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0 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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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苦 更新:2024-05-09 11:24 字数:4795
“我没事。不痛,一点都不痛。”雷涛笑着冲乘务员举起自己血淋淋的手,“我喜欢看它流血!”
“妈呀……”前面的女孩本来探出了个头,一听这话,大叫一声,缩回到自己妈妈的怀里。车内所有的人几乎都往自己的座位上再回缩了下。
乘务员强自镇定,仍然面带微笑。
“先生,你真的确定自己没事?”
雷涛抬起头,眼前又是一阵熟悉的白茫茫。他看不清乘务员的表情,但他知道,那一定是惊恐的,带着故作的镇定。她,还有车上其他的人,他们一定都以为,他是个疯子。
嘴边的笑更浓了,他几乎忍不住就要大笑出声了。
我要真是个疯子,该有多好……
“哈哈哈哈……”竟然真的笑出了声,雷涛摇晃着从座位上站起来,凭着感觉把乘务员往旁边一推,冲司机的方向大叫:“停车,我到了,我要下车!”
一个急刹,雷涛没站稳,眼镜飞了出去,头也狠狠地撞在了前排的一个座位上。
“先生,你没事吧?”很温柔很动听的女声,很像云桐。雷涛眯起眼,下意识地搜寻那个声音的主人。可是眼前依旧是一片白茫茫。
他撑着地慢慢地站起来,冲着那个声音的方向轻点了下头,“我很好。”
随即,眼镜被人送到手上,还有那个温柔的声音:“你的头撞破了,在流血,需要处理。还有你的手……”
雷涛抬手轻摸了下前额,有些润和腻。
“我没事,我不痛,早就不痛了。谢谢你。”他摸索着戴上眼镜,再凭印象摸索着走到车门边。
“小心!”还是那个声音。
雷涛的眼前渐渐清明,才发现自己刚好站在一个台阶的边缘,摇摇欲坠。
“要下就下,疯子!”司机不耐烦的声音传来。雷涛笑了笑,走下那级台阶。迈出车门的那一刹,他微转了头,只模糊地看到车上一个长发飘飘的人影。
39、往事(3) 。。。
脚刚迈下最后一级台阶,班车就不耐烦地飞驰而去,带起的风吹得雷涛一个趔趄,还有扑面而来的灰沙。
轻轻拍了拍上衣的尘土。胸前便已有了隐隐的红色。看着还在向外淡淡渗血的手,雷涛不在意地笑了下,转头看向明晃晃的太阳。
最坏的俱已经历,这些又算得了什么?只是,以后,自己该往哪里走?垂眸下来,等待眼前那阵晕眩过去,再看看四周。
班车刚好把他扔在***国道与***省道接壤的地方。从这里,往A城和去G市距离差不多相等。雷涛的嘴角掀起一个嘲讽的弧线。
看看,这就是命运。都到这份上了,还给你出了一道难于决择的题。
紧抿着唇怔忡了几秒,他转向G市方向,摇晃着向前。身旁,不断愠怒的声音夹杂着风沙呼啸着擦身而过。
“不想要命了……”
“疯子,要死莫来害我们……”
他只是淡笑,不躲不闪不回避。
其实,死不是最难的,发疯也不是。
人生最难的,是比死都还难受地活着,比疯子都还疯狂地面对。
太阳很大,光看地上的光就知道。可是感觉却越来越冷。双臂抱紧再抱紧,还是冷,沁入骨髓的冷!
