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6 节
作者:
开盖有奖 更新:2024-05-09 11:23 字数:4845
新居位于英租界,是一座很漂亮的小洋楼,洋楼两旁也都是富贵的体面人家。楼内陈设堪称华丽,仆役门房俱全。容秀跟着希灵搬了过来,一手提着希灵的首饰箱子,一手拎着一网兜红苹果——容少珊听说她要跟着姨奶奶搬家,忽然父爱发作,给她买了许多身价高昂的漂亮苹果。
现实打了她的脸,她现在再也不敢对着希灵夸赞白子灏了——她不知道希灵此刻会是何种心情,于是什么都不敢说了。
希灵没什么心情。
白子灏连着住了两天之后,就以回家看爸爸为由,一去不复还。他不在,希灵也不想,反倒是觉得很清静,只是心里的恨意又加了一层,因为她好容易才进了大帅府,本想要设法闹他个鸡犬不宁家破人亡的,没想到人家的日子没受影响,自己反倒是灰溜溜的又滚了出来,肚子里还揣了个崽子。她自认是精明到家的人物,忽然间的失败至此,她不甘心。
抱着膝盖坐在楼前的台阶上,她因为不能从早到晚的一直怀恨,所以偶尔也分神竖起耳朵,听听左邻右舍的动静。左邻住着一户白俄富翁,家里有女人没孩子,大部分时间都挺安静;右舍住了位下台大官,家里天天开赌局,麻将牌哗啦啦的从昼响到夜。希灵独坐在动静之间,“此恨绵绵无绝期”,但是依然很精致的打扮着,像个洋娃娃成了精,也不显肚子。
偶然有一天,在麻将牌声之中,她忽然听见了左邻传出了几声男子的笑。其中有一声很熟悉,竟然有点像是陆克渊的声音。连忙凑到庭院围墙旁,她透过花墙的孔洞向那边张望,然而隔壁院子里并没有人。
希灵警惕的等待着新声音,等了良久,左邻始终安静。她忍不住了,也不指名道姓,只尖着嗓子喊了一声:“叔叔!”
她想碰碰运气,反正除了她和陆克渊之外,别人也不知道她喊的是谁。
如果房里的人真是陆克渊,那么她想他应该能听出自己的声音,他的记忆力那么好。
尼罗 说:
我这几天一直出门在外,只能用零碎时间写文更文,所以今、明、后三天,依然是每天两更。从下周一开始,会恢复正常速度的O(∩_∩)O~感谢大家的喜爱与支持!
☆、第二十章 知音(一)
希灵纯粹只是叫一声试试,并没希图着真从邻居家里叫出个陆克渊来。至于叫来陆克渊要干什么,她也没有想。
眼睛凑到花墙孔洞上,她等了片刻,一边等,一颗心一边降温——没有人出来,她真是听错了。
后退几步坐回原位,她百无聊赖的回头看了几眼,不知道楼里有没有人听见自己方才那声“叔叔”。容秀现在是彻底老实了,像愧对了她似的,她说东,容秀不敢说西,她只是怕其余的老妈子不安分,会对着白子灏嚼舌头。
可就在这时,左邻有动静了。
两个男人走了出来,一个是粗哑的白俄喉咙,舌头打着嘟噜说中国话,说得中国人也听不懂,俄国人更听不懂。等到白俄喉咙长篇大论完毕了,一个偏于低沉的中国嗓子发了声音:“小事情,不必谢,请留步吧!”
希灵“唿”的一下子又扑向了花墙。用四根手指伸过孔洞扒了住,她回头望自家门内看了一眼,随即压着声音又唤了一声:“叔叔!”
然后她收回手指换了眼睛。一只眼睛望过去,她和陆克渊对视了。
陆克渊微微俯了身,给了她一只陆氏独有的大眼睛——眼角已经有了浅浅的纹路,然而黑眼珠很大,瞳孔中有深不可测的平静。这一次,他没有再彬彬有礼的称她一声“白太太”,而是像双方约好了一样,他毫不意外的等待她的下文。
可是希灵并没有预备下文。短暂的沉默过后,她急中生智,随口找了一句话说:“我现在搬到这里住了。”
陆克渊问道:“为什么?”
