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菲犹豫的看着我，我尴尬的移开视线，牵强的扯了扯唇角，“是啊，他腿长，走得快。”
  凌菲乖乖的趴在他背上，林瑾男背着她，步伐矫健的走在我身边。我们三个人都没人说话，气氛很微妙，我脑子里忽然就浮现出刚才听到的那句话。其实，不该出现的人是我吧？
  如果我不在，这个画面该有多美好。
  我还在出着神，忽然就有一阵寒意迎面而来，我还未来得及反应的时候身体已经被卷进了一阵水柱之中。汹涌的浪潮不断扑面而来，河水瞬间就和猛兽一般将我们三人吞灭了。水流侵入我口鼻之中，我闭着气，开始试着游动，虽然体力不支，可是我还是勉强能浮的起来。
  我开始寻找可乐和凌菲，远远的看到可乐托着凌菲往我这边游过来。我松了口气，可是浪潮一个又一个的扑过来，我怎么努力都游不到他身边去。总是被迎面而来的河水冲击力给打散到一边。挣扎了几次，我悲哀的发现自己腿抽筋了，本来就所剩无几的体力终于一点点消散了。
  我手脚的力气一点点褪去，看着可乐惊愕的瞪着我，最后我就被河水吞没，埋进了冰凉的水底，可乐的脸慢慢消失在我的视线里。最后的记忆只剩下河底的浑浊不堪，我张开嘴，腥咸的味道一下子就争先恐后的钻进了我的口腔，我那时候见鬼的想起一特俗的笑话。
  我和你妈妈掉河里，你会先救谁？
  我和凌菲一起在河里，可乐，你救谁？
  part024
  凌菲妈妈还是和记忆中一样强势，浑身都散发着一种让人不容忽视的气场。我坐在她对面，连抬头看她的勇气都没有。初冬的阳光折射在桌面上，晃得我大脑一阵晕眩，记忆似洪水般太过凶猛，我有些透不过气，有种如坐针毡的感觉。
  “妈，你答应过我什么？现在这么做又是什么意思？”陆睿白脸上带着薄怒，说话的声音不太高，但是我还是能听得很清楚。
  凌妈妈皱起眉，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最后软了语气，“我又不是老虎，见见她还能把她给吃了？”
  陆睿白没说话，沉默的坐在她身边。我却浑身打了个寒颤，心里偷偷嘀咕，你的气场的确是老虎见了都会怵的，您可比老虎牛X多了。
  “橙子。”
  突闻凌妈妈喊我，我连忙挺胸抬头，坐的笔直笔直的。收起心里那点小心思，目不斜视的看着她，“是，阿姨。”
  “……”陆睿白和他妈妈都齐刷刷看着我。
  我知道自己反应过了点，连忙放松身子，脸上挤出点笑容，“阿姨，您有什么教诲请说，我听着呢。”
  凌妈妈慢悠悠的抿着咖啡，不急不缓的打量我，“站起来转两圈。”
  “！”我怀疑自己耳朵坏掉了，吃惊的看着凌阿姨。陆睿白脸色不太好，沉着脸，最后转过头看着她，眼里明显带了不悦，“妈——”
  凌阿姨完全忽略掉陆睿白铁青的脸色，挑起眉看我，“怎么，很为难？”
  “啊？噢，不为难，不为难。”我心里有十万个闪闪发光的问号闪动着，可是面上还是特镇定的站起身。然后我小心翼翼的看着凌阿姨，“阿姨，是顺时针转还是逆时针，你喜欢哪一种？”
  陆睿白无语的看着我，索性转过头去。凌阿姨眼睛瞪得圆圆的，看了我几秒才吐出一句话，“随便，你喜欢怎么转怎么转。”
  我就慢悠悠的在她面前转了两圈，然后坐下去。凌阿姨也不说话，只是上下打量我。我不自在的摸了摸刘海，讪讪的笑，“阿姨，您、您看什么呢？”
  凌阿姨今天也太反常了，老是这么复杂又严肃的研究我，好像在挑商品似的，也不太像是故意来找我茬的啊。
  凌阿姨眉头越皱越深，似乎陷入了某些沉思之中无法自拔，也不知听清我的话没有。我也没想着她会回答我。早些年，她厌恶我到了一定地步，基本上看见我就要一顿冷嘲热讽，重则还会冲动的掐我几下捏我几把。在凌菲葬礼上打过我耳光，在我死皮赖脸上门道歉时拿东西砸过我。
  不过我都能理解她的心情，作为母亲，她就是拿把刀扎我几刀都是应该的。
