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3 节
作者:左思右想      更新:2024-04-21 18:22      字数:4784
  说罢却是不再多言,举步而去。
  听着他渐渐远离,我轻轻一叹。
  这是第一次听水清扬发表政见。见惯他的随性洒脱,清狂风流,却不料骨子里竟是这般的忧国忧民,恍然想起朱离曾经提过他父亲是两代老臣,辅佐过先帝又辅佐过当今皇帝,似乎还是相国太傅一类不低的职位,估计这些想法与家教不无关系。
  “你说,这边关,真的要再打么?”我听得水清扬喃喃低语,或许,他只是在自言自语,但想了想,我还是道,“当时在世子府闲极无聊,曾看过本佛经,上面写道,‘众生因欲缘欲,以欲为本,故,王王共争,梵志梵志共争,居士居士共争,民民共争,国国共争,彼因斗争共相憎故,以种种器仗转相加害,或以拳叉石掷,或以杖打刀斫。彼当斗时,或死、或怖、受极重苦’……我这人一向没什么慧根,不知怎的,却偏是将这句话给记住了……”
  其实,当时刚好是因为听朱离讲了朝中局势,讲奕、辽、金的三国鼎立,讲了国与国之间无数次的和谈开战、开战和谈,讲先帝驾崩之后他的几个儿子的兄弟阋墙之争,而后有所感才记得深刻。
  但此时我却不愿再提往事。
  水清扬似乎一怔,我感觉他想说什么,却终是没开口。
  于是,我又道:“你冤枉张义了。边关之事,我相信与他无关。”我眼前模糊不清,但却面朝着张义离开的方向,只觉得被阳光刺得眼中酸酸的,“他是为达到目的不择手段,但他的不择手段,却仅限于对他自己。”
  我不由想起他委身于世子府的猥琐模样,不由想起他在死牢中身上架着手铐脚镣的狼狈,不由想起他故意在我面前将那些抢劫的村民打晕的恶作……他虽然牙龇必报,却也知道欠了人的东西要还,虽然天下苍生芸芸如蝼蚁,但踏着无数条人命达到他个人目的事,他做不出来。
  这话我当着张义是不肯说的,只他走了,我才说与水清扬听,只是不想让他误会张义的为人。
  水清扬静静听我说完,半晌才冷笑道:“不要以为对你有几分真心,便是好人,这世上根本就没有什么好人……”
  我摇头苦笑,却不再言语——与水清扬说这一番话,说起来已是多言,然而我不想瞒他,他是我在这个世上可以真心相托的朋友。
  但不知道为什么,这句话竟让我心中莫名浮现出丝丝酸楚。想想水清扬为我所做的一点都不比旁人少,我刚才的一举一动却都在处处回护着张义而伤害了他,心中愈发的难过。
  我扭头向他身边蹭了蹭:“你是好人。”
  这句话说得无比真挚,若能让他看见我的心,便知是多么发自肺腑。
  可就在我说这句话的同时,水清扬竟也在缓缓开口:“在这个乱世之中,好人是注定不得善终的。”
  不知道为什么这两句合在一起让我听起来这般的心痛心惊心慌,心中空落落的,仿佛下一刻他就会死在我面前一样的害怕起来。我下意识一下扑进他怀里,紧紧抱住他的腰:“水清扬,不要……”
  慌张之下,我连姓带名的一起称呼他,然而不要……什么?
  水清扬似乎一震,身体立刻僵了起来。片刻间我也意识到自己的冲动,刚想松开他,却听他在我耳边低低一叹,然后他一只手便轻轻落在我的发上——很轻,很温柔。
  这个动作让我心中一软,不敢再动。我欠他良多,虽然不是一个拥抱可以还得了的,但这种相濡以沫的信任与依恋,无关情爱,相信他能够体会。
  最终,是他轻轻推开我,然后淡淡笑道:“你放心,我不会轻易就死的,因为我也不是好人……”
  我叹息,什么时候天下人人都开始争着做恶人呢?在这个弱肉强食的年代,又或者,真的是做恶人,才能活得更久一些么?
