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9 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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悟来悟去 更新:2024-04-21 18:20 字数:4753
程雨非伸出手,轻轻捏了一下小西的脸,就像握了一把雪,细小的捻发音传来。“怎么会这样?皮下气肿怎么会出来了?”小西会不会死掉?茫然跟恐惧升上来,什么东西咸咸湿湿流下自己的脸。
“雨非,镇静点。小西这次哮喘发得非常厉害,还并发了气胸、皮下气肿。立即插管上了呼吸机,其他问题也都已经处理了,还做了气管切开,现在用了大剂量的镇静剂,睡过去了。目前主要问题是气道痉挛没有解除,气道压力还是高。”
在所有同事的努力下,小西的病情略有好转。程雨非看了她一天一夜,跟好多女同事一起掉了无数次的眼泪,现在正在细心地帮江小西排出皮下的气体。小西年轻光滑的身体上,现在纵横交错了无数条细小的浅刀口。那是胸外科医生为了替她排出皮下气肿而割开的小口子。气体在皮下或纵隔里集聚过多,会压迫颈部或者纵隔里的大血管,导致死亡。
吴振风走过来:“雨非,回家休息吧。小西的情况,要完全脱离危险估计还要等个几天。你也不是钢筋铁骨,到时候也倒下来了。同志们到时候再抢救你……大家会累崩溃掉的。不过,师妹要是倒下来,估计男医生都会抢着为你做人工呼吸的。”
“……”程雨非终于笑了一声,却不肯离开,“我再守她一会。今天一鸣过来送手机,我发现昨天凌晨小西给我打过电话,可我把手机忘在家里了……如果我早点接到这个电话,或许小西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师兄……我觉得很内疚。”
吴振风摇头:“雨非,生病的是病人。医生什么时候都要冷静理智。你投入太多感情,不利于处理病情的突变。小西一发病就出门叫出租车来医院了,你要是真的接到电话过去接她,或许来医院更晚,没准现在人都没了。我们都知道,小西的哮喘就容易致死性发作,以前也发过,她的病跟你没有一点关系。如果你是为了跟她感情深厚守在这里我还能够理解,如果是为了惩罚自己……那我觉得太愚蠢了。我师妹向来不是个愚蠢的女人。”
程雨非脑子转过了弯,却还没想到该如何面对苏一鸣,径直回值班室睡觉了。
第七天……苏一鸣数了一下时间,觉得自己就像个锁在深闺的怨妇。程雨非不在家好几天了。他已经打听清楚江小西不是男人,只是个跟她交好的护士,似乎曾经在他家里出现过。可他相信肯定不仅仅是这个姑娘病重的问题。仔细检点自己的表现,猜测可能惹恼程医生的行为,决定尽早解决两人之间的冷战。
叹了口气,他疲倦地出门。说实话他有些心疼自己的小程医生。这么多天没日没夜地呆在医院里,会不会熬成人干了。所以这些天到了晚上他会像个贤良的娘们一样给自己心爱的人送夜宵。虽然前几天他实在腾不出时间,只能够指派自己的金牌保姆送。不过今天他腾了空,想着速战速决,他实在也不想把事情拖到不可收拾。
科里花了很大的力气,终于把小西从鬼门关拉了回来,从一个医生的角度来看,应该是脱离了危险期。镇静剂停了,江小西终于清醒过来,第一眼就看到了一群可爱的小熊,个个都眼巴巴地捧着自己最爱吃的费列罗巧克力,似乎祈求自己吃掉它们。她欢喜地对程雨非笑了,因为放了气管导管,发不出声音,只张嘴做了个口型:好可爱。程雨非不禁想起了每天晚上准时送到的夜宵,很是丰盛,正好可以供值班的医护人员分享,应该是仔细推算过的,于是念起了苏一鸣的种种好处。
一连几天住值班室,吴振风敏锐地发觉她的异常,旁敲侧击劝导她:“雨非,怎么不回家?那个大款欺负你了?”
“没有。我只是不放心小西。”程雨非别过眼睛。
“小西已经度过了最危险的时刻。这点你我都很清楚,咱们都是经验丰富的急诊医生么。我觉得疾病跟感情很象,对此我们都要尽力,可有时候尽了力也未必一定有个好结果。所以……个人认为都应该在战略上给予蔑视,在战术上给予重视。要尽自己最大的努力,但失败了也不能太把它们当回事。毕竟生活还有很多乐趣,未来还有很多惊喜。可是,你得尽过全力,否则……以后会后悔。”
程雨非不自然地笑了一下:“师兄你像个哲学家。”
吴振风也笑:“实践出真知。我也是在失败中得出这样的心得。”
“师兄是说感情还是疾病?”
