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4 节
作者:
开盖有奖 更新:2024-05-09 11:23 字数:4839
“他算我什么妹夫,他要真是我的妹夫,我怎么可能——”
希灵打定了主意,一句话也不许容秀说完:“口口声声说自己终生不嫁,结果暗地里饥不择食,连个残废都要!你还不如你爹!”
容秀听到这里,忍无可忍的也来了脾气:“你把嘴放干净点!我爹怎么了?他是没出息,可他不偷不抢,没什么见不得人的!”
“哼,他最见得人了,人见人爱,行了吧?”
“你少胡说八道!”
“你和我的仇人偷偷摸摸的勾搭,你还有胆子对我喊?”
容秀面红耳赤的大声反问,同时失控一般的流了眼泪:“你不是报过仇了吗?报过仇了还不算,还要当他是一辈子的仇人呀?你不要他,我要!”
希灵气白了脸,只剩了面颊上两片胭脂的残红,对着容秀一瞪眼睛,她竖起两道眉毛吼道:“由不得你!”
然后她一脚踢翻前方碍事的一把椅子,叮叮咣咣的跑了出去。容秀站在原地喘了一会儿气,忽然反应过来,慌忙也转身追了出去。
容秀慢了一步,赶到的时候,希灵已经对白子灏狠狠发了一顿疯。白子灏趴在地上,满脸是血,不知道是希灵拿了什么打的。容秀惊叫一声,抱起白子灏的上半身搂进怀里,泪痕满面的抬起头,她怒视着希灵。
两人对着瞪了片刻,谁也不说话。最后希灵猛然做了个向后转,一路带着疾风走了出去。
当天下午,白子灏被男仆从楼内抬了出来,送回了后头那幢小楼里。小楼的侧门和窗户都封住了,只留了正门供人出入。她的童子军把守了小楼,童子军们忠心耿耿,都希望太太的江山可以一统万年,太太长久了,他们才能长久。
容秀并没有继续哭闹,而是抱着小耗子躲进了房里。上午那股子疯狂劲头过去了,她现在回想自己的所言所为,也感到心惊。那对着希灵大喊大叫的人,简直不是了她。
于是她开始怀念过去的好时光,那时候她不知情为何物,只跟希灵一个人好,只牵挂小耗子那一个小可怜。
那个时候,心多静啊!
那个时候,回不去了。
一夜过后,容秀找到有顺,给了他二十块钱,让他半夜放自己进小楼里,见白子灏一面。
有顺笑眯眯的接过钱看了看,又塞回了她的手里:“容秀姐,您再这么着,我可告诉太太去啦!”
☆、第三十章 棒打鸳鸯(二)
容秀实在是找不到接近白子灏的方法,希灵现在对她也是爱答不理,一副赌气赌得正酣的模样。容秀如今是越来越怕她,回想起她收拾仇人的种种手段,她简直从心里往外的冒凉气。
她不能坐等着白子灏死在那幢小楼里,所以这一夜,她先是确定希灵真是睡了,然后给小耗子盖好了被子,自己蹑手蹑脚的下楼出门,走向了后边宅子。
这回她没再和正门的小卫兵们纠缠,直接奔了楼后。楼后一侧有自上向下的排水管子,管子还很新,足够结实。容秀在乡下有过爬树的经验,这时就把排水管子也当了树,当然,它没有树好爬,但是管子旁边还有墙和窗台可以踩了借力,并不是直上直下光秃秃的一根。鞋尖嵌进浅浅的一道砖缝,她抱着管子向上一跃,一颗心也来不及多想其它,只知道自己必须爬上去——要么爬上去,要么索性掉下去摔死,这件事情要是办失败了,那自己以后也没脸见人了,希灵会怎么处置自己,更是想都不敢想。
向上爬到了一定的高度,她横着伸出一条腿去,试探着踩上了二楼的窗台,大部分的窗户都被封锁住了,但是大夏天的,楼内不可能一处通风口都没有,这靠近边缘的一扇小窗便是半开半掩的。希灵弯腰钻了进去,发现窗内是一间空空荡荡的仆人房。
耳朵贴上门板,她先是屏住呼吸倾听了片刻,然后才推开房门,轻轻的进了走廊。摸着黑向前走了几步之后,她忽然蹲下来,用手指摸了摸地板——还好,地板上并没有太厚的灰尘,她这样一路走下来,也未必会留下鞋印。
前方传来了隐隐的咳嗽声,她心疼了一下,觅着声音向前快走。白子灏还住在先前那间屋子里,她一推门,扑面便是一阵混沌污浊的空气。大床上蠕动着个趴伏着的人影,那影子转向门口愣了愣,随即轻声唤道:“秀儿?”
