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 节
作者:披荆斩棘      更新:2024-04-29 10:25      字数:4833
  宜胖螅呕厥榉颗奈氖椤?br />
  隔着书房虚掩的门缝,看见他皱眉伏案,全神贯注盯着一张舆图。
  我推开门,足尖沾地,轻悄悄跨进去。
  “鬼鬼祟祟做什么,过来!”他头也不抬,声音威严,却流露一缕笑意。
  “我走错门了,告辞。”我斜睨他一眼,施施然又跨出去。
  身后传来他的低笑,还未跨出门口,身子就被拽回。
  “看来你身子好得差不多了……”他揽着我,上下看看,笑容意味深长。
  那个伤药不知道是什么宝贝,竟然好得这样快,肩上除略有些不灵活之外,已经没有大碍。
  我琢磨了一下他诡异的笑容,陡然生出警觉,扬眉怒道,“王爷就这么急着让我回去,免得叨扰你风流快活?”
  那日,当他知道那些侍妾通通被我逐出了王府,错愕之余,竟然莞尔一笑,赞我好气魄。我站在舆图之下,一本正经对他说,国家疆土,不可任异族踏足毫厘之地;我的丈夫,也不容别人沾染一根手指。
  当时,他几乎绝倒。
  此时见我醋意又生,他强捺笑意,勾住我下巴,“这倒不急,我只是在想,什么时候让你侍寝。”我狠狠忍着不要脸红,以免再被他取笑,“那我宁愿尽快回京!”
  “好,既然王妃返京心切,本王也不便挽留。只是回京之后,王妃又要继续守活寡了。”他笑得十分恶毒。
  “住口!”我顿时大怒,怒不可遏,被他搂住不能动弹,只能狠狠去踩他的脚。
  “你这悍妇,哪有一点金枝玉叶的样子?”他放开我,大摇其头。
  “只有悍妇才配你这杀人如麻的魔头。”我怒视他。
  他大笑,俯身轻轻吻下来,安抚我的怒气。
  “不准再说什么守活寡,我不要听这么不吉利的话……”我将脸深深埋在他胸前,心中涌起真切的忧虑不安。
  这些日子,虽然一点风声都听不到,我却隐隐觉察到一丝不同寻常的紧张。
  那些将领匆忙进出王府,通宵达旦议事,雪片般的文书,还有……他桌案上巨幅的舆图。
  一切,都在暗示我,有什么事情将要发生。
  “禀告王爷,奉惠将军胡光烈求见。”
  门外通禀之人话音未落,虚掩的房门就被人霍然推开,一个戎装佩剑的大将兴冲冲直闯进来。
  “王爷,属下已将杜老贼推出城门斩首,悬尸示众,特来复命!”
  我愕然,那人抬头见了我,也是一愣,顿是面色尴尬,跟个木桩似的杵在那里。
  萧綦敛去笑意,“王妃在此,不可莽撞。”
  胡将军闷闷答一声是。
  “先去西厅候着。”萧綦淡淡一挥手。
  看那人退出门外,我这才忍不住笑了出来,“真是个莽将军,他刚才。。。。。。”我一窒,陡然回过神来,那人刚才说的杜老贼是——
  “你斩了监军副使杜盟,?”我脱口惊呼。
  萧綦目光转冷,看我一眼,淡淡开口,“不错!”
  第二部 宫闱惊变
  风云起
  “你杀了朝廷钦命的监军?”我倒抽一口凉气。
  “徐绶勾结外寇作乱,当场伏诛,眼下罪证确凿,留着个杜盟也没用了。”他神色淡然,转身走回案后,将那卷舆图缓缓收起。
  我望着他,心中凉意一点点涌起,“他二人是朝廷钦差,身兼兵部特使,连刑部也不能贸然处置,即便犯下谋逆大罪,也要押解回京候审,只有皇上才能下旨定罪,你擅自斩杀钦差,这是……”
  ——这是,犯上大罪!我定定望着他冷酷的面容,没有说出后半句话。
  他傲然坐在麒麟椅上,淡淡一笑,“杀了便杀了,朝廷能奈我何?”