这三个字问得好了,问出了希灵滔滔的心事,然而隔着一堵墙,当着一个人,她没办法通过孔洞和他长篇大论。慌慌的又想了想,她最后说道:“你到街角的船长咖啡馆等我,我马上就到!”
陆克渊垂眼一点头,依旧是不惊讶,直起身便又和那白俄并肩走出大门外去了。
希灵瞬间来了精神!
陆克渊绝不是天津卫最厉害的人物,起码他绝不如白大帅厉害。白大帅手里有千军万马?他有吗?
但希灵对他“心向往之”。白大帅攻城掠地的功绩,她不崇拜;陆克渊干脆利落的一拔枪,却是猛的震住了她。跑回楼上专门的化妆室,她对着镜子补了一点口红,然后一边下楼一边喊容秀,让容秀跟自己出门走走,顺便到咖啡馆里买盒蛋糕回来。
容秀答应一声,小跑着跟上了她。把一顶厚呢子小黑帽扣上了她的脑袋,容秀说道:“你慢点走!仔细抻着!”
说完这话,她又把长手套递给了希灵。希灵把自己的小皮包往容秀怀里一扔,戴了手套出了大门。停下脚步做了个深呼吸,她忽然有些紧张。
“我要去船长咖啡馆见个人。”她不看容秀,且行且说:“别怕,不是何养健。”
容秀紧跟慢赶:“那是谁?让她到家来不好吗?”
希灵横了她一眼:“你别管,总之到了馆子里,我让你怎么样,你就怎么样,别和我废话!”
容秀不言语了,因为前方就是街角,她再饶舌,也是无用了。
船长咖啡馆是个大而马虎的番菜馆子,因为饭菜不好不坏,所以客人也总是不多不少。一名西装青年站在门口,双手插兜东张西望,忽见希灵走过来了,他立刻迎上前来,低声说道:“老板已经到了,请跟我来。”
希灵伸手一扯容秀,让她自己在大堂里吃些咖啡点心,然后不等容秀回答,她径自跟着青年走向了雅间。
在雅间里,她看到了陆克渊。
陆克渊坐在主位上,双手环抱在胸前。咖啡馆里白天也开着电灯,灯光自上倾泻向下,陆克渊的领带夹和怀表链就一起闪闪烁烁的反了光。希灵的目光落在他的手上——洁净的、骨节分明的一双手,衬衫袖口雪白,中指上的钻石戒指和袖口上的钻石袖扣配了套。忽然间的,希灵发觉他其实也并没有那么的绅士派,他这一身富贵相中,藏了锋锐的野气。
陆克渊似乎并没在意她的审视,对着她一欠身,他说:“请坐。”
希灵在他对面坐了下去,一颗心跳得有点乱。
门外的西崽送进了菜牌子。希灵没有看,只要了一杯咖啡。陆克渊却是正正经经的点了一份大菜。等西崽退出去后,陆克渊忽然对着希灵笑了一下:“这个地方选得很好,我正好饿了。”
希灵喜欢他的笑,难得有人能像他笑得这样可亲:“没想到,我们会又见面。”
陆克渊看着她,没说话。
希灵低头舔了舔嘴唇,又道:“如果不是搬出了大帅府,我见你也没这么容易。这算不算是因祸得福?”
陆克渊反问道:“想见我?”
希灵登时窘迫了——自己方才那话说得太亲了,满口“你”呀“我”的,听着好像深宅大院里久旷了的姨太太,话里有话的想要勾引男人。
幸而这时西崽进来送了咖啡大菜。陆克渊拿起小银夹子,先给希灵夹了一块方糖放进咖啡里,然后看着希灵又问:“一块够吗?怕不怕苦?”
希灵无言的摇了摇头。
陆克渊也不多劝,低头开始切割自己盘内的牛扒。连吃了两大口之后,他抬起头,这才又问道:“有话对我讲,是不是?”
希灵垂着眼睛盯着咖啡,心里也知道陆克渊对于自己来讲,实实在在还只是个陌生人,但是不知怎的,她就有要和他说说话的感情。
“你说你是个坏人。”她低声说道:“我想知道,你到底会有多坏?”
陆克渊吃了一口生菜沙拉,又喝了一口热汤:“不怕坏人?”
希灵摇摇头:“不怕。”
陆克渊笑了一声:“说吧,想让叔叔为你干什么?”
