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节
作者:
雨来不躲 更新:2024-05-09 11:23 字数:4927
周五晚,江雪籽身穿香奈儿小礼服裙,无论颜色还是款式都明显不属于现今潮流,白色的布料甚至有些暗淡发黄。这是十几年前的衣服,是妈妈留给自己为数不多的遗物之一。虽然已经仔细洗熨妥帖,上身的触感也柔滑依旧,但布料质地的感觉以及款式的老派,还是让江雪籽觉得有一丝羞愧。
她利用手头仅有的几样化妆品简单化了个彩妆,又用手指背面压了压额头不够服帖的劣质粉底,心底仅存的那丝羞愧也烟消云散了。她本来就已经不是什么千金小姐,手头拮据的程度江家上下无人不知,她要是能把自己打扮得光鲜亮丽那才叫有鬼!
既然如此,她还有什么必要因为自己不够得体而觉得羞愧?到地方连看都没人看一眼,那不正好吗?联姻这种事情,本来就不是什么人都担得起来的,即便她心甘情愿,也总要有值得联姻的资本才行。
小林的车已经在楼下等候了。江雪籽上了车,司机紧打了几把方向盘,车子转过弯,顺利地驶出小区。
“五小姐。”坐在副驾驶的小林看了眼腕上的表盘,皱了皱眉,“五小姐是不满意我送去的衣物吗?距离宴会开始还有四十分钟,邦子,先去第五大道。”
江雪籽张了张嘴,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说衣服她没收到?无论是江家哪位搞的鬼,哪怕是眼前这个看着一点儿都不起眼的小助理,最后所有的过错还是要由她来承担。因为江家任何一个人,都比她有用得多。
因为她没有其他用处,所以才用来承担当年妈妈犯下的过错,用来堵住外面的悠悠之口。江家只是太倒霉,生了这么个不争气的女儿,其他人都只是跟着倒霉而已。就是这样吧。
她的作用就是这样而已。
随后,司机带他们去了一家衣服精品店。江雪籽换上了一件冰蓝色及膝小礼服,脚上的鞋子也是镶嵌了同色水晶的三寸细跟凉鞋,外搭珍珠白信封手包,包包里还有一支淡樱色唇彩,是用来给她补妆的。精品店的服务就是好,除了提供专业意见搭配包包鞋子,连脸上的彩妆都能够帮忙完善,裸露的手臂和小腿也撒上了散粉,提亮肤色。
到了江家,江雪籽从车上下来,门口已经站着江家的二哥和三哥—江梓遥、江梓笙。两人都穿着休闲西装,江梓遥一身黑,江梓笙则是铅灰色西装上衣配黑条绒布裤。两人身量相仿,近看眉眼也有些相似,都是偏斯文的样貌,只是气质迥异,即便只见过一次,也绝对不会认错。江梓遥总是不苟言笑,江梓笙则无时无刻不在微笑,可世人都知道,江家上下除了尚在世的江老爷子,最难搞的就是这只玉面笑狐狸!
江雪籽走到近前,面色平静叫了声:“二哥,三哥。”
江梓遥淡淡“嗯”了声:“我在这边看着,跟你三哥先进去吧。”
江梓笙话更少,只是微微点了点下巴,率先转身向里走去。
小林在旁边小声解释着晚来的原因,一边还往江雪籽这边瞅了一眼,神情言语间不是没有抱怨。
江雪籽权当没有看见,手里攥着包包,跟在江梓笙后头也进了别墅。
穿过宴客大厅,江梓笙从侍者手里端过一杯红酒浅酌一口,头也不回地往别墅后面的庭院走去。江雪籽也没吱声,安静地跟在后头。
庭院里种植着四季常青的翠绿植物,随着视野逐渐开阔,大片的肥嫩翠色映入眼帘,让人在这个初夏的傍晚感到几许凉意。不远处围绕着喷水池摆着十几盆色彩淡雅的时令鲜花,中央美人鱼形状的雕塑娉婷而立,洁白的大理石在暮色里闪耀着橘色的光,映得美人鱼皎洁的侧脸更添几分柔和之美。
“雪籽,你也不小了。前几天我跟爷爷提过,说要帮你相一门亲事,爷爷没反对。我也不是刻薄的人,不会随随便便把你塞给个不认识的就嫁了。”江梓笙有些傲然地瞟了眼低头站在一旁的江雪籽,轻啜一口红酒,“今晚上这个酒会,能进来的都是在B市商界混得不错的。其中有几个底子不大干净的,到时你记得看我的眼色。当年那点事儿现在也没什么人记得了,你只要记得别碰五大家的人,别招惹不该招惹的。剩下那些,只要你看中了,三哥跟你打包票,一定让他家把你风风光光地娶进家门!”