  之后几年她去了别的城市，我们见面的机会少了。也许随着时间的沉淀，她对我没有那么尖锐了，但是还是会时不时的刺激我几下。所以今天再见她，我早就做好被她各种挤兑、各种刺激的准备。
  我端起面前的果汁喝着，忽然脑中闪过一道白光。凌阿姨该不是思女心切……脑子有点……不然怎么解释刚才的行为。好端端的让我转两圈看看做什么？
  我抬起头小心观察她，见她也正盯着我看，我连忙垂下头避开她的目光。可千万别因为我再刺激到她了，那样我的罪过就更大了。
  “橙子，你和可乐——”凌阿姨忽然开口，她话还未说完，我就急切的摆手打断她，“没有，没有，我和可乐什么也没有。”
  陆睿白和凌阿姨面面相觑。我在他们审视的目光里怏怏的垂下眼，小声说着，“我知道以前我做错了很多事，光凭着自己性子来，伤害了很多人。那时候太自私也太任性，可是我真的不是故意伤害到……”
  我不敢提凌菲的名字，紧咬着唇。看到凌阿姨和陆睿白平静的看着我，我鼓足勇气，把心里这么多年想说却没勇气说出的话都讲了出来。
  “那时候，如果不是我，多有事情都不会演变成那样子。是我破坏了他们，也是我酒后失言，误导了沈笠，所有一切都是我不好。”我说着说着就流下泪来，我胡乱的擦着眼泪，努力让自己气息平稳下来，“阿姨，您放心，我和可乐不会有什么。如果我和他在一起，会对不起凌菲，和他在一起我会觉得自己的一切都是从凌菲那抢来的。我知道自己没资格幸福。我都想过了，这辈子我谁也不嫁，就这么过一辈子。我欠凌菲的，会用以后的时光来还。”
  午后的咖啡厅很安静，有悠扬慵懒的女声低吟着老旧的英文歌曲，陆睿白和凌阿姨都沉默着。我垂着头，眼泪啪啪的掉在桌面上。这些话是我心里最真实的想法，不管凌阿姨和陆睿白会不会觉得我做作，会不会相信我，我都是这么想的。
  和林瑾男，我过不了自己这一关。时至今日我依旧没法忘记当天他游向我，紧紧抱着我的那一幕。凌菲抓着河堤的围栏，可乐刚把我托到岸边，凌菲的双手就慢慢松开了。然后苍白的脸一点点浸入了河水中，那一刻，我的心都沉到了河底。
  我想，可乐也是后悔的吧。
  不然，他不会在凌菲葬礼之后的第二天就出国了。
  留下我一个人，面对所有流言蜚语。
  我的眼泪好像完全止不住，就好似那天的河水一般汹涌湍急。我怎么抹都抹不完，视线里出现一条白色手帕，我抬起眼，看到的是凌阿姨有些无奈的脸盘。
  我颤抖着手接过来，低声道谢。
  凌阿姨叹了口气，慢慢靠回椅背上，许久才开口说话，“橙子，那时候，你还不到17岁吧。菲菲也刚过了17岁生日……我和她爸爸在她5岁的时候就离婚了，睿白跟了他爸爸的姓，很早就出了国。菲菲从五岁开始，身边就只有我一个人。我们那时候情况很糟糕，我一个离异的女人，带着孩子，只能靠打工过活。”
  我怔怔的听着凌阿姨的话，看着她渐渐发红的眼眶，心里更是堵得难受。
  “我为了早点过上好日子，一天打好几份工。菲菲从小就和别的小孩不一样，没有新衣服、没有新玩具，甚至连游乐园也没去过一次。她很懂事，从幼儿园开始，成绩一直都很好，她每次都是笑着把成绩单给我看，却从来不说自己在学校被排挤被欺负的事。班上有小朋友取笑她穿衣服难看，取笑她没见过世面，这些我从来都不知道。菲菲也从不说，回家了依旧是一副很高兴很开心的样子。直到有一次，我无意间看到了她写的一篇作文。她说过，这辈子最接受不了的，就是背叛，还有歧视。因为他爸爸的背叛，我们过上了流离失所的日子，菲菲也从此开始了被欺负被歧视的生活。”
  我想起那天凌菲出事前和我说的，她是因为受不了可乐的背叛，受不了我对友情的背叛。我说不出话来解释自己当初那点幼稚又不够成熟的想法，所谓阴差阳错，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大概就是这样。
  我一直以为，我们藏着掖着就可以不伤害凌菲，想不到最后却把伤害更扩大化。
