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8 节
作者:
溜溜 更新:2024-04-21 18:23 字数:51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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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真的很空洞。
我很想对艾米丽说,对不起。
我以为,她喜欢的我的样子,而我真的实际上并不是她喜欢的那个样子。我一直让艾米丽失望。这让我心情沮丧。
总之,我背上包就走了,连手机也没有带,带了牙膏、牙刷、两套换洗衣服、CD机和两张碟片,一张是Mew (海鸥)的官方正式专辑《Frengers》,另外一张是瑞典CLUB8 乐队的一张老专辑《Nouvelle》。
对某种物质上瘾的时候,任何东西都可能变成鸦片,我很像个吸毒的人那样,为一种单纯的东西着迷到发狂的程度,失去白天和黑夜的对比。
比如水,比如音乐。
水,是我们生命的源泉,音乐,是另外一种水,是记忆深处情感的小溪。
我像是肢体被全部麻醉了,除了大脑还清醒着,这种感觉是躺在明晃晃的无影灯下做大手术,医生的衣服不是白色的,是淡蓝色,那种颜色真令人感到平静而温柔,感到来自心灵深处的一种安全,这些暖流是渴望被拯救回人间的一线希望。
淡蓝色暖暖地流淌在我的心底,温暖着我的寒冷,我的身体除了感觉不到痛,其他什么都能感觉。
连手指都是轻飘飘的。
我觉得自己很轻很轻,如青烟一般,随时都可以随着音乐飘起来,也随时都可能随着水顺流而下。
没有力量作抗争,也失去抗争的欲望。如果医生说,切出这一部分腐败的肉体,就不会再感染到其他没有烂没有化脓的好肉,就不会再发热发烧,不会再流血。
不会再痛。
何尝不可,如果在利弊之间,用医生一颗理智而冷静的大脑通过细密的分析作出准确的判断,不该留的,坚决要斩草除根,不要手下留情。
留情意味着留下悔恨。
一定要切掉。切掉痛楚的感受。
比如是扁桃体,总在发炎。
影响吞咽、睡眠、思考和做爱。
我失去了挣扎的力量和欲望,在手术台上听任医生的刀片刮来刮去。
八月,我要离开这里。
一个人去旅行,没有目的。
在去川西的火车上,慢车,火车永远用它的思维与逻辑向前,所有在地面的物体都好像开了一个大会,商量好了一样,集体向后倒。五十八个小时的旅程,途中路过很多小站台,它们对人世间的悲欢离合看得多了,无名的小站,无人的站台,废弃的铁轨。它们都冰凉的,站在那儿,一言不发,心肠冷透。好像窗子外面的天空在下雨,好像对面小山上的雾一年四季都笼罩着淡淡的湿气,好像分不清楚这是什么季节。
火车加速了,以巨大的撞击声离开迅速离开一个地方,道边的树木也迅速地向两旁散开,窘迫又恐慌。我坐在窗边的位置,听了CD,听了一下午的Mew 。
我需要冷静而内敛的声音,需要冷静而内敛的大自然将我唤醒,Mew 的吉他和弦如火花般跳跃在我的喉管里,我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任由它们在那里烧,任由它们在那里作出绝望的煎熬,一点一点收集纯洁的水声,一滴,再滴下一滴,水,我渴望在那里冰消雪融。
如果,我是一滴,水。
火车容易让人昏昏欲睡,失去时间和地点。
旅行淡季,黄昏在这节车厢里晃荡着单薄的身体,找不到可以明确分辨的时刻。年轻的乘务员很认真,每隔一段时间过来扫一次地,我看见一绺头发从她的礼帽边沿垂下来,好像不小心漏出了一截短暂的心事。
继续在湖南的某些小站停靠三五分钟,向南,向西,向西向西。
大约在贵州遵义附近,火车驶进一个低凹的盆地中,四周都是山,频繁地穿过隧道,这时候气温有点低,CD还开着,我趴在窄小的休息台上睡着了。其间还有一个睡下铺的中年妇女敲过我的臂膀,和我说了一句什么话,大概是想叫我上床去,这样子睡容易着凉。
我趴在那里,正在做梦。
