“无论怎样,我是个男人!”
勿需再多言,汪紫衣略一甩头,蔻尔一笑,已率先迈步下楼。
这才是真正的雷涛啊!敏锐缜密的、清贵俊傲的、带着死硬男子汉气的……
汪紫衣依旧穿着她那双平底帆布鞋,清盈在前,落地无声;雷涛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皮鞋落在水泥地上,荡出低沉而稳重的声音,回旋在阴仄黑暗的楼梯间,突地让汪紫衣很安心。
跨出大门的那一刹那,禁不住还是回头了。他距她几步之遥,手杖反手握在身后,步履从容而稳健。这还是汪紫衣第一次看他下楼。脑海中那些迷茫摸索惘然无措的镜头瞬间被这份真实替代。
“汪小姐,在想什么?”恍神间,雷涛已行至身前。
“哦……我在想,你会请我吃什么?”
雷涛再笑了笑,“跟我走吧。”说着,顺手把汪紫衣往自己旁边一拉,“你一会就在我这边走,不要离太远。这个小镇说大不大,但真要迷了路,我还得费功夫找你。”
出了居民区,走上那条青石小路,汪紫衣才发现,雷涛这么随手一拉,就把自己拉到了小路的内侧,而他自己却紧紧地护在自己的外边。
他已穿上那件浅灰的条纹风衣,夜风初起,吹起他的衣角,翩翩然,如画如梦。他的手杖间或轻点着路上青石,衬得他的身影越发儒雅卓然。一路上他未曾说话,只是不时侧头,听听汪紫衣这边的动静。
“难道你怕我跑了?”汪紫衣终于隐忍不过,强抑了笑,对着那个再一次侧头过来的人询问。
雷涛的神情忽地有些萧瑟,顿了片刻,点点自己的手杖,他的声音才在寂寂的小路上轻响:“你的脚步太轻盈,我如不是像现在这般凝了神细细感知,还真不知道,你是否一直走在我身边。”
汪紫衣的脚步猛地一滞,垂头看看自己脚上的帆布鞋,再看看那个依然侧着头的男人,心,便不知所处了。
下了那座石桥,雷涛的脚步蓦然加快,汪紫衣跟着他沿石桥向下,转到江边。一艘小小的渔船停在岸边,一个中年男人站在船头,一看到雷涛,便大声吆喝:“雷先生,这里。”
雷涛的脚步猛地一收,侧头望向汪紫衣的方向:“到了,今晚,我就请你在船上吃饭。”
“船上?!”
跟着雷涛上了船,汪紫衣才发现这小渔船内竟别有洞天。小小的船舱内布置得古朴典雅,一张四方小桌,几把雕花小椅,再衬上那缕空的船窗画壁,竟是一派风雅之范。
“汪小姐觉得此地如何?”雷涛已坐在了小桌一方。桌上,一豆烛光闪烁,闪得汪紫衣也有些心神摇曳。
“想不到这小镇上还有这番洞天,而且还居然被我们雷先生了如指掌了!”汪紫衣缓缓坐在雷涛对面,脸上有些戏谑。
“那个招呼我们的,是陈姐丈夫的弟弟。这个镇依江而建,很多居民世代以打渔为生。所以,也就有了这些小小的渔船。这里,既是他们工作的地方,也是他们生活的地方。这两年,来这镇上观风景的多了,居民们鱼也打得少了,倒是把自家的渔船搞成了旅游的工具。只这陈姐的小叔子,坚持着祖业,他的船也就保持了原貌……”
“想不到雷先生还有这种雅兴。”
“不寻得这个特别的地方,怎么表达我真挚的歉意呢?”雷涛浅浅一笑,端起面前的茶喝了一口,“他的鱼很新鲜,手艺也不错,一会儿你可要好好尝尝。”
“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吃鱼’几个字尚未出口,那边促狭的声音已然响起:“但凡伶牙利齿的,没有一个不喜欢吃鱼的。”
“合着你这是变着方儿的取笑我来着。”汪紫衣的脸微微一红,下意识垂了头。
“我没有这个意思,汪小姐,我是真心的谢谢你。”雷涛突然收了笑,烛光映照的脸分外真诚,“你是第一个当着我的面,骂我的人。在此以前,认识我,接近我,照顾我的人无一不是以那种惋惜的、悲怜的、无可奈何的语调给我说话。仿佛我就是一个已经不行了,时刻需要别人帮助照顾怜悯的特别的人。而只有你,你骂了我,你没把我当一个特别的人来看待……”
“不是别人看你,是你自己看待你自己。”汪紫衣突然打断雷涛的话:“你把自己的心关起来了,别人就是想进来,你也捂得严严实实的,不让人进来。那你说,你还让别人怎么看你,当然只能同情你的外表,进而把你当个弱者来对待哦。”
说话间,陈姐的小叔子已摆上了几道精致的菜肴。
“雷先生,你们喝酒吗?”
