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桐，我已经很熟悉对私业务那一摊子事了……”
  “云桐，我已经开始独立处理对公业务了……”
  “云桐，今天主任让我做了下事中监督……”
  每天下班，楚云桐都能看到那张越来越晴朗的脸和那些越来越自信的笑。
  所以，每当她也笑着迎上去的时候，她会在心中默默地对自己说：过去的的确都过去了，现在的他们过得平适安宁而满足。生活如此，夫复何求？
  那个时候，她唯一没想到的是，但凡幸福，都很短暂。
  年底的时候，雷涛所在的营业部迎来了一年一度的绩效考核。这天下班前，主任把他单独叫进了办公室。
  “小雷啊……”主任搓着手，有些尴尬，“按惯例，你们新进的同志这次是不参加考核，也没有揽储任务的。可是……可是……”主任有些秃顶的头上细细密密的汗晶莹剔透。
  “皮主任，咱们营业部是不是遇到啥难处了？”从进门那一刻开始，雷涛镜片后的眼睛就紧紧地盯着皮主任。
  “哎，小雷，也不算啥难处。只是我们营业部一直在全行业绩都是最好的。可是，今年我们有几个大客户被其他银行挖走了，日均存款量少了接近2个亿。如果不在近期想出办法，今年不仅这个业绩第一保不住，搞不好还得变成倒数的。”
  “那您需要我做什么，不妨直说。”雷涛淡笑着扶了下眼镜。
  “我听说……”皮主任向雷涛走近了些，：“你和楚氏的大小姐走得很近？”
  下意识间，雷涛微侧了下头，离那张有些夸张的脸远了点：“我们是……很好的朋友。”
  不知为什么，就在这一刻，雷涛没有坦承他和楚云桐的关系。在印象中，这是他真正进入社会后，第一次有人正面问到他和楚云桐的关系。可是，当着这个功利的主任面，他没有据实回答，不知是出于对云桐的保护，还是对自己……
  “那也可以啊！”皮主任走得更近，拍了拍雷涛的肩膀，“如果，楚氏能在我们营业部开个户，再存点不用的闲钱进来……小雷啊，这次的第一，我们就还保得住！”
  “可是……”
  “不要可是了。小雷，去想想办法。”皮主任脸上是接近谄媚的笑：“我知道你以前实习时在分行，任行长对你很看重，所以才会安排到我们这里来。我还有两年就退休了，小雷，未来还不是你们的。现在，我争这个第一，也是为了给你们铺个更好的底啊……你是个聪明的人，相信不用我再多说了吧。去想想办法，好好想想，我相信你会有办法的。”
  雷涛没有说话，或者说，在这一刻，刚出校门的他其实并不知道如何去回答。明知道皮主任其实只是给他画了个饼，但是，那个饼还是那样诱人……
  那天下班走出银行大门的时候，他照例眯起眼看了看街对面。最近不知怎么的，眼睛似乎怕光些了，配了副浅茶色的镜片，也还是不见有改善，等年终考核过了，是得抽个时间去医院看看。
  还在思忖间，街对面那辆鲜红的宝马的门开了，楚云桐已经一脸灿烂地走了过来。
  刚习惯地伸出手，想像平时那样抱住她，脑中已闪过刚才皮主任那副有些猥琐的嘴脸，动作就滞了下。
  “怎么了？”就在犹豫的一瞬间，楚云桐已经走上来，自然地挽住了他的手。
  “没什么。”雷涛轻轻地拉开楚云桐的手，望着那一脸不明的委屈，他只是低低说了声：“以后，别在银行门口来接我。”
  楚云桐脸上的神情一僵，雷涛已迈开腿向着那辆宝马走去。
  两人一前一后上了车，打燃发动机的刹那，楚云桐忍不住还是问了。
  “你刚才的话什么意思？”
  雷涛正靠在副驾的靠背上想着心事，听到楚云桐这一问，有些犹疑地转过脸，“也没什么，就是暂时不想让银行里的人知道我们的关系。”
  “为什么？”
  “不想有人利用它……”雷涛轻叹了口气，能瞒多久呢？就是现在，不是也有人已经在准备利用了么？
  “利用……”后面的话还没出口，楚云桐已经明白雷涛话中所指。“你是说我爸，说楚氏？”
  雷涛转回脸，很轻很轻地点点头。
  “今天，营业部的皮主任已经找过我了……”
