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7 节
作者:
冬冬 更新:2024-04-29 10:41 字数:4834
这种心情,不知道可不可以称作幸福。
我就是怀着这种幸福的心情离开了家。在关上房间门的那一刹那,我有一种盲目的预感,今天一定是幸福的一天,今天无论办什么事,都会很顺利的。
来到局里,见到我的所有人都露出有点诧异的眼神。他们一定是从来没有见过我这样神采奕奕的样子。
钱麻子经过我身边的时候,上下打量着我,说:“你小子今天怎么了,该不是嗑了药吧?”
“去你妈的。”我说:“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远远的看到我的位子上坐着一个中年女人,她正在和琉璃说着话。
琉璃一定也是刚到不久,还穿着牛仔风衣,连包都没来得及放下。
我好奇的打量着那个女人。她五十上下,穿了一件翠绿水红的唐装棉袄,浓妆艳抹,举止夸张,一把染过的枯黄卷毛随着她的谈话在肩头摇来摇去。走近了看她,觉得她的皮肤极白,不知道是天生的还是擦粉的关系,其实仔细看她,倒还五官端正,只是全被抹杀在浓浓的舞台式妆容背后了。
我不知道她在口沫横飞的讲什么。见到我来,她一下子停了嘴,用探询的眼光看我。
“怎么了?”我问。
琉璃回过头来。
“我来介绍一下,”琉璃说:“这位是陈子鱼,是负责李信如凶杀案的警官。这位呢,她自称是李信如的姨妈,她说她知道谁是凶手。”
我觉得太意外了。
事情真的有这么顺利?我出门时的预感竟然是准确的?
这个女人已经在一旁聒噪开了:“我不是自称,我本来就是他的姨妈嘛!他的爸爸是我的大哥!你看你看!”她抖动着手中一个褐色的皮本本:“我把户口都带来了,你们看嘛!”
我接过她手中的户口本,翻了一下,她叫李红霞,家庭成员栏里,的确有李信如父亲的名字,关系注明兄妹。我很快的看了一下其它家庭成员,她老公姓徐,两人有一个儿子,叫徐大成,八三年的孩子,今年大概二十来岁。
我把它递给琉璃:“琉璃你去用电脑核对一下,确认身份。”
然后我转向这个风骚的女人:“你就是李红霞?”
“对。”
“身份证?”
她拿了出来。
我用手指敲了敲桌子,示意她站起身,坐到那边的访客位上去。然后我坐回了我的位子,拿出钥匙打开了抽屉,拿出一叠口供纸,记下她的名字和身份证号码。
我的椅子被这个老女人的屁股坐得热哄哄的,我觉得很不舒服,坐上去有一种不洁感。
“你是什么时候得知李信如的死讯的?”我问。
“昨天。”她说:“我刚听到,真把我吓了一跳!”
“那为什么今天才来提供情况?”
“昨天不是星期天嘛,我哪儿知道你们警察上不上班呢?”她用一只手指点着我,好象在教训我:“再说了,我琢磨着这事不寻常,也不敢瞎说。我和我老伴商量了一整天,才拿定主意今天一大早去派出所的。派出所说他们已经把这案子上报了,我这不是又到了你们刑警侦察处了吗!”
我点点头,又问:“李信如已经过世五六天了,你即然是他姨妈,为什么昨天才得知他去世的消息?”
她收回了手,搓了搓衣角。我觉得很有意思,这个泼辣的女人居然也会露出不好意思的表情。
“我是昨天上门去找信如,才从邻居那儿听说的。不瞒你说,同志。”她开口说:“这个俗话说,清官难断家务事。一家也有一家的难处。我们家和李信如家虽然是至亲,但是亲戚之间的关系并不太好,平时往来得少。信如爸在生的时候还好一些,自从我哥死后,信如又娶了那个恶女人做老婆,我们两家才越更生疏了。所以信如被害后,那个女人也没打电话通知我们一声。警察同志,你说这应该不应该?再怎么说我也是李信如的亲姨妈啊!我哥要是地下有知,他……”她使劲眨着纹着蓝色眼线的眼睛,作势要哭,却半滴眼泪也挤不出来。
恶女人?我玩味着这句话,回想着李梅那娇小娟秀的样子,觉得很有趣,也不可思议。如果说人性都是两面的,每个人都有着与展露在外人面前的不同的面孔。那么李梅是否也隐藏了她的另一面呢?她的另一面,是怎么样的呢?
