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4 节
作者:片片      更新:2024-04-29 10:36      字数:4978
  ——哇,诗人!
  ——什么话啊!
  高中女生们你一言、我一语,吱吱喳喳地说个没完,依旧成群结队地走近喷水池。
  ——这种水准的“画面”,到处都是吧?
  ——对啊!又不一定非这里不可。
  ——要换地方吗?
  ——都这个关头了,你还在说什么啊?
  ——对啊,这里就好了啦!就这里了。
  ——啊!你们不用演,就说风凉话!
  ——好啦,快点拍吧!趁着人少的时候快点解决!
  ——真讨厌。
  ——快啦,抛开你的犹豫吧!
  ——顺便把羞耻心也一并丢了!
  ——一开始就没有吧?啊,不对啊?
  ——真是的……
  害羞的是身材最好、脸颊如苹果般通红的女孩。她脸红似乎不是因为羞怯,而是平时就面色红润;少女漠然地在心中称呼那个女孩为小苹。
  ——好,那就从走路开始吧!
  戴着眼镜、看起来对成绩斤斤计较的女孩如此催促小苹。这个就叫眼镜姊好了。少女抱着旁观者的轻松心态,胡乱取起绰号来。眼镜姊的身旁有个绑辫子、满脸雀斑的女孩正拿着家用摄影机;她是这群女孩中最可爱的一个,就叫她辫子妹妹。
  看来她们似乎是为了拍摄业余影片而来出外景,八成是电影研究会、视听社团或同好会之类的社员吧!从时期推算,可能是参加校庆展览用的作品。
  ——走路?要怎么走啊?
  其余的女孩全穿着冬装,只有小苹穿着夏装。这么一提,差不多要换季了;微渺的阳光一旦转弱,便有股惊人的凉意。然而,小苹那光滑的皮肤似乎能弹开寒气,她看来一点也不冷。
  这就是年轻啊!少女感触良多地想着,随即又感到困惑。要说年轻,少女比高中女生还来得年轻多了,却像个老人似地,以老成的观点看着女孩们。
  ——这个嘛,呃……
  眼镜姊避开聚在一起闷头大啖饲料的鸽子们,绕了喷水池一周。
  ——那边不是有台阶吗?连着百货公司的。你从那里爬下来,然后从左边绕喷水池一圈。
  ——我要做什么?
  ——还问做什么?走路就好了,走路!
  ——我是问一边走要一边做什么!我走路的时候要做什么动作?
  ——对鸽子微笑如何?开朗地微笑。
  如此提案的是戴着发圈的女孩。她是众女孩之中五官最有洋味儿的一个,似乎很清楚自己是个美女。少女的脑海中浮现了“甜甜圈”这个绰号,是将“发圈”与“甜姐儿”组合而来的。
  ——露出那种“爱与正义的使者”的感觉!
  ——啊,这个好!慈爱的微笑!
  眼镜姊对甜甜圈的提案大表赞同,但关键的小苹却怕羞得很。
  ——太逊了啦!你们不觉得很假吗?
  ——假也是表演的一种啊!别埋怨了,照着做!
  ——啊!真是的,为什么是我啊?为什么我是“少女超人”?
  ——因为你最适合啊!
  ——你们给我记住!真是的。
  小苹一面发牢骚,一面登上百货公司的后门。
  少女转念一想,或许不是自己的观点突然变得老成;该怎么说呢?与其说她变得老头子气,不如说是宏观上变得淡漠。所谓的年轻,不过是代表精神上及肉体上的成熟度皆低;小苹那身能抵挡寒气的弹性肌肤,只是年轻人耐久力的象征罢了。
  女孩们只是“存在”而已;对少女而言,她们抽象的精神及物质的肉体并不具任何形而上学的意义。女孩们只是存在而已,她们成不了任何对象;成不了欢喜或悲伤的对象,成不了情爱或怨怼的对象……
  少女突然试着回想沉淀于记忆深处已久的“她”。少女不再有任何感慨,“她”的身影并未如想像中那般鲜明地浮现出来;少女甚至记不清“她”的长相。
  人类的记忆实在很奇妙,没有相机的写实能力,每当回想时,都得依赖想像力补强;而支撑这股想像力的,便是对记忆对象的“思念”。
  随着自己的执着,想象力将对象逐渐扭曲。没有写实能力的人类记忆力是藉由想象而成立的。因此基本上“记忆”不会风化;即使一度忘却,每当回想对象时,便会自动进行“补强”。
  每回想一次,便扭曲一次;换句话说,将逐渐悖离现实。
  人类的记忆力便是游离于现实之外的能力,正确来说,应该叫做想像力;而想像力必须先有人类的感情,才能成立。
  说得极端一点,人类无法记住不抱感情的对象。既不喜欢也不讨厌的对象,对人类而言就像不存在一般;因为“记忆”不会被补强,无法唤醒应补强的想像力。少了想像力辅助的对象,每当回想时反而会渐渐忘却。
  少女正逐渐忘记“她”;逆转现象发生于少女身上,现在回想“她”,却反而忘却“她”。
  少女逐渐失去“她”的名字,得花好一阵子才能想起;下次回想时,只怕已完全忘记了吧!
