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节
作者:
缘圆 更新:2024-04-29 11:00 字数:4903
虽然兰斯甘冒被法庭起诉的危险,他至少有胆量——’噢,老天,我不该说出那件事!”格里菲斯小姐跟许多人一样,被尼尔督察哄得忘了形,现在尴尬万分。 尼尔督察安慰道:“别担心。过去的事情就过去了。” “噢,是的,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兰斯先生年轻活跃,不知道自己干什么。” 尼尔督察以前听过这种论点,颇不以为然。但是他未深究,又提出新的问题。 “再跟我谈谈这边的员工吧。” 格里菲斯小姐急着甩开泄密的后果,连忙提供办公室诸人的资料。尼尔督察谢谢她,说他想再见见葛罗斯佛诺小姐。 巡官伟特来削铅笔,发现这个地方很高级,他以欣赏的目光环顾大椅子、大桌子和间接照明的灯光。 他说:“这些人的姓名也很高级。葛罗斯佛诺——跟一位公爵有关。还有佛特斯库——也是高级的姓氏。” 尼尔督察笑一笑。 “他父亲不姓佛特斯库。本姓冯特斯库——来自中欧某地。我猜这个人觉得佛特斯库比较好听。” 伟特巡官肃然起敬望着长官。 “原来你知道他的一切?” “我奉召来此之前,先查了几样资料。” “他没有前科吧?” “噢,没有。佛特斯库先生精明得很,才不会留下前科呢。他跟黑市有些牵连,至少作过一两桩可疑的买卖,不过刚好在法律范围以内。” 伟特说:“我明白了。不是好人。” 尼尔说:“一个骗子。但是我们无法定他的罪。国税局追踪了他好久,可惜他太精明了,他们一点办法都没有。已故的佛特斯库先生是金融奇才。” 伟特巡官说:“这种人也许会结下冤仇吧?” 他说话满怀希望。 “噢,是的——一定有仇人。可是你别忘了,他是在家里被毒死的。看来如此。伟特,你知道,我看出一种模式——古老的家庭模式。好儿子——柏西瓦尔。坏儿子——兰斯,对女人颇有吸引力。妻子比丈夫年轻,不肯说清楚她上哪个球场打高尔夫球。这是非常非常熟悉的模式。可是有一点很特别,很不调和。” 伟特巡官问道:“是什么?”这时候门开了,葛罗斯佛诺小姐已恢复镇定,美艳如昔,她傲然问道: “你想见我?” “我要问几个跟令雇主有关的问题——也许该说是已故的雇主了。” “可怜的人。”葛罗斯佛诺小姐的口气难以叫人心服。 “我想知道你最近有没有注意到他的任何异状。” “噢,有,事实上我注意到了。” “哪一方面?” “我说不清楚……他好像说了不少荒唐话。他的话我连一半都不敢相信。而且他很容易发脾气——对柏西瓦尔先生尤其如此。对我倒不会,因为我从来不顶嘴。无论他说什么怪话,我都说:‘是的,佛特斯库先生。’” “他——有没有——向你献过殷勤?” 葛罗斯佛诺小姐相当遗憾地说: “噢,没有,我想没有。” “还有一个问题,葛罗斯佛诺小姐。佛特斯库先生是不是习惯在口袋里装谷粒?” 葛罗斯佛诺小姐显得非常惊讶。“谷粒?在口袋里?你是说用来喂鸽子之类的?” “可能是那种用途。” “噢,我相信他没有。佛特斯库先生?喂鸽子?噢,不。” “今天他会不会为特殊的理由在口袋里装些大麦——或黑麦?当做样品之类的?作谷子交易?” “噢,不,今天下午他要接见亚洲石油公司的人。还有阿提克斯建筑协会的总裁……没有别的人。” “噢,算啦——”尼尔挥挥手,抛开这个题目,并遣走葛罗斯佛诺小姐。 伟特巡官叹口气说:“她的小腿很迷人,尼龙袜也是特级的——” 尼尔督察说:“美腿对我没有帮助。我所得的资料仍旧跟原来差不多。一口袋的黑麦——却无法解释。”出品:阿加莎。克里斯蒂小说专区(christie。soim)黑麦奇案。4。 玛丽·窦夫下楼下到一半,停下来看看楼梯间的大窗子外头。一辆轿车正好驶近门口,有两个人下车。