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8 节
作者:
片片 更新:2021-02-17 23:26 字数:4790
邢芸越听越无聊,隐隐竟有几分睡意上来,她佯作咳嗽,以袖遮脸转头打了个哈欠,方笑道:“如此说来,倒像是三妹妹命里注定的姻缘。只是这家太太既看重门户,怎么又挑中了咱们家?”
那两个婆子道:“这京里什么都少,就是官儿多,他们家老爷又是个位小职卑的,说个门当户对的呢,他们家太太嫌弃人家女孩儿不好,不肯将就着讨这样的媳妇儿。又认为白屋出公卿,怎么也得找个大家世族的小姐,才配得她那儿子,可那些豪族大族又何尝不挑姑爷,一个小京官家的举人,怎入得眼儿?这么高不成低不就的,就拖到了现在。也是如今他们家老爷任期满了,得了个外放的官儿,他们家这才急了起来……他们家老爷一外放,这太太必是要跟去的,可这家少爷是要考进士的,自然不能跟着去……?
说到这里,一个婆子咳嗽了一声,陪笑道:“太太也是知道的,京中那些纨绔公子,今日会酒,明日赏花,甚至赌钱宿柳,无所不为。若将儿子单独留在京中,那家的老爷太太是极不放心,身边无人照顾是小,倘或被人引诱着坏了性情,却是了不得,故而便有意将儿子遣回老家静心读书。却又想起来这一外放说不得是几年才能回来,那些偏僻小地方更无什么闺秀千金,儿子的年纪也不小了,亲事上再耽搁不得,这才紧赶慢赶着,要在出京前蘀儿子说个可心的媳妇……因他们家住在十字街,那街面上的街坊最是喜与人结善的,有一家更是和二姑奶奶夫家沾着亲,便想起了咱们家三姑娘……”
邢芸听到这里,便笑道:“他们家太太既是个挑剔的,可是愿意?”
那两个婆子忙道:“才提说了是咱们家,他们家太太就极喜欢,打发官媒递了帖子来,只是二姑奶奶处事慎重,不曾回明意思。”
说着,两个婆子又眯着眼睛,巴巴儿笑道:“依奴才们看来,二姑奶奶蘀三姑娘定的多半就是这家,一来年龄才貌家世都配得,二来又应了那和尚的说法……不然,二姑奶奶也不必强压着三姑娘学这学哪了。”
邢芸笑着点了点头,向着两个婆子道:“这样倒很是。”
两个婆子听见邢芸这话,相互看了一眼,面带尴尬道:“今日我们过来,却是还有一桩事要问过太太。二姑奶奶说,三姑娘的年纪渐大,这嫁妆也得预备些,等定准了亲事,也好看着办事,只不知太太可有什么章程?”
邢芸心里头打了一个突,面上一僵,旋即如常笑道:“按我的意思,若是三妹嫁的近,这嫁妆里的头面衣裳箱笼物件便多置备些,既体面又好看,若嫁得远了,这路上奔波难定,那些粗粗笨笨的家什倒可少些,多带点压箱银子是正经……”
那两个婆子听了,你看我,我看你,对看了一阵,才强笑道:“太太说的正是,只是这陪送论起来,都是尽着银子使,多有多的陪法,少也有少的……”
听到这里,邢芸自是明白,冷笑一声,抿了抿唇,正色道:“这府里的姑娘出嫁,官中置办的嫁妆也不过七八千两,咱们家的家底子难道能和这府里比?罢了,这事你们只管回去告诉家里,三妹的嫁妆便依着这数目,我再添上一千两,凑足一万两整数,也算应了当初的诺,风风光光送她出嫁。”
说了这话,邢芸便命人领了那两个婆子出去吃茶歇息。待人出去了,邢芸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揉着太阳穴,艳如桃李的脸上微微浮出一丝恼色来。
一旁的木香撇了撇嘴,不满道:“一来便是要银子,也不问问太太在府里过得如何,也太不知礼了?”