  我惊立当地,怔怔望着他,心中千万个念头电闪而过。
  今时今日的萧綦,羽翼已丰,剑锋也已霍然雪亮。
  两年前,朝廷尚可以一道圣旨,逼得他连夜北归。可如今,整个北方六镇,都已在他掌控之中,黄河以北州郡,莫不在他百万大军虎视之下;京中更有王氏外戚与他遥相呼应,以两家婚姻之亲,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杀徐绶,诛杜盟,剑锋直指朝廷——我不知道与贺兰氏勾结,是徐温二人擅作主张,还是背后另有高人指使。可是真相已经不重要了,贺兰氏伏诛,徐绶当场受死,连最后一个宁死不肯招供的杜盟,现在也悬尸城头。
  兵部左侍郎杜盟,这个名字我并不陌生。
  当时宫中女眷议论得最多的朝臣,总是那几个青年俊彦,唯独这个杜盟,年过三十,其貌不扬,虽也是出身望族,清名远达的才子,更是右相温宗善一手提携的得意门生,却是因他的耿介直率和不合时宜的古怪脾气,成为我们的笑料谈资。
  当世名士豢养的多是宝马良驹,仙鹤名犬,唯独此人爱牛,家中养了十余头耕牛,更是常常以牛自比,自号“牛癫”,脾气的确比牛更倔。很多官员都曾被他弹劾,就连爹爹也多次被他当面顶撞,却也拿这个呆子无可奈何。
  依稀还记得那个面色黧黑,宽袍大袖,总是一副怒气冲冲模样的杜侍郎。
  而此时,他的头颅正悬挂在宁朔城头。
  这个一生耿介狂放的才子,在朝堂之上雄辩滔滔,却不曾料有朝一日,他的大好头颅在断头刀下,也只不过血溅三尺而已。忠臣也罢,奸佞也罢,一样是血肉之驱,生命也是一样的脆弱。
  萧綦不是父亲那样惜才的名士,他是谈笑间生杀予夺的武将,他的刀下只有杀与不杀,却不会在乎你什么才名高望。
  我缓缓走到他身边,伸手按住他卷起了一半的那幅舆图。
  “阿妩,你很聪明,可有些事不需要知道太多。”他按住舆图,目光锐利如芒,直迫我心底。
  我与他对视,寸步不让,“你未免小看了你的王妃。”
  他的目光柔和了几分,仍有不容抗拒的威仪,“知道得太多,对你未必是好事。”
  我将手覆上他的手背,“是你说过,不许我懦弱,也是你说要与我共赴一生,言犹在耳,现在你就忘了么?”
  他盯着我,那目光迫得我几乎不能呼吸,“你想清楚了,一旦跨出这步,就再没有退路。”
  “从我嫁入豫章王府,就已经没有退路,也不需要退路!”我淡淡一笑。
  四目相对,他的目光深远幽旷,仿佛能容纳我一生的喜悲。
  他终于捉住我的手,两人一起打开了那卷舆图。
  我没有猜错。
  舆图上赫然用猩红朱笔标注了行军方略——从宁朔出三关,渡黄河,过徽州,直插中原心腹,截断南北交通,在临梁关兵分三路,阻断东、西、南三面州郡的兵力,挥师直逼京城。
  照此方略,不出三月,京师将被困为一座孤城!
  从指尖,到双手,一寸寸冰凉,我拿着那卷舆图,终究强捺不住惊惧战抖。
  我缓缓抬首,望向他。
  他依然神色淡定,从案上拿起一封书信,放到我面前。
  上面是我最熟悉不过的笔迹,父亲的手书。
  “看与不看,你自己决定。”
  他深深看我一眼,起身走到窗下,负手而立,并不再看我一眼。
  我的手指冰凉,捏着那薄薄的一封书信,却似有千斤重,更似火炭般灼人。
  父亲,你到底要把我推向何处才肯罢休?
  如果不看不听不问不想,能不能假装一切都没有发生?
  如果一切重来,我愿意只做一个侯门深闺中无知无觉的女人,相夫教子,安享荣华,像母亲那样平淡幸福地度过一生。
  一时间,心中念头百转千回。
  冥冥之中,也许是宿命的力量,推动我打开了信封。
  信纸在我手中缓缓展开,那个困扰我至今的秘密终于展开在眼前——
  父亲的信,只是寥寥数言,然而只言片语之中,已经足够让我猜出前因后果。
  这一桩密谋的开端,就是我的婚姻。
  或者应该说,我的婚姻成为了这桩密谋的纽带。
  我想过许多次,他为什么娶我,若说仅仅为了笼络我家族的势力,恐怕那还不值他一嗮。
  萧綦是何许人也,他也许冷酷强横,杀人于谈笑之间,却绝对不屑于这样的手段,利用一个女子来达到目的;父亲自负身份门第,一生清高傲岸,即便杀了他,也做不出向军中权臣低头示好的事来。
  我做梦也没想到,向萧綦提出联姻的人,竟然是姑姑,是我那母仪天下,雍容慈爱的姑姑!
