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9 节
作者:
悟来悟去 更新:2024-04-21 18:20 字数:4776
“……”
“苏一鸣,我很爱你,虽然我不像你,总是把宝贝挂在嘴上,也不喜欢不分场合卿卿我我。可惜,再多的爱也有耗尽的时候。纵算我的爱曾经是一团烈焰,得不到后续的柴禾,早晚也只是一把死灰……”
“……”
“苏一鸣,我有些心寒,也有些心累。我要想想我们的未来,虽然我现在已经没法肯定我们会不会有未来……”
“我……有诚意。结婚就是我最大的诚意……”苏一鸣终于说了一句话。
程雨非有些疲惫地笑:“是啊。我开始也很激动。我以为我的努力感动了你。我以为我的爱情终于得到了回应……可惜不是。你还是没有诚意。你定婚期定婚纱定婚宴,没有一样征求我的意见。我觉得自己就像一只宠物,不能发表任何意见,虽然被主人宠爱,却得不到一点尊重。一鸣,这不是我想要的爱情,这不是我想要的婚姻……”
“那是因为我的身份特殊,婚事不能草率,很多细节你不明白,只能我自己亲历亲为,其实操办婚事很累……”
“我知道累。所以我一直想着替你分担。可每次我一提起你就炸毛……”
“你每次都扯到推迟婚期!你知道我没法改期!”
“那是因为你不肯跟我见父母。没有父母的祝福,我无法心安理得地结婚……”
“迟早会去,我最近公事繁忙……再说,你父母那里会有什么问题啊?你跟他们打个招呼就行了!摆着这么优秀一女婿!标准的镶钻金龟婿!怎么会不同意啊?雨非,你知道,多少女人抢我这只镶钻金龟!从十六岁到六十岁……”
“可我爸妈不同意,他们不喜欢你!”
苏一鸣很意外很受伤,有些话没经大脑脱口而出:“怎么可能?你爸妈太没眼光了!他们以为自己女儿是仙女啊!我要是不娶你,你还不是剩在那里没人要?”
程雨非情急之下说了真相,正后悔间,听了苏一鸣的话,顿时红了眼失了理智:“苏一鸣,你真当自己是只镶钻金龟?你是不是觉得跟我结婚是种恩赐?你知道我爸妈为什么不喜欢你?”
“嫌我老?”至少跟那个穆医生比比,他觉得自己也就是年长了两三岁,其他都绝对不比他差……
“我爸说你就是一奸商,他说在中国商人都有原罪,只要政府想抓,没哪个逃得掉的!没准那天就被提溜出来进了局子……”
“……”
“我爸说赚钱到了一定的分上,那些钱就不属于你了。就是国家的政府的,政府看你不顺眼,想拿回去随时都能拿走……”
“……”
“我爸说你们就是袋里有几个钱不知道轻重。个个目中无人趾高气扬,整天比富斗狠互相倾轧。包养情人,买凶杀人,走私逃税……到处生事结怨,跟着你一辈子他们都会提心吊胆……”
“……”
“我爸说你根本不是什么镶钻金龟,就是一个爬虫金龟子!表面光鲜,金光灿灿,一旦被人踩了一脚,肚子里就是一包屎,怎么都没法擦干净……”
难堪的沉默。什么东西在边上的冬青叶子上一闪,苏一鸣伸出手去,捉住了一只小小的虫子。一只金龟子。他手指一弹,倒霉的金龟子跌入尘埃,六脚朝天,怎么也翻不了身。苏一鸣伸脚,金龟子被踩扁,果然是一肚子黄巴巴的屎,粘在地上怎么都擦不干净……^
作者有话要说
会不会有人砸砖?默默爬走……
门关了总会有扇窗为你打开ˇ
“程医生,五床呼吸没了!”
“插管!呼吸机准备……”
“不行……氧饱和度上不去……吸痰吸痰!”
“……氧还是上不去……心率跌下来了!”