“两者皆是。”吴振风微笑,“但是不管怎样,我们都不应该逃避。面对疾病不会,面对感情也不会。”
一个小护士高兴地跑进监护室,向她报告夜宵到了。程雨非出了门,赫然看到苏一鸣微笑着站在门口。
40 苏一鸣的幸福生活(四)
苏一鸣细细打量了一下人民医生,精神还不错,虽然约略有些憔悴,不过远远没有到人干的地步。“那个……护士好些了?”苏一鸣整理了一下谈话的要点步骤,开了头。
“好多了。快脱机了。这几天你很忙?”程雨非抬头,也打量着苏一鸣,这段时间估计又是很忙,眼里都是红血丝,眼袋也明显浮肿着。
“嗯。我想腾出时间带你去三亚散散心。所以赶着把手头的事情做完。小西……脱急了啊?脱离急性期了?那就好……”苏一鸣不明白程雨非说的那些专业术语,说实话也不想明白。
程雨非笑了:“是脱离呼吸机。能够自己呼吸了。”
苏一鸣不甚了了地点头,话锋迅速转过,打了医生一个措手不及:“我来是想跟你说说小牧的事情。”
程雨非有些发愣,却听见苏一鸣简明扼要地概括了两人的过往:“小牧是我曾经的女友,在我事业最低谷的时候离开了我——那是我人生最最痛苦的时光,前途渺茫人生无望。一直到现在我做梦都会回到那段梦魇一样的岁月。她走的时候没跟我打一声招呼,留了张纸条说我走了,就离开了。我想不通,一直想问她为什么……可我以后从未见过她。可能潜意识里还是有些不甘心,好多次我在梦里问她这个问题……很伤心。”
程雨非挑眉。
苏一鸣接着说:“那天你走后她很快醒了。我听野平说她也只是想向我道个歉,毕竟她也是有家室的女人了,不会再有非分之想。不过我还是没有去见她,虽然我其实真的想听这声道歉……我的尊严渴望听。可我担心会破坏她的家庭,也让你起误会。既然她有了这个心,那些屈辱的往事我也打算完完全全放下了。人总要向前看……执着于过去的恩怨太狭隘。雨非……你也放下吧。跟我回家,好好过自己的日子。我们的未来跟小牧绝对不会再有任何关系了……”
程雨非嗯了一声,摆出一副专心倾听的架势,苏一鸣却收了话,半天没发一点声音。程雨非有些诧异,这就完了?
苏一鸣没再说话。他不是个笨蛋,对女人还是有些精准的了解。自己过去的一些破事绝对是不能跟程医生细说的,那无异于自取灭亡。虽然他有足够的把握,把故事讲的催人泪下。可他知道细节越是详细,以后落在医生手里的把柄就越是多,到时候都会成为对方攻击自己的锐器。再说,心怀着对小牧的怨恨,谁知道他的话还有几分是客观的?
按奈不住女人特有的好奇心,程雨非使了些手段,想要套出苏一鸣的心声,可老流氓狡猾得很,始终装聋作哑,不接话题。
夜宵很快被分着吃光了,苏一鸣巴巴地等着程雨非一起回家。程雨非已经深思了好几天,苏一鸣确实也没有犯什么大错。可想到床笫之间的欢乐,想到那销魂时刻他叫错的名字,她心里还是有些疙瘩。
不过她实在找不到借口,又不好意思质问这件事情,只好郁闷地跟他回去了。
仿佛是不经意间,夜里苏一鸣叹了口气:“年岁不饶人。现在记性明显不如以前了。今天一个很要紧的客户我竟然叫错了名字。明明是多年合作的客户了。可能是这些天太累了。”
原来他已经意识到自己的错误了!却一直装聋作哑假装一切从未发生!
