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9 节
作者:
左思右想 更新:2024-04-21 18:22 字数:4743
姬暗河沉默了下:“我知道……可是我……”
水清扬却打断了他的话,冷冷道:“那姬将军可别怪清扬丑话说在前头,这毒只怕我也没有把握,万一……”
“我也知道,你放心,我欠她良多,也只求她能多快活消遥几日而已。”姬暗河的声音很低,我摒息仔细才能听得清楚。但他这话一出,有许多事情忽然迎刃而解——之前我一直奇怪,他明知道我的病无人能医却还坚持要请太医前来,我以为不过是惺惺作态,此时方明白,他也许只求我这为数不多的时光能够不受痛楚折磨。他要水清扬来,也许不是治病,而是可以让我毒发身亡时候不会那么痛——原来死,还要这么难啊!
我一时不知道是何心情,却听水清扬竟然了然而笑:“既然如此,我身上刚好有种药,可以让人速死,不痛不楚,一了百了,姬兄不妨……”
“水清扬。”
我似乎听到了姬暗河的磨牙声。这人一向阴沉冰冷,让人莫名遍体生寒,而敢撸虎须的,也只有眼前这个笑得没皮没脸的人有这个胆子。
见姬暗河如此,水清扬干笑:“清扬跟秀锦姑娘倒也是无怨无仇,只是边关风沙很大,又荒凉得很,实在是无趣……不过既然姬将军想留她性命,我也只好勉力而为。”
估计他是怕把姬暗河惹急了就地就把他“咔嚓”了,毕竟将在外军令有所不授,就算他也算是太后跟前的红人,但跟亲侄子比,只怕这关系还是差了一些。
真想不到别人谈论我的生死,我竟还有心思想这些——难道我已经修炼到看破生死的境界了?我苦笑了一下,却听姬暗河静默良久之后缓缓开口:“还有多久?”
“最多两个月。”这句话水清扬倒是说得异常的认真。
两个月啊——居然还有那么久,我叹息,于是起身摸出帐子,倚在门旁冷笑道:“既然水院判如此勉强,也不必替我医治了,以你的医术,反正我这病原本你也医不好,又何必骗人钱财……”
“秀锦。”我听得姬暗河一声冷喝,想了半天才明白是说我,我扬脸道:“表哥,我宁愿一死,也不愿你求这等无耻之徒……”
水清扬似乎怔了怔,忽的一笑:“若论无耻,又有谁比得上……”他的声音一顿,不知道目光停在了谁身上,片刻之后复又笑道,“下官倒是忘记了,秀锦姑娘失忆了……不过你说的对,下官就是一个江湖庸医,靠点姿色口才在宫中混口饭吃,没准儿还真的医不好你的病呢……”
我就算看不见,也能想像得出这人说这话时的表情是多么一副可恶的模样,何况这话还那么耳熟,估计那笑容间带了的挑衅的神色也是特想让人一拳揍到那张俊美的脸上才能解气的感觉,真可惜就算我不瞎也打不过他,所以也只想恨恨的想想而已。
他见我不说话,又是一笑:“秀锦姑娘,要不我回去,请个能医好你病的人来吧,我认得一个人,医术肯定比我强。”
我听得他的话,心猛地一抽,这人毒舌得狠,跟他斗嘴我永远讨不得半分便宜,因为他知道我的七寸在哪儿。
好在姬暗河在一旁替我解围:“秀锦莫要意气用事,水院判医术了得,在太医院也很是出名,就连太后的许多病症都是他开了方子就能药到医除的……水兄你莫与她计较,她……”
水清扬在一旁哼哼:“姬兄放心,清扬不会跟一个妇人一般见识,何况又是垂死之人……”
我想要反唇相讥“你如今正在跟一个垂死的妇人见识”,却听得一阵急切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姬暗河冷声道:“何事如此着急?”
有人伏在他耳边隐约说着什么。
我听出那是他贴身的参将的声音,其余只隐约听着什么“西辽……拓跋公主……”
片刻之后我感觉到了一抹异样的气氛渐渐弥漫过来,只听姬暗河道:“水兄,边关临时有些要事,姬某需要前去处理……”
水清扬淡淡道:“姬将军放心,清扬虽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但答应的事必然尽心竭力……何况还有将军的知遇之恩……”
这“知遇之恩”几乎让我叫绝——能将“收授钱财”、“敲诈勒索”发挥到这等境界,水清扬还真是人才!
