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1 节
作者:
京文 更新:2024-04-29 10:43 字数:476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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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次,前来探视的郝慧萍和已在病房呆了老半天的方菁华碰面了——这两个曾经的同学、情敌,相别二十多年后,在谢元海的病房里终于又狭路相逢了。
“洁琼,我知道你是个执着的人,但我没想到你竟然会这么执着。你为他搭上自己的一生。值吗?”郝慧萍瞥了方菁华一眼,脸上不知是冷笑还是嘲笑。但依然是一副胜利者的姿态。
“惠萍,我不后悔,我觉得很值,我用我的一生爱了一个人,我很欣慰、很骄傲。可你呢,虽然人你得到了,可他的心呢?很抱歉,他的心一直都在我这里。”方菁华面容慈祥,站起身拍拍郝慧萍的肩膀,冲她微笑着点点头:“你来了,我就先回去了。”说完飘然而去。
“你!”郝慧萍愤怒地转身指了指门口,方菁华已不见了身影。
她怒气未消,冲着谢元海的病床猛踢了几脚,嘴里大叫:“你这个混蛋!我嫁了个行尸走肉!”
“妈!你疯了?”谢楠拉住了她,她瘫坐在椅子上,嘤嘤地抽泣。
后来我劝方菁华:“方阿姨,您来得勤了不太好;您别误会,我不是怕谢楠的妈妈会怎么样,而是怕对谢书记影响不好。”
她看我一眼,点点头:“三省我懂,我听你的。”
从此,她不再来了;但隔三差五总会给我打电话询问谢元海的情况。
谢元海发病当天来了很多政府官员,我没敢告诉紫萱,第二天,紫萱就带着小泽浩回了法国,后来我电话告知了她谢元海的情况,她哦了一声,没再说什么,也没回来看过。是紫萱太绝情了吗?还是谢元海当年做得太过?感情的事最难评说。
在峡江市中心医院的高干病房里,除了医生、护士,只有我和谢楠轮换守着他。如此半年多不见好转。
“谢谢你三省!这都半年多了你还,你一点不怨我爸吗?”这天周末我俩都在病房,谢楠拉着我的手万分感激地看着我。
“他现在就是个老人,是你的爸爸,是我的岳父,其他的就都是云烟了。我有义务这么做,别说了。”我拍拍她的手安慰她。
有人敲门,谢楠开开门,很意外,是高继红!她拎了一只漂亮的特大号的大花蓝,花篮很讲究,以康乃馨为主,花团锦簇的。我心里说,到底是见过世面的人家,看个病号都这么讲究。
谢楠接过花蓝,客气了几句,让她坐下。
我瞟她一眼,发现她眼泡红肿,面带忧虑。虽然化了妆刻意遮掩,但沮丧的神情是不好遮掩的。
“敬杰最近忙什么呢?”我没话找话地问她。
她看了一眼门口。又看看宽大豪华的病房,似乎面有难色。
我明白了她的意思,站起来走到门口关上房门说:“这是高干病房,不叫的话没人进来。”
她拉住谢楠的手急切地说:“谢楠,你得帮帮敬杰。”又看我一眼:“我知道这个时候找你们不合适,但我没办法呀。”
她说敬杰被“双规”了。
我一惊,这个胆大的政治冒险家,到底玩砸了!
敬杰到运管处后,由于他的岳父、市长高占平的名头在那儿杵着,可谓背景深厚,他只要想利用,没有问题,很多人会买他的账的。再加上他能说会道、能力超群,很快他就在单位获得了建委领导的器重。一年多的时间,他就披荆斩棘,攻城拔寨,像坐上了火箭,很快就被破格提拔为运管处处长!这个敬处长,简直如鱼得水,在峡江市可谓呼风唤雨,风头甚劲。
前几天同学聚会,他见我情绪不高,拍拍我肩膀安慰我:“有事说,三省!在峡江没咱摆不平的事。”那架势,义薄云天!