“你说的恶女人,是指李梅吗?”
“李信如的妈本身就是个不好相处的,她选的这个媳妇,只怕比婆婆还要厉害三分!”
这时琉璃核对完了户口,走过来把它交给我:“没问题。”
然后她在我旁边坐下,和我一起听。
“……从前李信如还没做大律师那会儿,李家不算富裕,我和他妈,妯妮间是有些小磨擦,但还是断断续续的有往来,那会儿我可是把信如当自己亲儿子样的来疼,过年过节准忘不了给信如买件新衣服啊,给个红包啊什么的。后来信如工作了,能挣钱了,再到他家去,他妈的脸色就不太好了。你说这应该吗?皇帝也还有个穷亲戚呢!再往后等信如的媳妇过了门,那可是当面对着我们冷嘲热讽的,就在昨天,她干脆把我和大成挡在门外头!你说这是做晚辈的样子吗?那一次我气不过,和她就在家门口大吵一架!我说那个李梅也是恶有恶报,和信如结婚差不多十年了,连个一儿半女也生不下来!”她一脸不屑,嘴里哼哼着什么“不下蛋的母鸡”之类的。好象她作为一只下了蛋的母鸡,身份倍感崇高,可以傲视群鸡。
“到底是因为什么事,让你们家和他们家这样不和呢?”
“那女人心肠坏,挑拨得我们亲戚不和,就一门心思让信如向着她家的亲戚,她的爸爸啊妈妈啊,他们拿李信如的钱拿得可是肥起来了。她别以为我不知道,就在信如死前不久,信如还拿了好大一笔钱给她家买了房子呢!她别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李红霞愤愤的说:“信如小时候我那么疼他,长大了有出息了孝敬一下我们老一辈难道不应该吗?娶了媳妇以后就变成了白眼狼!这个女人不简单啊!她只知道找信如要钱要钱,我敢说,她当初就是看到信如能挣钱才嫁给他的,要不然,她那个炼钢工人爸爸,哪辈子修来的福气住在那种高级地方?……”
我明白了,还是因为钱的事才弄得两家不和。
李信如象一块肥肉,谁都想咬一口,蹭蹭油。根本就没人在乎他的感受。每一个人都只是向他要钱。不过李红霞说,李梅完全是看在钱的份儿才和李信如结婚的,那是不公平的。毕竟李信如是个美男子,应该有他的魅力。
我不想再听她和李梅之间为了钱产生的恩怨,于是打断了她的控诉:“你刚才说,你知道谁是凶手?”
“我知道!”她谈兴正浓,两只眼睛亮晶晶的瞪着你,嘴角泛着白沫,斩钉截铁的说:“这事一定是李梅做的,一定错不了!”
这件事一直到现在为止,我们都尚处在摸索阶段,通过一层层推理锁定多个怀疑对象,还从没有明确的提出某个疑犯目标。
眼前的这个女人如此肯定的指出李梅的名字,也许正是本案的一个突破。
我和琉璃交换一下眼神。但我们都不露声色。
“你要明白,你现在正在提出一项可怕的指控。”我慢条斯理的说:“你的意思是说,李梅杀害了自己的丈夫?”
“我知道,我知道。”她使劲点头:“我和我老公也商量过这件事,他也认为最大的可能是李梅。”
“你知道,如果你的怀疑是错的,李梅可以告你诬告。”我加重语气,以防她是为了报昨天李梅和她吵架之仇。
不安的神情在她脸上一闪而过,但转眼间她又笃定的说:“我觉得一定是她,错不了。”
“你的理由?”琉璃说。
“有一次我上门去找信如,那一次是为了我家大成念重点中学赞助的事。我想找信如帮帮忙,大成可是他的亲表弟。结果正碰到信如他们两口子吵架,我在门外听到这女人的声音,她在威胁信如,她说,我要杀了你,我总有一天要杀了你!”
“吵架的气话并不能代表什么。”琉璃说。
“这是多久以前的事了?”我问。
“很久了,几年前吧。”她说,但又补充:“这说明这女人包藏祸心!后来又有一次,我上他们家去,信如正好在家,他和我聊天。这时候这个女人从楼上下来了,我看到她,她看起来真吓人啊,无声无息的走下来,象鬼一样,一双眼睛盯着信如。信如背对着她,看不到,我可看得一清二楚。当时我看到她的样子心里都发毛。我和她打了个招呼,信如回过头,她才把眼睛移开了,就象没事儿人一样,自己到厨房倒水喝去了。我后来跟信如说这事儿,让信如小心他老婆,信如只是笑笑,根本没当一回事儿。你看,后来果然不就是出事儿了?”
