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 节
作者:冬恋      更新:2024-04-21 18:17      字数:4976
  这一句话立刻围观的学生们开始起哄。
  “……”
  “原来是小师母啊。”
  “陆老师真有福气,师母真漂亮。”
  “……”陆远越听越觉得嘴角直抽。大约是不想学生们再议论下去。粗鲁地几步过来,抓着文措的手腕就走了。
  陆远个高,一步当文措两步,他气呼呼地抓着她直往楼梯角落走,也不管文措是不是跟得上。
  到了四下无人的地方。陆远手一松,文措被力道的惯性甩在了墙上,背上撞得生疼。
  陆远双手环胸,气不打一处来的样子,粗喘着来回踱步。
  “怎么就这么倔强呢?怎么又来了?说吧,这次又是想干嘛?”陆远声音冷冷的。
  文措动了动肩膀,扯动背上被撞到的位置,还是有点疼。她看着陆远,目光并不尖锐。
  她也说不清楚为什么会来找陆远。一个人待在家里觉得好难受。冥冥中好像有什么牵引着她来到这里。
  其实她也没什么想和陆远说的,只是每次看到他抓狂烦恼的样子,就觉得挺好玩的,那一天也过得不是那么辛苦了。
  文措眨了眨眼睛,说:“你不是说想治愈我吗?”
  陆远斜乜她一眼,没好气地说:“你妄想症了吧?我要是说过这话我就是狗。”
  文措噗嗤一笑,满不在乎地说:“无所谓,反正我就当你说过了。”依旧是我行我素的样子。
  陆远眉头皱了皱。眼神里迸射出几分疏离的冷意。这比他对文措骂脏话的时候更让文措觉得打击和尴尬。
  “文小姐,你这样真的让我很困扰。我有自己的生活,也有自己的底线。有些东西你真的不该碰。比如来我的学校。”
  他那么认真的表情让文措有些受伤,也有些惶恐,“我并没有要做什么,只是来看看。”
  陆远推了推眼睛,表情还是那么冷冷的,他往后退了一步,刻意与她保持着距离,“不管怎么说,你现在已经严重影响到我的生活。我的专业就是研究你们这种人,所以可以理解你,但也希望你能稍微尊重一下我。”
  “我们这种人?”文措眯了眯眼睛,随即自嘲一笑:“我是哪种人?陆博士?”
  “我的意思……”
  “知道了。”文措打断了陆远的解释。言语有时候是比刀枪更厉害的武器。伤害已经造成,解释不过是在伤口上凌迟而已。
  “对不起陆博士,以后我不会再来打扰你了。”
  说着,文措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背脊挺得直直的。她转身转得很快,因为她不想被陆远看见她的无助、失落和眼眶里的湿意。
  看着文措逐渐走远的背影,陆远想,明明该松了一口气。怎么反而觉得有块大石头在胸口压了下来呢?明明是觉得这姑娘烦透了,可她就这么走了,又觉得怎么都放心不下。
  陆远悄悄跟上她的时候,连他自己都不能理解为什么要这么做。
  离开学校的文措并没有回家。而是一个人到处乱晃。陆远跟着她,不由有些担心她会想不开做出极端的事。毕竟她前科实在太多。
  人对突发事件的心理承受能力因人而异,自杀未遂者与普通人在认知方式和人格变量上均有不同。作为一个心理学研究者,用言语刺激自杀危险性极高的人,这绝对是不专业的行为。陆远对此感到非常内疚。
  从中午一直到下午,文措似乎并没有想要回家的打算。她一直在走着,累了就在路边随便一坐。
  见她还算稳定,饥肠辘辘的陆远随便在路边买了碗米粉。却不想也就三五分钟的功夫,文措就不见了。
  陆远米粉都顾不上拿,赶紧追了过去,在有可能的几条路上四处追寻。
  前方不远处有人扎堆,里三层外三层,看上去至少有上百人。似乎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这场面让陆远心里咯噔一惊。脑海里跑过无数种可能。每一种都让他触目惊心。
  他几步跑上去,努力扒开人群。
  有位老大爷抓住了陆远:“别去啊小伙子,前面有个神经病,拿着刀到处划人呐!”
  陆远顿时觉得气不打一处来,也不知道是哪根筋不对,他突然大声吼道:“她不是神经病!”
  老大爷被他吼得一愣一愣,“你神经啊!我好心提醒你好伐!人家快二百斤的块头,一拳头打不死你哦!”