个子较高的一位背对着房屋站了一会儿,勘察四周的环境。玛丽·窦夫若有所思地估量这两个人。一位是尼尔督察,另一位想必是他的部属。 她把视线由窗口收回来,看看楼梯转角处墙上挂的落地镜……镜中人娇小端庄,穿灰色毛呢衣裳,领口和袖口白得一尘不染。她的黑发中分,呈两道闪亮的波浪向后拢,和颈背的一个发结相连……她用的唇膏是浅玫瑰色的。 玛丽·窦夫对自己的仪容相当满意。她唇边挂着一抹微笑,走下楼梯。 尼尔督察打量房子,自忖道: 这栋房子称为“小筑”,哼!“紫杉小筑”!有钱人真会装模作样!换了他尼尔督察,准把这栋房子叫做“华厦”。
他知道“小筑”是什么。他就是在一栋门房小屋里长大的!哈丁顿公园的巴拉底式巨厦有二十九间卧房,现在已被国家信托局接收了,他家的小屋便在园门边。房子从外面看来娇小迷人,里面潮湿又不舒服,除了最原始的卫生设备,什么都没有。幸亏尼尔督察的父母认为这些情况没什么不妥。他们用不着付房租,也用不着做什么事,只在必要时开园门、关园门就行了,而且总有许多兔子可下锅,偶尔还有野鸡哩。
尼尔太太从未享受过电熨斗、慢速氧化炉、通风碗柜、冷热自来水、一动手指就能开的电灯……等等设备。尼尔家人冬天用油灯,夏天天一黑就上床睡觉。他们是健康快乐的一家人,但是样样落伍。 尼尔督察听到“小筑”二字,童年的回忆浮上心头。可是这个地方,这个冒名的“紫杉小筑”是有钱人自建并伪称为“乡下小地方”的华厦。照尼尔对乡村的看法,这儿还不算乡下哩。房子是结实的红砖大楼,不太高,长长延伸着,有多扇山形墙和大量的铁框窗户。花园的人工味很浓——辟成许多玫瑰花圃、藤架和水池,还有许多修剪过的紫杉树篱,与屋名相配。 这里的紫杉多得很,谁若想取得“塔西因”的原料,一点都不难。右边的玫瑰藤架后方保留了自然的原貌——有棵大紫杉叫人联想到教堂坟场,枝桠用木栅撑着——像森林世界的先知。督察暗想道:远在乡间布满新盖的红砖屋以前,那棵树就存在了。远在高尔夫球场还未设计,时髦的建筑师也未带着有钱的客户四处走动,说明各建筑的优点以前,那棵树就存在了。老树既是价值很高的古董,他们遂将它保留、并入新庭园中,也许迷人的住宅就因此而得名——“紫杉小筑”。浆果也许就是从那棵树采下来的—— 尼尔督察斩断无益的思潮。得继续工作啦,他按按门铃。 一位中年男子立刻来开门,他的外貌和尼尔督察听电话时所想象的差不多,一副自作聪明的样子,眼睛不老实,手劲儿不稳。 尼尔督察宣布自己和部下的身分,看到茶房总管的眼神有点惊慌……尼尔未予重视。这也许和雷克斯·佛特斯库的死讯无关,可能只是不自觉的反应。 “佛特斯库太太回来没有?” “还没有,大人。” “柏西瓦尔·佛特斯库少爷也没回来?佛特斯库小姐呢?” “还没有,大人。” “那我要见窦夫小姐,拜托。” 对方微微转头。 “窦夫小姐来了——正要下楼。” 窦夫小姐神色自若走下宽宽的楼梯,尼尔督察看了她一眼。这回他心目中的肖像与事实不符。他听到“管家”一辞,不知不觉把她想象成肥大、威风、身上钥匙叮当响的黑衣妇人。 督察没想到向他走下来的是一个娇小苗条的女子,身穿柔和的鸽子色服装,领口和袖口很白,发浪整整齐齐,唇边挂着蒙娜丽莎式的微笑。不知怎么,一切都显得有点不真实,仿佛这位年龄不到三十岁的女子正扮演一个角色。他认为不是扮演管家,而是扮演玛丽·窦夫(“窦夫”意为“鸽子”)。
