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 节
作者:公主站记      更新:2024-04-29 10:38      字数:4765
  记住他的名字。女子突然神色肃然。她靠近他。“我禁不住地在琢磨,”她说,“你站在哪一边?”
  “什么哪一边?”马吉问。
  “就是这个呀!”她答道,用手朝楼下的办公室一挥。
  “我不明白。”马吉说。
  “我们别装傻了,”她说,“你知道我为何来到这儿,我也知道你来这儿的原因。现在有三个方面,只有一方是正直的。我非常希望你站的是那一边。”
  “我敢担保——”马吉开口说。
  “今天早上我在村里见到了大名鼎鼎的莱顿市市长,”她接着说,“不知你对此是否感兴趣?他还带着他的影子——卢·迈克斯。让我们想想——你有第一把钥匙,布兰德先生有第二把,教授是第三把,我的是第四把。市长的钥匙显然是第五把。他很快就会到达这里。”
  “市长?!”马吉先生愕然地说,“说真的,你的意思我一点儿也没明白。我来这里是工作——”
  “好吧,”女子冷漠地说,“如果你愿意工作,随你的便。”他们走到十六号门前,她从马吉先生手里接过水桶,说了声:
  “谢谢。”
  “你要去哪儿,我漂亮的小姐?”马吉指着水桶问。
  “我们吃中饭时再见,先生。”诺顿小姐说罢,砰一声关上十七号房间的大门。
  马吉先生步回到七号房间,若有所思地拨撩着壁火。发生的事情错综纷乱,几乎搅得他喘不过气来。
  “莱顿市长有第五把钥匙,”他沉吟着,“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呢?甚至对我这个善长虚构情节的人来说也太不可理解了。”他仰靠在椅背上。“不管怎么说,我喜欢她的眼睛,”他说,“她的头发我也很青睐。不管她站在哪一边,反正我跟她站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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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章 消夏人群之鬼
  诺顿小姐仰头望着马吉先生笑着说:“我不知你见没见过消夏旅馆的人各就各位往餐厅里冲刺的情景?”
  “没见过,”马吉答道,“不过我在喂食的钟点参观过动物园。他们说两者的情形差不大多。”
  “这种比较不免残酷,”女子说,“不过我敢肯定,服务员领班在秃头旅馆打开餐厅门的那一刹那,他的感觉和用叉子喂动物生肉的管理员的感觉大同小异。他面对的是一群铁定了心的狂暴人群。冲在前面的一般是面露凶相、因在游廊上嚼舌头而疲惫不堪的女人。首先冲破终点线的往往是傲慢年长的贵妇人。我想现在我们在彼得斯先生眼里,大概就像是那帮狂乱的人群。”
  此时是下午一点,马吉先生正和他四个神秘的伙伴站在办公室的壁炉前,不胜翘企地盯着在他们旁边布置餐桌的隐士。由于昆比的好意,餐桌上铺了一张雪白的桌布。
  “我们有点太急不可待了,”伯尔顿教授说,“我们肯定是这副样子,不过这很自然。假如除了一顿顿的饭我们别无盼头,人性动物便会荒唐地认为进食是最为重要的。我们与夏日避暑的客人无甚差别——”
  “是吗?”马吉先生打断他说,“我们除了一顿顿的饭就没有别的企盼了吗?我想未必如此。我就不是。我来这儿是想充分体验秃头旅馆在十二月的刺激生活。我期待着惊奇事物的出现。我想在今天结束之前,至少有两名身穿金缕衣的国王、一位逃亡诗人和一位市长大人将拿着钥匙莅临秃头旅馆,讲述奇异而令人信服的故事。”
  “你过去二十四小时的冒险经历使你的期待值过高了,”教授惨淡地笑笑说,“我已经问过昆比,除了他的钥匙外,秃头旅馆的各个大门共有七把钥匙。四把已经在这儿,那三把不大可能再有人拿着来这儿,即使可能,来者也不会是国王和诗人。秃头旅馆的小钢钥匙是为从外界逃亡来的人开启大门的,但由于钥匙的数量不多,旅馆的刺激生活便受到限制。我想起一位哲学家的话——”
  “彼得斯来了,天下第一厨!”布兰德先生精神抖擞地说,“饭真地从火上下来了?”
