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2 节
作者:
江暖 更新:2021-02-17 23:31 字数:4770
有些模糊,自从她哭过万颗玄鱼泪后,即便是夙白将一身修为度给了她,也还是没有再还复那双清明的眼睛。她近了些、再近了些。
忽然是血涌上头,勃然大怒。
穹窿圆球之中浮动着的那人,虽被华光笼罩看不清全身,却还是能捕捉到,那隐约现出的面上的痛苦表情。
这一幕已是让朝露不可抑制的放出手中的无影剑,无影无形,风过则息,那围着夙白的几个妖魔压根还没反应便被旋风掀翻在地。
朝露飞遁而去,一脚将其中一人踢开,自己站在了穹窿外,瞬间瞳眸变大。
朝露此生,还真未曾见过这么多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浑身散发着腐臭的味道,龇牙咧嘴的从地上爬起,口中骂骂咧咧的说:“哪个?哪个混蛋敢踢你爷爷?”
“就是你们面前的姑奶奶。”朝露瞪着眼睛,后退了几步,与那穹窿空壁紧紧相靠,护着身后的夙白。耳听着他细微的喘息声,藏着压抑的痛苦,不觉心惊肉跳起来,夙白被怎么了?一想之下更是着火,恶上心头,只想拿这几个小妖魔出气。
但是朝露此生也算是不染血腥,真正杀人的时候基本没有。偶尔跟随莫沉后头捡捡遗漏打打小怪,所以鼻息间尽是敌人压进的臭味,豁然,天空阴霾雷云滚滚,已是山雨欲来风满楼之征兆,颇为不祥。
朝露知晓,若是不开杀戒,恐怕她与夙白没那么好命能逃脱。所以咬了咬牙,身子腾空拔起,右手同时挥出,无影剑剑锋撂过,顿时血飞漫天。那些个妖魔还未反应,只觉身周一片气机连动,连什么法器都看不见,便已然是身首分离,一命呜呼。
朝露喘着气跳了下来,落地之时压根连满地的尸体都不敢看,直接扑向那穹窿圆球,一剑斩下,夙白终于从中逃脱而出,却像纸片一样缓缓落下。
朝露慌了神,连剑都来不及收便跪在地上,接住夙白,看到他的那一刹那,终于再也抑制不住的悲鸣出来。
她已没有了泪,但她还有心。
夙白为了她,究竟做到了哪一步。看他如今,面若金纸,气若游丝,一头青丝,垂至腰间。整个人呈现出一种透明的状态虚弱至极,教朝露泫然欲泣。
“夙白……夙白……”
她轻声唤着。
她与师尊说过,从此相逢是路人。
夙白与她说了,从此相逢是路人。
夙白微微喘息了声,幽幽醒来,双眸相对的那刻,他却偏离了开来。
他……他还认得自己!
“夙白,夙白你还好么?我们现在离开这里。”朝露努力的将夙白的身子往上提,意图带着他先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你走吧。”他目光清澈,没有一丝迟疑,撑在身后岩石上,缓缓站起。
“你……让我走?”朝露咬唇,眸中闪现的是颇为可怜的神色,两个最亲的人若是都这般离自己而去,那她活在此生还有什么意义。
瞧她露出这等表情,夙白的心赫然软了,不觉自嘲的笑了笑:“原本想直接忘掉你算了,终归还是舍不得。”
“我……”情深如此,要如何评说。朝露只好哑口无言,呐呐的说:“我们走吧……”
“你走。”夙白很坚决,拂开她的手,靠在山壁旁,曾经意气风发的水仙公子,依旧是含着颇为妖孽的笑,他抬起头看向远处,阴云密布,暗沉苍穹之下,狂风怒号,显示着即将到来的一场大风暴,足以毁灭世间的蝼蚁苍生,而他的声音是愈来愈低。
“离我越远越好。”
朝露拼命摇头,捉住夙白的手,生怕下一刻他便离开,实则此时他早已没了力气,只余了些无奈在心头,听着面前这女子一句一字的说:“我不要和你分开。”
换做往日,他可以当这是撒娇,可以当这是示好,也可以当这是宽慰。现在的夙白,却知晓这里头包含的同情有多少,不觉苦笑:“执着,是因为不想别离;放下,是因为必须别离。你我缘尽于此,走吧……”
执着放下,那一颗心却从未变过。若放了往日,她是避之不及,现在他要推她离开。
左右,换了个态势。夙白心里舒坦了些。
朝露急了,憋红了脸跺脚说:“如今除非你有力气赶我走,否则我是死也不会走的。”
夙白长叹:“你这是何苦,欺负我手无缚鸡之力了?”
