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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着，王妈冲楚云桐使了个眼色，自己匆匆出了门。
  19、归家（4）　。。。
  王妈一出门，楚云桐便继续望向那个面色颓败的男人，脸上依然有疑问的神情。
  虽然那个男人的脸朝向楚云桐这边，可是，他的目光并没有停留在她的脸上。那里，是迷茫而痛楚的。
  “涛……”楚云桐轻声唤了一声。
  雷涛充耳不闻，他倏地站起身来，几乎是疾奔到最里面那间房门口，缓缓地抬起手。就在楚云桐以为他要敲门的那一刻，他却颓然放下。他的瘦削的双肩微微地颤抖，有低低的压抑的轻咳隐隐传来。
  楚云桐犹疑着是否要上去的时候，那扇门从里面开了，但是，没有人说话，死一般的寂静。
  “小宏……”很久，雷涛的声音有些颤抖地响起。
  “你过去吧，别在我门口。”冷冷的，还带着童稚的声音。
  “对不起，小宏……”楚云桐看不到雷涛的表情，她只看到他的肩抖动得更加厉害，听到他的声音诚挚，但明显无力。
  没有回音，只有“纭钡囊簧关门声，虽然并不大，但却狠狠地敲在楚云桐的心上。
  她缓缓地走向那个人，轻轻扶住他的肩，“过去坐会儿吧。”
  男人轻轻拂开她的手，直直地站在那扇门口，声音提高了几分。
  “小宏，对不起。不管你接不接受我的道歉，我还是要说这句话。本来，5年前，就该亲口对你说的……”
  室内静谧如初。
  “看来，他永远不会原谅我了……”转向楚云桐，眸子黯淡，声音低哑。
  直到王妈买菜回来，雷涛还倚着墙呆呆地站在方逸宏的门口，而那扇门再未打开过。
  见王妈回来，楚云桐望了一眼雷涛，张了张嘴，终是什么也没说，转身跟着王妈进了厨房。
  “小尘他……”王妈放下手中的菜有些担忧地指了指那边的门。
  “他一直想跟小宏道歉的。不过，小宏好像并不愿意原谅他哥哥……”楚云桐帮王妈弄着菜，迟疑了片刻，还是问了下去：“王妈妈，当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王妈沉吟了下，叹口气：“其实我也不太清楚。那是那年的9月，我记得小尘15岁的生日刚过。他之前一直跟他爸爸不知道为什么事有些争执。那天晚上，好像是他和他爸又在楼上的书房吵了一架。我看到他怒气冲冲地出来，嘴里喊着‘这家呆不下去了’，就回屋收拾了自己的东西，想往外走。小宏就是这个时候从自己房里窜出来的。他抱着他哥哥的腿让他哥哥不要走。小尘应该也是在气头上，一边嚷着‘让开’，一边一把拉开他的手，还推了他一下。小宏当时站的那个位置刚好在楼梯口，一个没站稳，就顺着楼梯滚了下来。他的腰在台阶上狠狠地撞击了两下，后来，送到医院，医生就说伤了腰椎，可能再也站不起来了。没多久，小宏的妈妈，也就是于关长就把他送到美国去了。而小尘也就彻底离方家了。”
  “当时小宏多大？”
  “第二个月满5岁……”王妈擦了下眼睛：“当时，我站在楼下客厅，我相信小尘不是有意推小宏的，可是，偏就那么巧……虽然这些年小尘从来没回来过，也没跟家里人联系过，但我知道，这事在他心中一直占着呢。他就是那么一个孩子，什么事都愿意藏在心里，不愿意说出来。一个人想，一个人苦，一个人承担……”
  楚云桐的心狠狠地一颤，手上理的菜已弄了个乱七八糟。
  原来，这么些年，他一直背负着这么大一个包袱……
  “王妈妈，您在方家很多年了吧？”
  “是啊，从方市长当复出当局长的时候，我就来了，算算也快16年了。”
  “那您是看着雷涛，我是说小尘，长大的哦？”