这倒有点意思。我用圆珠笔头轻轻敲着桌子。
“这又是多久以前的事?”
“大半年……快一年以前吧。”她说,“那后来我就没再去过信如家。直到昨天,我想去找信如,帮我家大成安排一下工作。我想他认识的人多,门路多……没想到,没想到……”她长长的叹了口气。这一次的悲哀是真诚的。大约是想到她家大成工作仍无着落吧!
大半年,快一年以前,那时候,李梅是不是已经发现李信如和她妹妹的私情了呢?她居然一直隐忍不发,这女人细想起来也确实有点可怕。
“非常感谢你提供的情况。”
最后我说,“我们一定会认真核实,查明真相,把凶手早日捉拿归案。”
送走了那个女人,琉璃转过头来看我。
“你怎么看?”
我象背书一样回答她:“决不冤枉一个好人,也决不放过一个坏人。”
琉璃笑了:“我倒觉得李梅挺可怜的。这个女人真是个泼妇。和她打交道一定很恐怖。”
我表示同意。
“不管怎么说,我们应该马上把这事向头儿汇报,看他怎么说。毕竟,这最大的嫌疑人浮出水面了。”
琉璃突然问我:“陈子鱼,你中了彩票吗?”
“什么?”
“为什么你看上去很高兴的样子?”
“容光焕发,对不对?”我嘿嘿的笑:“是不是终于觉得我很帅了?”
“我觉得你看上去象回光返照。”她回答。
16)
“我想我们应该重点调查李梅。”听了我的汇报,蒋胖子提议。
头儿沉吟着说:“再等等吧。孙刚已经去了的士公司,看看小孙那时能不能打听到什么消息。”
既然头儿这么说,我们也只好同意。
结果等到下午,孙刚还没有回复任何消息,在李梅楼下监视的警校生小赵倒打来报告。
他说他撞到李梅收拾了行李,来到楼下打车,看样子好象要出门。
听到这个消息,大家都很兴奋。我们都有一种蛇终于忍耐不住,爬出洞口的感觉。
头儿指示小赵立刻拦下李梅,把她带回局里调查。
想不到这么快,我们又再见面了。
是对手,总会相逢。
当李梅脸色苍白的坐在我的面前时,我忍不住这样想到。
眼前的她,还是一样的憔悴,柔弱,秀丽。不过同样的外表,给予人的感觉完全不同。苍白背后好象藏着阴冷,秀丽背后也许呲着毒牙。
这一次的问询绝不会象上一次那样轻松。
我紧盯着她。严厉的,穿透性的目光往往很有效。它会让凶手觉得在接受X光的透视,在这种情况之下,凶手也许会做一些无意识的小动作,也许会说错话,透露出某些询息,这一切都很有意思。
“你收拾行李,是要往哪里去?”我问。
“我想回娘家住几天。”李梅说。
“不是打算逃跑吧?”
如果换了李染,大概会理直气壮的回答:“谁打算跑?!”或者“胡说八道”之类的。
但李梅只是温驯的低着头:“不是。”
“为什么会突然想回娘家?”
“不是突然,我想了几天了。一个人住……太孤单了。”她说。
“你完全可以让你的亲人来陪你住几天,比如说,你妹妹。不是吗?”我刻意提到李染。
听到她妹妹,她有些慌乱的抬起头望了我一眼,跟着又低下头,摇了摇。
“为什么不呢?”我问。
她咬着嘴唇不说话。
“这里有一个疑点,记得第一次我给你录口供的时候,我曾经问过你,你和你丈夫感情如何,你回答我说很好。可是这几天我们的调查结果并非如此,你怎么解释呢?”
她不说话。
“为什么要对我们说谎?”
她还是不说话。
“一个人说谎话,不会没有目的吧。你的目的是什么?”
“……”
我没办法,放缓了口气,换了个问题。
“这几天夜上,睡得还好吗?”我看着她的黑眼圈问。
她有些意外的看了我一眼,不知道我为什么突然关心起她来了。
她还是不敢看我,只摇了摇头。
“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