容秀几大步迈到床边,坐下来一把抱住了白子灏,白子灏的两条手臂如同钢筋铁锁一般,也死死的勒住了她。嘴唇凑到她的耳边,他喘息着问道:“你是怎么进来的?”
容秀答道:“我爬了墙,我从窗户进来的。”
白子灏挣扎着抬起头看她:“你从哪层窗户进来的?”
“二楼。”
“傻子,不怕摔死了你?”
“我没事的,我灵巧着呢!”说到这里,她借着暗淡的月光,想要看清他的面貌:“你怎么样?刚才怎么咳嗽了?这几天吃得饱不饱?”
白子灏惨笑了一下:“秀儿,没了你,我还能有好日子过吗?”
转而握住了容秀的一只手,他问出了存在心中已久的一句话:“秀儿,你是不是真心跟我好?”
容秀紧紧的回握住了他的手:“废话。”
“你不嫌我是个残废?”
“要嫌早嫌了!”
白子灏一咬牙:“好,那咱们两个,想法跑吧!”
此言一出,容秀怔了怔:“跑?”
黑暗中,白子灏双目炯炯的注视了她:“没错,跑!横竖我和她也没有正式结婚,咱们说走就能走,法律上一点问题都没有。只要是离了这里,咱们就不受她的管制了,我还能弄到一点钱,咱俩单门独户的过小日子,你想想,好不好?”
然后他探头凑到容秀耳边,低低的又道:“我还挺‘好使’的,不耽误你生儿育女。”
容秀的脸红了一下,她当然知道白子灏“好使”。
“那得把小耗子也带上。”她说。
白子灏略停顿了一下,紧接着答道:“行啊!正好小耗子拿你当妈,往后你就是他亲妈了。但是什么时候带,你得听我的。”
说完这话,他把容秀搂到怀里,对她做了一番漫长的耳语。
后半夜,容秀从排水管子上滑下来,重新呼吸到了外面的空气。
一边搓着手上的铁锈,她一边往回走。走到楼下的时候,她的心无端的拧了一下,周身的汗毛也是一竖。顺势在楼前台阶上坐了下来,她拍了拍心口,心想自己这是怎么了?方才撞到夜游神了?
没等她想清楚,楼内忽然亮了灯光,希灵裹着睡袍冲出来,险些在容秀身上绊了一跤。踉跄着站稳了之后,她将容秀上下打量一番,问道:“你干什么呢?”
容秀硬着头皮,随口答道:“看星星!”
希灵莫名其妙了:“那个死耗子哭个没完,你不管他,自己坐在这里看星星?”
容秀不敢看希灵的眼睛:“你的孩子,又不是我的孩子,我不管他!”
希灵攥了个小拳头,弯腰捶了她一拳:“好哇!你还跟我记仇?”
容秀趁机站起身向楼内走去,一边走一边答道:“懒得理你!”
容秀回到屋子里,小耗子一看见她,立刻伸了两只小手,委委屈屈的向她哼哼唧唧。容秀先是习惯性的抱起了他,紧接着又在他那屁股上轻轻掐了一把,嘴里嘀咕道:“你个臭耗子,你要害死人啊?”
