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3 节
作者:左思右想      更新:2024-04-21 18:22      字数:4742
  只不过原来天下哪里都一样,涉及到权力必定涉及到利益,不止大奕王朝的皇位血雨腥风,就连西辽的王庭,一样的步步维艰。
  “那些族部的王爷们一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就连达丹部那几个老不死的,也未必真肯让王兄坐大,他们虽然有默契的闭口不提,谁不又是嫌弃他的血统不纯正的杂种身份?打江山时用他,打完江山也未尝没有鸟尽弓藏的打算,我如此做,也不过是顺水推舟一把罢了。”待他说完这话后,却忽然定定地望着我:“我知道我在你眼中是无耻小人,但为了达丹部和西辽的未来,舍弃一些,却是必要的。”
  他这番话,曾被我看为强词夺理,不过是为自己的野心找一个并不算冠冕堂皇的理由,而待到有一天我真能体会到天下王权之争的残酷时,已是悔之晚矣。
  而此时,我却只是冷笑:“与虎谋皮何必多言,杀便杀了,萧王爷也不必跟我说这么多废话。”
  萧战眸光一闪,浮现出一丝惋惜:“一个‘杀’字远远不够啊,原本我是希望王兄能够‘情不自禁’一下的,毕竟你与我王兄也曾经有情有义过,真可惜……”
  见他眼中的神色,我突然间明白他的意思,蓦地失声道:“萧战,你敢……你若真如此,我便先死在你面前……”
  他翻身下马,一步步走向我:“先奸后杀和先杀后奸,对于我来说,没什么区别。何况……”他忽的一笑,“何况,你身上的簪子全都被没收了,又怎么死在我面前?”
  果然……是我太大意了。原来这世上还有比死更可怕的东西,是的,我仅仅是死了,估计挑起两国之争的份量还不够,而我若真是受辱之后而死,死状凄惨,不用猜,别人也会将这项罪名扣到张义的头上,或者以萧战的心机,有的是办法让这笔帐算到张义身上!
  我心中泛起丝丝寒意,心中拼命说服自己人死如灯灭,我是唯物主义者,可还是第一次感到如此的惊惧和害怕。
  随着他的一步步逼近,我一步步后退,直到被身后的树干挡住,我已退无可退!
  “我说过,我一直对你很有兴趣的,真可惜,若不是你这个该死的身份,我还真想保全你的性命呢!王妃还是认了吧,事成之后,我会给你一个痛快……”
  这时候,他的整个人已经逼近了我,呼吸清晰可闻,一只手也缓缓伸了过来轻拂在我脸上……
  我知道他想干什么——他是想卸了我的下巴,他怕我咬舌自尽呢!
  可是,他还真是低估了我,我怕疼!我更怕疼了之后死不了,现代医学证明不是所有咬舌的人都能自尽的,那是讹传!
  于是,就在这个片刻,我猛地从长袍掩盖的腰间抽出了刀,用尽全身力气砍向他!
  情何堪
  我听到刀锋割破身体入肉的声音。
  这是我第一次杀人,却没有丝毫的恐惧,只有无穷无尽的力量,我知道,在这个弱肉强食的世界,我现代的那一套价值观和道德标准早已一文不值,我再死守着这些只会死得更惨!
  萧战也未曾料到我竟然身藏兵器,是的——在逼赵阔离开的时候我是故意 拔了头上的簪子,是因为腰间藏的这柄刀是当初张义相赠的,我犹豫了一下,那刀上契丹的标识太过明显,我怕被萧战发现。
  而按照常人的思维,既然我当时用的簪子,身上就应该不会有兵器,所以他只缴了我头上的利器,而没搜我身上。
  也正是这一念之间,让我有机可趁——恍然忆起当初张义赠我刀时的话,宛若隔世,而这柄刀,究竟是为杀了萧战,还是为了自保,竟似冥冥中老天给我开了天大的玩笑,原来我只有杀了萧战才能自保!
  然而一刺而中之后,我却不料萧战中了刀还能退得如此快,我分明看到了血自他的胸膛间涌出,他却在瞬间退出去好几米。
  月光下,他捂着胸前的伤口眼带戾气地看着我,缓缓吐出了某个简单的音符,我虽听不懂,却也知道那一定是个“杀”字。
  我心头一冷,想不到我绝力的一杀,却还是不能致命。原本以为杀他一人,至少能替我赚回几分,也替张义除了这个祸害,真可惜我却连这么好的机会都没把握住……然而就在这时,突然一阵破空之声乍然响起,在浓黑的夜色间一只离弦劲弩竟似流星一般,在浓密的林中仿佛有了眼睛,转过我身边的树,直逼向萧战。
  萧战眼神间立现惊惧,捂着胸口几次身形变换,而那箭竟然如影随形,终于他避无可避,漫天血色中,我见他一箭当胸而过,被狠狠钉在那里!