  二百斤?陆远愣了一下:“您说的神经病?是男的?”
  老大爷翻了个白眼:“废话,是女的早有人上啦!还等你上啊!”
  ……
  文措在外面闲晃了很久,心情也没有好一些。在路边坐了一会儿,轻叹了一口气,准备回家。
  不远处不知道是发生了什么事,有人突然尖叫了一声,有人围了过去,有人逃窜了出来。
  文措并不是爱凑热闹的人。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好奇地走了过去。
  不远处,有个醉鬼手上挥舞着一把弹簧刀,几乎见人就划。
  好几个人被他划伤,他大声嘶吼着,谁要是过去他就捅死谁。
  他站在社区小学门口。小学的保安已经出来企图将他控制住。但他面对的是一个手上有凶器的醉鬼,两人这么对峙着,都没有轻举妄动。
  门口站了等接孩子的家长。不少家长都急哭了,有人已经报了警,但出警毕竟还要时间。
  马上就要放学了,大家都害怕歹徒会伤害无辜的孩子。这样让人痛心的新闻今年已经出了好几起。
  文措站在人群内圈,大家都在焦急,但没有人敢上去阻拦。见义勇为的虚名怎么也比不过活着的可贵。
  和文措贴着站着的是一对年轻的情侣。那个年轻的男人满眼热血,几次要冲上去都被身边的女孩哭哭啼啼地拉住。
  “你别去,伤到你怎么办?”
  “我不去他要是伤到孩子们怎么办?”
  那女孩被吓得眼泪直掉:“对不起,请原谅我的自私,我不能让你去。你要是有什么事,我怎么办?”
  那男孩显然有些生气了,但他也没办法丢下哭成泪人的恋人。
  “……求你了,别去,总有别人会去的……”
  “……”
  文措看着那女孩哭得伤心力竭的样子,突然心底觉得一阵阵抽痛。
  是的,女孩的行为无疑是自私的。这事要是被发到微博去,这女孩估计会被人骂死。
  可文措却能理解她心里的害怕和两难。
  那种失去的痛苦,没有经历过的人,又怎么能懂呢?
  文措微微偏了偏头,对身旁一脸焦急的男人很认真地说:“你别去,好好活下去,如果你不好好守护她,她会枯萎得很快。”
  说完这句话,文措突然走出了人群,带着一脸视死如归的表情。引得身后的人群一阵惊呼。
  当她正面面对歹徒的时候。她只觉得那个醉鬼只是面前一道会跳跃的影子。
  那一刻,她感觉不到恐惧,甚至觉得解脱。
  如果是这样死了,应该算是死得其所吧?
  文措这样想着。
  那醉鬼不断用言语威胁着越走越近的文措,甚至拿刀在她眼前晃。围观的人有些害怕得尖叫了起来。大家都惶恐不安,只有文措,淡定得仿佛那人拿的不是刀一样。
  就在那人挥舞的瞬间,文措猛得伸手一抓。用手生生抓住了刀刃。尖锐的刀刃刺入她手心的血肉。她看见刺眼的血从指缝里流了出来。
  她那副完全不怕死的样子把那醉鬼彻底震住了。那人一分神,手一松,仅一瞬间,保安立刻冲过来把他制服。
  周围的人马上都过来帮忙。把他压在地上动都不能动。
  大家手忙脚乱去制服歹徒,文措站在原地,手上还握着那尖锐的刀刃,鲜血一滴一滴地滴在地面上,绘制出了毫无头绪的花朵。
  痛感通过手心传感到大脑,头皮麻麻的。文措感觉眼前时清醒时模糊。
  她想,她可能是有点晕了。
  不然怎么会看见陆远一脸关切地出现在她眼前呢?他分明那么讨厌她不是吗?
  “快松开手。”眼前陆远的影像皱着眉头叮嘱:“还不松手是想失血过多而死吗?”
  文措笑了笑,缓缓把手打开,陆远把弹簧刀拿了出来,看见她手心血肉模糊,眉头皱得更紧了。
  “我曾经为了彻底割断脉搏,把这只手砍得骨头都出来了,血把浴缸全染红了,这点伤真的不算什么。”文措举着那触目惊心的手,满不在乎地笑笑说:“我就是怎么都死不了,大概是老天要我活着拯救全人类吧!”
