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 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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溜溜 更新:2024-04-21 18:23 字数:4959
5。要吻多少只青蛙,才能吻到一个王子
把每一次火光划过的光影,都当成是最后一次拥抱中的温暖,我要用尽全身的力量,猛烈地挥霍这样快乐至极的时光……
这是个欧洲泊来的节日。
二月十四,情人节又在中国的旧历新年中。南方的冬季,温暖的低空气流包裹着行人的身体,在仓促涌动的人潮里,这里流动着大都会的眼神,脚步匆匆。两侧是奢华的商圈,天河城百货、维多利广场、整条街的美食、购书中心、JUSCO City、正佳广场、澳门街……
大城市有个毛病,一遇到节假日,路面交通就基本处于半瘫痪状态,若是平时,朝九晚五的上下班时间也常塞车。再遇上情人节这样非同寻常的日子,交通就像高位截肢,车和人都无法畅快地行走,就在天河北路不足一公里的路段上已设置不少于十个交通灯。
混乱的交通会将一个城市最不愿意丢面子的地方,把颜面丢个底朝天:缺乏科学规划、公共交通路线矛盾、功能分区问题集中。
时代广场上一群大学生在派送免费的避孕套,听说今晚天河影院上演的影片名叫《蓝光》,还送一支玫瑰。满街的人晃动着手提袋和公文包,满街的钱味和品位,日本设计师、香港设计师、台湾设计师都会来此地考察。有人说打开中国市场,就等于是打开了北欧十几个国家的联合市场,或者更大。这里十几亿人口。这个城市和香港有姻亲和数不清的渊源,而且毗邻,潮流时尚,一夜间就可能传到此地,而中国市场的流行趋势又是从广州流转到内地的。
但这里没有建筑可言,远远望去,中信大厦像男性的器官崇拜组合,中间高,两边矮。死气沉沉。
“到校门口来接我。抓阄抓到你的,算你走运。艾米丽。”
下午五点。我收到这条短信时,正好送第二位客人去珠江广场。这位客人有一双浓得化不开的黑眼圈儿,革履西服,提着大公文包,好似是去做商务谈判,在珠江新城某写字楼下了车。
车子掉头沿珠江大道一路北上,穿过体育西路,路过TEEMALL 对面食街时,“鹿港小镇”已经点燃了烛光,透过玻璃窗可以看见靠边的一对情侣还特意点了一份中号芒果冰,正在enjoy 。
我猜想着今晚到处都是烛光晚餐了,却未必能省很多电。
四十分钟后,艾米丽才冲出来。从X 外语大学校门口的空地上望过去,她穿得那么光彩照人,像是要去参加什么表演,我发现远处的路人都停下来看她,这样色彩缤纷的一个大活人,活像一个王后。
上车,关车门,然后坐在右手边,散发着香气,她的身体好似在说:“我是一朵花儿,安静地呆在这个角落……”神秘且诱人的样子。
“要不要这样夸张?我们去哪儿美食呢?”
我终于发现她戴着崭新的发亮的圆形耳环,一定配得上拥有一千三百一十四朵妖艳欲滴的玫瑰花,一定配得上高贵而程序复杂的西餐,和这个名义上已经十分浪费的情人节之夜。
她发现我注意到耳环,便立即笑着问:“喜欢吗?”
我点点头,表示喜欢那两个叠加起来的空心的圆。
“我……其实不要玫瑰的……”记得从前有人告诉过我,女人说“不”就是想“要”。我不知道我遇到怎样的一个女孩子,迷你版,可爱又神秘。
心里想着,可我没有买玫瑰花送她呀。
接着,她又喃喃地说:“其实呢……玫瑰花很俗气,怎么包装都高雅不起来。”
十分庆幸,她认为这时代已没有爱情,谁提爱情谁俗气。
“带我回家吧!”她说。
“家?”我扭过头看了她一眼,发现耳环闪着异样的光芒,“我家?”
“是!”
