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千，三天内我会还。”林南木然地看著他，却缓慢地吐出了跟动手前一摸一样的话。
  苏旭只觉得後背发寒，嘴唇动了动，却无论如何也说不出话来，只能使劲点头。
  他背靠著墙，一点一点地往後挪，终於就这样缓缓地逃出了林南的视线之外。
  苏旭那一瞬间终於明白林南的眼神像什麽了。
  像狼。
  他一定不是人。
  他太可怕了。
  （四）
  林邵天真的是吓坏了，身子筛糠似的发著抖，一双黑漆漆的眼睛也有些恐惧地看著林南。
  “你的腿，有事麽？”林南若无其事地转身，把林邵天有些站不稳的身子拉了起来，然後搀扶著往面铺里走去。
  “小南，你……你怎麽能那麽打人？”林邵天声音抖抖的，听起来无比的软弱：“我们还欠他们钱啊……”
  “钱我来还。”
  “你、你哪来的钱啊。”林邵天坐在面铺内屋的木板床上，似乎忽然想到了什麽，脸一下子就煞白了：“小南你，你不能再去赌了，那帮人……他们的钱，不能再欠啊！”
  “原来这六千块是我赌钱欠的。”林南低头看著因为疼痛，脸上还有泪痕的瘦弱男人，忽然皱了皱眉：“你的腿，之前是怎麽弄的？”
  “也没、没什麽……”林邵天身子颤了一下，又低头看了看被踹得一片青紫的左腿，不再说话了。
  “以前我赌钱，连累你被打了？”林南蹲下身子，平视著坐在床上的林邵天。
  林邵天神情有些窘迫，白皙的脸上也浮起一丝怯弱的神色，他轻轻摇了摇头：“没事的。”
  林南也不再多说，转身从简陋的木柜里拿出跌打药酒，用棉花蘸了，就保持著半蹲的姿势，轻轻地在林邵天露出来的左腿淤青上擦拭著。
  林邵天紧张地绷直身子，懦弱地看著低著头无声无息动作著的林南，神情一瞬间都有些僵硬了，单薄的嘴唇动了动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是个三十多岁的老男人了，这辈子只有林南这一个儿子。
  妻子嫌弃他只能在贫民窟开个面摊，於是离开了他们父子。
  林邵天其实从来没有怪过前妻，因为他也觉得自己真的是个很没用的男人。
  可是儿子只有这麽一个。
  他无论如何都要把林南养得好好的。
  就算、就算被打得左腿都残疾了……其实也没什麽，只要林南能平安，他就已经很满足了。
  林邵天心里一直觉得林南是个好孩子。
  即使长大了这些年，在所谓的帮派里成了个小混混，赌钱打架，林邵天也只是认为那是少年的叛逆期而已。
  可是被自己的儿子看不起，甚至在没法拿出钱来的时候出言辱骂的次数多了，林邵天偶尔也会觉得有些伤心。
  久而久之的，他开口对儿子说话都会觉得心里有些隐隐的害怕，连背都是畏缩地弓起的。
  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子了。
  林南就在自己面前，那麽近，那麽近。
  没有出口成脏，没有横眉冷对。
  真的就像是梦一样。
  於是林南擦完药一抬头，看到的就是男人眼里湿湿的，眼神又伤感又幸福，仿佛是终於从冰天雪地里逃出来的小动物一样。
  林南忽然之间觉得心里有些触动。
  这个世界就是这样奇特。总是有人对别人会像珍宝一样珍惜的东西嗤之以鼻。
  自己是萧南的时候，萧家家财万贯，权势熏天，可是他却在自己的房里钻研练体机甲。金碧辉煌的家族里，父亲漠视他的存在，蒋静恨他入骨。
  而林南，他生活在UFH的最底层，在贫民窟里成为一个可怜的挣扎的蝼蚁，可是他有一个像林邵天一样的父亲。
  人与人的际遇不同，得了什麽，失了什麽。
  或许只有走过一遭才能明白。
  林南死去过一次，很多东西，他比大多数同龄人，都看得要更清楚。
  林南站在一家简陋的店面前。
  店面的铁牌子歪歪斜斜地垂下来半边，上面隐隐看出来是五个字──卓越光脑吧。
  UFH联邦里不能买上光脑的人家实在太多了。
  所以光脑吧，也就是古地球的网吧。