这个世上,再没有温暖的地方了。
垂眸,衬衣袖子竟有一处发着光。雷涛眯起眼,小心地拈起来,才发现是一小点玻璃的碎屑。想是受伤的手带上去的。
蓦然间,记忆深处一个小小的声音响起。
“心情不好时,用它看看太阳,你就会发现世界是五彩的,心情也就会跟着好起来。”
下意识停了脚步,拈着那一小点碎屑对着阳光看。
其实,红武是错的。我的世界,不论怎么看,既不会有五彩,也不会有阳光了。
这是雷涛倒下前,想的最后一件事。
四周好黑,望不到边。
自己是在哪里,为什么突然一下什么也看不见了?雷涛使劲地挣扎,可是手脚可以活动的空间太小,根本就动弹不了。然后,有什么东西似是隔着一层布狠狠地敲在头上,剧痛之后,眼前再度黑暗。
“臭小子,还写信告于省长不?叫你写,叫你告……”还是隔着布,不知是些东西落在自己头上、身上、背上……
“不要弄死了,给点教训就行了!”另外有人说了话,皮鞋声渐远。
“说,还告不告?”又是结结实实的一脚踹在胸前。
“咳咳咳咳……”有温热的液体流出来了。
“九哥,刚才骁哥才说了的……”
“放心,我有轻重。不过,这小子身上还有一封没交出去的信,我们得拿到。”
“哗啦”一声,眼前一阵清明。罩着眼睛的黑布被取了下来,人也从麻袋中拖了出来。眼前站着的是几个彪形大汉。
“小子,我也不多说了。识相的,交出手中的东西,你走你的路。”一个大汉往前走了两步,眼底满是阴鸷。
“我不!我要让那些让我妈妈冤死的人得到应有的惩罚!”15岁的孩子一脸凛然,狠狠地看向罗九。
罗九狞笑了下,朝四周做个脸色,几个人一拥而上,朝那个孩子一顿暴打。终于,孩子贴身放着的那几页纸被罗九抢了去。他满意地一挥手,几个大汉各自散开。
“你还给我!”孩子从地上一跃而起,一把拖住罗九的右腿。
“滚你妈的!”罗九穿着大皮靴的右脚狠狠地蹬在孩子的眼睛上。
“啊……”四周,再度一片漆黑。
一只温暖的手拂过自己的面颊,好暖,好柔。紧紧地攥住。
“涛,你弄痛了我……”
是云桐,是云桐的声音。蓦地睁开眼,真的是云桐。穿着自己最喜欢的那条纯白连衣裙站在床前,含情脉脉地看着自己。
“云桐,你回来了?”
“涛……”楚云桐一脸娇媚地扑过来,扑进自己的怀中,柔情似水,“我……好想你。”
“我也是……”
“涛……”一边抱着,一边在雷涛身上翻找。
“云桐,你在干什么?”
“找那封信,你要告我妈妈的那封信。”楚云桐的声音突然变得凄厉:“不是为了这封信,谁愿意跟你好啊,一个肺痨病的半瞎子!”
“你……”眼底一阵刺痛,再度昏厥过去。
“他怎么样了?”
“还是昏迷不醒。郑院长下午来看过,他认为已经没有什么大碍了。只是手上的伤和他的眼睛……”
好熟悉的声音,是谁?
雷涛转动着自己的头,慢慢地睁开眼睛。没有戴眼镜,只看得见屋里影影绰绰的两个人。
“这是……哪里?”他以为自己已经说得足够大声了,可是真正发出的声比蚊子叫也大不了多少。这样的用力,牵动前胸一阵抽痛,咳,便冲口而出了。
“雷涛……”
“小尘……”
两个人迅速奔到他的床边。
“陆洋……”雷涛紧紧地盯着闻陆洋,故意不去看他前面的方志明。
“雷涛,你可算是醒了,你都昏迷了三天了……”
昏迷?三天!那么,那些场景是在做梦么?罗九、楚骁、拳打脚踢、那一脚,还有,还有云桐……
可是感觉为什么这么真实,包括浑身的痛。
“你那天昏倒在***国道边上,刚好龚行长的车路过那里,不然……”想起医院门口见到的那个血人,闻陆洋轻颤了下。
“对了,你饿了吧。我去给你买点吃的。”闻陆洋看了一眼一直没有说话的方志明,懂事地迅速退了出去,还小心地关上了门。
“你来……做什么?”雷涛把头扭向另一边。小小的动作牵起眼底又一阵抽痛。
“小尘……”方志明的手紧紧地掐着床沿,眉头轻蹙,“爸爸来看看你。”
雷涛的背轻轻一颤,没有作声。
“我知道,你一直为当年的事怨我。我也没有什么好说的。反正,在你的眼里,我已经是一个为了权势什么都不管不顾的人了……”
“你难道……不是吗?”雷涛依然背着身,声音依旧低哑,
“可是,这改变不了你是我的儿子的事实。听到你昏倒,我连常委会都没开完,就过来了……”