“喝。把你最好的那酒拿出来。”雷涛冲汪紫衣一笑:“能喝吗?”
汪紫衣大笑出声:“一船、一烛、一酒、一友,人生美事全在今夜。为什么不喝?”侧头冲对面男人做了个鬼脸,声音中已多了份傲意:“更何况,有人想挑战我的长项……”
雷涛闻言,轻拍了下桌子,冲陈姐小叔子喊了一声:“王哥,拿酒来,还有两个杯子!”
酒斟满的时候,王六就已经在摇撸了。“吱吱呀呀”声中,船轻轻地荡漾起来。四周很静,微凉的风透过画壁的缝隙钻进来,吹起一阵清爽。四周的灯,渐次亮起,映在江面上星星点点、波光粼粼……
“来,干杯!”雷涛端起面前的酒,向着汪紫衣的方向伸了伸。
汪紫衣笑了,收回自己的目光,开心地冲着那个人举起杯,“谢谢你今晚的晚餐,这个特别的夜会让我记一辈子。CHEERS!”
93、邻居(5) 。。。
夜,很深了。远处的星星点点俱已渐次熄灭,江面上除了隐隐的波光,异常平静。
陈姐的小叔子摇着那艘小船,把两个有些微醺的人送到了岸边。
跨下船的时候,雷涛的脚步趔趄了下,汪紫衣禁不住上前扶了把:“小心!”
雷涛猛然转过头来,灰色的镜框在沉沉的夜色中划出一道银色的光。
“我没醉,这点酒……”
汪紫衣抚抚自己有些发烫的脸,有些无奈地笑了笑。这个人,今晚不知干了多少杯。豪气冲天,意气风发,宛若当年……
当年?!汪紫衣暗笑了下,自己也不过就跟他见过一面而已,想得跟多年旧交一般……
沿着江边小路拾级而上的时候,两人的脚步都有些晃悠。
“汪……紫衣,你真行!”
“呵呵,我们只是,棋逢对手。”汪紫衣勉力稳住自己的身形,想拉旁边的雷涛一下。不过,手刚碰到那人的手臂,便又被他一下子格开。
“干嘛?你还是以为我醉了?告诉你,就算是喝多了……我也能闭着眼睛……安全地……走回去!”雷涛轻咳了两声:“当然,其实闭不闭眼睛,对我而言,都是一样的。”
“又来了?刚才怎么说的,从今往后,不妄自菲薄,做回那个雷涛去。才不过几分钟,就违规,该罚!”
