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0 节
作者:
左思右想 更新:2024-04-21 18:22 字数:4737
“你刚才体内有一股真气,影响脉象,做不得数,两个月是我编的。”水清扬的手指搭了过来,似乎问得漫不经心,“是谁?”
我张了张口,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沉默了良久,水清扬拿开手,似乎轻吁了口气:“他对你还真是用心良苦。”
这句话……似褒似贬,有点让我摸不着头脑。
“你竟没有一点印象?看你体内的蛊毒,应该是被人用内力强压下去了,所以直到现在还没有发作的迹象。”
“你是说,是张义……一直在用内力压着我体内的蛊毒?”
水清扬忽然笑:“不打自招。”
我有点郁闷,但有些心结却迎刃而解。醒来不无怨恨过他把我带到姬暗河身边,竟让我连最后的日子都不得安生。说什么相护,终还是用我换了利益。因此在他面前依然谎称失忆,也故意在姬暗河面前揭他的底,反正这人精明得很,有的是办法圆谎,只有他算计别人的份儿,别人谁算计得过他?何需我替他操心!
其实刚才他的解释我也听进去几分,他或许以为只有姬暗河能解了我的毒吧——可若姬暗河真的能解我的毒,又何必巴巴从京城请什么御医?虽说他这人冷狠无情,但对“白晴”终还是有几分情意,又岂能见死不救?
我叹息,张义这么精明的人,竟也有算错的时候?又或者他是拿我换得了姬暗河的信任,出于内疚才会以内力替我压毒?
我摇摇头,他的心思同朱离的一样难猜,我不知道他哪点是为了我,哪点又是为了自己——这些人啊,都活得太累,或为了权势地位,或为了家族利禄,或为了江山天下,不择手段。我信朱离曾说的想要我的一生一世,可在他不得不为之的静王府前途尊严和对皇家的种种情感面前,他必要有取舍;我也信张义说的让我信他,他会护我,可是在他的全族前程和与拓跋部的恩怨面前,他也要分轻重……还有赵阔,水清扬,他们待我的好,谁没有坚持,没有底限?
其实想明白了,或许谁都不该怨,就算是换我坐到他们的位子上,又岂能为一个人便弃那么多人的利益于不顾,毕竟世间除了爱,亦有很多不得不为之的责任。
“未浠,未浠……”我突然觉得肩膀被水清扬狠狠扳了过来,“你干嘛笑成这样儿,怪糁人的……”
我笑道:“我只是顿悟了。”可是即便顿悟了,心还是会痛啊!
“顿什么悟!”
我的脑袋又被他敲了一下,我怒道,“你再敲我,我还叫你‘小水’,别以为当大哥有什么了不起,就能欺负人。”
水清扬却忽然轻声道:“你若还能找回原来的心气儿,我倒宁愿你叫我‘小水’。”
我心下一悸。当初跟水清扬在世子府里的斗嘴,是何等的神彩飞扬,那是少年不识愁滋味的单纯快乐,那是沉浸在爱情中的女人的肆无忌惮,那是有亲有友对世间一切充满希望的美好,可如今,一切都随之远去,我果然再无当时心境——要么说,水清扬的眼睛还真是毒!
我一时无语,他却也不说话,静了会儿我道:“求你一件事。”
水清扬立刻摇头:“现在不行。”
我怔了下,捧着头大叫:“你是妖孽,你怎么知道我要求你带我……”
水清扬打断我的话缓缓开口:“静王病逝,朱兄被皇上诏回京城,那里不知道要面对什么样的风波,他是不放心你才让我前来照应,我们都觉得眼下京城还不如边关的山高皇帝远来得安全 ,所以你还需要忍耐一段时日……”
我听了他的话,终是放下手,也敛了面色:“你觉得我还会求你带我回京城么?在京城我已经是死了的人,你让朱离也当我死了便可……”
“未浠,朱兄的心思你不会不明白,我知道他有些作法的确欠妥,不但是你,连我也瞒了,可他毕竟……”
“水清扬,今日你若是给朱离当说客来的,那么我这一声‘大哥’可是白叫了。”我起身退了一步,冷冷地道,“从我替他渡了蛊那时开始,便与他再无瓜葛,我就算是死,也不会再回京城。”
水光寒
“未浠。”水清扬道,“我谁的说客也不是,可这件事你若设身处地替他想一想……”
“对不起,我累了,要休息了,水院判请回吧。”我别过身不去“看”他。
“未浠……”他还欲说什么,我又道:“白晴是被朱离的不管不顾给害死的,未浠是被朱离的自以为是给害死的,现在就剩下还有半条命的秀锦,你们想让她怎么死?”