  林南吸了口气，推开了卓越光脑吧的店门。
  整个光脑吧里似乎没有多少人，只是零零散散地有几个年轻人在角落里坐著，有的嘴里还叼著烟，一脸的痞气。
  林南沈默著往门边的全自动收银机里放入了十元面值的联邦币。
  拿到了五个小时的光脑使用点之後，林南选中了一架处於最偏僻角落的光脑。
  林南是来赚钱的。
  在这个光怪陆离的时代，赚钱的法门真的很多。
  尤其是对一个练体理论大师来说，在联邦网上赚钱……真的是项轻松的差事。
  林南最先进入的，是一个名叫Atlantis的练体网站。
  Atlantis是界内很有名的一个虚拟站，它或许并不是最高端的，但是它却是最实用的。
  从积分问答，讯息资料，再到专家座谈，甚至还有网上虚拟擂台赛，各色的关於练体的虚拟项目Atlantis都囊括。
  海纳百川，是Atlantis最出众的地方。
  林南上辈子曾经在Atlantis混迹很久，ID马甲无数，对於这个虚拟站已经熟悉到了一定程度。
  他轻车熟路地找到了积分问答的版面，然後注册了一个崭新的ID，名字就叫做Victoire。
  Victoire，古地球时代法语的胜利的意思。
  林南在进来之前，已经想好了这个虚拟的ID名字。
  锐意进取，劈风斩浪。
  这一世，他不会成为一个LOSER。
  Atlantis的积分问答板块其实是可以赚钱的。
  一个积分点其实就是1联邦币。
  积分问答的版块，就是可以让任意一个ID提出问题，然後把自己账户里的积分点转入Atlantis服务器，提出问题的ID选中最佳答案，然後积分就会转入作答人的账户。（百度知道？咳。）
  最低转入额度是3积分点，最高则不限，如果有人原因花个上万联邦币问个问题，Atlantis官方当然也不会管。
  如果提问人的问题放入版块一个月之後都没有作答，那麽积分点会自动退回提问人账户。
  反之，如果有答案提供，提问人一个月内却没有选中最佳答案，Atlantis官方就不会退还积分点。
  林南的几个老ID其实都有很多积分，用的最多的那一个甚至已经积累了上万的积分点。只是林南很清楚，有些ID的情况很可能是在蒋静的监控下的，如果在他死後忽然有人动用了这些积分，蒋静很可能会察觉到有不对的状况。
  林南不可能去冒这个险，即使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
  林南很熟悉Atlantis的规矩。
  他的指尖飞速地在光脑屏上拖动著，熟练地选中一个问题，然後查看提问人最近登陆的状况。
  发现近三天内都没有登陆过的一律置之不理。
  当时就在线的当然最好。
  他现在用钱很急。
  所以他只可能去回答会以最快速度作出转账反应的问题。
  因为Atlantis的确是个非常火热的虚拟站。
  所以积分问答的版块里，问题刷新的速度其实也跟滚屏差不多。
  林南很快就找到了合适的目标。
  ID：风萧萧
  状态　：在线
  问题：各位大神！谁知道军方二星攻击术回旋腿霹雳撩杀，要用哪种机甲比较好！PS：小弟只是个业余感兴趣的，练这个会不会受伤啊？！
  悬赏积分：100
  私人能拥有或者购买机甲的人，一定算是个有钱人。所以悬赏100分也不奇怪。
  林南拿起光笔飞速地在屏幕上开始书写：
  “军方二星攻击术，大多有著强大的杀伤力，对体能要求极高，贸然练习绝对会对身体造成损伤。
  各人情况不同，但是建议在能够28分锺内跑完五公里，并且能轻松承受1。5倍地心重力的时候再进行尝试。
  关於机甲方面，回旋腿霹雳撩杀这个二星攻击动作，整个机甲要在半空中270度旋转。
  从腾跃的那一刻开始机师就要做出强控，出腿、侧回旋、然後平稳落地，这一系列的动作不仅对机师的体能需求极大，更要求机甲有著突出的平衡性和轻盈性，尤其是重点运作的腰部，性能更要卓越。
  简而言之，重巧不重力。
  因此笔者推荐的两款的基本机型，就是以轻巧灵活著称的UFH飞豹A77以及Lawrence　G。”