哎,眼瞧着自己真是赶不走这小东西,夙白只好摊手说:“我是走不动了,得有个人抱着。”
“都什么时候了,还跟我调笑。走。”
一股黑色旋风从远处及了近处。朝露情急之下,拼劲全力扯住夙白,腾跃上空。朝着反方向飞去。
“最近总被追,太倒霉了。可是谁能来告诉我,到底怎么回事。”朝露乘着逃跑的间隙,喘了口气说话。
夙白没说话,而是闭目养神。成了拖累之人始终不是他所想,只是他也在思索这其中的玄机。明明天界早应该知晓此事,却为何迟迟按兵不动,此中必有玄机。他细细琢磨着,心中总有一层薄雾弥漫。
这唯一通晓了此事的两人,一为莫沉,此刻已忘却前尘;二为心岸,正在路上即将与他们汇合。
而夙白睁开双眸之时,却忽然咦了声。
朝露问:“怎么了?”
他颔首示前:“你看。”
第七十一章 似是故人来
一脉青山;郁郁葱葱;黑风席卷蔓延,逼着他们行进的方向居然是——花前月下?
怎么会!
朝露张大了嘴,哑然半晌,回头看去,半片天空已是黑风血云交加;雷电齐鸣;恰似末世降临之征兆。诶哟你娘亲的太可怕了。
眼瞧着脚下便是养育了自己的青山;她心道我绝对不能惹麻烦到这里;更不能毁掉夙白当年的记忆,所以她深吸了口气,哪怕自己此刻再累,也是要往别的方向逃开。
夙白低头;忽然哀戚的笑了。
“来不及了……”
他是何等人,算前后再看地势,就已知晓,对方所设叫做:天雷地动阵。步步为营,以天然之力引人入瓮。而这种手法,般般是需要用一条生魂为祭,此生魂当是将死不死,将活却又活不得的人最为合适。他们,好狠的手段,好强的心机。想当年的花情真是坏了十颗心都赶不上这等妖人。
他甫一说完此话,朝露便一声惊呼,两人的身子在上空飓风强压之下,生生的坠到花前月下当中。
“砰”一声巨响,从内而外窜出万千藤蔓,豁然展开,将二人牢牢锁在了天雷地动阵眼当中。朝露想要斩断藤蔓向外冲去,却被夙白一把拦住。
他说:“别动,缓缓,这里很危险。”
“这里……怎么变成……这样了?”
当年的花前月下,繁花朵朵,墙头垂柳,院落葱翠,一派生机。而如今的花前月下,却是死气沉沉的荒郊枯草堆叠成山,放眼望去没个活物,甚至就在不远处还躺着几具被随意丢弃的尸骨,死地,恰如死地。
而困住朝露与夙白的大阵之外,正逐渐裂开一条深不见底的鸿沟。
朝露煞白了脸,紧紧抓着身畔的夙白。即便是此刻他法力全无,却给人如此大的安全感,如今的眼前一切,都让她有一种末日之感,而无能为力是她此刻的心情,眼睁睁的,看着那些原属于自己的,一点一点剥离。
喘了口气,她直视着阴风阵阵的前方,云雾缭绕之中似乎显示出淡淡的人影,流风下掀起的衣袂,隐隐透着银白色的云纹。此人是谁?他意欲何为?他是那日设下局来困住师尊与自己的那个男人么?
她轻声说:“不知道这次又是要做什么?”
夙白掐了把她水嫩的脸蛋,苦笑说:“还能有什么?要你的命或者要我的命吧。”
“诶呀,死过一次的人,真有点不是很在乎了。”朝露故作轻松的却又颇为担忧的看着夙白,委实不舍。
“这么说,共赴黄泉也是个不错的结局。”夙白苦笑,捉住朝露的手,稳稳当当的。
“啊哈,小情人在作别了?”那男子的声音低沉而又富有磁性,在他们几乎以为要看见此人真面目的时候,任由枯柳挡住了身子,若隐若现在其后,阴阴的笑着。
“明人不做暗事,既然来了,也困住了我们,索性也别这么藏着了吧。”夙白起身,提高了音量,反倒是朝露有些担心的看着他,她觉着此刻的夙白就像是豁出去了般,原先孱弱的感觉瞬间消弭,仿若回到他花前月下花情那无法无天的感觉,呈现出一种近乎透明的惊心动魄的美感。
对方呵了声,“藏成习惯了,要一下子光明点颇有些困难。”
话刚落音,他的脚微微一点,整个人已然是落在了鸿沟之前,傲然凝视着面前二人。
他……
此人……
怎么会这般熟悉?莫不是自己的眼睛出了问题?
