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阿姨又沉默了，沉沉的叹息，“你还这么年轻，真的可以接受么？如果不可以，我希望你别再找他，现在断了，对他也是一种解脱。如果以后你忍受不了再离开他，他真的会崩溃，比现在……还要糟……”
  我心跳加速，恐惧感袭遍全身，不敢再想下去。紧张的看着秦阿姨，追问道，“可、可乐他——”
  “他失明了，车祸后脑子里有血块压迫视神经，发现的太晚，手术失败了。春节前，最后见你那一次，就已经什么也看不到了——”秦阿姨说得断断续续的，抿紧唇，“当时，他怎么也不想你看出异状，我和他奶奶就在隔壁等着他。”
  想起那天可乐苍白的唇色，平静无神的眼睛……原来，我竟然忽略了这么多。我真该死，口口声声爱他，竟然，从未留意过他这么多转变。我在他身边嘻嘻哈哈的时候，他竟然独自一个人承受了这么多，身体上的痛苦，心理的折磨，林瑾男，你还能再傻点吗？
  易暮橙，你还能再迟钝一点！
  “那天，你走了以后，他谁也不见，一个人在那房间坐了很久——”秦阿姨眼眶泛红，抬手捂住眼睛，“第一次看见他那么难过，如果可以，我真想把自己的眼睛换给他，他才22岁。”
  眼眶一阵酸涩，我闭了闭眼，嗫嚅着唇说不出话。好不容易才发出声音，“阿姨，可乐在哪？我想见他。”
  秦阿姨若有所思的看我，“橙子，你知道和他在一起的意义么？他失明了，什么也看不到。也许一辈子都这样，他什么都做不了，你……阿姨还是那句话，如果接受不了，还是就这么分开吧。我们不怨你，事情发展到这一步，谁都预想不到。”
  我愣住，没想到秦阿姨会说这样的话。紧咬着下唇，我脑海里不断闪过这几年和他的过往，孩童时代的恶作剧，年少时的青涩暧昧，我们一起度过了那么多年，喜怒哀乐，每一样都是因为对方。
  他失明的原因是我间接造成的，内疚自责肯定有，我不知道自己能为他做得多好，但是我一定会在他身边，在他需要我的时候，一刻也不离开。我们相伴了十几年的时光，早就是彼此不可分割的一部分，无论怎样的他，我都不会抛下。
  我知道，只要是他，我都甘之如饴。
  “阿姨，你放心，你担心的事，永远都不会发生。”我坚定的保证，不管怎么样，失明也好，怎样都好，他还是那个人，不曾变过。
  *
  意外的是，易柏笙易小聊对这件事也是知情的。联系之前易小聊无厘头的让我去学家政和急救课程，原来真的全世界都只瞒着我一个人。知道的越多，我就越心疼。那个笨蛋，到底在我不知道的时候为我做了多少事？！
  到林叔叔的海景别墅时已经是黄昏了，按了门铃之后是个中年阿姨开的门，可能是秦阿姨提前跟她打过招呼，她很热情，告诉我可乐到海边散心了。
  我一刻也不迟疑，想见他的念头格外强烈。
  海浪声很大，海风吹得我头发全都挡住了视线，沿着沙滩走了很久都没看到他。海边飘起了小雨，随着海风细细密密的洒在脸颊上，湿湿咸咸的，带着海水的腥味。
  雨势渐渐加大，游人三三两两跑过我身边，我找不到他，有些着急，即使知道他还是会回到别墅去，却一点也不想回去等着他。可乐看不到，在这么拥挤的人群里，该是什么表情，光是这么想，我眼眶就止不住的发涩。
  雨越来越大，我只好躲在一旁的灯塔楼下避雨，看着不断涨潮的海面，我心里五味杂陈。我真是个笨蛋，可乐说不爱我，我居然就信了。他为我做了这么多，我真的一点也感受不到吗？居然那样就答应了，他当时该有多难过？
  “林先生，你在这等着，我去取伞，你的伤口不能淋雨，我很快就回来。”一个细腻的女声在我身后响起。
  我脊背一僵，看着一个身穿粉色护士服的小女生冲进雨幕中。我机械的转过身，看到他就那么安静的站在我面前，离我只有几步远。