梦见在世纪初的冰川脚下,在深壑里,四周比比皆是冰川,像玻璃一样高踞在可以称之为地面的雪水上,被夹在雪山与雪水之间,冰川围住我。好似是南极,可是我能独自穿越是个很奇怪的现象,极光那样可遇不可求,天寒地冻以一种自然而极致的美丽感动着我的眼睛。我的一切知觉和能触摸的空气,源自寒冷。手指藏在厚厚的羊皮手套里,站起来很像一个英雄,很像美国八十年代的个人英雄主义,我独自穿越过草坪和梯田,跨过山涧和峡谷,如在自然面前做一场气势恢宏但不可置疑的探险活动。
探险,动人心魄,扣人心弦。
我看见冰雪崩时,蓝光在闪烁,直倾而下,伴着如雷的轰鸣,雪雾漫天在飞舞,迷蒙了我的双眼,好像武大校园里的樱花,好像那年夏天的三峡游,我们在甲板上遇到的一场急雨。
一二公里都能听见,一次次雪崩,数百万立方米的冰川在倒塌。
凝重,清凉。
听说大自然能治愈一些痛,包括看不见血的伤痕。其实冰冻是最好的收藏,听说人类幻想将自己冻起来,在零下五十度保存五十年或者一百年之后才醒来,看看社会进步到什么样子了。
无论什么时候醒来,都像是在做梦。好像昨天发生的一切都不真实,而且让人找不到真实是什么。
即使这一刻,如此冰冷,头脑很清醒,也不知道是在现实还是在梦里。
天气很恶劣,狠狠的冷。
在冰川的脚下,我仰着头,看发生的这一切,冰雪的小碎块溅到我的鞋边,甚至还有几块打到裤腿上,打出几个小小的湿印做纪念。
我打了一个寒颤,醒来。
实在是有点凉意了,秋天的下午,坐了四个小时的脚发麻了,没有站起来活动过,窗子外的天色已暗。向晚时分,路过贵州的山区,有些小屋子里昏暗的灯火点点亮起来,一丝丝炊烟飘上屋顶。
尽管火车的速度已经很慢了,但还是快速地离开铁路两旁的曼陀罗与万年青树,有的树枝长得太茂盛,一些枝丫敲打在玻璃窗上,划出一道临时的水痕,刚刚的小雨,已经停了。
树叶上还有雨后残留的水珠,像几滴哭不出声的眼泪。
兀自冰凉。
37。认识,天涯咫尺的路
色彩在这里进行着大型的繁华的邂逅,梦幻般出现。仿佛柔弱,又有着坚韧的力量。
走出了城市,我就看见了秋天。
在无尽的黑暗与光明的交迭间,越过山野与湖泊,留在四川的山山水水之间,秋意渐浓,枫叶醉成一大片一大片的红色的海洋。人类发明的所有乐器中,没有一种比得过大自然的原音,在山谷里听风吹过来,树叶沙沙的声音,从来没有过的宁静。
秋,是这般。凋零、收获、明朗、清亮。澄静,如钢琴声喷涌而出。精致而遥远。
色彩在这里进行着大型的繁华的邂逅,梦幻般出现。仿佛柔弱,又有着坚韧的力量。
Jonas Bjerre的声音易碎,所有的轻描淡写都在抒情,而这种抒情不是大众,它,只属于一个人。四个年轻人的乐队用Bass和鼓在《Frengers》做了十段实验性质的童年幻想,在幻想里做切分,我闭上眼睛,就看见一片橙黄色,好像西安的老城墙、田小美的毛衣、秋天成熟的柿子、橘子的香味……Mew 将简单与直接的悬念呼之欲出,童年的想象,向往通过纯真的路途,抵达一方纯洁的天地,有一种意想不到的力量。
Frengers不是一个英文单词,实际上是friend( 朋友) 与stranger(陌生人)的合并,在介于亲切与陌生感之间,在介于熟悉与遥远的渴望之间,我的耳朵被J。B。抓住了,曾经作为单曲发表过的《Am I Wry? No》都是在诉说一个无望的爱情故事。
A wry smile 是一张自我解嘲的脸。
四川西部,没有名胜,只有远古、粗糙、未经雕饰的原生味道,时光在这里偃旗息鼓。宁静、温和,不事张扬。王家卫一定没有到过这里,他只能演绎城市,因为在这里,我们触摸到的物什,常常令时光在倒流,随处可拾起的回忆,有时候是上千年,甚至亿年。
在四川的边境处,不断地相遇着各式各样古老的小镇,我知道这样的地方必须住下来,才能啜吸它的气质。但却停不下来,因着一首《Her Voice is Beyond HerYears 》这样的歌催着我要继续走,走到它停下的时候。
四川盐源县。海拔两千六百八十米的泸沽湖,是四川、云南的交界湖泊,其中三分之二在四川南部。
亨利·梭罗曾在《瓦尔登湖》中说:一个湖是风景中最美丽、最富于表情的姿容。
距云南省宁蒗县城七十六公里。
当地摩梭人称泸沽湖为谢纳米,意思是母海。由于湖泊的形状很像曲颈的葫芦,便得名为泸沽湖。属于断层落陷形成的高原湖泊,重重叠叠在此海拔为五千六百八十五米的水面。
摩梭人是纳西族的支系。
怎样的地壳变迁、怎样的天崩地陷才能造就这泸沽湖的摇曳生姿?
