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8 节
作者:别克陆上公务舱      更新:2024-04-21 18:16      字数:4886
  扬,我想用我自己的双手赢得你,成城,一直有个声音在我耳边上撺掇,只差一点,只差一
  点——我不是你,爱把我变成了魔。”
  他说得非常温柔,但这并不是真心的温柔。我的爱,是那么无情。
  我们退到那深深海沟不近不远,八九步距离。我听到先瑜扬脚步,他有意走得平静越离越近
  ,但我打赌他知道了!因为他总是把人从最坏的角度出发去想,所以他的信任也支离破碎。
  但先瑜扬毕竟救过我,但原非毕竟曾让我有如置身天堂。
  我摔掉了枪,我拥抱了一下原非,我用我好的那只臂膀拥抱了仍然在寂寞不安的他,已经不
  能再爱,恨,你知道恨是多可怕的东西?他总让你一辈子都不快活。
  太阳很温暖,风刮在脸上,很舒服,这是个广阔无垠的好季节。
  “我始终没有能力。”我对原非说:“这世上,总有一天总有一个人能教会你,爱不是残酷
  和争斗,到那时候,你一定要用一颗明亮的心去爱。”
  枪从我的手里掉到地上。我推开原非,转身向先瑜扬走去。
  在我的身边,隔着八九步,有一道看不见的海沟,只有地平线从那里碎裂。
  先瑜扬把阴暗和怀疑都藏在了同样温柔的笑意背后,他遥遥伸出他的手给我,显露出惟妙惟
  妙的震动和感触:“我再也不想斗,我只想和你离开,为什么不拿枪杀死我?假如你对我有
  一点不忍心就不要离开我。”当他轻轻喟叹,却用自若的口吻这样安抚道:“过去的都过去
  了。”这句话时,我是愤怒的。
  这种愤怒,并不是他死我活就能解决,这种愤怒,是这个人,真是什么都不知道!一辈子都
  不会知道!
  ——“先瑜扬,有些事情有些人不是过去就能过去,假如你失去这种过去你就根本不配称上
  是个人!你说你爱我?你都是怎么爱我?你都在用你的阴谋诡计你的无法无天你的道高一筹
  在爱,这算什么爱?你用这种爱让多少人痛苦,你全不在乎,你用这种爱在强迫我去爱你,
  你照旧全不在乎,这就是爱吗?我什么都不如你们,但我知道这肯定不是爱。”
  我站在他们中间,停下我的脚步,我是那样惨白而难看,残缺而悲凉,坚定而认真,这几乎
  骇着他。
  ——“失去了我这个借口,我祝你们继续在这场游戏里,玩得开心。”——
  “成——”
  这声尖利的呼唤,无法分出是从谁口中,因为走调变形得厉害。
  当你走上你预谋已久的道路上时,心脏已经不加速跳动,你可以像只土老冒兔子一样蹿出老
  远,蹿进小田野的边缘,你看着那黑沼泽,看着那沼泽心上那颗嫩嫩的香香的芽苞——好想
  吃掉!越来越想,想得晚上做梦也在想。
  沼泽慢慢变成了一个巨大的诱惑。
  于是,兔子跳了。
  冰冷的坠落,那几乎是永恒。
  我记得我在坠落中想,好了,这下我可自由了。
  加油!成城,加油加油!你一定要活下去;你一定要好好生活,这次一定要好好生活!
  39
  花朵盛开,你会觉得她们很美艳,很想闭上眼睛,凑在面前,深深吸进芳香。于是也真的这
  么做了。
  “今年的花开得早了。”满头白发的老太太放下花洒,用超乎外表的利落把小小的太阳花挪
  到了太阳底下,好让她更欣欣向荣。“还在改作业?说好一天只能看十本,剩下的我都转交
  给其他老师吧。”
  “不是啊,今天是美术课,孩子们画了很多花和动物,您看看——”
  老太太慢慢翻起来,一边笑:“小毛很喜欢你啊,你看她画的,正和你手拉手走在花园里。
  ”
  “看到一脸刀疤的独眼龙也不害怕的地方,大概也就只有这里了。”我抬起头,学那太阳花
  闭上眼睛晒起太阳。“院长,我很喜欢这里,想赖在这,一辈子都不动窝了。”
  “不行。”老太太扶着我脖子,让我仰起头,把一些眼药水滴进我仍能睁着的那只眼,“昨
  天点了吗?一定要天天点。”
  “这些是什么?点了一年都不见用完,医生不是说‘所有视力负担都承载在剩下的那只眼睛
  上,最后它也会失明。’?我这只眼怎么还是好好的?”我感觉到焦灼的火热渗透进晶状体
  ,不舒服却很有效。
  “说是中医的方子,很便宜,那医生说跟西药一样管用,看来真是。”老太太搬把小板凳坐
  我身边,又要给我揉腿关节,可能是看到它昨天又肿了。
  “已经不疼了。真的。”我抓着她手,感觉到上面沟壑一样的深深皱纹,从小她就像母亲一
  样照顾着我,现在她也老了,我也残了,我曾经是这孤儿院第一个考上大学的好孩子,今天
  却这般下场,不是不愧,所以尽力弥补已经残缺的人生。“现在,我连体育课也教得起来哦
  ,绕操场跑个四五圈肯定不成问题。刚开始真怕没本事教学生,幸亏数理化都是我强项,连
  教了三十年的王老头都跑来旁听,怎么会有这么多人溜过来听我课?”