  “自己瞧哇。”隐士说着将他托进办公室的五六个碟子摆放在桌上。“我不禁催,一催就心烦意乱。我做的饭取悦不了女人——我也不想装着取悦。这顿饭我真是做得格外小心。我喜欢直话直说,绝无出言不逊的意思,不过我觉得女人最爱挑剔。”
  “我肯定你的午餐完美无缺。”诺顿小姐甜甜地说。
  “女人越上年纪越爱挑剔。”彼得斯先生漠然地说,朝另一个女人瞥了一眼。
  诺顿太太对他怒目而视。
  “你指的是我喽,是不是?”她粗声粗气他说,“不必担心,我不会挑你差错的。”
  “我不会阻止别人做不可能的事,”彼得斯先生说,“所以没有让你不挑差错的意思。我只是让你挑出毛病不要说出来就是了。”他又返回厨房。
  诺顿太大自我感觉良好地抚摸着她蓬松的发卷。
  “这个男人需要一个女人的手指引他,”她说,“他一个人单过得大久了。我倒是想照管他一阵儿。我会很严格,但这并非意味着我心肠不好。假如可怜的诺顿今天还活着,他会证明我一直是慈善的化身。可是诺顿没有恪守他的诺言。我是小姑娘时极讨人喜欢,有许多追求者。”
  “对此谁都不会产生怀疑。”马吉先生抚慰她说。
  “后来诺顿出现了,”她继续说,对马吉回报以微笑,“他说他想让我幸福。于是我想我可以让他试试看。他是个大好人,但不可否认的是,在我们婚后的那些日子里,有时他忘记了他最初的许诺。我常常严厉地开导他。我对他说:‘你最大的愿望是让我幸福。我要是你的话我就会永远这样做!’于是他一直到死都坚持这样做了下去,是个十足的大好人,尽管在理财方面粗心大意。他要是没有这个弱点,我就不会——”
  诺顿小姐两颊绯红,急忙打断她说:
  “妈妈,这些先生们一点都不感兴趣。”她娴熟地把话题引开了。
  彼得斯先生终于让秃头旅馆的冬日客人依次坐定,上了一道汤宣布午餐的开始。他自称那是罐头汤,于是从伯尔顿教授嘴里发出一段关于今日隐士必须依赖罐装食品的颇有学识的宏论。他想像着寻求隐居的人出发去一座荒岛,随身携带着供身体之需的罐头食物和供心灵之需的灌(罐)制音乐。“《鲁宾逊漂流记》应该重写了,主角应让位给开罐刀,”他说。接着诺顿太太把谈话内容引入了一个更实际的角度,触及到食物中毒的话题。
  闲聊期间,马吉先生沉吟着他所卷入的这个怪异复杂的罗网。这一切都意味着什么?这些人为什么圣诞节期间前来秃头旅馆?他的目光落到办公桌后面的大保险柜上,在那里流连了许久。他敢断言,那只保险柜里藏匿着这个荒谬之谜的答案。当他把思绪再次拉回到餐桌上时,他发现布兰德先生正紧紧盯着他。服饰用品商消瘦的脸上有种忧虑的神情,那神情的起因绝不会是阿拉贝拉的绝情。
  午餐用完后,诺顿小姐和她妈妈准备上楼回屋。马吉先生设法在楼梯上迎住了年轻女子。
  “你能不能再出来一下,给一个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可怜的隐士做一番解释?”他悄声说。
  “解释什么?”她问。
  “这些都意味着什么?”他低声说,“你为什么在火车站哭泣?为什么编造出女演员的借口?你为什么来到这里使我枯燥乏味的隐居生活放出异彩——总之,整个秃头旅馆的这出喜剧到底意味着什么?我可以坦白地对你说,我对此事的无知程度不亚于坐在金制御座上的俄罗斯沙皇。”
  她只是用狐疑的眼光看着他。
  “你很难指望我相信你的话,”她说,“我现在得上去了,我妈妈要午休,睡前我要给她读故事,好让她进入温柔梦乡,幻想着那里的苗条少女。过一会儿我会回来和你谈谈,但我不能保证做出解释。”
  “你能出来就行。”马吉先生乞求道。
  “这不难做到,”她莞尔一笑,“我答应你。”
  她跟在另一个女人硕大的身影后面走上楼梯,在楼梯口向他投下迷人的一笑,便消失了。马吉先生返身回去时,见伯尔顿教授正口若悬河地给布兰德先生大侃异教的文艺复兴。布兰德先生的脸上布满痛苦。
  “这个话题太深奥了,”他说,“我喜是喜欢,可现在——我不知怎么没心情。你能不能留着以后再给我讲?”