“苏一鸣你个老狐狸!”程雨非终于恼怒地骂出了声,掐了他一把,心情却豁然开朗了。
都是一大把年纪的人了,谁没有过去?他是对的,过去的不值得追究了……关键是两人的未来,再没有别人的介入……不管是小木还是小金小火……
苏一鸣低笑一声抱住她:“今天终于能够睡个安心觉。很多天都没这么踏实了,你不在我多想你,都快相思成疾了。”
“又骗人。”
“我没骗你。雨非……我真的很想你。你以后千万别象这次,一点小事就生这么大气。以前的事情都过去了,现在我只有你,以后我只爱你宠你。对你言听计从,百依百顺。”
程雨非一笑,这个人的话能不能相信?算了……他是姑妄言之,自己就姑妄听之吧。虽然想的清楚明白,却不由自主抱住他,满心甜蜜。
老流氓大获全胜,不由沾沾自喜。尤其是第二天早上起床的时候,他发现自己真的发烧了,立刻欢天喜地唤醒了人民医生,恨不得拉着她的手,摸遍自己的全身,向她证明自己昨夜没有骗人,真的是相思成疾了,同时也抚慰一下饥渴的身体。
程雨非看着一团欢喜的老流氓,哭笑不得:“我还以为只有孩子生了病才会高兴,可以要挟大人买自己喜欢的玩具。”
苏一鸣丝毫不以为忤:“我身体向来好的惊人,晚上就没事了。”
然而这次牛皮吹了个洞,烧持续了了几天不退,严重影响了他的精神和食欲。程雨非给他带了药物,苏一鸣外强中干,骨子里很怕死,乖乖地听从医嘱三餐不落地吃药。
究竟是年轻,江小西的病情好起来一日千里,很是鼓舞人心。在科里一片大好氛围中程雨非接到了苏一鸣的电话,老流氓显然很委屈,有气无力的:“雨非,你是不是报复我?给我吃了什么药啊?我现在全身都发起了红疹子,医生说是药物过敏。我现在样子很丑,没法见人了。”
程雨非心里一紧:“红疹子?你痒不痒?”
“不痒。”苏一鸣有些烧糊涂了,很久才作出反应。
“你在哪里?我过来看看。你先别用药。”程雨非的声音有些着急。
苏一鸣又是顿了很久,才报出了地址。
是苏一鸣住处上的一家大医院,也是他熟识的医生。苏一鸣忐忑地坐在特需门诊漂亮而豪华的诊室里,等着他的活宝医生过来给他当头一棒。说实话他完全不相信自己家里的医生了,她要么就说肯定没事,要么就说……很危险,要抢救。可每次她下结论的时候都自信得让人震撼,让人不得不……半信半疑。
看到程雨非心急火燎地赶过来苏一鸣咧嘴一笑:“程医生,我是不是得了口蹄疫了?”
程雨非毫不犹豫兜头给他一盆冷水:“口蹄疫?我不是兽医,还真不知道是什么症状。不过你这样子,我高度怀疑你生了传染病。”
没等苏一鸣吓死掉,她很粗鲁地用手指挑起了他的下巴,像个痞气十足的流氓。苏一鸣象一只煮熟的虾子,肤色通红,颜面躯干满是细小的红疹子。
“张嘴。”程雨非下令。
苏一鸣对她的粗暴行径很不满,哼唧一声不理她。程医生毫不在意地捞起桌上一根压舌板,更加粗暴地撬开了他的嘴巴。
苏一鸣惨叫了一声:“医生!下手轻点!真以为自己是兽医啊!我最最宝贵的舌头啊!拆骨头说话接吻都很灵巧的……我要靠它吃饭做生意泡妞的!啊!医生……惨无人道啊!”
程雨非默不着声,他的嘴里也有疹子,针尖大小的粉红色,周围一圈白色的水肿带。发烧第四天发疹子,典型的“Koplik斑”,还有皮疹的外形特点,沉吟一下程雨非问他:“一鸣,你小时候有没有出过痧子?”
“不记得。”
“打个电话问你妈。”
“医生。注意态度,对病人不能这么粗鲁。我会投诉的。”
“号码多少?”程雨非显然不是个怜香惜玉的女人。苏一鸣觉得自己空长了个好皮囊,得不到应有的怜爱,只好委屈地报了老家的电话,然后幸灾乐祸地看着程雨非焦头烂额地被自己的极品母亲盘问了半个小时才切入正题。
好不容易糊弄掉苏妈妈明察秋毫的死缠烂打,躲闪过她法眼如炬的旁敲侧击,程雨非抹了一下一脑门的汗:“果然没有出过。苏一鸣,你出麻疹了。估计这几天你太劳累抵抗力下降,再加上老往医院跑,感染了病毒。你为人处事小儿科就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