程雨非脚步沉重地走回办公室,坐下默默发呆。她觉得自己应该是个内敛自律的人,即便是跟穆淳分手,自始至终她也没有说过他一句坏话。那次打电话给父亲报告喜讯,父亲情绪激动地对自己说起商人的劣根性,她也觉得有些偏激刻薄。
苏一鸣是个什么样的人这么长时间她也算了解,自己那么爱的人被父亲说得那么不堪,当时真是心痛得几乎无法自已。她原本打算瞒着苏一鸣做父母的工作,也想好了把这些话烂在肚子里,不让它出来伤害任何人,却想不到会一时冲动把它们原原本本扔给了苏一鸣。
就是因为他那么自大地说了句那么多人抢他,说自己是个没人要的剩女?这也算事实了。天下美女多如牛毛,爱钱的女人也多。苏一鸣这样的男人,不管父亲怎么瞧不上,还是会有很多人趋之若鹜。而世俗对于女人却是格外残酷的,青春渐逝,红尘无情,再优秀的女人也经不起时间的摧残。老了就是老了。所有的优秀就会打上一个大大的折扣。
自己何时会堕落得这么狭隘,为了一句真话撕破脸皮?或者,仅仅是不能承受被爱人轻视的痛楚?程雨非想起那些话出口以后,苏一鸣就那样呆立着,什么话不说,一直在地上看着什么。后来她受不了先走了,也不知道他在那里立了多久……
那以后他没再过来纠缠她,没人影也没电话。他们之间算是真的玩完了吧。再怎样,苏一鸣也是个骄傲得有些自大的男人,虽说他平时做出一副恬不知耻的厚皮模样。这阵子她一直考虑两人之间是不是要继续下去,不过爱情真的完结了她还是痛彻心肺。
吴振风的声音飘了过来:“师妹,怎么了?发什么呆?”
程雨非吃了一惊,迅速收拾起混乱的思绪:“我……有些难过。没想到五床这么快死了。做医生真窝囊,明明我做对了每一样事情,可我每积极地采取一样措施,他的病情就恶化一点,最后还是死了……”
“这不是你的错。这人毛病太重太古怪了。雨非,记得我跟你说过,疾病跟爱情一样,只能够尽人力听天命。只要尽力就行,没必要钻牛角尖。雨非你看这世界,水生为云,云化为雨,水聚成海。怎么样的状态都可以很美丽很滋润,人生有很多可能,也有很多惊喜。没必要过于执着……”
程雨非羞窘地低下头,师兄说这些,似乎不仅仅在说治病,他看出来了什么?
下班路过停车场,一辆很面熟的跑车忽然在边上吼叫了一声,吓了她一大跳。车门打开了,钟远的面孔在车里闪过:“雨非,上车。”
程雨非迟疑了一下上了车,钟远发动了车。跑车在两个人各怀心事的沉默中直奔郊外,拐进了一条小路,停在一大片芦苇荡边上。
夕阳西下,秋风微拂,荻花轻飞。大城市里很少见到这样的景色,程雨非下了车,长出了口气,心中的沉郁似乎散开些:“真美。”
钟远淡淡一笑:“嗯。这里我常来。最近郊区发展也很快,这样的地方已经很少见了。我心烦的时候就过来待会儿。这附近新建的公路路况很好,人烟稀少。有时候夜里我会过来飙车。那种速度带来的快感很爽。特别是开得极快的时候一拐弯,车会有一部分离开地面,真有一种羽化成仙的快感……很容易上瘾。”%
飙车?程雨非多少有些理解他的心情。工作的压力,爱情的失败,这些既没法在医院里说,回到家也没人能够倾听,可总要找个宣泄的途径。然而她觉得还是有义务提醒一下他:“飙车太危险了。钟远你得为果果想想。还是安全第一。”
“你不喜欢?你要是不喜欢我以后就不来了……”钟远从车里拿了两罐饮料,递给她一罐。
“……”程雨非琢磨着他话里的意思,出了身冷汗,赶紧转移了话题:“钟主任又换新车了?很漂亮。”
钟远一笑:“严华的。借过来玩几天。”
程雨非哦了一声,问他:“这个严华跟你很熟,就是那个跟你一起考出来的孩子?”
钟远顿了一下:“是。不过不止如此。我妈以前是个乡村教师,严华是她的学生,非常聪明,可惜很小就父母双亡了,没钱再读书。我妈很喜欢他,觉得埋没了人才,就让他住在我们家,让他接着读书。他跟我一起长大,象我哥似的。”
“听说严华是商界奇才,白手起家?”
钟远不以为然地挑眉:“商界奇才白手起家……听着就是字字血泪。呵呵,不过他真的很聪明,看问题比谁都透彻明白。有很长一段时间他都是我的心灵导师,不断地督促我鞭策我,直到他的观念我再不能认同。说实话,没有他我今天就不是这个样子……对了雨非,你跟那奸商掰了?”