感觉到姬暗河目光似乎转到我身上。我心知他如此急切必是事情至关紧要,于是轻声叹息:“表哥放心,你的心意我自然明白,不会给你添麻烦的……”
“如此……多谢!”显然姬暗河有些心不在焉,似乎向水清扬抱了抱拳便匆匆而去。
静了好一会儿,水清扬倒是就坡下:“既是如此,秀锦姑娘进帐由得下官替你好好诊脉吧。”
说罢他不由分说一把拉了我就进了帐。
“吃了。”我还来不及反应,一颗药丸就递到我唇边。
我二话不说,张嘴就吞了下去,那药丸带了一抹薄荷的清凉,瞬间由唾液化入腹中。
“倒挺痛快,不怕是毒药?我可是庸医,还是无耻的庸医……”我听水清扬冷笑。
“自古艰难唯一死,若真如此,我倒还要谢谢你了。”我叹息,“只可惜我知道你不会让我那么痛快就死了的。”
“知道就好。”水清扬声音还是没有温度,“你死了不打紧,不要牵连了旁人便好。”
这话一出口,我一阵火腾就窜了上来,原本对他还有丝的愧疚瞬间成了万箭穿心般的痛楚:“我这辈子没害过人,没伤过人,为了……旁人都落到如此境地,你竟还如此说我,不如你真给我颗毒药得了,还是你大老远跑这里来,就是来气我,看我如何犯傻把自己混到这般悲惨的模样?你是不是还嫌我成了这样不解气,要不再捅我几刀得了,反正我横竖都是死,你怎么痛快怎么来!”
“你……”我不知道水清扬现在是什么表情,但静了良久,他忽然轻声开口,声音又低又柔,“有一个人说了,你为救他而中毒,你若今日死了,明年的此时就是你们俩人的周年忌日;另一个人也说,他就是踏遍天涯海角也要帮你找到解药,你要真在他没找到解药前就死了,他觉得愧对你们,有负誓言,必要在你们坟前自尽;还有一个人,他说自己好歹也算是天下名医之徒,自诩有回春妙手,救人无数,若连自己最好的朋友和最……都救不了,也是枉生为人,不如死了算了……”
知道他说的这些话不无夸张,但我的眼泪还是一下子就流了下来,止也止不住。
“你还说你没害过人,伤过人,你若死了,身上要背四条人命,不是牵连是什么?”
关山远
“你还说你没害过人,伤过人,你若死了,身上要背四条人命,不是牵连是什么?”水清扬的声音忽又冷了几分,开始哼哼。
感觉出他的不满责备,我抽出帕子胡乱抹了眼泪,冷笑:“就知道欺负我,我知道就算我死了,你们谁都死不了。”
“那你就死死试试。”水清扬淡淡笑道,“到时候咱们到黄泉路上再理论,四人一起倒也不寂寞,还能凑上一桌。”
明明他带了笑意在说,可我没由来的感觉到一阵冰寒。他待我一向都是插科打诨般地戏弄,偶尔间或的正经也只是在紧要关头,却很少用这般语气跟我说话,仿佛漫不经心却字字凌厉逼人。
我感觉到灼灼的目光盯在我身上,不由有点心虚,刚刚张口叫了声“小水……”便听他哼了一声:“小水也是你叫的?”
我叹息:“水院判……”
“秀锦姑娘果然是失忆了……以前你都叫我‘水大哥’的。”对面响起不怀好意的声音,我一腔郁闷顿时一扫而光,怒道:“我何时叫过你大哥,我只记得叫过‘清——扬——’……”我故意拉长了调子,记得当时他就说我这两个字叫得跟他娘一个腔调。
谁知他竟没吭声,突然一下子上前紧紧抱住了我,吓了我一大跳。
我想伸手推开他,可不知怎的,却是没动——这种拥抱不是这里的礼仪,在现代社会中只怕也不是人人都能这样亲密,可是……突然之间我心中充满了绝望与酸楚,觉得临死前还有人这样惦记着我,是一件很幸福的事。
“未浠。”他突然低低唤了一声,我怔了怔,应了一下。
“以后也叫我大哥吧。”他没头没脑蹦出这么一句,我又一愣,笑道:“干嘛,想占我便宜啊,我可不上当。”
他放开我,声音间有丝沉郁的悲伤:“我自小就想有个妹子好好疼一疼,可惜我娘就生了我一个就坚决不生了,一直也想认个妹子,偏我这个人又挑得厉害……反正你也是一个人,就当多个亲人……”
我忙开口笑,只怕晚一分就会有眼泪流出来:“哟,你这主意变得也太快了,不是‘朱离不娶你娶’那会儿了?放心,我早说不会讹上你,你不用那么快就撇清关系,反正……”
“未浠!”水清扬声音里的情绪我忽然听不出来了,但这两个字间隐隐的痛楚与压抑忽然让我有点害怕。不敢多想,于是我立刻道:“水大哥。”
反正我也活不了多久了,就当日行一善让他过过瘾好了。
果然听声音就知道那张脸已经由阴转晴,耳边是他得意洋洋的笑:“嗯,好妹子,真乖……这下可占便宜了,就算朱离见了我,也得叫声‘大舅子’,哈哈……”说着,还顺手拍拍我的头。
我怒,随手去掐他,他不闪不避任我去掐,我掐到的是他的胳膊,可掐了一下反而下不去手,他又笑:“就知道你舍不得哥哥。”
我不理会他的二皮脸,突然想起一事:“陆言陆大人不是你妹夫?”