她的仪容是照姓名来整顿的。 她沉着地问候他。 “尼尔督察?” “是的,这是海依巡佐。我在电话中跟你说过了,佛特斯库先生十二点四十三分死在圣尤德医院。可能是今天早餐吃了某一样东西而致死。所以我希望有人带海依巡佐到厨房,调查早餐吃的食物。” 她若有所思和他对望,接着点点头。 她说:“当然。”并转向附近神色不安的茶房总管。“克伦普,请你带海依巡佐出去,他要看什么,就领他看看。” 两个人一起离去。玛丽·窦夫对尼尔说:“到这里面来好吗?” 她打开一扇房门,带头走进去。这是一间没有特色的套房,清清楚楚标着“吸烟室”等字样,屋内有镶板、富丽的装潢和大绒布椅,墙上挂一套合宜的运动画片。 “请坐。” 他坐下来,玛丽·窦夫坐在他对面。他发现她选择向光的位置。女人喜欢这样很不寻常,如果她有事要隐瞒,可就更不寻常了。不过玛丽·窦夫也许没什么事需要隐瞒吧。 她说:“不巧他们家的人统统联络不上。佛特斯库太太随时会回来。瓦尔少奶奶也一样。我曾打电话到几处地方找柏西瓦尔·佛特斯库少爷。” “谢谢你,窦夫小姐。” “你说佛特斯库先生是早餐吃了某一样东西致死的?你是指食物中毒?” “可能。”他望着她。 她镇定地说:“似乎不太可能。今天早餐吃的是咸肉、杂煮蛋、咖啡、烤面包和橘子酱。侧几上还有冷火腿,不过那条火腿昨天就切过了,没有人吃了觉得不对劲。没有鱼类上桌,没有腊肠——没有那一类的东西。” “我看你对上桌的食物清楚得很。” “自然。餐食是我点的。昨天的晚餐——” 尼尔督察打断她的话:“不,不可能是昨天晚餐的问题。” “我想食物中毒有时候会延至二十四小时才发病。” “这回不可能……能不能请你确切说出佛特斯库先生今天早上出门前吃了什么,喝了什么?” “他八点钟叫人送早茶进房间。早餐是九点一刻吃的。
我告诉过你了,佛特斯库先生吃杂煮蛋、咸肉,喝咖啡,吃烤面包加橘子酱。” “谷类食品呢?” “不,他不喜欢谷类食品。” “咖啡里放的糖——是块状还是粒状的?” “块状。不过佛特斯库先生喝咖啡不加糖。” “他早晨不习惯服药?盐剂?补药?消化药?” “不,不吃那一类的东西。” “你是不是跟他一起吃早餐?” “不。我不跟他们家人一道用餐。” “早餐席上有哪些人?” “佛特斯库太太、佛特斯库小姐和瓦尔·佛特斯库少奶奶。当然啦,柏西瓦尔·佛特斯库少爷不在家。” “佛特斯库太太和佛特斯库小姐早餐吃同样的东西?” “佛特斯库太太只喝咖啡和橙汁,吃烤面包片。瓦尔少奶奶和佛特斯库小姐早餐一向吃得很丰盛。她们除了吃杂煮蛋和冷火腿,可能还吃谷类食物。瓦尔少奶奶喝的是茶,不是咖啡。” 尼尔督察沉思片刻。可能性至少是缩小了。只有三个人陪死者吃早餐:一个是他太太,一个是他女儿,一个是他的儿媳妇。可能是她们之中的某一个人伺机在他的咖啡里加一点“塔西因”。咖啡的苦味会掩盖“塔西因”的苦味。当然啦,还有早茶,但是伯恩斯朵夫提过,那种毒素在茶水中闻得出来。也可能是大清早感觉还不够敏锐……他抬头,发现玛丽·窦夫正望着他。 她说:“督察,你问起补药和药物,我觉得奇怪。这表示是药物出问题,或者有人在里面添了东西。这两种情况都不能称做食物中毒嘛。” 尼尔牢牢盯着她。 “我并没有——明确地说——佛特斯库先生死于食物中毒。” “是某一种毒。事实上——就是下毒。” 她柔声复述“下毒……”一辞。 看来她既不惊骇也不心慌,只是好奇。她的态度活像要索求新经验当样品似的。 事实上,她沉思片刻就道出了这一点:“我以前从未和下毒案有过牵连。” 尼尔淡然告诉她:“并不愉快。” “不——我想不愉快……” 她思索片刻,突然笑眯眯抬眼看他。 她说:“不是我干的。不过我想人人都会这么说!” “窦夫小姐,你晓不晓得是谁干的?” 她耸耸肩。 “说实话,他是个可恶的人。谁都可能下手。” “窦夫小姐,人不会因‘可恶’而被毒死。通常都有相当具体的动机。” “是的,当然。” 她若有所思。 “你肯不肯跟我谈谈这儿住的人?” 她抬眼看他。他发现对方的眼神冷冷静静,似乎觉得好玩,不禁吓一跳。 “你不是要我作口供吧?不,不可能,你手下的巡佐正忙着打扰佣人。我不希望我的话在法庭上宣读——但我乐意开口——非正式的。就是所谓‘不予公开’?” “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