邢芸微微抬眼,口气带着几分嘲讽道:“难不成,我还能指着家里给我撑腰,不过花银子买清静罢了。”
邢芸心里自是极清楚,若能花银子了断邢夫人和邢家的因果,对她而言,是多少银子也无所谓。
毕竟她手握一方洞天,又以修炼入道,便是要金山银山也轻而易举,可她得了邢夫人的肉身,修炼日久,她的感悟也渐深,自知在超脱之前,是注定逃不开这份枷锁了。
断情绝缘说来容易,可天下又何尝有不孝的神仙,君不见无数鬼神传说中,便是成佛称圣,该还的始终是要还清的。
132
正是知道如此;不管心中再怎么腹诽埋怨,邢芸还是担起了邢夫人该尽的责任;将邢家这一摊子事揽上了身,只是也仅限于此了;该她给的她会给;不该她给的,便是邢家姐弟哭出花来,也不管她的事儿,反正和吝啬凉薄的邢夫人本尊比起来;邢芸自认为自个给安排得也算仁至义尽了,林如海书中安排林黛玉也不一定有她一半周全,那还是亲父女呢。
听得邢芸这么一说;木香扁了扁嘴,嘟囔道:“便是花银子买清静,单三姑娘太太便给了一万两,怕是有金山银山,也不够使唤的。日后全哥儿长成了,问起家业来——”
邢芸瞥了木香一眼,叹了口气,捏捏手中的帕子,无奈道:“家里的情形你还能不清楚?我嫁进来这么些年,家里无个人照顾,单看今儿来的这两个婆子,也知道了……这还是有体面有年纪的,便是这样,剩下只会比她们更不知礼更不晓事。银子给少了,未免有人抱怨我刻薄,倒不如给的足足,大家省心。至于全哥儿日后,我也不会委屈了他。”
木香听到这里,低了一回头,不服气地开口道:“太太想得是好,可我瞅着,未必能如太太所想。虽说家里有二姨太太帮着筹划,可她到底还有夫家儿女,哪能处处仔细?况且太太舀了银子出来,二姨太太也是交给家里管事去采办……咱们府里尚有管事们欺上瞒下,家里的管事岂有不往公帐上捞钱的。”
邢芸笑了一笑,向着木香道:“难道我能告诉二妹,不要派管事的去置办,就为着管事要借事儿捞钱?横竖这钱我是给出去了的,用不完也回不来了,一万两银子撒出去,再怎么也能置办出几十抬体面嫁妆来。那些管事也不是傻子,再是捞钱也得顾着自个身家性命,倘或嫁妆办不好,别说贪墨的,就是家里几辈子攒下的棺材本也得吐出来。捞不捞钱,又有什么关系呢?”
听着邢芸这话里很有几分嫁妆办得不好,便翻脸不认人的意思,木香这才心满意足了,抿唇笑了一笑,点了点头,正要说话。只见帘子一动,桂叶掀帘进来笑道:“人可是都出去了?我还以为太太要留着她们用膳呢。”木香甩着帕子笑道:“方才下去吃茶呢,这才什么时辰,就嚷着要用膳了,你也不嫌太早了些。”
桂叶一愣,展眼往墙上的挂钟看了一眼,掏出怀里的紫金嵌珠扇形怀表瞧了一瞧,恍然大悟般偏头笑骂道:“都是翠云那蹄子捣鬼!昨晚上我到处找这劳什子时找不见,倒是她早上给我送了来,我也没细看。这会子一对,明明才交已初,这上头已过了午时了,必是被她摆弄过了。”
木香嗤嗤直笑,说道:“谁叫你不时时带在身上,那些小蹄子最是淘气,见着这些有不摆弄的。依我说,这劳什子,带着也没什么用,府里那些管事也没见几个带着的,要瞧时辰,叫小丫头跑趟腿儿也就是了。”
桂叶笑了一笑,将怀表摆弄了一阵,说道:“我一天儿都在小阁楼上翻闲箱子,又不似在上房里呆着……不带怎么行?你也别说管事不带,二奶奶身边的那些媳妇子,可没谁敢不带的,万一误了事儿,也省不了事儿。”
邢芸扑哧一笑,掩唇打了哈欠,问道:“你去翻箱子做什么?”
133难受
听得贾蓉已到了平安州;凤姐儿喜得心花灿烂,急忙问道:“蓉哥儿到了平安州了,那二爷呢,可是与他一道回来了。”
那丫头见着凤姐儿问话;忙忙一笑,快言快语道:“二爷也早早动身回来了,只是因带着的行礼多,脚程比蓉哥儿慢了些儿。”
原来;贾蓉闻得元春封妃的喜信之后,又瞅着林如海虽有病在身,终日静养;但细究光景,一时半刻也难呜呼;再加上身处林府,多有不便,吃酒玩耍皆不如京中畅意,还有一个贾琏成日忙忙碌碌,格外讨嫌。
故而一得了信,贾蓉便收拾了行礼,起身向林如海告了辞,赶着回京来也沾一沾热闹。贾蓉一告辞,贾琏这当叔叔的自然不好再留着,况林如海的病症也极奇,他略清爽些时日,又沉重几天,如此反反复复,叫人难以测度,便是他留下,也无多大用处,故留下照看了几日,便也一路回了京来。
凤姐儿听见贾琏回来了,心头一块大石落了地,抚着胸口冷笑道:“偏他的脚程慢,难保着是在路上被什么草儿花儿缠住了,抑或是什么红颜知己,情分深厚,一时难以分舍,也未可定?”