  “回马箭”!我认得这箭法,当初在平远镇地牢前,赵阔就是用这一招险胜张义!
  怔怔的望着这箭,我心中说不清是种什么滋味,却终是脱口叹息:“赵大哥!”
  想不到,最后没有弃我不顾的,终究还是赵阔!
  因为眼神不太好,我瞧不清太远的地方发生了什么事情,似乎另外有人闯入,只听到一阵兵器交接之声,突然间眼前刀光一闪,竟是一柄大刀直直向我劈了过来。
  我刚刚全被心中的异样心思搅得心神不宁,竟傻傻的站着没转过弯儿来想避,待反应过来发现我还在树干上靠着,根本没有逃生的余地,惊慌之下却只得掩耳盗铃般闭了眼睛,只觉得心痛欲死——死了吧,死了才是这场煎熬真正的解脱。
  忽然我只觉得手臂被人用力扯住,身体一轻,直向一旁飞了开去,待我再睁开眼,只看到那由萧战带来的黑衣人被人一刀劈成了两半。
  血腥味顿时充斥到了我的鼻端,我却动也没动。一是因为被吓傻了,二是因为我知道,若不是刚刚有人救了我,被劈成两半的那个人就是我了,我要直面这种血淋淋、却无比残酷的现实!
  静了片刻,却又仿佛是良久,我才缓缓扭头,向着我旁边那人轻声道:“谢谢你。”
  看身形,我知道,他不是赵阔。
  那人微哼了一声,松开扯了我的手道:“从这里向东再有五里地,就可以到虎翼关。”
  他同样是一身黑色的衣服,黑巾蒙面,他的声音压得很低,显然是不想暴露自己的身份,但是他一开口,我却一把丢了手中的刀,猛地扑了过去,紧紧地抱住了他。
  他的身子一僵,静了良久才缓缓开口:“我不是赵阔。”
  我忽然就泪流满面。
  想开口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想用尽全身力气去抱住他,却觉得劫后余生的一切让我后怕得全身颤抖,我终是力竭之下,缓缓跌坐在地上。
  他任由我坐到地上,身体却依旧笔直僵硬如石头。沉默了片刻,他还是冷硬 地道:“你走吧,马在那边。”
  说罢,他抬脚欲走。
  “张义,别丢下我。”我看到他绝决的背影,忽然张慌失措,一声相唤竟有种撕心裂肺的感觉,让我的声音嘶哑的几不成声。
  他的身影顿了一下,终是转身蹲在我面前,看不到他的脸,我却看到了他眼中压抑的苦涩:“是你……先丢下我的。”
  这时的他,不管是张义,还是萧毅,不管是世子府中卑贱的下人,还是西辽高高在上的王者,突然间又变回了那个我熟悉的人。我伸出颤抖的手,轻轻拉下他的面巾,他一把攥住我的手,却没有阻止我的动作。
  他的手,跟我的一样——冰冷和颤抖。
  我们就这样对视着,仿佛周遭的一切都不存在,仿佛我们相隔了千年万年、走过了千山万水、历尽了千难万险,只为换来彼此这么深刻凝视的一眼,凝视到对方的眼底深处、心灵深处,刻在我们的心间再不能忘记。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的手忽然掠过我的眼:“你的眼睛……”
  “那天……你走后,就成这样了。”我苦笑,“这是老天对我的惩罚。”
  我感觉他的手一颤,良久之后,他却忽然向我吼道:“你是不是成心找死!你刚刚在帐中说什么若死了一定会挑起两国争端,我就不能置身事外的话,分明是提醒萧战让他杀了你才能如意……你是想逼他杀你么?我若不来怎么办,你以为你每回都有这么好的运气逃脱?”
  我怔了下,呃……这么快就开始找后帐了?比之在帐中的怒意,有过之而无不及呢。然而望着他含怒的眼,这次我却不在乎他浑身上下散发的怒意,忽然再次一把抱住他,笑道:“我就是故意的,我就是想看看,明知道我要死了,你来不来救我。”
  所以,刚才我惊见“回马箭”,以为是赵阔,心中不是死里逃生的快活,竟是全然的伤心与绝望——我真以为他放弃了我,可若放弃了,却也只能是我咎由自取!