  回到家，很意外的，楚骁竟然在客厅中喝茶看报。
  “爸，我有事要跟你商量。”不顾雷涛在身后拉着自己的手，楚云桐直接走到楚骁身边。
  楚骁放下手中的报纸，望了一眼面前表情各异的两人。朝楚云桐点点头。
  “云桐……”雷涛在父女俩走向书房的时候还是禁不住喊了一声。
  楚云桐只是转身向他轻点了下头，再笑了笑。
  两人谈话的时间并不长，20多分钟后，楚云桐一个人走出了书房。
  “涛，我已经跟爸爸说了，爸爸基本上已经同意。他说过两天，等他这笔生意的钱收回来，他就让朱九伯伯去你们营业部开个户。”楚云桐一屁股在雷涛身边坐下，脸上是掩饰不了的兴奋。
  雷涛只是握紧了她的手，深深地看着她，“谢谢你，云桐。只是，我原本希望靠自己……”
  “涛，你会有这样的机会的，我相信。我只是，希望能在你真正能自己面对和处理一切以前，为你搭这么一个基础。那样，我会很开心！”
  “呵呵，你不是喜欢这种被人依赖的感觉吧？”雷涛的眼睛眨了眨，促狭地笑了笑。
  “你说的是你自己，我知道，你是个大男人。放心，以后，我会好好的，在你身边做那个最乖最听话的小女人。”
  “云桐……”雷涛揽过她的头放在自己的肩上，脸上满是满足。
  26、流年（3）　。。。
  不到一周，楚氏便在雷涛所在的营业部开了户，并一次性存进了200万。在营业部再一次毫无悬念地夺得A城银行年终考核第一名后，雷涛与楚云桐的关系也成为A城银行行内绯闻第一名。
  对此，雷涛没有正面承认，也不刻意否认，在大家一片犹疑的目光中，他微笑着接过了任行长亲自颁发的“最佳新员工奖”。隔年开春，也毫无悬念地成为A城银行新员工中第一个被选送到省城**银行学习的人。根据A城银行的历史，凡是被送去省城**银行学习的人，回来后一定是要提拔的。所以，那天下午，当雷涛走向那辆红色“宝马”的时候，他的脸上溢满了开心。
  “什么事，乐得你……”楚云桐指了指他的笑脸。
  “下周，我就要去省城**银行学习了。”雷涛的声音中掩不住的兴奋。
  “学多久？学习能让你高兴成这样？”
  “学习半年。光学习当然没什么。不过，云桐，你要知道，**银行是我们的对口援建单位。我们银行派到那里去学习的人，一般都是领导下决心要培养的人，学习回来，多半都会得到重用。”雷涛满足地靠在副驾驶的后背上，捏了捏眉心：“到银行不到一年的新员工能被派去学习的，我算第一个！”
  “你可真能干！”楚云桐小心地在那张好看的侧脸上亲了下：“不过，咱们要分开那么久……”
  “G市离这儿又不远，我每周末都可以回来的。”雷涛侧过头，抓着楚云桐的肩，深深地回吻过去。
  过了好久，两人才分开。楚云桐的脸涨得通红。
  “不要了，你学习一定挺忙的，到时我开车过来看你。”打燃了发动机，想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侧头看了一眼身边的人，那人的脸也有些微红，嘴角还满意地向上翘着。思忖了下，楚云桐还是支吾了出来。
  “有个事……”
  “什么？”微侧过头，满脸的意气风发。
  “既然去了G市……”闭上眼，“有机会还是……去看看你爸吧……”
  室内过分的安静让楚云桐不得不睁开眼。身侧的人早已转回头，平视着前方。从他的侧脸看不出任何的表情。
  “涛……”楚云桐轻轻碰了碰他的手，如常的冰冷。
  “开车吧！”男人同样轻轻地把手往旁边一挪，说了三个字。
  那晚，雷涛推说没胃口，晚饭都没吃就上了楼。待到楚云桐食不知味地吃完面前的晚餐，端着一碗张妈特地替他熬的粥推开他的门时，室内的烟雾逼得她倒退了两步。好不容易撇开烟雾，才看到那个人背对着自己站在窗边，身体挺得笔直，双肩微微颤抖，隐隐的，有间或的低咳传来。
  “涛……”
  雷涛慢慢地转过身来。四目相对的那一刻，他走到床头柜前，在烟灰缸中摁灭了手中的烟。向楚云桐走来时，他的神情至少是平静的。
