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7 节
作者:江暖      更新:2024-05-05 22:34      字数:476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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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此,你甚至衷心的感谢黑夜的锻炼的赐予,它使你可以完成巨大的工作,使你变得伟大!
  1946年3月1日夜,写
  选自《热力》,1949年6月初版本,文化工作社
  日  出
  作者:刘白羽
  刘白羽(1916—),北京人。作家。著有长篇小说《第二个太阳》,散文集《红玛瑙集》、《芳草集》等。
  登高山看日出,这是从幼小时起,就对我富有魅力的一件事。
  落日有落日的妙处,古代诗人在这方面留下不少优美的诗句,如像“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落日照大旗,马鸣风萧萧”,可是再好,总不免有萧瑟之感。不如攀上奇峰陡壁,或是站在大海岩头,面对着弥漫的云天,在一瞬时间内,观察那伟大诞生的景象,看火、热、生命、光明怎样一起来到人间。但很长很长时间,我却没有机缘看日出,而只能从书本上去欣赏。
  海涅曾记叙从布罗肯高峰看日出的情景:
  我们一言不语地观看,那绯红的小球在天边升起,一片冬意朦胧的光照扩展开了,群山像是浮在一片白浪的海中,只有山尖分明突出,使人以为是站在一座小山丘上。在洪水泛滥的平原中间,只是这里或那里露出来一块块干的土壤。
  善于观察大自然风貌的屠格涅夫,对于日出,却作过精辟的描绘:
  ……朝阳初升时,并未卷起一天火云,它的四周是一片浅玫瑰色的晨曦。太阳,并不厉害,不像在令人窒息的干旱的日子里那么炽热,也不是在暴风雨之前的那种暗紫色,却带着一种明亮而柔和的光芒,从一片狭长的云层后面隐隐地浮起来,露了露面,然后就又躲进它周围淡淡的紫雾里去了。在舒展着云层的最高处的两边闪烁得有如一条条发亮的小蛇;亮得像擦得耀眼的银器。可是,瞧!那跳跃的光柱又向前移动了,带着一种肃穆的欢悦,向上飞似的拥出了一轮朝日。……
  可是,太阳的初升,正如生活中的新事物一样,在它最初萌芽的瞬息,却不易被人看到。看到它,要登得高,望得远,要有一种敏锐的视觉。从我个人的经历来说,看日出的机会,曾经好几次降临到我的头上,而且眼看就要实现了。
  一次是在印度。我们从德里经孟买、海德拉巴、帮格罗、科钦,到翠泛顿。然后沿着椰林密布的道路,乘三小时汽车,到了印度最南端的科摩林海角。这是出名的看日出的胜地。因为从这里到南极,就是一望无际的、碧绿的海洋,中间再没有一片陆地。因此这海角成为迎接太阳的第一位使者。人们不难想像,那雄浑的天穹,苍茫的大海,从黎明前的沉沉暗夜里升起第一线曙光,燃起第一支火炬,这该是何等壮观。我们到这里来就是为了看日出。可是听了一夜海涛,凌晨起来,一层灰蒙蒙的云雾却遮住了东方。这时,拂拂的海风吹着我们的衣襟,一卷一卷浪花拍到我们的脚下,发出柔和的音响,好像在为我们惋惜。
  还有一次是登黄山。这里也确实是一个看日出的优胜之地。因为黄山狮子林,峰顶高峻。可惜人们没有那么好的目力,否则从这儿俯瞰江、浙,一直到海上,当是历历可数。这种地势,只要看看黄山泉水,怎样像一条无羁的白龙,直泄新安江、富春江,而经钱塘入海,就很显然了。我到了黄山,开始登山时,鸟语花香,天气晴朗,收听气象广播,也说二三日内无变化。谁知结果却逢到了徐霞客一样的遭遇:“浓雾弥漫,抵狮子林,风愈大,雾愈厚……雨大至……”只听了一夜风声雨声,至于日出当然没有看成。
  但是,我却看到了一次最雄伟、最瑰丽的日出景象。不过,那既不是在高山之巅,也不是在大海之滨,而是从国外向祖国飞航的飞机飞临的万仞高空上。现在想起,我还不能不为那奇幻的景色而惊异。是在我没有一点准备、一丝预料的时刻,宇宙便把它那无与伦比的光华、丰采,全部展现在我的眼前了。当飞机起飞时,下面还是黑沉沉的浓夜,上空却已游动着一线微明,它如同一条狭窄的暗红色长带,带子的上面露出一片清冷的淡蓝色晨曦,晨曦上面高悬着一颗明亮的启明星。飞机不断向上飞翔,愈升愈高,也不知穿过多少云层,远远抛开那黑沉沉的地面。飞机好像惟恐惊醒人们的安眠,马达声特别轻柔,两翼非常平稳。这时间,那条红带,却慢慢在扩大,像一片红云了,像一片红海了。暗红色的光发亮了,它向天穹上展开,把夜空愈抬愈远,而且把它们映红了。下面呢?却还像苍莽的大陆一样,黑色无边。这是晨光与黑夜交替的时刻,这是即将过去的世界与即将到来的世界交替的时刻。你乍看上去,黑夜还似乎强大无边,可是一转眼,清冷的晨曦变为磁蓝色的光芒。