  陆睿白递给凌阿姨纸巾，伸手揽住她，轻轻的抚着她的脊背。
  凌阿姨敛了敛情绪，最后双眼通红的看着我，却是微微笑着，“橙子，感情和其他东西不一样，它更需要坦白和真诚，也更需要尊重。你们那时候还太小，处理感情的态度不够成熟，也因此伤害了很多人。在整件事里，不只菲菲是受害者，也不只你，可乐也是。你的犹豫不决，你的逃避，也在有意无意的伤着他。”
  我震惊的看着她，根本不曾料到凌阿姨今天找我会对我说出这么一番话来。她……不是该恨我的么？
  凌阿姨看着我呆滞的神情，好笑的摇了摇头，最后颇有些无奈的叹息，“这些年，可乐一直默默的补偿我。开始的时候我是很怨他，也怨你。可是怨着你们的时候，我也陷在这段往事里抽不出身，总是活在过去和仇恨里，活得很辛苦。前段时间，可乐又去S市找我，他这几年为我做的，我都看在眼里。其实……我早就不怨了。只是看到他那样子，我还是被吓了一跳。”
  我看着凌阿姨，希冀着她说下去，她却停住不说话，眼含笑意的凝视我，“怎么了，心急了？”
  我嘴硬，别开头咕哝道，“心急什么，他还能怎么样啊。前几天见还活得好好的呢。”
  凌阿姨摇了摇头，倾身拉住我的手，“橙子，你现在是在为当初连累了菲菲而赎罪。对于可乐，难道也要等他不见了，再来怀念他吗？”
  我心一惊，反手紧紧的抓住凌阿姨的手，连声音都开始发抖，“什、什么叫不见？”
  凌阿姨眼睛闪动着异样的光，嘴角带了丝笑意，“我之前只是骗你说可乐认识睿白，你马上就失望成那个样子。现在一听说他会出事，又紧张成这样，还敢说你们什么也没有吗？橙子，好好面对自己的心吧，别等什么都失去的时候才想起他的好。”
  陆睿白一直都没怎么说话，只是安静的坐在一边，仿佛一个局外人。时不时的看我一眼，带着些无法看懂的东西。
  凌阿姨和陆睿白先走。我坐在咖啡厅里，看着落地窗外熙熙攘攘的人群，心里似乎有些什么积蓄多年的东西在慢慢蒸发释然，全身都开始轻快松懈下来。我看着蓝天白云，一片澄净里恍惚记起我和他的童年，那个穿着短裤背心的小男孩和扎着羊角辫的鼻涕虫，傻乎乎的冲我笑。
  手机在桌面上轻轻震动，很短暂，是短信。我拿起一看，来自陆睿白。
  “死去的，我们不会忘记，但是活下来的，要好好珍惜。橙子，我原谅你了，你什么时候才会原谅你自己。林瑾男真的为你做了很多，我妈妈，也是他请来的。好好珍惜吧……”
  我深深呼出一口气，伸了伸懒腰，对着窗外的阳光轻扬唇角。
  *
  站在街角的十字路口等红灯，我放空的看着对面的人群，脑子里一直回荡着陆睿白短信里那句话。人流开始涌动，我混在人群里，木然的走着。忽然左手被一股强劲的力道给抓住，十指交握，惊得我抬头看向对方。
  林瑾男好看的侧脸出现在我视线里，他平静的看着前方，牵着我往前走。黑色大衣衬得他脸色有种不健康的白，我看着看着，忽然有些酸酸的东西涌上胸口。这些年，我到底是在折磨自己，还是在折磨他？
  林瑾男的手有些凉，却紧紧的包裹着我的手指。我一直无声的看着他，他侧过脸，微笑着看我，“干嘛一直看着我，不怕爱上我？”
  我眼眶一热，抿着唇瞪他，很久才憋出两个字，“笨蛋！”
  可是就是这么笨的你，却让我爱得，几乎用尽一生的力气。
  林瑾男双眼深邃的睨着我，隐隐带着些笑意，最后却只是把我们交握的手揣进他大衣口袋，还长长的吐出一口气。白色的雾气弥漫在他周围，把他好看的五官显得有些恍惚。
  “好冷，这么冷的天还要出来追媳妇，真惨。”
  我仰着头看他，不知怎么的就觉得今天的他格外好看。我的手指轻轻挠着他的掌心，眯起眼对他笑，“可乐，我请你喝酒吧？”
  林瑾男眼眸轻轻闪动，直直的看着我，握着我手指的手紧了紧。被他这么专注的看着，我忽然有些脸颊发烫，我吞了吞口水，小声呢喃，“到底，喝不——”我剩下的话还没说出口，林瑾男就跟被什么刺激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