  “有事？咳咳……”抬手捂嘴，再望向楚云桐，神情依然平静。
  “我……看你晚上没吃东西，让张妈熬了点粥……”不知怎么的，看着他平静的面容，楚云桐的手心反而溢满了汗。
  雷涛接过那碗粥，“谢谢，进来吧。”
  “你少抽点烟……”就近在沙发上坐了，楚云桐微扇了下房间中还萦绕的烟雾：“我刚刚还听到你在咳。”
  雷涛慢慢地喝了一口粥，淡淡地说：“没抽两根，咳嗽也没两声，不用担心。”
  “涛，我知道下午我说的那句话让你不高兴了……”楚云桐绞着自己的手，有些踟蹰。
  “你想多了。”雷涛把粥放到一边，挨着楚云桐坐下来：“我只是有些累。”
  “涛……”
  “不要胡乱揣度！”雷涛揽过楚云桐的肩，声音有些冷。下一秒，他的声音稍缓了缓“其实，你没进来的时候，我正在想，等我9月底回来了，也许行里就会对我有新的安排，等那些定了，我也该跟你爸正式谈一谈我们俩的事。”看了看楚云桐有些惊诧的眼光，雷涛笑了笑：“我在想，如果这次回来一切顺利，我们明年就结婚吧。”
  “涛……”楚云桐瞬间转过身，面向雷涛，“你说真的？”
  不是没想过这个问题，可是真的从他的嘴巴里听到，而且是在这样的场景下，楚云桐的大脑其实是混乱的。
  “当然是真的。”雷涛重新揽过她的肩，有些促狭：“明年你就24了，难道还不愿意嫁？”
  “你不用特意提醒我比你大……”楚云桐嗔怪地瞄了一眼身侧的人，顺带掐了掐自己的手臂。痛，不是做梦。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雷涛把她向身边再揽了揽，“我记得我说过，我这人，从不轻易承诺，不过一旦承诺，我一定会兑现。也许你觉得现在这个时候说这个可能有些早，甚至觉得有些意外……”
  “不，不，我没有这个意思……”楚云桐的脸绯红。
  “今天下午你说的那些话让我想了很多事。”雷涛的神情突然变得很凝重：“其实想来，我们都差不多，都是从小就没有家的孩子。你不是楚骁的亲生女儿，自小也没体会过真正的家的温暖。我虽然有亲生的父亲，但……”雷涛顿了下，“所以，我们需要的，是一个真正的家，一个充满了温情和温暖的地方。相信我，云桐，等我从G市回来，我会有这个能力，为你营造这么一个地方。”
  楚云桐什么也没说，只是闭了眼紧紧地回抱着身侧的人。
  “云桐，等你爸同意了咱俩的事，我就去找行里申请一套房子，你好好地去拾掇拾掇，置办点简单的家俱，再买点电器，咱们就搬过去……”雷涛捋着楚云桐那一头已经过肩的长发，镜片后面闪着憧憬：“说不定再过两年，房子里啊，还会多一个人……”
  “真的会有那么一天吗，涛？”靠在男人的肩头，听到他胸腔中那一下一下坚定而平缓的声音，楚云桐的手不由得轻轻抓住了他的衣襟。“不知为什么，涛，我总有一种什么也抓不住的感觉，我怕……”
  “你怕啥，傻姑娘，也就是这半年一年的事了。”
  “可是……”楚云桐闭了闭眼，等心中那阵强烈的不安过去，才低低地宛若耳语，“我们，会幸福吗？”
  “会的，一定会！”
  27、惊闻（1）　。。。
  雷涛去G市第二天，踌躇很久之后，楚云桐还是给闻陆洋打了电话。原本可以直接拨那个烂熟于胸的号码的，可是想到去年春节的那个场景，她最终还是拨了闻陆洋的。这一年来，尽管没有刻意去想，但是离开T县时，他对她说过的那番话总是在她最感觉甜蜜时不期而至，让她隐隐地打个颤。所以，尽管次数不多，但她偶尔，会如同被上了蛊的人，拨出他的号码，简单地说上一两句。
  “他还好，受领导表扬了。”
  “完成任务了，更受器重了。”
  如同现在，也就是简单的七个字。“他过来了，呆半年。”不等那边的回应，她已挂了电话。
  这样是最好的。不是么？既满足了一个父亲关心儿子的心情，也不至于让雷涛和她之间再因为这个而争执。她实在害怕那份争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