雷涛一笑,“那好,再罚……喝一瓶……”
“不行了,这个办法罚不到你。等我今晚回去想好了,明天再说。”
说话间,两人已上了石桥。雷涛侧耳听了片刻,准确地伸出手抓住了汪紫衣的手臂。
“老规矩,走我这边!”他指指了内侧的方向,“别看……这镇小,摩托车满天飞。我听陈姐说,上个月的一天夜里,一个姑娘,就在这附近,让一辆摩托车撞坏了……”
汪紫衣本在挣扎,一听这话,手也停了,人也楞了,望向身侧那个脚步有些虚浮的男人,眼前渐渐蒙上一层水雾。
好不容易扯带着上了楼,汪紫衣冲那人道了声“晚安”,就准备拿钥匙开门了。却见那人站在那里迟迟没动。
“还有事吗?”
“没有。我就站站。”
汪紫衣也不再问,迅速摸出钥匙开了门,“我进去了,晚安。”
“晚……安。”男人还是没动。
汪紫衣再望了一眼雷涛,赶紧进门,再迅速地合上门。隔着那扇门,她忽然发现自己的心跳得很厉害。
那个男人,颓废的时候让人心痛;激情的时候让人心折,深沉的时候更让人心慌。
她的耳朵紧紧地贴着门,过了好久,才听见慢慢的低沉的脚步声向着那边去了。然后,是钥匙的清脆声,门打开的声音,关门的声音……
待到一切都恢复宁静,她才猛地一下拉开门。过道上,一片静谧,只有一盏小小的灯,发着幽幽的昏暗的光。
悄悄地合上门,顺着门滑坐到地上。汪紫衣突地捂住了自己的嘴,紧紧地。不这样,她生怕自己会大笑出声。
那个男人,执拗如铁,冷硬如钢的男人,居然让自己看到了他的另一面。天知道这个发现有多么令人兴奋!可是,究竟哪一个才是真正的他?真正的雷涛呢?
慢慢放下手,抱紧了膝,心上突然有些奇怪的感觉,汪紫衣使劲地甩了甩头。
不会啊,不可能啊!汪紫衣,你怎么会对一个男人的喜怒哀乐这么在意?你怎么会这么喜欢去研究一个男人?难道……
她猛地再摇摇头。
一定是因为那瓶酒!今晚实在喝得太多了,你已经头脑昏昏,分不清真实的想法了。你只是同情他,想帮助他。别的,什么也不会有!因为,你的心,不可能再装上另一个人了!
摸索着在那个沙发上坐下,习惯性地摸到茶几上的那盒烟。熟练地抽出一支点上,深吸了两口,雷涛有片刻的失神。
今晚算什么?是持久压抑的发泄还是一时的情不自禁?
最后这四个字让他自己也微微地一惊,拿烟的手轻轻一抖,一截烟灰掉下来。心,也跟着微微地痛了起来。
自己肯定是疯了!想想从下午到现在,自己都做了些什么?单单因为一个见过一面的小女人一番莫名其妙的话,自己的平静从容便似乎都乱了,蠢蠢欲动的渴望也复苏起来。这才有了那个匪夷所思的邀约,和今晚这段现在想来完全可称之为奇怪的经历。
汪紫衣……尽管已经在心中把这个名字默念了几十遍,但头脑中的影像依旧是模糊的。她应该是高高的个儿,垂肩直发,皮肤不白,眼睛应该有点大……
雷涛从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痛恨过自己的那份残缺。他狠狠捶了一下面前的茶几,握不拢拳头的手有些痉挛地抽搐了两下。他自嘲地笑了笑,再吸了一口烟。
自己终究记不全她的长相了,而现在,也不会再知道她的长相!而自己居然就是跟这样一个连长相都不知道的姑娘,共度了一个奇妙的夜晚。那个姑娘,敏锐聪慧;那个姑娘,机灵洒脱;那个姑娘,惠质兰心……
烟蓦地烧到了他的手指,他浑然不觉。因为心上有个地方比手指更痛!
匆匆摁灭了手中的烟,雷涛撑着茶几,有些踉跄地站起来,摸索到墙边,摁下了墙上的电灯开关。然后,踉跄地跌坐回沙发,摘下眼镜,抬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