  “差不多吧。我以前是他奶奶隔壁那个村的。因为以前都做过村上的妇女主任，所以跟他奶奶比较熟。他刚出生没多久，他奶奶就把他接回来了。那个时候，他瘦得跟猴子一样。听他奶奶说，他是早产，他妈妈还大出血死了。可怜的娃，一口奶都没吃上。哎，这娃命苦啊……”王妈顿了下：“我们农村的，一般在娃满月前，都要请师傅来算个命。他奶奶在他满月前，也做了这个事。不过，算命的一听他生辰八字，就批他是天煞孤星的命，克父母、克亲人、将来还会克妻克子，孤独终老……这事一传开，小尘在那个村成了不受欢迎的人。除了他奶奶，没人愿意同他玩。更可怕的是，他5岁那年，他身体一向很好的奶奶突然在一天夜里躺下去就再也没起来。所以，大家就更相信了算命师傅的话。全村的人都回避他，像躲瘟神一样避着他。我看他可怜，把他领到我家住了下来。很快，他爸恢复工作就来接他了。因为他不愿意同我分开，我也就跟着他们爷俩进了城，一直在方家做到现在。”
  “难怪他身体那么不好……”楚云桐出神地望向雷涛那边。那个人依旧站在那里，垂眸，脸色青白，时不时低咳几声。
  “他原本就先天不足，小时候关键那几年，又在我们农村，营养跟不上，身体就更不好了。再加上，回城后，他为了救别人，落下了病根。……”王妈叹了口气，“我以为他长大了，应该会好点，没想到，比以前更不如啊。真不知这孩子这几年是怎么折腾自己的。”
  “什么为了救别人？什么落下了病根？”楚云桐睁着大眼睛看着王妈。
  “他没跟你说？”
  楚云桐摇摇头。
  “哎，这孩子……”王妈再叹了口气：“他跟着他爸回城后，不知怎么的，他天煞孤星的事让这里人知道了。那个时候，他刚上机关幼儿园，家长们碍着他爸的职位明里不说，暗地里都叫自己的孩子别跟他玩。那时候，他上学放学都是一个人，看着都叫人心酸。他6岁的时候，他家隔壁搬来家新人。那屋里有个女孩，和他差不多大，姓汪，性格开朗活泼，一搬来就和小尘挺投缘。两人常常一起上放学。虽然小汪的妈妈也不让女儿跟小尘玩，但小汪还是经常来找小尘，他们成了很好的朋友。应该是在小尘8岁的那个冬天吧，他们俩孩子约着去结了冰的河面上滑冰，结果，小汪不知怎么的，就掉到河里了，小尘不顾一切地去救她，小汪是得救了，可小尘却因此发了两周的烧。那个时候，他爸工作忙，根本没时间管他，于关长才嫁给他爸，也没在意，孩子由急性肺炎搞成了慢性肺炎，延绵了近两个月才基本康复。但从此，他那个肺就有了病根，一遇上季节变化，身体不适，就会咳嗽……”
  楚云桐手上的葱已被她搞得如烂草一般，她却浑然不觉。和那个人谈了快三年的恋爱了，这些事却是第一次听说。回想起来，其实他说自己的家，自己小时候的事实在太少。每次问到，他也总是找个借口搪塞下就过去了，自己从来不知道，原来，他的过去竟是这般……
  20、归家（5）　。。。
  因为开始说那些事耽误了时间，晚餐做好的时候已是快9点了。帮着王妈把最后一样菜摆上桌后，楚云桐走到那个人身边。他闭着眼，蹲在门口的墙边，左手握拳抵在胸前。
  “涛，吃饭了。”
  雷涛缓缓地睁开眼，微点了下头。然后，以右手撑了下地，但身体只是晃动了下，却没能站起来。
  “云桐，劳驾……”雷涛淡笑，向楚云桐伸出手。
  楚云桐狠狠抽了下鼻子，伸出手，扶住他的腋下，几乎是用抬，才把那个人从地上拉起来。
  “你怎么样？”楚云桐拭去额上的汗，看着面前那张布满了细汗的脸。
  雷涛并未回话，他只是轻轻锤锤自己的腿，有些摇晃地走到门前，轻轻敲了敲那扇依然紧闭着的门。
  “小宏，吃饭了。”
  门内依然没有声音。就在两人以为这次又是一次无应答时，门却突然开了。方逸宏推着轮椅，在门后冷冷地看着两人。
  “小宏……”雷涛的脸上顷刻间浮起一个惊喜的笑容：“我来推你出去。”
  “不用，我自己能行。”方逸宏望了一眼雷涛，眼神依旧是冷冷的。说话间，他已经自己转动着轮椅径直出了房间。
  雷涛怔忡在那里，脸上的笑迅速地被一层痛楚覆盖。
  “我们也去坐着吧，天冷，一会儿菜该凉了。”楚云桐并未多说，只是伸出手，小心地牵住那只冰冷的手，向餐厅走去。