“家里没有吃的,不如去东风中路的‘蒙地卡罗’吃超级水果沙律,我们可以堆三层。”
蒙地卡罗实则是以赌盛名的摩纳哥城市,到了中国却变成优雅西餐之地。情人节,艾米丽不要玫瑰花也不要吃西餐,真不知道她喜欢什么了。六成熟的牛扒,艾米丽可能吃起来很自然。但是我却不一定能下咽,刀刀见血,而且肉里的血还会要命地冒着热气。
这种情人节该有多恐怖哇。
她坚持不去任何餐厅,无论中式还是西式。嚷着要去我住的地方,她说随便吃什么。也许是她迷上我的寓所。当然第一次,我们都是恍恍惚惚走进去,恍恍惚惚走出来的。
我努力去回忆冰箱里到底还有什么食物。
对,我有点傻兮兮的,如果,真的可以在情人节这天让她高兴一下,只是想让她高兴一下,其实我愿意变傻。无论如何,我又被她幸运地抽中了,能和她呆在一起过情人节,我们彼此都不会再那么寂寞地可怜。
道路上,处处被塞满了各种车辆,我们对等待畅通也失去信心,对广州的节日交通近欲绝望。果然,我们都绝望了,车子好不容易像蚂蚁爬树一样爬进小北花圈这一段路,我踩住油门,忍不住冲进侧面的一条小街,找到地下停车场把车子存起来了。
我发现一个细节,艾米丽喜欢拉着我的手。她拉着我的手,在小北车站乘小Bus到农讲所,转地铁一线到公园前站,然后又从公园前再转地铁二号线到江南西。
艾米丽拉着我的手,像《末路狂花》里不要命的女子一样一路狂奔,当我俩几乎同时渴望直接倒在马路中央,在奔跑中缺氧,经过七分二十二秒,终于到达我在“黄埔华苑”的蜗居。
地铁真好,不会塞车。
冰箱里只有鸡蛋和两个胖西红柿。什么精华都被我中午起床的时候吃光了。
我做了一盘西红柿炒蛋,两个人像老鼠一样围着盘子把它消灭了精光。
然后在床上翻来覆去做爱,寻找并征服对方的至高点,从一个峰巅去到另外一个峰巅,直到汗水打湿我的背心,直到只剩下精疲力竭的喘息声。
这夜,我又像是盗得了一段光华的小偷,在艾米丽的森林里执着火把舞来舞去,把每一次火光划过的光影都当成是最后一次拥抱中的温暖,我要用尽全身的力量,猛烈地挥霍这样快乐至极的时光,让艾米丽在我的身体下面嘹亮地歌唱,伴着胸膛里热情的波涛,阵阵起伏,好似广袤无垠的北极地带被瞬间融解,水就突然包围了我们,把与日俱增的寒冷赶到一边儿去,白色的地域已经模糊,掺杂着陌生的游行生物,我似懂非懂的念头,在朦胧的脑海里闪过,从此空无一物。
“Oh,fuck!oh,God !My God!Dearest ……”
我从艾米丽那里学到一种应用广泛的语言。学习一种语言并非是掌握一套规则及增加大量词汇的问题,那是一个漫长的积累过程,因为语言的形成就是一个漫长的过程。学习英语也一样,我把艾米丽的每一个英文单词都记下来,我们有长时间的学习语言的环境,很快,我的英文水平就提高到可以分别用标准的美式发音和英式发音来骂人的程度。这就是为什么我也开始收藏英文单词的原因了。
当艾米丽也没有力气再骑在我身体上时,就将头枕在我的胸膛上。
“哎……你知道一个公主要吻多少只青蛙才能吻到一个王子吗?”她玩弄了一下我的胳肢窝,抬起头来问我。
想一想,我觉得这个问题有点像高等数学里的概率论,离散和连续型随机变量期望和方差的计算,密度函数与分度函数、联合概率与联合密度、边缘分布、多维随机变量的数学表征、条件数学期望……接着,我就该眼冒金花了。
从来,我的逻辑思维差到自己都难以相信的地步,买沙丁鱼的时候还经常被楼下的老板娘欺骗。明知故犯的错误反复暴露出那个人本就是固执的人,目的是为了送上去给人家骗。谁叫我喜欢吃沙丁鱼,而楼下只有一个士多店,而且士多店里只有一个老板娘呢。
可是到底,公主要吻多少只青蛙才能吻到一个王子?