水清扬良久都没有说话。
我这些话,字字逼人,却字字都是实话。
“你知道,我……我们没有一个人希望你死,所有的事情都是意外……”水清扬说得格外艰难。我忽然的丝不忍起来。
我转过头面向他,轻声叹息:“水……大哥,这是我与朱离的事,与你无关。”
我听他霍然转身,几步踱了过来,我以为他要说什么,但他站在我面前,却久久没有说话。这样的气氛让我心中略略升起不安,刚要开口,却听他忽然笑道:“好吧,与我无关……未浠,想不到你竟说出这般无情的话,还真是……伤人呢!”
说罢,他转身欲走。
他明明笑着说,但这语气却让我莫名的心痛,他千里迢迢赶来,不管是因为什么,他这份情义我都铭记于心,甚至当初他的牢中探伤,他的受伤跳崖,他在朱离面前的替我出头,这种种情份我亦是还不完。我想也不想一把拉住他的衣袖:“对不起!”
“你没有对不起我,可是……你只想着自己的‘死’,却不想着别人为你的‘不死’所做的努力,也许失败了,但并不表示没努力过。朱兄因为你不得不在情势不明的情况下复出,动用了朝中不少关系想保你,最终还是因为段正清的意外功亏一篑,甚至累得静王爷丧命,而他此次回京,除了为保朱氏江山,不负先皇所托,却也觊觎着太后手中的两颗龙涎珠,据上古医术上记载,龙涎珠可解天下奇毒;还有赵阔,待你也一直是心存内疚,我一直以为他会陪在朱兄身边面对京城的未知风雨,可是前段时日竟只身前往了苗疆,因为那里才是蛊的发源地……至于我,”水清扬顿了一下,忽然冷笑一声,“实不相瞒,我在半途截了姬暗河送往京城的信……”
我不由倒吸了口气,这么说,水清扬是假传懿旨而来?他有朝中图什么我不知道,但看他如鱼得水、左右逢源的排场,大约也是混得风生水起、前途无限的。这件事若是真被太后知道,就算再宠他,只怕也会受到影响吧,何况若是姬暗河知道了真相,就算是当场把他“咔嚓”了,也不为过!
我张了张嘴,却什么都说不出来。是啊,人人都为我做了那么多,我还有什么不知足的,可是——一些话凝了半晌,却终是没有说出口。
水清扬也静了会儿,轻轻按了下我的肩:“我知道你这般境况自然心情不好,再等等吧,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你……这又是何苦!”我听见自己艰难地说,“朱离……不值得你……”
“可是你值得!”他突然打断了我的话,淡淡地道,“没有人能勉强我做我不想做的事情,又或者……京城的日子,我也待够了……”
我心突的一跳,怕他再继续说下去,他既然让我认他做了大哥,很多事情也许烂在心里比较好。幸好此时,他语气一转,又道:“我曾难过你自作主张救了朱兄而害自己中毒,甚至连师叔也刻意瞒了我,我知道他竟是瞧透了我的心思。如果当时我知道了这件事,我真不知道自己该如何选择,我又会想去保全谁。所以你的绝决反而让我有丝庆幸和释然不必面临如此痛苦的选择。可是……朱兄不同,就像你用了自己的性命成全他一样,他想让你活着,又有什么错……”
“你们对我的好,给我的关怀我都铭感于心,可是,你们却从来没有一个人问过我想要什么……”我知道我这番话说得有点矫情,但却还是不得不说,“其实,我只想要信任。可他只给我他认为我想要的东西,他在替我选择他认为对的东西,我知道他有不得不为之的责任,我希望与他共同面对分担,而不是被他远远推开,哪怕是死,也曾尽过力,享受过同风雨、共患难的快乐。”我顿了一下,又道,“或许……或许我们最终只能活下来一个人,但我期望活下来的这个人,会因为曾经拥有过那么多弥足珍贵的共同经历和美好回忆,而把两个人的幸福一起活出来,而不是带着另一个人终生的痛苦和遗憾活下去……”
这是我第一次将自己的心理话说给别人听,水清扬良久都没有开口。我不知道他能够听得懂多少,理解几分。我被现代社会的残酷熏陶了这么多年,习惯了面对困难,习惯了迎接风雨,虽然我并不是女超人,也有过失败绝望,但我始终学不会做被保护在温室里的花朵。
当初在世子府里面对白皓天,后来在静王府里面对林霜、朱怜,我知道自己处事稚嫩,还没有习惯与人交锋斗心机,但我尽力在学,尽力在为朱离分但风雨,我想站在他身边,而不是站在他身后——这也许正是我与这个时代格格不入的最大所在。
“好!”忽然间,我听到有人大笑道,“我喜欢和我比肩而立共经风雨的女子,我喜欢能把两个人的幸福一起活出来的坚强女子,只有这样的女子,才值得我倾心相护,值得我舍命相爱——倒是我一直小瞧了你!”