“……”程雨非就是担心他问起苏一鸣的事情,正费尽心思东拉西扯,没想到话题绕了个圈还是毫无征兆地转到自己身上,一时有些无语凝噎。
“我能看出来,这几天你脸色不对……”
“……”程雨非沉默,想不到自己城府这么浅,脸上一点都藏不住事,难怪师兄也会对自己说出那么一番话。
“刚刚是我的专用车位,位置很好,你下班会从我车前经过。我每天都会在车里仔细观察一下你的脸色,猜测你的心情……”
“钟远!”程雨非大惊失色。
钟远淡淡一笑:“吓着你了?我只是想着告诉你,没有爱也会有心,感情还是有很多种方式。跟他掰了就掰了,别太纠结。”
程雨非大窘:“可你不是……你的那个她……”
钟远明白她说的是谁:“林瞳。她叫林瞳。”
“呃,林瞳不是回来了?”
钟远发动了汽车:“我没跟她联系。”
“她没住在B酒店?”程雨非大失所望。
“住了。你打电话后我就立刻赶到B酒店去了,果然找到了她的名字。可惜我是个懦夫,立刻仓惶逃走了,根本都没敢见她……”
“!”程雨非实在猜不到这样的结果,震惊地看着他。
钟远看穿了她的想法,自嘲一笑:“我忽然很害怕,怕知道她现在的情形,也怕打扰了她的生活。她应该结婚了。不知道幸不幸福?她很幸福我会失落,她不幸福我会抓狂……而我,到现在都没找着女人,我不知道她知道了会怎么想……这样瞻前顾后,就失去了见面的勇气……”
近乡情怯……程雨非同情地苦笑:“所以你坚持要找我这个赝品?”
钟远摇头:“其实你们俩就是眉眼有点象。个性相差很大,林瞳非常要强,她是我这辈子见过最咄咄逼人的女人。而你,要温和内敛很多。”
“钟远,我觉得你以前的生活一定很带劲,有严华这么精明能干的心灵导师,又有林瞳这么个性鲜明的女朋友。”
钟远苦笑:“是么?可我有时候想想,我宁愿自由自在地在乡下曳尾涂中,过那种三亩地一头牛,老婆孩子热炕头的小农生活。”
暮色烟雾一样笼罩下来,风大了一些,吹得芦苇瑟瑟作响。程雨非远眺,看那细小的白色荻花随风飘去,一去不返,就如那些往事,忽地一阵恍惚:“回不去了。”
钟远倚上车头:“是啊。回不去了。过去的点点滴滴,恍若昨日,却再无法重现,有时候想想,人生真是无常又无奈。那时候我跟林瞳一起租了个小房子住,就是你上次见到贴满她的照片的那间,她走后我花钱买了下来。那时候我没什么钱,可是每天都很开心。我记得为了省钱陪她到鲜花批发市场买花,横穿了大半个城市就为了省了几块钱。回来发现几十块钱买的新皮鞋裂了口子,得不偿失……还有一次我们下定了决心去吃一直想吃的自助餐,吃前饿得扶着墙进门,吃完撑得扶着墙出来。本来打算坐车回家,可公交车来了,我们都撑得没法爬上去,只好慢慢溜着走回家……”
程雨非想笑,眼泪却掉了下来。她抹去泪水,心想自己怎么了?明明上级医生在讲笑话,自己应该捧场地大笑,怎么会掉眼泪?她试着咧了一下嘴,更多的泪水扑簌簌地落了下来。
钟远默默地看着她,半晌低声说:“雨非,你知道我喜欢诗歌。我最喜欢的诗人就是戴望舒。尤其喜欢他的《寂寞》:园中野草渐离离,托根于我旧时的脚印,给他们披青春的彩衣,星下的盘桓从兹消隐。日子过去,寂寞永存,寄魂于离离的野草。像哪些可怜的灵魂,长得和我一般高。我今不复到园中去,寂寞已如我一般高;我夜坐听风,昼眠听雨,悟得月如何缺,天如何老。雨非,第一次读这首诗,只是觉得意境凄美。后来年纪大了,才慢慢领会到中间的况味。”
程雨非不敢张口,只怕一张口就痛哭出声,只是咬紧嘴唇,任由泪水滂沱而下。钟远叹气,去车里拿了外套给她披上,慢慢踱到了边上:“我觉得这首诗写的就是我们梦想的花园,曾经枝叶繁茂,鲜花似锦,可随着年龄的增长,幻梦破灭,现实狰狞,花园里很快就花叶凋零,野草横生……雨非,人生原本就是不完美的,爱情也是。少年时不切实际的梦想无一例外总会破灭,这个我们无法改变,只能适应。”
程雨非实在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