我估计和去买足球彩票差不多,中奖的概率实在很低,就像我期望肚子饿了能从天上掉些煎好了的沙丁鱼下来一样,不掉沙丁鱼也好,那就掉汉堡吧。
中奖,肯定是中奖的意思了。
能在无数只青蛙中吻到一个王子,肯定是中奖的意思。
记起来了,之前我也中过一次大奖。
那是二十几年前,当我还是我爸的亿万枚精子其中之一的时候,参加过一次长跑比赛,赢者将得到与一枚漂亮卵子结合的机会。这场比赛的规模史无前例、空前绝后。尽管当时像只蝌蚪的我并不能明确地意识到为何要举行这场比赛,也不懂得赢的结果将会意味着什么,但我还是挤在很多精子兄弟的中间看热闹,他们都跑起来了,我跟着跑,跑着跑着,就开始玩儿命般地跑,我很健康,很勇敢,我越过了一个又一个的精子兄弟,跑呀跑呀跑,终于赢得了冠军。
这么着,我就与那枚最漂亮的卵子结合在一起了。
尔后,我变成了一枚微笑着的受精卵,尔后,在妈妈的子宫里被幸福的羊水包围着。为了不使我伤心,她总是温柔平静地说话,时常哼着可能只有我才能听懂的儿歌。
其实外面的声音可以通过母亲腹部的皮肤、脂肪和子宫内的羊水,传递给胎儿的耳朵。因此,高音传到胎儿处,要比实际的声音弱。例如将人潜入水中,外面来的声音会变低,也如同把门关起来听外面的声音一样。专业术语把这一现象称为“高域衰减”。
相信我完全可以感受到的,可能那时候我也有一颗小小的心脏,我被一个温柔的女性期待,被她爱护和滋养着。有一天,在子宫的中央,我看见一条缝隙,透过这个缝隙我望见了外面的光亮,虽然还不知道外面是什么,还不知道外面就是后来人们说的世界。
我像一片叶子一样飞出来了。
就是这个世界,我就来了这里。
凭借着一颗勇敢的心和健康的身体,我才赢得了这枚漂亮卵子的芳心,得以成受精卵,得以成胚胎,得以来到这里。
我真是几千万之中的佼佼者呀。
无疑是真的中奖了。
现在来分析为何我当初拥有这样的幸运,可能有两个原因:一是我跑得快,看得出来有开车的天分;二是长得比较好看。
“那,可是,到底要吻多少只青蛙才能吻到一个王子呢? ”
“碰运气。运气好,一吻就吻到王子了;运气不好,吻几千个几万个吻一辈子都吻不到。”
“那运气一般呢?”
“运气一般?那可能是前面吻了很多只青蛙,最后一次才吻到一个王子。”
童话故事一般以王子牵着公主的手回到皇宫里作为结局,并“从此过上幸福的日子”。这结局皆大欢喜。
这天晚上,艾米丽抱我抱得很紧。
半梦半醒的时候,我依稀听到她惆怅的呻吟。在清冷的夜里,月光无声地流动着,如水一般清亮、透彻,均匀地洒在落地玻璃窗上,深蓝色的窗帘挡住一部分光线,在房间里留下一个巨大的阴影。蓝色在夜里变得厚重,又看不清楚。
凌晨两点多,我突然想抽烟,就轻轻拉开艾米丽的手臂,站起来走了一圈,才发现房间里根本没有香烟。
我走到窗台边。在月光下,房间像一张没有色彩的黑白照片。这淡淡却又柔和的光影为地板和家具都带来一种静谧的味道,好像在夜晚盛开的睡莲。没有缘由的,我从心底荡漾出一种温柔又苦涩的满足,被淡淡的哀愁填满,又好似必须站在原地无望地等待着曲终人散。
二月的夜晚还有些微的寒意,我感到有些冷,又回到床上,花了两分钟时间静静观察艾米丽的睡姿,她像蜷曲的虾米一样。接着我又躺下。
睡熟的时候,艾米丽和我来到一片很大的海洋,不知道是不是太平洋那么大,确切地讲我也不知道太平洋有多大,或许布里斯班对于一只鱼来讲,它也是很大很大,不知道有多么大。
在蓝色的海底,五彩缤纷的热带鱼铺天盖地般迎面而来,还有各种千奇百怪的海底软体生物,偶尔一只蠕虫绽放着它的腮冠。艾米丽在我的身旁游戏,神情恬静又从容地摆动着她的尾巴,灵活的小蛮腰像蛇的身体那么柔滑。
当我们路过一片大珊瑚丛时,艾米丽吐着泡泡要求我停留下来,她说:“好漂亮呀,木村拓哉,你看这个珊瑚丛好漂亮呀,你来看呀。”我看见这片珊瑚丛好像是雪中的红梅,旁边还有一群黄蓝相间的小丑鱼在海葵中忽出忽入,玩耍追逐。艾米丽与我更靠近些时,她想过来纠缠我的身体,要我抱,我微笑着伸出手去……啊!我没有手!我这才发现我根本没有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