  她在我心中,曾经是最完美的女人,从小我就渴望得到她那样的绝代风华。
  然而我忘记了,她是当朝皇后,是我的嫡亲姑姑,可她更是一个母亲。
  太子轻薄寡德,早已失去皇上的欢心,皇上与姑姑虽有结发之情,却一直专宠谢贵妃,帝后之间日渐疏离。谢贵妃死后,皇上龙体也越发衰弱。内有皇后干政,外有左相专权,朝中大权渐渐旁落王氏外戚之手。
  这一切,终于让皇上起了废储之心!
  右相温宗善与分封各地的宗室亲王,早已不满王氏专权,得知皇上有废储之意后,暗中分为两派,一派支持二殿下子律,一派拥立三殿下子澹,在朝中力压太子一族的势力。
  单凭父亲一人之力难保太子地位稳固,姑姑终于将目光投向朝廷之外,投向过去一直为士族高门所不屑的武人——只有刀剑,才是最有力的声音。
  趁萧綦回京接受犒封之际,姑姑单独召见他,许以婚姻之约,恳请他拥戴太子为帝。
  ——姑姑实在是低估了他的野心,也许她至今也想不到,萧綦要的不只是倾国红颜,更是半壁江山!她太不了解这些武人,竟然一厢情愿地以为,让一个出身寒族的武将迎娶到天眷贵胄的郡主,就是莫大的恩惠,就足以将他笼络在身边。
  姑姑,我该佩服您心计深沉,还是叹息您目光短浅?
  萧綦婚后北归宁朔,在皇后和左相的支持下,迅速掌控北境六镇,从此拥兵自重,数次违抗皇命,以军务紧急为由,拒不回京。朝廷忌惮他手中百万兵马,一时间无可奈何。
  太子内有权贵辅佐,外有重兵拥戴,储君之位再也不可撼动,废储之事也就此搁下。
  然而皇上与右相终究不肯死心。
  今年早春,皇上感染风寒,一病不起,若再不废储,恐怕再无机会。
  若要废储,第一个要除去的就是萧綦手中兵权。
  既然召回不成,右相温宗善索性派出亲信大将徐绶,与兵部侍郎杜盟,以监军的名义驻守宁朔,伺机架空萧綦。岂料徐绶野心勃勃,一心想借机取代萧綦,竟然自作主张与贺兰氏勾结行刺。事败之后,徐绶身死,杜盟下狱,正好落下口实,给了萧綦反戈一击的机会,借此铲除右相,永绝后患。
  萧綦密函告知我父亲,同时一道奏疏弹劾温宗善勾结外寇,谋逆作乱,与父亲内外应和,逼皇上处斩温宗善和兵部一干温氏党羽。
  右相一党拼死反扑,弹劾王氏外戚专权,直指萧綦污蔑当朝重臣,拥兵犯上。
  皇上表面将温相暂时下狱候审,却又将皇后和太子禁锢宫中,并下旨让萧綦即刻回京。
  朝中局势已经势成水火,一触即发。
  父亲临阵迟疑,碍于世代忠良之名,不愿起事。
  萧綦索性将狱中的钦差杜盟斩杀,悬尸城门,以既成事实逼迫父亲动手!
  缠绵意
  父亲信函中称,京城大势虽已被叔父手下禁军掌握,但宫中内侍忠君不二,皇后与太子都陷入皇上的挟制之下,朝中更有右相把持兵部,分封各地的宗室藩王手中各自握有兵马,如若皇上一声令下,勤王之师从三面涌来,叔父的十万禁军根本无力抵抗。
  薄薄一页信纸,我竟拿捏不稳,颤颤从手中飘落。
  前一刻还是浓情缠眷,浑然抛却了往昔恩怨,只盼苦尽甘来,怜取眼前人。
  却不料,转眼间风云突变,刚刚露出一线晴空的天际又被阴霾覆盖。
  这片阴霾来得铺天盖地,生生压在头顶,将我的一切都笼罩。
  我喟然长叹,父亲枉自担了多年外戚专权的名声,却从未对皇室起过二心,若不是皇上执意废储,又被萧綦相逼,他怎么敢起兵逼宫。不管是父亲还是叔父,恐怕都还在观望宫中情势,并没有做好起兵的准备。却不料萧綦先发制人,一刀斩了杜盟,弹劾右相谋逆,逼得京中方寸大乱,再以“清君侧”之名,挟重兵相逼——到了眼下这个地步,父亲反也得反,不反也得反了。
  萧綦,他走出这一步,将自己和我的家族都推上了一条不能回头的险路。
  我缓缓抬眸,与他的视线相接。
  这个人,这双眼睛,容纳了多少我看不透的风云沧桑,猜不透的机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