希灵答道:“我不要你帮忙,你也帮不了我。我只想和你说说话。”
陆克渊掏出怀表看了看时间,然后放回怀表拿起刀叉,看着希灵说道:“我给你三十分钟。”
☆、第二十章 知音(二)
希灵很有选择的,向陆克渊倒了一通苦水。
陆克渊边吃边听,饭量倒是很可观。最后放下刀叉推开盘子,他拿起餐巾擦了擦嘴,然后抬头面对了希灵:“白太太,你对我说了这么多秘密,不怕我去告诉白子灏吗?”
希灵一摇头:“不怕!”
陆克渊来了一点兴趣:“为什么?”
希灵答道:“白子灏有疑心病,只要你话一出口,他就会认定你是我的情夫。”
说到这里,她小小的抿了一口咖啡:“我有身孕,我的孩子价值重大,他暂时不能奈何我,别无选择,只好先和你拼命。”
陆克渊一笑,又道:“我当初说过,你将来有什么事情找我,我一定效劳。这话现在依然有效,你可以提要求了。”
希灵又一摇头:“我不是来求你帮忙的,现在你帮不了我。”
陆克渊略一思索,却是说道:“你要干什么,就尽管放开手脚去干。如果干坏了,可以来找我。”
说完这话,他从衣袋里抽出一支钢笔,拧开笔帽在账单后写了一串数字:“我不出天津,你打这个电话,一定能找到我。”
希灵反问道:“要是干好了呢?”
陆克渊把账单递给了她:“干好了更好,我本来也不喜欢搀和人家的家务事。”
希灵把账单接过来,折好了塞进小皮包里。然后抬头注视着陆克渊,她忽然问道:“我想变成你这样的人,我该怎样做?”
陆克渊掏出怀表看了看,然后起身说道,声音轻而斩截:“该怎么做,就怎么做!”
然后他垂眼和希灵对视了一瞬。希灵仰脸望着他,忽然发现自己的眉眼和他有点像。
怪不得她看他亲切。
在回家的路上,容秀没说什么。等进了家门,她才悄悄问道:“你去见了谁?”
希灵答道:“一个——应该是个大混混。”
“啊?你什么时候认识了那种人?”
“早就认识了。”
“你见那种人干什么?”
“我打算生完孩子就去闯江湖,所以提前向人家讨教讨教。”
“别闹了,你告诉我。”
希灵坐在化妆镜,从头发上取下一枚蝴蝶型小发卡:“放心,我不会因为白子灏对我没了兴趣,就和哪个男人跑掉的。”
然后她对着镜子左偏偏脸,右偏偏脸,不知不觉的忘记了容秀的存在,她自言自语的嘀咕:“没错,该怎么做,就怎么做!”
没人知道这句模棱两可的话,在希灵心中究竟有着何等含义。反正在接下来的时日里,希灵的确是活得安稳了许多,无事时也不抱着膝盖坐在外面吹秋风了。
白子灏来的次数越来越少——他只会欣赏少女的美,可少女一旦怀了身孕,那就像是身份变了质。越来越显怀的希灵在他眼中有了几分陌生,毕竟他当初所爱的人,是个楚楚可怜的小妹妹,不是楚楚可怜的小媳妇。
他不来,希灵也不闹。她那体质与众不同,怀了和没怀一样,只见肚子慢慢的隆起,妊娠的反应丝毫没有,也不吐,也不馋。肚子的尺寸也远远小于其她孕妇。冬天穿上裙子和大衣,她瘦骨伶仃的站在院子里,还是当初那个小女孩的背影。
冬天过去了,春节希灵和容秀一起过,白子灏大年初二才来了一趟,也没过夜。他其实也是有点心虚的,提前也预备出了一车好话来哄希灵——哄不赢了再骂。
然而希灵并没有向他哭闹,很平静的和他吃了顿年饭。
年一过,春就来。希灵的活动受到了限制,因为肚子已经要遮不住,而叶东卿正在大帅府“养胎”。那边明着养,这边就得暗着养。
四月份,春意刚刚浓起来的时候,希灵把孩子生下来了。
在那之前,她一点生产的征兆都没有,算日子也还差着两三个月,所以合家上下,没有一个人着急。那天成衣店的伙计来了一趟,给她送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