  餐厅里放着一张足以坐下16人的长长的方桌，桌上摆着精致的8菜1汤。方逸宏的轮椅停留在右面第一个位置上，看着桌上的丰盛佳肴，不知在想什么。
  “你们坐那边吧。”听到雷涛和楚云桐的脚步声，方逸宏连头都没抬，指了指离自己很远的方桌的一头。
  雷涛的神情微微一变，还是依言在那里坐下。
  “王妈妈，您也来和我们一起吃吧。”楚云桐有些尴尬地看了一下基本上坐在餐桌两端的两兄弟，向着厨房方向喊了一声。与其说是让王妈来吃饭，不如说是借她来调停下此刻餐厅中那过分冷淡的气氛。
  “我就在厨房这边吃，你们不用管。”王妈一边在围裙上擦着手，一边从厨房中走出来。一看到餐厅的情形，她连忙喊了声：“小宏，今天家里就你和你哥还有云桐，干嘛坐那么远。又没两个菜，这样坐着，你们咋好夹菜？”说着，就准备走过去推方逸宏的轮椅。
  “算了，王妈妈，随小宏吧。我们能夹得到菜。”雷涛轻轻挥挥手。
  “是啊，你们都得迁就我，因为我腿动不了。”方逸宏说着，把面前的一盘香菇虾仁往自己那边再拉了拉，“这个，离我再近点，你们不介意吧？”
  “小宏……”王妈有些无奈：“你从不吃那个的……”
  “可是，他喜欢吃。”方逸宏好看的脸上露出孩子特有的笑，“反正他的腿好好的。”
  “小宏……”
  门口突然响起的开门声打断了王妈没说完的话。
  “王妈，来帮我拿一下东西……”下一秒，一个女人的声音在门那边响起。
  “来了，于关长……”王妈应着，迅速转身向那边走去。
  “您不是说明天回来吗？”
  “会提前完了，想想小宏一个人在家，我就提前回来了。”
  “小尘回来了……”
  仅仅几句对话间，楚云桐还来不及细想，一个气质很优雅的女人已经走进了餐厅。
  “逸尘回来了？”她温柔地笑笑，脸上精致的妆容随着这个笑抖动了下。
  被招呼的人没有应答，他只是直直地盯着于小梅，脸在灯光的映照下，分外地白。
  女人也不以为意，转头向王妈：“东西帮我拎上去吧。”转回头，笑着望向楚云桐：“这位姑娘想来就是云桐了？”
  楚云桐有些瑟瑟地站起来，笑容些许尴尬。她知道雷涛的爸爸后来又再娶了，也知道她姓于。可是，除了这些，雷涛再没有在她的面前提过关于她的任何一点信息。所以，面对眼前这个仪容姿态无一不优雅从容的女人，楚云桐甚至连称呼都没想好。而对方对她的称呼却熟悉得宛如她已是这个家的媳妇。
  “妈妈，你吃晚饭没有？”就在楚云桐怔忡间，那端方逸宏的声音已然响起，那样亲切，仿佛刚才是另外一个人。
  “在飞机上吃过了。你们还没吃吗？”于小梅说着，转到自己儿子的一边，挨着方逸宏坐下，“怎么样，下午锻炼累不累？”
  “不累，挺好的。”方逸宏笑得很灿烂。
  “你们吃饭吧，我就坐在这儿陪你们。”于小梅也笑着摸了摸自己儿子的脸，转头招呼了下雷涛和楚云桐。
  “对不起，你们慢用，我没什么胃口。”雷涛淡淡地说，推开椅子准备起身。
  楚云桐错愕地望向他。
  于小梅像是并不在意雷涛的这个动作，她依旧淡笑着，摸着自己儿子的脸。下一秒，雷涛已经转身向客厅走去。
  “涛……”
  “对不起，也许是我不该提前回来。”于小梅突然转向楚云桐，淡淡地说。
  “才没有呢，妈妈。如果你不回来，没有胃口的，是我。”还没等楚云桐反应，方逸宏稚嫩的声音响起。
  “乖，不许这么说你哥哥。是妈妈不好，妈妈不该提前回来的。本来你爸爸打电话来让我回避下，结果，因为妈妈太想你，所以……妈妈，没想到……是妈妈不好……”于小梅倏地转回头，面对自己的儿子。
  不知是不是错觉，在她转头的那一刹那，楚云桐似是看到她眼中的水气蒸腾。
  这算个什么事啊？楚云桐的脑中像过电影一般将下午回方家以来发生的事迅速过了个遍，心中对雷涛不免就有些抱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