江雪籽适时地插了句:“谢谢三哥。”
江梓笙弯起唇说:“雪籽,你人长得漂亮,跟小姑姑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样,不过你跟她气质不同。”他咂咂嘴,有些感慨地说,“小姑姑当年被誉为B城第一美人,见过的人都说,那可是一朵火辣辣的红蔷薇。你在这点上就差了一些,没有小姑姑当年那种气势。不过也足够了。这些年外人都不怎么知道咱们家还有你这位五小姐。咱们大姐嫁得风光,大家伙儿都知道,许多人都摩拳擦掌地想娶咱们江家的女孩,对你这个小五也都好奇得紧。你趁这机会加把劲儿,找一两个差不多的不是问题。”
江雪籽尽量控制着自己的情绪,不去深究江梓笙那些话的意思,低垂的眼睛始终盯着脚尖那里的砖缝,好像恨不得直接用目光盯个洞出来。
江梓笙喝完小半杯红酒,转身看到江雪籽这样,还当她是害羞,笑着捏了捏她的脸颊:“行啦!都是一家人,三哥这些话也不当着外人说,你好好记在心里就成。”
江雪籽僵在原地没敢动,等江梓笙把手抽走,轻轻点头,应了一声。
江梓笙走后,她一个人在庭院里站了好一会儿,直到前面宴会厅传来悠扬的音乐声,她才猛然抬起头,这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夜色已经铺天盖地笼罩下来。
展劲没有想到,再见面会是在这种场合。
江雪籽今天打扮得很得体,冰蓝色小礼服衬得她的肤色更加莹白,长腿细腰,黑发如缎,脚上三寸的水晶凉鞋让她原本就高挑的身材更显单薄,很有些荏弱不堪的柔弱美感。她原本肤色就白,身上冰蓝色系的衣物衬得巴掌大的小脸玉盈盈的,曾经圆润的苹果脸如今蜕变成娇媚的瓜子脸,嘴唇的颜色很淡,依旧是那种粉嫩的樱花色泽。她眼部的妆则有些浓,显得一双眼黑白分明,眼尾略微上挑,仿佛一眼就能把人的魂儿勾走。
而在场也确实有那么几个人,被她勾得魂不守舍地围在那里。
站在她右手边的那个男人他认识,江家老三,商场上他的绰号是“玉面狐狸”,自家兄弟头几年还在他手里吃过一次大亏。自打那回以后,基本上每年回B市,都少不了要听家里从商的哥儿几个碎碎念叨这位江家老三。
剩下围着的那几个人里,除了有一个是唐家的小公子,没一个是脸熟的。虽然每个都穿得人模狗样,可光看眼睛就一目了然,眼珠子滴溜溜地在江雪籽身上打转的,没一个成气候。
展劲站在原地,有些挑剔地扫视一周。除了江家的两位还有唐家小公子,恐怕在场最能撑场面的,就是他展家两兄弟了。
展锋递过一杯酒,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了然一笑:“原来你小子打了这主意,真是精打细算,稳赚不赔啊!”
展劲投给自家大哥一个疑问的眼神。
展锋摇了摇食指,又啜了口浅金色的酒液:“那姑娘碰不得,换一个。不用你提,大哥帮你说。”
展劲被自家大哥跟那天宋枫城如出一辙的警告语气给惹毛了,眉一皱说:“哪儿那么多事儿,我就乐意打听她,不行吗?”
展锋的眉毛都没挑一下,喝着酒点头:“行,怎么不行?这么多年了,我家二弟头回想女人,就是要海里的美人鱼,大哥都给你整来!”
展劲没好气地瞥了他一眼:“我记得你是从商的,不是干土匪的。”
展锋无声地一笑,嘴角轻勾:“其实差不多。”
两人正说着话,对头江梓笙已经发现两人的踪迹,主动迎了过来,端着红酒杯浅浅笑道:“不过是个圈子里的小型聚会,没想到竟然能请动展家两位公子,江某实在是荣幸之至。”
展锋轻轻一碰江梓笙手里的酒杯外壁:“三少客套了。要是周末闲着没事儿,带我弟四处转转。”
江梓笙微微一挑眉峰,看了眼展劲,有些了然地点了点头:“听说二少刚从部队下来,转眼就成了特警一员,这特警队什么都冲在最前面,为B市人民的财产安全鞠躬尽瘁、流血牺牲,二少果然好精力啊!”