  渐渐地,只能以附上括弧的代名词“她”来加以称呼;不,甚至连存在本身都已越发稀薄。
  自己还能保持冷静,令少女觉得不可思议。“她”曾是自己最重要的人,甚至比家人还要重要,但自己却渐渐遗忘“她”。不是少女存心遗忘,而是记忆“她”的“能力”丧失了。
  记忆“她”所需的想像力,以及支撑该想像力的感情——爱情已从少女心中消失。原来是这么回事啊……少女总算领悟了。
  多重世界的“自己”所说明的,便是这件事。另一个“少女”期望的“能力”,原来是记忆的能力;在自己的心中培育对象,让对象永远“活着”的“能力”。
  少女曾拥有这种“能力”。
  然而,她现在失去了,因为她将它让给了另一个“少女”。“她”在少女的心中正逐渐“死去”,少女的心中已没有培育“她”的土壤。
  再也没有人能活在自己的心里。少女不爱任何人,不恨任何人,不羡慕任何人;因此她无法将任何人留存于自己心中,已然留不住了。要将爱恋的人留存于回忆中,需要以爱为名的想像力;要将憎恨的人留存于回忆中,需要以憎恶为名的想像力;要将羡慕的人留存于回忆中,需要以嫉妒为名的想像力;而少女已不再具备任何一种。
  那么,自己究竟是为了什么而追寻真相?少女一面冷眼旁观着“她”的影像因记忆的碎片无法拼凑而烟消云散,一面如此想道。
  少女当初的确有过几分期待——或许真相大白之后,“她”与自己能重修旧好。然而,现在已完全没有这份期待。自己绝不是为了一个连姓名、相貌都想不出来的人而这么做。
  那又是为了什么?好奇心吗?也不是。现在的自己不可能有好奇心;不带任何感情的人,要如何对特定的对象产生好奇呢?是使命感驱使吗?也不对。使命感也得有对象才能成立,而缺乏接触对象的媒介——想像力——的自己,又怎么会有使命感?
  自己只是“存在”而已……少女突然懂了。她并非在追求真相;只要她存在,真相便会自行找上门来。当然,即使知道真相,少女也没有任何打算。她只是为了让“世界”的构造化成立而存在,如此而已。
  少女领悟自己已融入了截然不同的价值体系,但她并不悲伤或后悔,只能感到失落。当然,这股失落感无法成为少女的任何对象,因此很快便流向了忘却的彼方。
  SCENE 6
  “上次有劳各位了。”进入七月后,安艺警署的路考茶与高知南警署的弁柄再度连袂现身于安专的办公室。他们两人将上个月来访时穿得整整齐齐的上衣夹在腋下,拿着手帕擦拭脸庞。“山吹先生在吗?”
  “呃……”出面接洽的是铃。这次木贼及洗柿都在自己的座位上,唯独不见海晴的巨大身躯。“请等一下——”
  “山吹应该在电脑室。”洗柿回应铃的探询视线后,便一面向刑警们点头示意,一面起身。
  “不然由我来——”
  “不,其实这次是有件事想向山吹先生本人确认。”
  “是吗?他应该马上就会回来,请到里头等一下。”
  “不好意思”
  海晴抱着一叠列印出的各种证明书回来时,正好是路考茶及弁柄在简易接待椅上坐定、铃端了冰麦茶放到两人面前之后。铃从海晴手中抢过列印文件,说了句“我来做就好”,便将他推进接待室中。
  “事情是这样的”海晴让两人等候,觉得过意不去,满口不住的“不好意思”;而弁柄等他坐下后,立即切入了正题。“浅钝被杀了。”
  “咦?”海晴收起了礼貌性笑容,不是因为惊讶,而是一时间搞不清楚浅钝是谁。我认识这个人吗?他思索片刻后,终于想起是那个疑似迷魂大盗一员的高知大学学生。“啊?呃,哇!他被杀了啊?是吗?真是——”海晴忍不住如此喃喃说道,但仔细一想,他和那个学生素未谋面,有哪种感觉都显得奇怪。
  “大约是一周前的事,你有看高知日报吗?”