  于是,我很认真的想了良久才道:“我知道你放不下江山社稷,张义说的这件事毕竟紧急,你若急着赶回京城我也不会怨你……”
  水清扬忽然笑道:“我说了,我才不是好人,管它什么江山社稷……”
  “水清扬!”我复又连名带姓叫他,表达我的不满。
  “其实张义说得没错,我这样想,却总有人不这样想……”水清扬沉吟了一下,才缓缓道,“不管怎样,这件事我会想办法通知京城,只是这边关看来……果然是不会太平。”
  我注意到了,他只说京城,不说皇上太后,他要通知的,会是谁?我咬了咬唇,这个疑问终是没有再说出口,只怕京城彼端的那个人,跟他是一般的忧国忧民,有着想推也推不开的责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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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果然,之后姬暗河回来后,似乎面色也不太好看。估计他觉得我没必要知道,便当着我的面也没提及什么,但水清扬跟我说,姬暗河对他倒是直言不讳地说了边关不久可能会有战事,要他做好准备。
  我听着遥遥的兵营处已经有了兵器之声,整个空气中似乎了带了兵伐之气,明知道这件事不是张义做的,又会是谁呢?
  我第一个想到的,居然是萧战。
  不知道为什么,那一双与张义颇为相似的琥珀色的眼总在我脑海中挥之不去,相较张义的清澈坦然,萧战的阴鸷则让人遍体生寒。他同样是达丹部老王爷的儿子,同样想推翻了拓跋部得到西辽的皇权,同样希望大奕与西辽能够打个你死我活坐收渔人之利,所以若是他劫杀了拓跋公主也不无可能。
  可若是我都能猜得到是萧战,张义又如何会猜不到?
  如果在这一场角逐中,萧战真的胜出,那么张义又将自己置于何地?难道真如他说,要放弃一切与我离开?
  我摇摇头,且不论我是不是有这份心思,我却不信他能忍心见那西辽族人落入萧战这般无耻卑鄙小人手中。
  这些话我想问张义,可是在张义再次来到我营帐的时候,我却没有说出口。
  或许是因为边关气氛紧张,开战在即,因此水清扬对我的病格外用心,由于每日都会为我配药针灸,他干脆就在我的帐子旁边搭了个帐子,方便治疗。
  估计姬暗河对边关之事焦头烂额,倒也无暇顾及我这里,由得水清扬全权处理。
  事后姬暗河找人将服侍我的兰兰和如月抓了回来,要不是水院判怜香惜玉开口求情,她们俩就算不被杖毙,也至少会被姬暗河丢到军妓营中去。
  但是在水清扬求情之后,姬暗河会意了然般只是威胁警告了一番,第二天,就有妖娆美艳的女子大半夜爬到了水清扬的床上。
  当水清扬哭笑不得地向我描述他如何尴尬的威逼利诱了那女子离开,最后不得已敲昏了她时,我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谁让他在姬暗河面前表现的那么贪财来着?在世人眼中,贪财与好色,都是连在一起的。
  于是水清扬按着我的肩膀一边施针一边恨恨地道:“看我以后再帮你的。”
  我忙敛了兴灾乐祸的心思,笑道:“朋友就是用来出卖的,再说了,你是我大哥,你若不帮我便没有帮我了。”
  当时我不方便开口跟姬暗河求情饶了兰兰和如月,便求水清扬当说客,毕竟以以前白晴的冷狠绝情,就算再失忆也不会连性情都大变,我是怕被姬暗河怀疑。当然他也乐得当好人,但却没料到这好人当的还有这大的福利。
  水清扬却是沉默了半晌,一根根把插在我身上的银针收了之后才道:“施了半天的针了,你也应该是乏了,好生休息吧,我去前边看看。”
  我一把拉住他的袖子:“你嫌我开你玩笑生气了?”
  “没有。”
  “水大哥。”我“盯”着他不语。
  良义他才一字一字地道:“未浠,不管怎样,我都会尽力治好你的病。待时局稳定些,我陪你苗疆……”
  这话说得没头没尾,我有点糊涂,但啄磨了下却觉得有丝酸楚渐渐由心底冒了出来。是啊,我有多久没这样笑过了,恍然间在世子府与水清扬斗嘴的日子又浮现在眼前,恍然间就算我和水清扬被困在崖下依然能够笑面伤痛的日子又浮现在眼前……可再一转眼,我就要死了,却再笑不起来。
  我忽然为自己当初因着朱离赌气而不管不顾地替他易毒,第一次有了丝后悔。我的任性是不是真的伤害到了太多的人?
  我刚要开口,却忽听水清扬语意一转:“你放心,无论是我,朱离,赵阔,甚至张义,都不会让你死的!”