“那是因为,现在的我……不会对您的利益……构成威胁。”
40、父子(1) 。。。
室内死一样的沉寂。
“你就是这样看爸爸的?”过了很久,方志明才轻轻地说。他的手在床沿上陷得更下去了些,脸轻轻地抽搐着,叹了口气。
“如果,你真要这么看我,我也没有办法。我只是想告诉你,不论怎样,你是我方志明的儿子,这个事实改变不了。更何况……”方志明踌躇了下,似是斟酌了下用词:“你妈妈如果还在,一定不愿意看到我们两个……像现在这样。”
“咳咳咳咳……”雷涛突然一阵猛咳,他使劲地吸气,想克制住,可是,胸中所有的怨怼似乎都化成了这阵咳嗽,止也止不住。
一双温暖宽厚的大手抚上了后背,轻轻地放在那里缓缓地抚摩。如同很多年前,自己生病的那个夜晚……
刹那间,雷涛有些恍惚。可这样的恍惚仅仅只是几秒。方志明刚刚说过的话闪过心头的同时,他已经用那只缠着厚厚纱布的手慢慢地撑着床翻过身来。
拂开那只温暖宽厚的手,雷涛只听见自己的声音萧索而暗哑。
“方志明,你对不起我妈妈。现在,也不用再在这里惺惺作态!”虽然眼睛依然很痛,但雷涛努力地把它睁得更大。
“当年,如果不是为了你自己的官位,你怎么会明知道妈妈死于医疗事故而不追究。而且,你还……”眼底的抽痛突然演变成剧痛,雷涛抬起手,狠狠地捂在自己的眼睛上。
“小尘……”方志明有些焦急地奔到雷涛面前,想去拉他的手:“眼睛又痛了?让我看看……”
雷涛一把拂开方志明的手,紧咬着唇,憋出一句话。
“别做戏了。我的眼睛,还不是拜你所赐!”
方志明手一颤,往后连退了几步。
“小尘,你怎么会这么说你的亲生父亲?”
“因为这是事实。你不要告诉我,当年你不知道于小梅做下的事……”
室内突然沉默下来。
“我可以把你的沉默理解为默认么?”雷涛放下自己的手,眼底还痛,但现在,全身上下却有一个地方比那里更痛。
5年了,每每被眼底疼痛折磨得死去活来的时候,他总会问自己,当年,他是否知道,他是否默许,他是否任由这件事情发生……
可是,他从来不敢去问他。当年离家,是无可奈何,但也是因为他再也不敢去面对他,面对自己的父亲,不敢面对那个几乎百分百是肯定答案的问题。
今天,他终于问了,答案是早已明t的。他曾经以为经过这么多的事,即便面对,也能坦然接受的答案。可是,现在,真的面对的时候,那种痛竟然还是那样清晰深刻,深刻得带起前胸一阵战栗,咳嗽奔涌而出。
“为什么,我只想知道……为什么?”断续的咳嗽中,雷涛的目光直丁丁地看着自己的父亲,“难道……权力对您而言,比什么都……重要?”
方志明没有回答,他紧抿了唇,看着在病床上一声比一声咳得凄厉的儿子。
“难道……在您的眼睛里,咳咳……妈妈的生命,我的眼睛都远远……比不上那个高高的位置?咳咳……”
“不是这样的,小尘!”方志明疾奔到床前,伸出手想去安抚儿子的背,可是还没等他放上去,另一只冷冷的手便格开了它。触目所及,是雷涛那比手更冷的目光。
方志明瑟缩了下,脸剧烈地抽搐着。“小尘,有很多事,事先我并不知道结果……”
“所以……您就可以任由它发生?”雷涛突然笑了。笑声夹杂着咳嗽在病房里诡异地回响,“咳咳……您不愧是个政治家了,任何事情……在您这里,都可以说得这么……官冕堂皇”
这句话连带着雷涛唇边的那抹笑刺痛了方志明。他把头一甩,走到窗边,紧握着窗棂。有几分钟,他什么也没说,只是面部的表情剧烈地变幻着。然后,雷涛听到了方志明的声音,一以贯之的,从容稳定的,如在台上作报告的声音。
“是的,我就是这样一个人。为了权力不择手段。可是,方逸尘,我做这些不是为了我自己。我也是为了你妈,为了你。”转头看了一眼病床上的雷涛,后者脸上的不屑在扩大。他再度镇定了下自己的情绪:“你可能觉得好笑,但这是事实。当年,我不就是因为没有权,才在派系斗争中成了牺牲品,坐了几年冤狱;也是因为没有权,连你妈最后一面都没机会去见;还是因为没有权,在你最需要父母亲情的时候,没能陪在你身边……所以,那个时候,在你妈死在手术室中,我身边的看守不准我进去看的时候,在我连自己刚生下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