水清扬怔了下才明白我的意思,道:“他和静柔青梅竹马,自小便订了亲,双方父母却都死在奕辽边关的战乱当中,我爹当年无意救下来的他们,怜他们无家可归说是收留下来,给我认做义弟义妹,但陆言只肯将静柔留在我家,自己却去了衡山拜师学艺,艺成归来便投入军中,从一名小小士卒一步步到了参将,三年前上我家迎娶静柔之后,便自愿请求来了边关,说是‘不破楼兰终不还’……”
难怪陆言会对辽人有那么大的仇恨——我低低叹息,这又是一段不能释怀的往事,也是别人的故事,终与我无关。
“还是这么爱替别人担心,胡思乱想。”水清扬轻声叹息,待我回过神,却觉得右手被他扳过来,渐渐传来一阵清凉——他给我清洗伤口上了药,然后是下颔,然后……我猛地一把按住他正掀我裤角的手,急急道:“我自己来。”
虽然裸 露膝盖在现代不算什么,但我只是怕他尴尬,毕竟在封建社会中这个性质可是大大的不同。
却听他似微微叹息:“你既认我做哥哥,我便拿你当亲生妹子了。”
我恍然明白了他的良苦用心,心竟痛了一下,有点后悔刚才拿他曾经说的那句“朱离不娶我娶”开玩笑了。这人嘻嘻哈哈的笑容之下竟有这般细腻体贴的心思,又有哪家姑娘能够有幸得此良人?!
于是我缓缓松开手,轻轻开口:“谢谢你,大哥。”
这声大哥唤得无比真心实意,竟让我的眼中又涌出热意。
这一次他却只是淡淡嗯了一声,什么都没说。我只觉得那修长冰凉的手很小心地将药涂在伤口,便迅速放下我的裤腿,细细叮嘱:“只是皮肉之伤,但天气还热,还得常常换药,不然伤口会留疤……”
难得他说得如此正经,我却笑道:“还有两个月吧?”
他一怔,随后明白我指的是刚刚他跟姬暗河提到的我的毒发时间,却一巴掌拍在我脑袋上:“你记得答应过我什么?”
这句话说得没头没脑,我却不由叹息,唉,终于来算帐了。我有点气短,缩了缩脑袋没说话。当时在宁王府里,他让我向他保证不许擅自离开,我不但悄悄走了,就连替朱离解毒,也是应了莫长染的话没跟他说。
于是我开始耍赖:“我失忆了。”
水清扬笑了笑:“这招不错……居然能把姬暗河都骗过去了……”
“你怎么知道我是装的?”我忍不住问,连张义不敢肯定我是不是装的,水清扬的眼睛果然毒。
“你自己招的,跟我有什么关系。”水清扬笑得很奸诈。
我牙根恨得痒痒,刚才他拿话故意挤兑我,知道我没他沉得住气,特别是我说他医不好的我病时,他回我的每一个字,竟都是当年在世子府的院子里的话,我说怎么听着这么耳熟。
思及当时的场景,我不由心下微微黯然。
水清扬倒没再说下去,也沉默了一会儿才道:“过来,我替你把脉。”
“你刚才不是把过了么?”见他说得正经,我老实地将手伸过去,不由奇道。
“你刚才体内有一股真气,影响脉象,做不得数,两个月是我编的。”水清扬的手指搭了过来,似乎问得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