  说着他紧紧握了下我的手,然后收了药箱转身离开。
  那一下很用力很用力,仿佛痛到我心里。
  我抬手抹了下眼睛——这种欲盖弥彰的话,不像水清扬风格。
  “好端端的,怎的又哭天抹泪的。”我没听到脚步声,就听到张义说话。这人上辈子一定是猫变的,走路没声,心思奇诡。
  “应该不是因为你那位‘水大哥’欺负你了吧?不过,我看他出门时也是一付心思沉痛的模样,莫不是对前两天晚上的女人不满意,找你撒气了?”
  我奇道:“你怎么知道……的?”
  张义道:“这个女子可是我特意从四十里外的清水镇找来的花魁,当然,跟你们京城的青楼女子比,是差远了,但在这种偏远的小镇,她也算上百里闻名的边城一枝花了……”
  我刚要怒他作弄水清扬,恍然间明白定是姬暗河让他去找的,但听他话里话外兴灾乐祸的语气,不由叹道:“堂堂达丹部的王爷,竟沦为给人家拉皮条的地步,真是可怜。”
  张义道:“我这个王爷给人当过下人,让人打过耳光、被人关过死牢,还与人通奸、淫人妻子, 这些事都做了,拉皮条又算得了什么……”
  我终是怒道:“张义!”
  “小人在,绣锦姑娘您吩咐。”他在我身后笑嘻嘻地应道。
  我突然间什么都说不出。他肯留在边关,肯给姬暗河办事,肯替他去拉皮条,还不都是因为我,我在享受着他的关切之后,还有什么资格挖苦他?
  张义一只手轻轻抚上我的后背。我一动,他另一只手迅速压住我的肩:“别逼我再像前两天一样点你穴道。”
  我再叹息。这段时间每天上午水清扬会为我把脉、煎药、针灸,下午张义会用真气渡入我体内替我固元祛毒。他们俩就跟说好了一样,各做各的,从不碰面,但每天下午,水清扬都会找姬暗河,“陪”他巡视边关驻防,替守城将士治点头痛脑热的小病,张义则借机会点了两个照顾我的小姑娘的穴道,方便出入。
  我知道他们是想在战事没来之前多帮我压制体内的毒(听水清扬的意思,如果能把毒性压制,至少眼睛可以看得见,跑路也比较方便),可是我知道张义前几日被水清扬所伤,伤势没好身体虚弱,所以极力抗拒他再为我耗费真气。
  可这厮却毫不手软的地点了我的穴道替我疗伤,这是我第一次尝到被人点了穴道不能动不能言的滋味。
  心中真的五味陈杂。当时在世子府的草棚里朱离也曾用点穴来威胁我替我疗治,告诉我被点了穴道的痛苦的情景恍如昨日,但我知道他只是吓唬我,可眼前这个人是真动得了手的,我也终于深刻体会到了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感觉。
  我不由苦笑,他连对我的好,都是让我不能推却的。
  见不我语,张义手上渐渐用力,我只觉得一阵暖流自背心沿着身体缓缓游走,直到全身都暖了起来。这种暖意让我有种昏昏欲睡的感觉,仿佛回到了父亲怀抱中一样,很亲切很安全。
  蓦地我觉得张义身体一紧,冷喝道:“谁?”
  作者有话要说:对不起,小朱这章不肯出来!
  作者举鞭怒道:耍什么大牌,再不出来,老子废了你!
  遇惊变
  蓦地我觉得张义身体一紧,冷喝道:“谁?”
  同时他的手掌离开我的身体,霍地站了起来。
  片刻,我也听到了脚步声,不及反应,掀帘的声音夹杂着水清扬急切的声音传了进来:“张义,你快走!”
  我从来没听到过水清扬这么急迫的声音,就算当初我们被萧战突袭,就算他受了重任,就算我在悬崖边上吊着,他都没这么慌张的声音。
  我也急急起身,盯着水清扬的方向:“怎么了?”
  “姬暗河似乎知道了你的身份!”水清扬只向着张义道,顿了片刻,却只听他忽然苦笑,“只怕来不及了。”
  我大惊。常在河边走,早晚得被姬暗河瞧破。我感觉张义还站在一旁,不由推他:“那你还不快走!”
  张义并未张口,一只手却忽然紧紧拉住了我。
  忽听听水清扬猛地扑了过来,声音很大:“大胆狂徒,竟敢私闯守军营帐,还敢劫持绣锦姑娘,识实物便放开她不束手就擒!”
  我一怔,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