  100积分点的奖励其实是非常高的。
  所以就在林南写下来的这麽一会儿工夫，答案已经刷出了三十多条，可是那个叫做风萧萧的却迟迟没有选出最佳答案。
  林南也不多看，神情淡漠地关掉这个窗口，然後选中下一个问题，拿起光笔开始作答。
  第二个问题悬赏积分只有50，但是问题也不短，是关於历练肉体的。
  林南写到一半的时候，忽然听到滴的一声，光脑上弹出来的系统消息上赫然写著：您【Victoire】的答案被【风萧萧】选中为最佳答案，奖励积分100，已经转入您的Atlantis账户。
  林南刚想要把窗口关掉，就又听到滴的一声，却看到是那个叫风萧萧的弹开了聊天窗口。
  风萧萧：大神！
  林南木然地关掉窗口，但是过了两分锺後。
  风萧萧：大神！收我为徒吧！请不要拒绝我！！！！！！！！！！！！
  林南看著那满屏的感叹号，终於缓慢地，平静地在窗口上点上了六个点儿。
  Victoire：……
  风萧萧：大神你终於肯理我了，呜呜呜呜！其实我发这麽高分的悬赏问题，就是想找个能把我领进门儿的厉害师傅！但是看了别人的答案吧，我又觉得不那麽满意啊！直到大神你的出现，我真的好激动好激动！大神！你今天一定要收了小弟我！日後你让小弟往东去，小弟绝不敢往西边走！
  林南看得有点累。
  这个人一句就是一个感叹号，不由让林南有种自己都跟著被一震一震的感觉。
  於是林南把光标停在了屏蔽的选项上，还没确定，就又看到屏幕上闪过了一句话。
  风萧萧：大神你不要屏蔽！！！！我包你！！！！！
  林南手一抖。
  於是Victoire：……
  风萧萧：大神你开价吧！多少我都受著！我看出来了，大神你这麽沈默，一定是个低调的高手！只有低调的高手才是真正的高手！！
  林南思考了一下，又看了一眼满版块的问题，沈吟著终於发过去了一句话。
  Victoire：我需要七千块。
  风萧萧：成！
  就在林南想要发下一句话的时候，又是滴的一声系统讯息：【风萧萧】转账7000积分点到您【Victoire】的Atlantis账号。
  林南不由愣了一下。
  没想到风萧萧出手这麽豪爽，连犹豫都不犹豫一下，好像根本不怕被骗了一样。
  但是林南也不是喜欢占便宜的人，他沈默了一下，还是发了一句话。
  Victoire：你可以问我七百个问题。
  风萧萧：嘿嘿！大神你多大了？
  Victoire：17。
  虽然萧南19岁，但是林南这个身体的确是17岁。
  风萧萧：……………………………………大神你在骗人吧？！
  Victoire：没有。叫我Vic。还有问题麽？
  紧接著连著两个滴滴声。
  风萧萧：没有……
  风萧萧：不！我不！我不相信你是17岁！我不相信你跟我一样大！
  林南面无表情地发了最後一句话。
  Victoire：那好。再见。你还剩698个问题。
  风萧萧：什麽？？！！！！我问了什麽？！！
  滴！
  【系统】Victoire已经下线，请您使用留言模式。
  风萧萧：啊！！！你这个奸商！！你太坏了！！我警告你啊！！我要掀桌了啊！！
  滴！
  【系统】Victoire已经下线，请您使用留言模式。
  而此时，林南已经从Atlantis账号把积分点转入林南本人的联邦银行，并心情畅快地在贫民窟的小提款机里，按了指纹，提出了7100联邦币整。
  （五）
  7100元。
  这笔飞来横财让林邵天很长一段时间都心惊胆战。
  对於从来没碰过光脑这种东西的林邵天，从UFH联邦网上赚钱，简直就是天方夜谭。
  林南也不多花心思去解释。
  两天後，小混混苏旭脸上缠著绷带毕恭毕敬地来取钱，开口闭口的南哥，完全看不出上一次刚来时的嚣张跋扈。
  多出来的一千块，林南则一分没动地交给了林邵天。
  几天过去了，林南身上的两处刀伤也在快速愈合。
  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