这话一出,我却心头一沉!是——张义!
我第一个闪念是,完了,我失忆的事再也装不下去了。
可是……他怎么还在这里?
然而我来不及有更多的猜测,就只听眼前一阵晃动,是水清扬快如鬼魅的身影闪出帐外。
我下意识地提步冲出帐外,幕色渐浓,我眼前什么都看不到,只听得水清扬冷笑:“我是该称你张义,还是萧王爷?”
张义淡淡道:“水院判自便,名字就是个代号,你叫我‘阿猫’、‘阿狗’都无所谓。”
张义话音未落,水清扬却又笑道:“也是,不管是恶仆张义,还是达丹王爷,这偷听他人壁角的毛病还是没改。”
我叹息。若论斗嘴,张义只怕不是水清扬的对手,只是……
“偷听人壁角最大的好处就在于能够听到很多秘密,比如某些人的瞒江过海、假传圣旨,更何况,没准儿还能听出个如意老婆出来。”
果然,若论猥琐和无耻,水清扬只怕也不是张义的对手。
“假传圣旨之罪不如达丹王爷的人头更值钱,至于世子夫人,是静王世子朱离明媒正娶的,岂容得你如此折侮?”
“水院判难道也失忆了?世子夫人早就烧死在京城的天牢里,我求的是秀锦姑娘而已……”张义忽的一笑,“你说,若是我以达丹部萧毅的身份相求,不知道姬将军肯不肯许我。”
我再叹息——我不知道以何种面目面对他。
“无耻之徒,再出口辱人,别怪小爷不客气!”我突然感到一阵疾风从身边掠过,然后是长剑出鞘的声音。
“水院判何曾客气过,上回水大人趁我不备伤了我,那伤口还时时刻刻提醒着我,总想着什么时候还给你呢……”
我知道他是指在客栈那次,张义因为护着我而受了水清扬一剑之事。我忽然觉得水清扬的呼吸窒了一下,随后冷声道:“上次胜之不武,是水某之过,这次公平相战,必不会……”
我摇头苦笑,水清扬就算是嘴上损人,毕竟还是被礼仪文化熏陶了那么多年,家庭教养良好,张义却是为生存不择手段之人,这番话就是要水清扬内疚矛盾心存不安,乱了方寸才有更大胜算。
只听张义冷笑打断他的话:“水大人何时废话如此多,不知道剑法是不是跟口才一样好!”
我只觉得耳边一阵衣袂声,脚步声,打斗声,只是此时我不知道是该庆幸自己的眼睛看不见,不必去面对两人打斗的残酷场面,还是该痛恨自己的眼睛看不见,不能制止两个与我都有莫大情份的男子的对决。
我知道水清扬腰间有柄软剑,我却不知道张义会什么武器,只记得当日他救阿忽尔时用的是一根长鞭。而对于我这种根本没见过什么打斗的人来说,更是听不出二人的招式只是普通过招,还是性命相搏。
我张了张嘴,一声“住手”仿佛被湮没在沉沉幕色中,根本没有任何作用。其实,他们又何尝只是因为个人恩怨?水清扬若发现张义就在军中,难保不向姬暗河透露,毕竟张义身为辽人此时出现的这里必有所图谋;而张义把水清扬假传圣旨一事捅出去,只怕水清扬也有性命之忧……何况我并不相信水清扬只是单纯为我而来!
更何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