前不久,峡江市要换六百辆出租车,这事正是运管处负责。用哪种车型作为下一代出租车,这里边学问可大了。最后,经过博弈,还是敬杰暗地关照的公司中了标!作为回报,中标单位不敢怠慢,中标当天下午,就给敬杰打电话,问他在哪儿,方便的话先把东西给他。敬杰当然心照不宣,可当时他不在峡江市。就对中标单位说:“你们不用跑了,我给你一个银行卡号吧。”
“这。”对方估计是想说这不太好吧,但敬处长太忙,哪顾得着给你说那么多,说完就挂了电话,对方只好照办。在峡江市有小道消息说,敬杰能给你十分钟时间谈话的,不是县长就是县委书记。这有点夸张,但也从一个侧面反映了敬处长的惊人能量。
但他忘了,他掠地攻城的一路走来,是踏着别人的肩膀上来的。就像将军的成长——“一将功成万骨枯”。机关的升迁虽然没有那么血腥,但竞争也是很残酷的。很多人面儿上对他笑脸相迎,但背地里恨死了他。据说是他的副处长张建邦盯上了他。张建邦拿到了关键证据后送到了市纪委。这个证据可谓板上钉钉,铁证如山。当天市纪委即对敬杰予以了“双规”待遇。
“什么时间的事?”谢楠惊讶地问。
“就前天下午。”高小姐一个劲儿的抹眼泪。
“你爸怎么说?”谢楠又问她。
“他受不受影响还不好说,这个敏感时候肯定不便说话,他这才让我找你妈妈,看你妈妈能不能帮上忙。”高继红不好意思地看谢楠一眼。哦!我这才明白她来医院的真正目的。
谢楠抱着她的肩头安慰她:“既然事情出来了,继红你也别太难过了,身体要紧。”
看她情绪有所平复,谢楠接着说:“我妈妈只是个纪委副书记,不分管具体业务。问问情况倒没多大问题,但能帮多大忙,我不敢答复你。”
“行啊,先问问情况就行。”高继红像抓到了救命稻草。
晚上,谢楠把敬杰的事告诉了郝慧萍。
“笨蛋!傻瓜!”郝慧萍连骂两句:“他直接让人家把100万赃款打到了他的银行卡上,还有什么可问的?神仙也救不了他。”
作者有话要说:
☆、曲终楠去
就这样,神通广大的敬杰栽了!好哉敬杰认罪态度良好,还有立功表现,法院给予了适当轻判,判敬杰有期徒刑11年。据说按罪论处,不成文的惯例是一万元判一年,这样的话,他的罪行理论上能判100年,打个两折也要坐20年牢;但还有个不成文的规定,像他这个犯罪数额最少不得低于10年(包括10年)。那么判他11年就是占了天大的便宜了。受他的牵连,他的老岳父——现任市长高占平也被撤职查办,判了有期徒刑5年。这是敬杰最大的立功表现。
又一个政治赌徒赌输了。
又撑了半年多,谢元海终于走到了他人生的尽头,告别了他热爱的政治舞台、告别了他疼爱的女儿、告别了受他荫庇的兄弟姐妹、告别了他爱或者不爱的妻子、也告别了苦恋了他一生的方菁华。他的人生大戏彻底地谢幕了!
我给紫萱打电话,希望她能回来参加谢元海的葬礼。
紫萱冷静地说:“按说我应该回去参加他的葬礼,不管怎么说,毕竟是他给了我生命。”
“你说得对!紫萱,死者为大!你这么通情达理,我很欣慰。”我赶快表扬一番。
“可是我以什么身份参加呢?”紫萱问。
她问的有道理。谢元海是病倒在任上,虽然没有死在任上,组织上出于尊重也是按死在任上给他办理丧事的。参加葬礼的名单显示,从省里领导到市里领导,“四大班子”几乎悉数到场,葬礼致辞也是极尽褒奖之能事。谢元海可谓是享受到了无上的哀荣。如果这时弄出来一个私生女,可想而知是多么大的一个新闻。
我想了想说:“要不这样,你就以谢楠的同学的的身份参加,你看怎么样?”她犹豫了一下说:“行吧!你安排吧,只要对你没什么大碍,我听你的。”
为了更能掩人耳目,我让刘美丽通知了所有能到场的老同学给紫萱作伴。就连远在福建的范建都被拉来了。
葬礼极为隆重。与他的同行、同事高占平相比,谢元海是幸运的,可以说生前风光,死后哀荣,人生还算是圆满。而高占平却要在落寞孤寂中度过余生。在这个风险极高的政治行业,从天堂到地狱就是一刹那间的事。
紫萱站在同学们中间,面容沉静,没有人注意她。
亲属中的女眷没几个真哭的。