一夜过后,容秀抱着小耗子出了门。
小耗子大了,如今又正是花红柳绿的好季节,且没到一年中最酷热的时候,所以容秀天天都要抱着小耗子出门逛一趟,也不嫌累。今天她照例又出了门,也照例叫了一辆洋车,往那最热闹的地方去。及至到了繁华街头,她却并没有往那百货公司和洋行里走,而是一扭身进了胡同,从胡同的另一端又叫了一辆洋车。
白子灏不知何时藏了半截铅笔和几张信纸,昨夜当着容秀的面,他借着月光匆匆写了一封信,让容秀把它送出去。收信人也不是陌生人,是那个过年时来过一趟的“老九。”
老九年初时正谋算着在天津卫找差事,如今找没找到,容秀不知道,但是按照白子灏的指点,她在一家挺高级的公寓里,真就把老九给找到了。
老九起初看到容秀,立刻笑了个满脸开花,两只眼珠子在她身上来回不停的扫,等到读过白子灏的信了,他立刻正了正脸色,态度庄重了许多,开口子便称容秀为“嫂子”,他说:“嫂子,你放心吧,回去告诉少爷,说老九今天下午就动身。”
容秀感觉老九比白子灏年长不少,可是他愿意叫自己一声“嫂子”,自己也不便反驳,听着就是了。抱着小耗子站起身,她告辞离去,一出公寓大门,她就颠了颠怀里的小耗子,很严肃的警告他道:“不许跟妈妈说今天咱们来这儿了,记住了没有?”
小耗子现在已经很能听懂人话,这时便“嗯”的答应了一声,又道:“妈,吃个凉!”
他的耗子语,容秀全能听懂:“行,一会儿给你吃点冰淇淋,可是记住了,千万不许说啊!”
☆、第三十一章 暗流(一)
小耗子虽然小,但是已经很懂人话,并且和容秀是铁打般的一条心。吃了冰淇淋之后,容秀把他抱回了家,他扶着墙在客厅里蹒跚走,看见希灵下来了,他也喊了一声“妈”。希灵过来摸了摸他的小脑袋,然后继续向前走去,而他继续走他的,果然是一句话都没多说。
容秀在一旁捏了一把冷汗,及至希灵走远了,她心里还是惴惴的。没背着希灵造反过,她觉得自己今天是真正破了大戒。
但她心里不后悔——你都有过两个男人了,现在外面还吊着个陆克渊,我只要一个,还是捡你剩下不要的,你为什么就不能行行好,也让我如愿一次呢?
希灵把陆克渊堵在了家里,陆克渊本来正在犹豫着要不要出门,见她来了,便死心塌地的留在了家里。
希灵说话气忿忿的,忿忿之余,又带着一点冷笑:“我的那个丫头,容秀,跟白子灏勾搭上了!”
陆克渊慢慢的喝着一杯冰镇碧螺春,脸上倒是没有惊讶颜色:“哦,朝夕相对,日久生情,也是有的。”
“哈哈,对个没了腿的残废生情?”
陆克渊不甚赞成的看了她一眼,语气依然是波澜不惊:“情嘛,是从心里生出来的,又不是从腿上生出来的。”
希灵并没有留意到那一眼,只说:“她是个软柿子烂好人,一点脑子也没有。白子灏一定是对着她装可怜,给她下迷魂汤了。我现在不许他们见面,她像和我结了仇一样,见面居然不理我了!”
陆克渊笑了一下:“你们这样的关系,我看更像一对姐妹,太太和丫头,没有这样斗气的。”
“你去看看她吃的穿的用的,我什么都给她最好的,她现在比一般的太太小姐还阔气呢!”
陆克渊将一片茶叶慢慢咀嚼了咽下去,说道:“要不然,成全了他们也行。”
希灵立刻闹了脾气:“我不!容秀找谁都行,就是不能找白子灏!”
陆克渊对白家的家务事并不是很感兴趣,希灵说着,他就听着,希灵不说了,他也不追问。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希灵问起了北京事情:“何家现在怎么样了?”
陆克渊答道:“他家的老太太正在张罗买房子,要把何养健买出来。”
“可行吗?”
“事在人为,他这个罪,本来就是可大可小的。”
“救出来了,他还能继续做官吗?”
陆克渊笑了:“那还做什么官,除非是改朝换代了。”
希灵在陆克渊的斜前方坐下来,从鼻子里呼出了两道凉气:“除了做官,他也不会别的。”
“一点也不心疼?”
希灵斩钉截铁的一摇头:“我和他,已经完了。”
陆克渊喝了杯中最后一口茶,然后低头啐出一根茶叶梗:“像你这样心硬的女人,很少。”
抬头望向希灵,他又道:“看模样,可真是看不出来。”
希灵一贯自傲于自己的硬和狠,可是这话从陆克渊的口中说出来,她听着就有点不自在:“你也怕我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