  天气开始回暖，他穿着简单的白衬衫浅色休闲裤，袖口卷到了小臂处，露出一截结实的手臂。这时候我才留意到他的头发，很短很干净的寸头，应该是手术后新长出来的。这样的他，明明还是那个我熟悉的人，面对他，我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来的时候，明明有那么多话要对他说的啊……
  我就站在原地看着他，他一只手扶着灯塔楼的墙壁，双眼宁静的注视着海面。那么好看的眼睛……居然什么也看不见了？
  我慌张的擦去脸上的湿意，抿了抿干涩的唇，竟然紧张的不知道该怎么走过去。我犹豫了几秒，轻轻抬脚，只是轻微的动静，他警惕的动了动，也许因为视觉减弱后听觉就格外敏锐，他一直注视着我这边。
  “可乐——”我低声喊他，很小心，生怕一不小心会吓到他。
  他脸上开始出现震惊，瞳孔放大，抚在墙壁上的手掌慢慢收拢，然后一言不发转身就走。看着他走近雨里，我快步跑过去，一把从后面抱住他，“你去哪，没听到刚才护士说你不能淋雨吗？”
  可乐还是不说话，执拗的掰我的手指，很用力，指甲扣得我生疼。我紧紧的勒住他不松手，用尽全力把他往回拉，“笨蛋，被我害得这么惨，就应该缠着我，要我负责一辈子才对啊，为什么要躲起来。我这么坏的人，难道还指望我良心发现吗？林瑾男，你个大傻瓜！”
  我力气再大，也敌不过一个男人。
  可乐用力甩开我，因为挣扎的缘故，方向感失衡，他甩开我之后就跌跌撞撞的往前走，一下就被游人堆起的沙堆给绊翻了。我急忙跑过去，脱下外套遮在他头顶，用肩膀抵住他以防他整个摔下去，“可乐——”
  可乐一把推开我，雨水顺着他短短的发丝滑在英挺的五官上，双眼发红的冲我吼，“你走！我不要看见你。”
  我心疼的软了语调，“可乐……别这样……”
  可乐喘息着，垂下眼，水珠从睫毛上缓缓低落，“我这样跟你一点关系也没有，我们分手了，我怎样都和你没关系。所以，别再来找我，我一点也不想见你。”
  我顾不了那么多，伸手抱住他，用尽全部力气搂紧他，“可是我想见你，我想你，想得快要死了。”
  可乐双手从我手臂一点点摸索上来，抓住我的肩膀用力往后推。我被他推得摔在沙滩上，雨势太大，雨水浇得我衣服全都湿漉漉黏在身上，沉得我一时起不来。
  可乐根本不管我，他也看不到我现在的窘迫。慢慢撑着地面起身，站在我面前，“易暮橙，你还不懂吗？谁都可以看到我这个样子，偏偏你不能。我不要你每天看着我这么狼狈，你……能不能让我离开的有尊严一点，让我们的记忆停在最美的时刻。”
  他说完就胡乱往前走，沙滩上只剩下他蜿蜒的脚步，看着他狼狈不堪的背影，我再也忍不住，哭出声。我追上去，从后面抱住他，因为我突然的冲力，他被撞得差点再次摔倒，我紧紧贴着他潮湿的衬衫，把他抱得死紧，“明明还是你，哪里不一样。在我眼里还是你，一点也没变。你对我为什么那么没信心？”
  可乐挣扎了几次无果后就放弃了，微微闭了闭眼，声音低低的，“我不需要你的施舍，更不需要同情。我现在这个样子，只会把我们原本那点感情慢慢磨蚀殆尽，最后只剩无尽的折磨。”
  我转过去，和他面对面，环着他的颈，“傻瓜，如果今天变成是我，你……会抛下我不管吗？”踮起脚尖，我主动吻上他的唇，“你一定不会是不是，那么，对不起，我也办不到放下你不管。”
  part043
  可乐紧闭牙关，我无法攻陷，往后稍稍退开一步，我认真的看着他。可乐冷着脸，垂在身侧的手紧攥着，显然不愿意和我多说一句，我们就这么僵持着。
  来找他的时候我就做好了一切准备。像他这么骄傲的人，怎么可能不挣扎、不犹疑，他对我没信心，对我们太过稚嫩的爱情更没有信心。我很气闷，可是却对他发不出火。
  看着这样的他，我只会心疼，已经完全舍不得再责备他一句。
  他的信心不是靠我一句话或者一时半刻可以给予的，所以不着急。我双手覆上他的脸，慢慢让他对准我的视线，“林瑾男，我有一辈子的时间陪你慢慢耗……”
  可乐沉重的呼吸洒在我鼻端，胸膛剧烈起伏着。他脸上有些挣扎，眉毛深深蹙起却还是什么都没说。他又开始掰扯我的手指，我顺势挽住他的胳膊，另一只手揽住他的腰，“回去吧？你不能淋雨。”