凤姐儿这一席话一出,说得平儿掩口一笑,因说道:“我的心也和奶奶一样,愁着是不是这些缘故?只是再一想,还有个林姑娘呢,蓉哥儿素来懒滑,有二爷在,林姑娘必是由二爷带着,林姑娘生来体弱,路上又辛苦,这么一来,脚程自然要比蓉哥儿慢上少许儿。说起来,蓉哥儿到了平安州了,二爷只怕也快了,我倒有个主意儿,奶奶若不放心儿,不妨打发几个可靠家人到平安州去候着,自然就一清二楚了。”
凤姐儿眼睛一亮,笑道:“他便有这些事儿,也早收拾干净,咱们便派了人去,也不过是徒劳,平白叫他得了意,还道着咱们多惦记他呢。”
听着凤姐儿这口是心非的话儿,平儿眼珠子一转,轻笑道:“正是奶奶这话呢,蓉哥儿都回来了,二爷不知托他带个信回来,亏得先前奶奶嘱咐了又嘱咐,唯恐漏了一句话儿没交代到。我如今想起来,实在是奶奶委屈的紧,怎么样就仔细到了这地步?”
说得凤姐儿倒笑了,指着平儿说道:“你个小蹄子,越发疯魔了,竟拿着我取笑,看我不给你个利害。”说着,便要扑过去,拧平儿两下。
平儿扭身脱开,躲到一边儿笑道:“我说的是实话,偏奶奶不待见。可见这实话说不得儿?”
说着,便趁机溜了出去。见平儿出去了,凤姐儿只是笑,歇了歇口气,又向那报信的丫头问起扬州的事情。
话说,自了得了信后,不过两日工夫贾蓉便到了家,因林如海还活着,预先谋算的事情自然也未成,贾珍虽然不满,但也知这非贾蓉所能为的事儿,打骂了贾蓉两句,便抬手放过了。
王夫人眼见注定的一注大财飞了,自然不高兴,可元春封了妃之后,她这些日子所得孝敬不计其数,思以后还不知要得多少钱财,况林家此事只是一时不顺,日后用着贾珍父子的时候诸多,不好贸然翻脸发作,也就记下不提了。
倒是贾母知道后,不知为何,竟很不大痛快,当着王夫人道:“蓉小子到底年轻,也不懂事理,林姑爷既病着,他便该留着帮衬一二才是,怎么一得信儿便忙不迭回来了,这哪是个专诚过去瞧病的样儿?况不是我咒林姑爷,他这病,论不定是好是歹,比如蓉小子走到半途,林姑爷一口气没回过来,又怎么办?亲戚们纵不说什么,难道咱们面上就能过得去吗?”
王夫人心头一跳,强笑道:“老太太说的很是,只是那府里大奶奶过来说,蓉小子从小便没去过那么远的地方,到了那边因林姑爷不好,府中无人照管,饮食起居多觉受不住。如今见得林姑爷的病不好不坏,蓉小子便犯了孩子气,认为再留下明摆着无用处,便径直告辞回来了。他老子问他时,蓉小子还口无遮拦的嚷说道,也不知林姑爷能活几年,难道叫他常住在扬州不成?终是讨了一顿打才罢了。我知道后,还送了两瓶宫里赏的伤药过去,叫他好生养着,到底走了一趟,也不容易儿。”
贾母叹了一口气,拿着帕子摸了摸眼里不存在的水花儿,沉下脸道:“这些小孩子,打小儿娇养惯了,哪里受得住苦乏呢?想想祖辈起家的日子,这些儿算什么,就是宝玉,虽然有他爷爷的几分模子,可在这富贵窝里长成,到底淘气了些。”
王夫人听见贾母这么说,恰中一件心事,忙说道:“我和老太太竟想得一样,便是我们老爷,虽总嫌宝玉不肯读书,却也是期望之心所致,不愿宝玉一味淘气,误了前程。”
贾母眉头一皱,叹了口气道:“宝玉虽说淘气,可读书这回事,也不是管得严,镇日闷在屋里便能出息的,倒没得把好好的人都约束坏了。”
王夫人听了,脸色一黯,不由得想起贾珠来,拿帕子掩着脸径直伤神。
贾母看在眼中,也没了意兴,冷淡道:“宝玉还小呢,且由着他松快些时日。况如今元春封了妃,宝玉自有一份前程等着,何苦来去和那些穷书生争名次儿,没得受人糟践。你去细下想想,可是这理儿。”
贾母这话一出,王夫人便有万千话语,也闷在了心里,低声应了一声,王夫人又说了几句家务,方带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