  “当然可以,”教授长叹一声。布兰德先生无精打采地歪靠在椅子里,伯尔顿则将一张失望的脸仰向天花板。马吉先生笑着走回到七号房间。
  “不管怎么说,我来这儿是工作的,”他喃喃自语道,“惊恐、旅行和蓝眼睛都不应把我的注意力从我的任务上转移开来。那么,我的任务是什么?写一部震撼人心的深沉小说,去除所有奇异的情节。在秃头旅馆完成此任愈发困难,但却能增加更大的激情。下面两个小时我得用于构恩。”
  他把椅子拖到耀眼的火光之前,直盯着红色的火苗。然而他的思绪却无法沉进那部即将在秃头旅馆诞生的巨著之中。他想到遥远的百老汇;想到与海伦·福克纳漫步在灯火辉煌的第五大道上。设若可能,他希冀与那个女子结婚。继而他又想到一个更迷人、更具人情味的女人,她在一座火车站里用一方麻纱小手帕捂着她的脸,同时有一个黄头发的售票员从窗口里朝外窥视着。那方滑稽的麻纱手帕如此之小,岂能遮掩住如此美丽的面庞?接着他又想到攀登秃头山之旅,步入一座神秘的迷宫,鬼蜮般的人形从迷宫的阴影中显现出来。得意地高举着巨大的钥匙。马吉先生前一天晚上睡得很少。当他一个机灵从打盹儿中醒来时,七号房间已笼罩在十二月的暮色苍茫中。
  他记起来他约好那个女子去办公室见面,也许她已到那里扑了个空,于是对自己的疏忽痛加斥责。他慌忙伸直领带,用凉水抹去睡意的痕迹,匆匆奔下楼梯。
  空荡的大房子里除了黯淡的火光外一片漆黑。火车站的女子正坐在壁炉前,金发被火光衬托得艳丽夺目。她半嗔怪地看向马吉。
  “在约会的地点迟到,”她说,“你应该感到惭愧。”
  “一百个抱歉,”马吉先生答道,“我打了个盹儿,梦见一个在火车站哭鼻子的姑娘,她迷人的美貌使我无法从梦中醒来。”
  她笑道:“我觉得你在处世方面颇为老派。这些隐士似乎都被睡眠的欲望所俘虏。教授回房间去睡了;布兰德先生则忘记了他的伤心事,熟睡在那里。”她手指向服饰用品商,后者纹丝不动地歪在办事员桌旁的一把大椅子里。“世界上就只有你和我还醒着。”
  “太孤独了,是不是?”马吉先生回首瞥一眼正将他们吞噬的阴影。
  “你刚才下来时我正觉得旅馆里很喧闹,”她答道。“你瞧,我过去来这家旅馆时,这里住满了夏天避暑的人。我这样坐在火前,仿佛又见到我见过的许多鬼魂,在黄昏中跑来跑去。摇椅舰队航行过去——”
  “什么?”
  “黑旗招展,甲板上准备好战斗——我看到摇椅舰队从眼前驶过,”她淡然一笑,“我们总是这样称呼她们。尖刻狠心的老太太们,在游廊上一坐就是大半天,边在摇椅上摇着边嚼舌头,从摇晃中传播流言蜚语。避暑旅馆里似乎汇聚了世界上所有的老太婆。噢,那只舰队所拥有的不留情面的嘴哟——那些薄薄的嘴唇——我曾望着它们,疑心是否有人在上面吻过。”
  女子的眼眸在火光中显得大而柔情。
  “我看到一些可怜兮兮的小鬼魂在角落里哭泣,”她接着说,“那是些被舰队贬损和淹没在流言中伤之海洋中的人。一个小鬼魂的妈妈似乎不大体面,被舰队发现,便在摇椅上搬弄是非,小鬼魂只得离开了旅馆。有些鬼魂家境不很殷实——这是最可怕的罪恶——舰队对这类人也绝不发慈心。有一个叫米拉·桑希尔的漂亮骄傲的女孩,她与一个叫坎德里克的人定了婚,而坎德里克后来突然失踪。由于舰队散布了种种关于米拉的谣言,她再也不敢来这里了。”
  “是些多么邪恶的女人!”马吉说。
  “世界上最邪恶的女人,”女子说,“尽管每个避暑胜地都有舰队,但我怀疑是否都有舰队司令,这一点使秃头旅馆显得尤为与众不同。”
  “舰队司令?”
  “是的。他并非什么真的司令,我想大概是很久以前从海军退役的一名中将或少将之类的官。他每年都光顾此地,成为当地的中心人物。那场面相当滑稽可笑。不知其他地方的人是不是也像避暑胜地的人那样如此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