最后两个字咬重音,再加上展劲还未婚,是个男人都听得出话里的调侃意味。
展劲也不生气,反将一军道:“江先生有好介绍吗?”
江梓笙没想到展劲主动上钩,心里既欣喜又狐疑,暗自揣摩:莫非在部队待久了脑筋都直了?未及多想,话已经接了上去:“呵呵,我家小妹仰慕展二少已久,二少要是有这个闲心,改天找机会出来大家认识认识。”
展劲展眉,嘴角噙起一抹有些玩世不恭的笑:“哪用那么麻烦,你这儿不是带着个漂亮妹子吗?”
江梓笙脸上一僵,下意识地转头看展锋,那意思是带着弟弟出来玩儿,就没跟这孩子普及一下基本常识?
展锋却识趣地别过眼,转身换下空酒杯,又端了杯新的,继续看好戏。
江梓笙咬牙,脸上带笑:“这个……不大合适吧。”
展劲干脆没说话,用行动取代语言。直接跟江梓笙擦肩而过,端着酒朝那边被三五男士团团包围的江雪籽走了过去。
此时江雪籽正身处几位热情男士的包围之中,多年未曾涉足此种场合,难免手忙脚乱,有些疲于应对之感。好在江梓笙走了以后,剩下的几人里,那位唐家小公子还是个体贴人。尽管年龄最小,刚刚过二十一岁生日,可唐律对女士向来极尽温柔体贴,是上流圈里出了名的温柔公子。但凡江雪籽觉得不知该如何回答的,都被他轻巧地将话题接了过去。
展劲走到近前,正听到几人在讨论最近即将在B市上映的一出音乐剧,便顺口接道:“上次药钱还没付,不如这次就由江小姐回请我一次,怎么样?”
江雪籽初一听这个声音,背后就是一僵,紧接着就感觉一道有些灼热的视线,从斜前方投递到自己身上。她压根儿没想到会在这种场合跟他重逢,并且对方一上来就称呼自己的姓氏,显然是已经知道自己的身份了。
江雪籽紧张得都不知道该往哪儿看,原本就有些僵硬的姿势此时更是不自然到了极点,好像手脚都不是自己的,怎么摆都觉得别扭。她的牙齿狠狠地咬了下舌尖,激灵一下,疼痛让她瞬间清醒过来,捏着包包的左手轻挡在心口的位置,能够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到底有多剧烈。她抿着嘴轻吸一口气,慢慢抬起头,将视线投向声源,那个人就站在距离自己三步不到的地方。
大概是长年从军的习惯,他头发修得很短,穿着一身深色休闲装,草绿色衬衫的领口解开三颗扣子,露出里面小麦色的健康肤色。他的腰部系了条很潮的褐色宽腰带,黑色裤腿塞进咖啡色的靴子里,将近一米九的身高,让这身看似随意的打扮衬得肩宽腰细,双腿修长笔直。棱角分明的五官,剑眉黑眸,嘴唇微薄,整个人散发着一种在场一众男人都缺少的野性气质。
江雪籽只粗略扫了一眼,就很快调转视线,压根儿忘了对方提出邀约,还在等她回答。
展劲也不在意,长腿一迈,只用了一步,就走到她跟前,低头看着这个自始至终都不敢正眼跟自己对视的别扭丫头。他嘴角微挑,露出一丝浅笑:“江小姐忘记我是谁了?”
江雪籽下意识地摇头,悄悄后退一小步:“没有。我记得你……”她的脑子里乱哄哄的,闪现出一个月前重逢的混乱场面,腰后的刺伤,对方穿着黑色的特警制服,还有宴会开始前三哥的警告,以及多年前他挽着自己跳舞的情形……“展……展先生。”江雪籽吸了一口气,“我记得的……”最后四个字说得很轻,好像是对自己某种记忆的肯定,而不是对对方疑问的回答。
但展劲离她太近,本人又深谙唇语,所以对她说的每一个字都十分清楚。听她这么说,他反而没露出太愉快的笑容,只“哦”了一声,反问道:“你是只记得一个月前的事儿,还是包括十年前的事儿?我请你跳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