  此刻的文措明明是笑着,可她的眼睛却像干涸破碎没有生命体的星球,黯淡并且奄奄一息。她看着陆远,想努力笑得满不在乎,却仍然忍不住心底涌起的巨大苦涩。
  “别死。”陆远深深地看了文措一眼。
  下一秒,在文措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的时候,陆远突然一伸手臂,将她揽进了怀里。
  那并不是一个具有诱惑力的胸膛,文措靠在他的胸口,没有心跳加速,却觉得无比安心。
  陆远的呼吸声由远及近,就在她耳旁。
  “想哭就哭,别憋着。”他温柔的絮语如同古老的咒语。摧毁了文措心底筑起的最后一道围墙。
  “好疼,三年了,为什么还是会疼……”
  ☆、第九章
  夕阳西下,夜幕低垂。这个城市从白昼进入黑夜。进入一种有灯光就有热闹的状态。
  天桥上有街头艺人用粗劣质量的音响深情地歌唱着叫不出名字却很动人的情歌。桥头桥尾是挑着担随便席地而坐的小贩。人声鼎沸,夜晚不晚。
  街头的橱窗里倒影着来往匆忙的路人身影,每一次停驻都显得很奢侈。
  文措和陆远坐在天桥下不远的一片广场。广场上装点着缤纷五彩的灯,广场中央有晚上出来活动锻炼的老头老太太,虽然很多人觉得不甚其烦,文措却觉得这是这个城市生机勃勃最美丽的样子。
  文措用手比出了一个相框的样子,然后把眼前的一切框进“相框”里:“我曾经以为,这一生我会过上最普通的生活。好好工作升职加薪,和万里结婚生一个乖巧的女儿,他宠我我敬他,相扶相持过完一生,以后老了,他在广场下棋,我和老太们一起跳舞。”说完,文措痴痴笑了起来:“很俗气的理想对吗?在这个时代,平淡安稳是最不被认可的幸福。”
  陆远抿唇想了想,最后说:“这样的生活听上去挺不错的。”
  文措甜甜一笑:“谢谢,我还以为你会说我没出息。”
  陆远笑。不置可否。
  文措的表情很平静,“有一天万里告诉我,他要去罕文,那是他的理想。希望我请个假陪他去。”文措眼神暗了暗:“那时候我还挺不高兴的。为了结婚请了不少假,之后又要休婚假。我正在事业上升期,请假请多了等于把机会给了别人。”
  文措看了陆远一眼,随即苦涩地一笑:“然后我拒绝了他,说‘你要不自己去吧,你以前不是也和驴友一起去过吗?’”
  “万里太温柔了,明明那么期待我一起去,却连一句抱怨都没说过。他出发去罕文的那天,我甚至因为加班没有去送他。也许是报应吧。我没有去见他,于是连最后一面的印象,都只是停留在他送我回家,我却不停在接电话的一幕。”
  陆远一直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聆听。罕文,在地图上都与江北隔了很远,是他从来没去过的地方,对他来说,那仅仅只是一个地名而已。
  “然后……他就再也没有回来。”文措的眼中有水光闪过,但仅仅只是一瞬,“他永远地留在了罕文的米特措维,尸骨无存,警察说可能是被野兽撕了,他们是从衣服碎片上沾染的皮肉组织确定了万里的身份。”
  陆远曾猜测过万里的死因,疾病、车祸他都想过,却怎么也想不到死法竟然这么残忍。他沉默地伸手抚摸着文措的背脊。他以为她会哭,可她却始终没有流过一滴眼泪。
  “这三年眼泪已经快流干了,得省着点哭。”文措扯着嘴角苦涩地笑着,声音中带着无限的悔恨和遗憾:“如果当时我听了他的话请假和他一起去,也许一切都会不一样。当时我年轻气盛,想着事业爱情我都要,所以怎么都下不了决心放弃那次机会。”
  文措抿了抿唇,舔了舔有些干涩的嘴唇,继续说:“后来万里走了,我的世界彻底垮掉了,工作也没法继续做了。事业和爱情我都失去了,我才明白,人该停下来的时候就一定要停下来,有些东西一旦错过,就会和时间一样,无法回头。”
  “……”
  文措将她的巨大伤口就这么猝不及防地展示给陆远看。杀得陆远措手不及。
  不知道为什么。陆远无法准确且理性地用理论和例子去分析文措的过去。隐隐的,他甚至有种感同身受的痛感。
  作为一个专业人士,陆远却只是拍了拍文措的肩膀,鼓励地说:“愿意倾诉,至少说明你已经学会面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