我想起火山爆发时那些炽热的岩浆。
当我与母系氏族的摩梭人擦肩而过时,突然有很天涯的感觉,突然觉得“天涯无穷”像首无声的歌那么遥远。天涯,那像一句美丽的誓言,我们都知道追不到,所以才说出来玩味一下,安慰已经失落或即将失落的一切。
一个桌球高手曾说:如果你在天涯海角给你最爱的人打个电话,那无论将来你的爱人去到哪里,即使天涯海角你都可以找到她,因为你认识天涯海角的路。另外一个桌球技术很差的人回答说:千万不要相信这种话,因为只有天涯没有海角……
我不知道应该相信哪一句的判断,以及它们的可信程度,但我知道当一些东西离去之后,就是永远离去了,就像水漫过沙地,永远无法找到当初丢失的那颗沙砾……
天涯,是无穷无尽的起点与终点,但是我们扒开它,想要看清楚的时候,起点与终点都很模糊。
在那里,不能回头,没有回头的路。
风,是单一的方向。
空气清甜。
在去唐家河的路上,我看见一辆又破又旧的212 北京吉普车,在荒野上,像一只死去的流浪狗。
在罕见的山谷,CD里的声音变得更加具有悲哀的美的孤寂。是Mew 的声音。
在唐家河的路上,一个不知名的山谷里,我将这张CD送给一个逃课出来独自旅行的大学生。这个孩子叫李戈,戴着一顶灰色的棒球帽,很单纯,像张震在《春光乍泄》里大男孩造型。
分别的时候,他在我的背包上写了一句话:You don 蒸 know where you are。You forget time。 You forget everything。。。 You don 蒸 know who you are。 You镇e totally lost。
稻城离泸沽湖很近,听说那里秋天的黄杨树叶,在阳光的照射下显得通体透亮。李戈和我讲了那里的天气,从下午斜阳的山林间,落下去的日头,叶子忽闪忽闪的,像黄色的星星,如秋天生出的翅膀。
打算不去稻城了。秋天越深远,我越不知道往前还是往后爬行。
头脑有些不清楚,有些晕沉沉的,整个下午,我都想去睡觉。
而我所处的境地,是一种似世界尽头般的原始之地,和冰岛的与世无争有很多相似的气息。我在这里遇到了陌生人,然后将声音送给他。
在卧龙自然保护区里,随时可能踏到一棵松柏科植物,而且,很有可能,它是濒临绝灭的最后的那几株。不知道植物在面对自己的种族死亡的时候,会不会掉眼泪。或者它们抹着眼泪的情感和人类有着迥然不同的姿势,就三个字:看不懂。
我幻想在这里可以听到哭声,就好像能在山坡上听到杜鹃的泣血声一样。
这时,我什么也不要。
“我只要那晚钟撼动的黄昏,没遮拦的田野,独自斜倚在软草里,看第一个大星星在天边出现!”
遇到很多的少数民族,他们的服饰令人不知不觉地被吸引,目不转睛,在女人的裙子上绣着波纹,大朵大朵的花,在腰际与裙裾的摆动间飘扬,绽放。
某一刻,盛装的德昌傈僳族女子令我又想起遥远的艾米丽,她如开在那城市里的野菊,娇艳,却无人知晓她的美丽。
但是很快又被她们羞涩的脸庞上淡淡的红晕打乱了遥远的想念。
即使艾米丽是一个美丽的小鸟般的孩子。
路线,全是随意的,我没有设计,所有的行动都是冲动性的,甚至是一种怪异的痉挛、紊乱,不成系统,好像走在山间时的心灵活动,随脚步信然而始而终。
穿过唐克县,在四川的极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