  张义忽然怔了下,这回却没再推开我,缓缓开口:“你真的还肯信我?”
  我埋首在他的胸膛前,许是面临死亡的惊吓,许是失而复得的快乐,让我唯有听到他的心跳才能觉得自己这般真实的幸运,觉得我还活着。
  “信。”我缓缓吐出了这个字,却是连我自己都吓了一跳,说不清楚为什么会这么坚定而决然地说出这个字,而且说得毫不迟疑。
  甚至突然想起彼时朱离问我信不信他时,我的一再犹豫和他的一再叮嘱。可我,此时此刻,我却全然的信了张义,把我的生命一并交给了他——或者,在很久之前,早在我还未觉察到的时候,我已将我的生命托付给了他。
  忽然,我觉得他的手臂缓缓环住了我。
  这是我们第一次那么主动的相拥在一起,感受着彼此间的呼吸和心跳,默契和信任。
  良久,他才轻轻开口:“当时……萧战把你送到我的帐子时我并不知情,我还以为……又是其他部族送来讨好我的女人……”他的一个“又”字,加之之前故意说的什么王帐只有王和他的女人能住的话,让我心中不由恼火,便在他腰畔狠狠拧了一把,于是他的声音微微一顿,虽然如恍然未觉般继续说话,但眉宇间却突然飘上一抹神采,“当时我还奇怪,他为什么还邀来那么多族里的长老和族人送我至帐前,你知道,此时是特殊时期,大局未定,我不能让族人知道我与你的关系……”
  原本还在郁闷他一点反应没有,但听他这般说,再思及刚刚萧战说的话,我却只得把心中那点醋意先丢到一边,想了想,却只是轻轻摇头,脸蹭到他的衣服,有点痒:“很多事不用解释,我都知道。”
  “是啊,你都知道的。”我听他在我头顶上释然地低笑,那笑声回荡在他的宽阔胸膛间,低低沉沉的引起共震,非常悦耳。
  是的,我都知道的。
  那场戏做得如此默契逼真,默契到我回想起来都会偷笑——很久之前他就用尽种种办法逼我释然,人尽可夫的那个人不是我,我又何需在意。可他还是怕我伤心难过,还是在人前提醒了“白晴”而不是“未浠”,这一番良苦用心我岂能不知。
  他的手轻抚过我的脸,但了怜惜的柔软:“还痛么?”
  “你真的不是第一次打我了。”我轻声咕哝着,向他怀里又蹭了几分,“可你终究是不够狠心,在我曾经那么重的伤了你之后,却再狠不下手来打我伤我……”
  虽然那双眼看我时,小心而深沉地隐藏了种种情绪,可我们之间的交往,我们之间的经历了那么多事,相知相感凭心而已,又何需用眼睛去看?一句话,一个眼神,一举手,便将彼此心意感受得明明白白。
  我至今还忆着他垂在我眼前那微微颤抖的手,以他的心机隐忍,不是心疼得感同身受,何至于流露出这么强烈的心绪,相信他打了我心中却比我还痛,我又怎么会怨他?
  我闭了闭眼,似乎眼中还有眼泪流出,他却忽然伸出一只手,准确地替我拭了去。
  “未浠,其实怕的那个人是我……”他轻轻开口,顿了下才又道,“我真怕我把你逼急了伤狠了,你口不择言,又会骂我是杂……”
  我猛地抬头一把捂住他的口:“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一连串的“对不起”却都不能表达我心中的痛楚和歉意,然而下一个“对不起”却忽然淹没在他俯身而下的唇齿间,他的唇紧紧贴住我的,他……吻了我!
  他的唇一点不像他外表给人的粗旷,冰凉而柔软,有种淡淡的仿佛初晨的草叶带了露水的清香和清凉,直沁到我的心底。
  我怔了一下,然后,轻轻回应。
  这应该是我穿到这具身体之后,第一次与人亲吻,这种感觉让我觉得有点陌生,却又有种宿命感。之前的白晴曾经想方设法用这具身体勾引的他吧,而面对同样一个容貌和身体,当时他的吻一定没有这样的温柔怜惜——我忽然为自己这个想法羞赧不已,这时张义却忽然将唇移至了我的耳边:“知道你又在胡思乱想什么,我跟她……从来没有过任何不清白……”
  其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