郝慧萍不停地挤着眼睛,努力地想弄出点悲伤的效果,但不知道为什么,任凭她如何努力,眼角的泪水还是没有蚂蚁尿得多。
真哭的,谢楠算一个,谢楠的三个姑姑应该哭的也挺真实。
而真正哭得悲伤的只有一个人——方菁华!她虽然声音不大,但那哭声发自肺腑,直达肝肠;让人听了如刀割肉、似箭穿心。我旁边的一位市领导被她哭得心里发慌,用胳膊肘碰我一下小声问:“三省,这位是你们什么亲戚?比你老岳母可伤心多了。”
“好像是我姑姑吧?”我想搪塞过去。
“不对,你的三个姑姑我可都认识。”他头摇的像波浪鼓。糟糕!撞枪口上了。
“哦!对!是堂姑,她和我爸是一个爷爷,我爸曾帮过她家的大忙,所以。”我费劲地解释。
“怪不得呢!三省,能不能让人劝劝她别哭坏了身子。她哭得我血压都高了。”这位领导同志都捂着胸口大喘气了。
看来,方菁华真是太爱谢元海了。套用杜甫的《赠花卿》:“此爱只应天上有,人间能得几回闻”。说实话,我的眼泪主要也是被她触动的。
葬礼结束后,我对谢楠说:“你去送送咱们的亲戚们,我和咱妈去送领导们。然后咱俩到宾馆还要送送同学们。估计我们要慢一些。你送完亲戚们就先直接去宾馆吧。”
送走了参加葬礼的有关领导,我让郝慧萍先回家,我赶快来到宾馆,看望参加完葬礼的同学们。刘美丽、“大排”正在和大家聊着天。我四处望望,没发现谢楠。
“谢楠呢?”我问刘美丽。
“没过来呀,我还以为她和你在一起呢。”刘美丽嘟囔着说。
“那就等她一会吧。”我也没在意,就和大家随便聊着等她过来。可等了半个小时了,还不见她过来。正着急呢。我的电话响了,一看是我岳母郝慧萍:“三省,你在哪儿?”
“我在宾馆,准备送送美丽他们。”
“楠楠和你在一起吗?”她言语急切。
“没有啊,我正等她呢。”
“坏了,那你快回来吧。”她说话的声调都变了。
我也有点慌了,就叫上刘美丽,一起驱车赶回了谢家。
一进客厅,郝慧萍垂头丧气地窝在沙发那里。
“给,谢楠给你的信。”她一只手撑着自己的脑袋,头也不抬,一只手递给我一封信。
“这是?”我迷茫地看看她。
“哦!张先生!是这样。”李阿姨看看我说:“早上你们走的时候,小姐把小雨荷交给我照看,顺便还交给我两封信,一封给郝书记的,一封给你的。”
“三省,打开看看吧。”郝慧萍瞟了我一眼,又低下头去。
我撕开信封,急不可耐地展开信纸:“三省,对不起!我想了很久,我已经没有资格再和你一同生活下去。和紫萱姐姐相比,我对你的爱是有条件的、自私的;她对你的爱是无条件的、无私的。你们本就应该在一起的。我走了,不要徒劳地找我。小雨荷就交给紫萱姐姐了,我相信,她不会亏待小雨荷的。我会过得很好,不要为我担心。我一心向佛,佛会保佑我的!再见!也许会再见!”
“谢楠,你这个傻瓜!”我发疯一样就要往外奔。刘美丽一把抱住了我:“咋回事?三省,你冷静点。”
他把我扶到沙发上坐下,也不征求我同意,一把从我手里夺过信纸,看了之后也叫了起来:“这个谢楠!咋能这样呢?”
“应该和我这封内容差不多!”郝慧萍一副处变不惊的样子,边说便站起来往楼上走,嘴里自言自语:“走就走吧,都是些没良心的东西。”
我让李阿姨照顾好郝慧萍,又电话通知了她妹妹过来陪陪她,然后我抱起小雨荷回了我自己家。
刘美丽帮助我送走了同学们,和紫萱一起来到我家。小雨荷哭着要找妈妈,紫萱赶快抱起雨荷哄她玩儿,不一会雨荷竟然乖乖地伏在紫萱怀里不哭了。
“这个谢楠,怎么会这样?”紫萱听后也一脸诧异。
“其他人不知道吧?”我抬头问刘美丽。
刘美丽摇摇头:“不会,我说谢楠你们俩有其他事情要办,大家都很理解,你就别操这心了。”
“你准备怎么办?”紫萱担心地问我。
“我找她去!”我坚决地说。
“可茫茫人海,你去哪儿找呀?”刘美丽一脸无奈。
“那也得找。她是我的妻子,是雨荷的妈妈。”我转过脸看看紫萱。紫萱也已经一脸泪水了。我哽咽着说:“紫萱,雨荷就交给你了,先谢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