  取伞回来的看护小姐远远的跑过来，一脸惊愕的看着我，应该是在猜测我和可乐的关系。
  我对她微笑，“你好。”
  她的目光在我和可乐之间转了转，又飞快的看了眼我挽着他的胳膊，迟疑的喊了一声，“林先生——”
  可乐的胳膊慢慢抽离我臂弯，伸手示意看护过来扶自己。看护小姐怯怯的看了我一眼，快步走近我们，把伞撑到可乐头顶，扶着他站在我面前。
  我看着他们，什么也没说，率先转身朝别墅走去。我不知道这条路该有多漫长，以前都是可乐在等我，这么多年他都不曾放弃过。现在，轮到我来攻陷他，他的心，到底会有多强硬，我从未尝试过去了解这件事。
  海风里混杂着雨滴，噼噼啪啪的砸在我身上，有些冷，我搓了搓胳膊，忍不住回头看身后的人。看护小姐很有耐心，也很有经验，扶着他慢慢走，时不时会和他低声说几句话。可乐还是面无表情，只是单音节的回应。
  知道他面对我会不自在，是我太急进了。
  我转过头，脚步也不自觉慢了，心里很难受。雾蒙蒙的天际更是压得我呼吸不过来。头顶的雨幕忽然被遮挡住，我转身，看到看护小姐尴尬的脸，她支吾着，“林先生说……你也不能淋雨……”
  我看向还站在不远处的人，视线瞬间模糊了，真是个傻瓜。
  看护小姐皱着眉，无奈的看着我和可乐两个人两两相望，最后叹了口气，把手里的伞塞给我，“唉，还是我淋雨吧，你们俩慢慢看。”
  她忽然又凑到我耳边，一脸狡黠的低声说，“林先生其实是在害羞吧？”
  我忍住笑，食指抵在唇上示意她噤声，“他害羞的时候很容易暴躁——”
  “小思，磨磨蹭成做什么呢！”可乐果然冲着这边吼，声音很大。他害羞的时候常常用大嗓门来掩饰自己的尴尬。
  小思捂着嘴偷笑，对我眨了眨眼，然后就双手护住头顶冲进了雨里。
  我撑着伞走近他，小心的勾住他的胳膊，“小思回去了。”
  可乐听到我的声音，紧锁的眉皱得更紧了，铁青着脸，“死丫头不敬业，这月奖金没了。”
  我想笑，可是又没敢笑出声，只是挽紧他的胳膊，“走吧，我扶你。”
  搀着他，我感觉自己的心都快要跳出来了。忍不住抬头看他的侧脸，寸头显得他脸部线条更刚毅，下颚有浅浅的胡茬，衬衫早就因为潮湿整件都贴在了身上。我伸手摩挲着他的手臂，哑了嗓音，“冷么？”
  可乐身子一僵，转过头，即使看不到但是还是狠狠瞪我，“我们分手了，少趁机占我便宜！”
  我的表情瞬间就裂了，“鬼才要占你便宜，我是在关心你好不好。”
  “那就用嘴说，别动手动脚的。”可乐冷冰冰的拂开我还黏在他胳膊上的爪子，不屑的转过头去。
  我气愤的呼吸吸气，然后循规蹈矩的扶住他，心里暗暗发誓：林瑾男，看我以后怎么收拾你！
  *
  回到别墅，之前给我开门的吴婶招呼着我去洗澡，然后就和小思扶着可乐进了他的卧室。我一边擦着自己湿湿的头发，一边发愣，很快就意识到一个重要问题。我大步冲进去，看到吴婶正在给可乐解衬衫扣子，我急得大叫，“吴婶！”
  吴婶和小思都齐齐回头看着我，可乐坐在床上，也抬起头对着我的方向。我摸了摸鼻子，不自在的咳了一声，“那个……要不还是我帮他吧……”
  吴婶冲我慈爱的笑，挥了挥手，“没事，易小姐你还是先去洗澡吧，待会再感冒了。这里有我和小思呢。”
  就是有你和小思才麻烦呢！我郁闷的绞着手里的毛巾，看到可乐衬衫的扣子已经全部被解开，然后脱掉，小思把他的湿衬衫拿去卫生间。我眼看着吴婶的手已经开始解可乐的皮带，顿时嗷嗷叫，“吴婶，这个换我来，您去忙吧！”
  吴婶被我吓了一跳，转过头诧异的看着我，“易小姐——”
  我走过去，坐在可乐身边，大半个身子都挡住他，“吴婶，您忙您的，可乐这里有我，你和小思都出去。”
  吴婶双眼逞圆，半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