她细细思索着此人的来路,却看夙白忽然咦了一声。
难道竟连夙白也觉着此人眼熟,她好奇的凑过脸,却看夙白紧蹙双眉,而后轻声说:“此人身上……”
有股熟悉的味道。
朝露是觉着他面相熟悉;而夙白却是觉着他气质相熟。
他……
那人也不说话,如今几路人马,莫沉已不足惧;心岸自有他的师兄紫洛对付;面前二人则已经被锁在大阵之中。万事,都已经走向了尽头,而他,也终于可以解脱了吗?
他不急。真是不急了。
这么多年的埋伏,总算收网了。
朝露眯上眼看,想从他的身上寻到些蛛丝马迹。
时光荏苒,那些过往所见之人纷至,英俊的少年、持扇的男子、风流的恶人、嗜血的妖怪……一个个重影皆在此人身上叠过。
终于她与夙白一起喊了出来:“长歌!”
“二二!”
朝露听夙白说出此话之时,一下子愣在原地。此人明明是那个……儿时夺了心岸师兄的通天眼,在花前月下也就是这里被酸梅大婶灭杀,却又奇迹般复活最终成了青云观的长老的那个长歌。时间太久了,这个人也太不重要了,以至于她想了半天也未想出此人是谁来。
然则当夙白这么说的是时候,她却呆住了。
夙白绝对不会说错,他对二二的感念已然到了执着的地步,如今此人虽然是长歌的皮,难不成,其实背负了二二的魂魄?
否则……二二他是去了哪里?
“哈哈哈哈!你们这两个苦命鸳鸯还真是聪明过头啊,居然这么快就猜出来了?”那人居然也不否认,只是站在原地忽然哀嚎起来,笑声凄惨,分外吓人。
朝露的唇嗫嚅了几下,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不可能……不可能……长歌早已经死了……二二也早已经死了……如果他是二二,他为什么要这么对自己与夙白,为什么?
“你说过……二二不是妖怪……”朝露颤抖了半晌,终于是轻轻的吐出一句话,而她发现,夙白已经是白煞了脸,再度被击溃到原先那种状态。
若说受到的打击,夙白此刻,应该是最痛苦的。二二,是他化妖成仙,一心一意要用命换回的侄儿,是他活着的精神源泉,却谁料,把他们陷入如今死局的,居然是他?
“对,我根本不是妖怪!我就是长歌!青云观的不死长老长歌!”长歌仰天长笑,笑声不止,朝露机敏的发现,他的眼角已然含着眼泪。
而她伸手紧紧抱住再复虚弱的夙白,强自让自己冷静下来。
夙白点了点头,若此刻自己倒下去,还谈什么保护露儿?他不是这样的男人,更不会在这时候便被对方击败。
“若你是二二,拿出证据来……”他喘了口气,道。
若你不是二二,又怎么会有那么浓重的二二的气息……所以他绝望的闭上眼睛,等着对方步步为营,步步紧逼。
天际阴霾,风声鹤唳。远处传来几声凄厉长鸣。
长歌将目光收回,冷笑了声说:“我变成这样……还不都是你害的。我死了就死了,却为何要把我放在那玉皇石上续魂,你可知道总有那么个坏道士在四处收集妖灵妖魂,可怜我身魂分家,身子被炼成了那么恶心的傀儡,魂魄却被放进了此人的体内。”
“是那……青牛老道?”
“对。”他深吸了口气,继续说道:“后来我慢慢想通了……原本我活着也就没什么追求了,你上天做了神仙,你逍遥自在,你明明知道我喜欢的是谁,还抢走了她。”
眼神逐渐哀戚,看向这个白发白衣的男子,这曾经逼着自己做妖怪,却爱的深入骨髓的男子,或许也有句话叫□之深恨之切,当他醒来时候,在花前月下偷听到夙白已成天上骄子,还与朝露成双入对的时候,恐怕心就死了。
若非有一本从花前月下得来的书,他可能生命就此打住,再没了追求。
他……他要复活自己的爹爹……他要让妖神阖溪重现人间,他要用这把利剑,去斩破天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