原来的红海上簇拥出一堆堆墨蓝色云霞。一个奇迹就在这时诞生了。突然间从墨蓝色云霞里矗起一道细细的抛物线,这线红得透亮,闪着金光,如同沸腾的溶液一下抛溅上去,然后像一支火箭一直向上冲,这时我才恍然大悟,原来这就是光明的白昼由夜空中迸射出来的一刹那。然后在几条墨蓝色云霞的隙缝里闪出几个更红更亮的小片。开始我很惊奇,不知这是什么?再一看,几个小片冲破云霞,密接起来,融合起来,飞跃而出,原来是太阳出来了。它晶光耀眼,火一般鲜红,火一般强烈,不知不觉,所有暗影立刻都被它照明了。一眨眼工夫,我看见飞机的翅膀红了,窗玻璃红了,机舱座里每一个酣睡者的面孔红了。这时一切一切都宁静极了,宁静极了。整个宇宙就像刚诞生过婴儿的母亲一样温柔、安静,充满清新、幸福之感。再向下看,云层像灰色急流,在滚滚流开,好让光线投到大地上去,使整个世界大放光明。我靠在软椅上睡熟了。醒来时我们的飞机正平平稳稳,自由自在,向我的亲爱的祖国、向太阳升起的地方航行。黎明时刻的种种红色、灰色、黛色、蓝色,都不见了,只有上下天空,一碧万顷,空中的一些云朵,闪着银光,像小孩子的笑脸。这时,我深切感到这个光彩夺目的黎明,正是新中国瑰丽的景象;我忘掉了为这一次看到日出奇景而高兴,而喜悦,我却进入一种庄严的思索,我在体会着“我们是早上六点钟的太阳”这一句诗那最优美、最深刻的含义。
  1958年
  选自《刘白羽散文选》,1978年版,人民文学出版社
  造 屋 记
  作者:秦兆阳
  秦兆阳(1916—1994),湖北省黄冈县人。当代作家。著有短篇集《平原上》、《幸福》、《农村散记》、《风尘漫记》,论文集《文学探路集》。
  我常常在“假如”中悬空回旋,在现实中实地迈步。我痛惜失去了的年华,羡慕现在的青年,想做的事情很多,而精力非常有限。于是就常常在脑子里产生出一连串的“假如”:假如我现在只有四十岁,假如我壮实得像一头牛,假如我还可以活二十年……我当然也知道这都是一些空泛的无补于实际的想法。于是我回到现实中来:爱惜时间吧!快点做事吧!
  但是,困难之多,难以尽述。
  于是我又回到“假如”里悬空回旋。……
  近年来,一连串震天动地的历史事件振奋了我的心情,使我焦急时间的空过,使我连做梦都想到行动计划。然而我没有行动的空间。多病的老伴,教书的女儿,连我一共三口人,住在一间空间不大的屋子里。有时在外地工作的二女儿和儿子回来,就是五口之家同处一室。老伴呻吟于病榻,儿女喧声于耳边;一人说话,大家来听;来一位客人,全家奉陪;冬天还要在屋子中安一个炉子,卧室又兼厨房。于是一家人一百遍计议:假如能在院子里盖一间小屋,那是多好!
  是的,假如我自己有一间可以单独作事的小屋,哪怕是只能够搁得下一张桌子和一张椅子的小屋,那我就可以不浪费时间,那就等于延长了寿命。
  决心下定了:在这样的大城市里,一无所有,白手起家!
  那时正是地震以后,到处在拆烂墙,修旧房。不少有劳动力的人家,推着小车拾烂砖头,用公家发的搭防震棚的木头,在院里院外盖起一间间小屋来。我们呢?我和女儿,一老一小,是劳动力。而且女儿只有在星期天才有空。没有小车,用两个小铁桶来挑。可惜啊,并不是所有拆烂墙的地方都让你去捡。完整一些的砖头,工人们要留着砌新墙用。半大的可用的砖头,早被劳力强的人抢光了。好容易捡到了一点,路远担子重,真够呛。
  木头呢?需要几条碗口粗、两丈长的檩条,还有一百几十根小椽子。女儿在西郊一个中学里教书,托老师,托学生,寻寻找找。找到了,又托人用三轮车拉到家。几十里路拉来,能不好好招待人家?多病的妻子还得当厨师。
  泥土呢?如果是用农村的大车来计算,得用几大车。幸好附近有两处地方在挖防空洞,挖出来的土堆在马路边,可以随便要。拚着老骨头,挑吧!有时女儿也帮着。挑来先堆在大门外,然后再往我们住的后院挑。上台阶,经门洞,下台阶,曲里拐弯,来到后院。挑了几百担!
  石灰呢?得用几百斤!又是女儿的功劳:托人买,托人用汽车拉到胡同口,然后一筐筐抬到后院里。怕雨淋,用塑料布盖起来。
  小院子里成了泥土的山,石灰的山,烂砖头的山,出来进去,要翻山越岭。祈祷老天爷别下雨,别把院子里变成黄泥岗。
  有一天,女儿下班回来时很高兴:在郊区买到了一千五百块砖!
  又有一天,女儿下班回来又很高兴:托人找到了大卡车,明天就可以把砖头拉回来!
  明天,砖头拉来了。但是胡同小,卡车进不来。搬吧!连好心的汽车司机也帮着搬。哼唷哼唷,整整一个下午。砖头进了院,人却倒上了床,连起来吃饭的力气也没有。
  院子里又增加了几座更大的砖头山。
  这些事情用了多长时间?将近一年!
  在这一年里,脑子里出现过多少个“假如”!又有多少次被现实拖回到现实!
  只有三个“假如”没有落空。一个是:假如我的女儿是个男孩子——她也确实半点也不比男孩子差,累死了她也要干。再一个是:假如我只有二十岁——我也确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