  “看是有看,不过完全没发现这个报导。”
  “浅钝庆太,户籍在香川县观音寺市;之前我们也说过,他是高知大学农学系四年级生。他的尸体是在南国道路沿线的某个小钢珠店停车场被发现的。”
  “而死法呢,”冰凉的麦茶让路考茶重获新生,他一面将手帕收进口袋,一面接着说道:“是先被钝器殴打头部后,再被勒死。”
  你应该懂了吧?弁柄彷佛这么说一般地向海晴点点头。“死法酷似上个月那个带着贵校学生折价券的男人。”
  “上次来时,我们没详细说明,不过上次那个男人和这次的浅钝都一样,是被绑包裹用的那种塑胶绳勒死的。”
  “只不过,这次还发现了不属于被害人的大量血迹。看来被害人头部被殴后并没因此安分,还做了相当的抵抗;可想而知,凶手负了很重的伤。”
  “喂喂喂,弁柄,不必连这种事都说明呗?”
  “啊,说得也是。不过路考茶大哥刚才还不是说了凶器的事?”
  “哎呀?真格的耶!怪了,是因为天气太热吗?今天特别不对劲。”
  “唉,这些事都无所谓啦!”这么一提,上次来访时也是莫名其妙说了些不必说的话——弁柄一面想着,一面继续说道:“这次前来拜访,其实是因为上一个被害人的身分还没查出来。”
  “而上一次的折价券男子和这回的浅钝忒可能是被同一个凶手所杀的。”
  “我们现在正在清查浅钝的交友关系,以锁定嫌疑人;但老实说,情况并不顺利。你应该懂吧?这都是因为上一次的被害人身分不明之故。”
  “照理说,上次的折价券男子和浅钝间应该有啥关连才对;但是忒遗憾的,尚未有人指证浅钝的朋友中有这么一号人物。”
  “为了锁定嫌疑人,我们必须设法查出上次被害人的身分;山吹先生,你应该懂了吧?”
  “嗯,我完全懂了。”路考茶与弁柄交互说明时,一板一眼地分别轮流面向他们的海晴歪着脑袋。“那,你们找我是为了——”
  “为了折价券男子的身分啊!山吹先生,关于被害人的身分,侬是不是有线索啊?”
  “我?”海晴完全没料到对方会有此一问,大吃一惊。“为……为什么?”
  “你上回不是问了个怪问题?你问被害人是不是长得很帅——”
  “而且还是在咱们谈到被害人上衣绣的姓名!就是YOSHIKI·U——之后才问的。侬听了名字之后联想到了某人,才问咱们那人是不是个帅哥,对呗?侬的确问了,这是为啥?侬有被害人的线索呗?对呗?是不是?”
  “哦,那个啊!其实是因为——”他简单地说明了水缥季里子口中“长得好帅”的原高知大学学生之事。
  “哦!”弁柄似乎认为大有希望,探出了身子。“那个女孩子以前的家教啊?他在高知大学是读什么系的?”
  “这我就不知道了。不过她说过那个男生今年三月毕业,回京都去了。”
  “总之,请让我们和那个女孩谈谈。”
  海晴回座查了季里子的公寓电话后,便拨打外线;铃坐在对面的办公桌前,默默地将海晴带回来的列印文件归档并盖上骑缝章,但她一双修长的美腿却从桌下往旁边探了出来,成了不上不下的姿势。她似乎一直在接待室附近偷听谈话,见海晴走出才慌忙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好像不在耶!”见弁柄及路考茶也迫不及待地走出接待室,海晴满脸歉意地抓了抓脑袋。
  “毕竟现在她正忙着找工作。”
  “能不能想个办法?”
  “啊,这么一提——”他突然忆起季里子的友人牡丹增子。当海晴告诉刑警们她应该也认得季里子的前家教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