  “你怎么回答的?”
  “其实学习不是难事,而且这里的孩子们都很要强,假如我们能再买些新书,能请一些更优
  秀的老师,能给他们盖座有电脑、有实验室、甚至有画展的新楼……我在说什么呢!老院长
  ,再等个十年我们钱够了,我们就开个全国连锁的孤儿院,专逼那些富商掏钱,把孤儿院开
  在学校旁边,让那些老师每天来讲课,我们的孤儿是最聪明最上进的,他们都能找到最适合
  他们的家庭……”
  在这个太阳下,老院长安静地带着沧桑智慧的笑容听我构建未来的蓝图。
  “你比一年前有精神多了,小城,你从小就是个坚强的孩子。我该想到的,你那么久不跟我
  联络一定是出事了。我该早点把你带回来,你这傻孩子,只有出了事才想起这里永远是你的
  家。”她仍旧坚持着揉着我的膝盖,她已经使不出大的力气,却像妈妈一样努力让我能舒服
  点。
  “没事啦,呵呵。我也风光过好一段日子,这些伤都是出车祸不小心弄的,现在看我多好多
  强壮。”我精神很好,也很振作,“您不是教过我们,人不能总往后看,那是懦夫干的事情
  ,我们都要向前看,那才能好好生活。”
  “要不是那100万给地产商骗走了一大半,校舍早该建起来了……唉,人老了,总想着过去
  怎样怎样。”老院长沉默着,在自责,她怎么能敌得过那些社会上的骗子?她为这间孤儿院
  几乎贡献了一辈子,她该享享福不该再辛苦,我不服气,大声发誓:“我一定要开个全国最
  大最好的孤儿院!您一定会看到的。”
  她看着我,苍老的脸上都是释怀的平静,“小城,昨天有家城里的公司找到我,说要捐款给
  我们盖新大楼,虽然不多但真是个好兆头啊,可能不用十年,五年我们就可以。”
  我也认为这是个好兆头。
  “什么是角边角定义?大家看,就像我手里的三根火柴,我把它一个个首尾相连……”日光
  管坏了,一会好一会坏,现在又坏了,这让陈旧的教室阴晦无光,底下那些小小的脸上却显
  现着认真到不可思议的神情,当年的自己也是这样过来的吧,为自己的未来而拼命努力,尽
  管幼小也知道只有这样才能被好人家领养。
  没人想要粗鲁不听话无知没教养的孩子。
  沙沙哑哑的广播突然在上课时间响了,院长让我到她办公室来一趟。
  狭小的斗室,虽然桌椅都擦得非常亮堂,但都是用了几十年的老家私,坐在那椅子上我这块
  头真是感觉摇摇欲坠,院长的喜形于色也感染了我,而当我真的听到又陆续有几位好心人慷
  慨捐赠,数额正好可以盖起新大楼时,我跳起来,甩开不灵便的手臂,挥舞起欢乐的节拍。
  “我们开始走好运了!”我拉着老院长双手跳起舞,她的眼睛里已经有了泪,那是她渴盼了
  数十年却无法做到的事,我们只是偏僻乡下的一间小孤儿院,我给她抹泪,逗她乐:“您看
  着吧,好人肯定是有好报的。天上会掉下黄金的,到时候您只要弯点腰就能捡一大把。”
  40
  新楼建造得非常快速,我都担心起它是不是豆腐渣工程!但一打听,真不简单,设计师是国
  内最好的,施工队是连获几年质量标兵可也是开价最贵的,他们来到这里好象都有无懈可击
  的理由,或发善心或朋友托,好人似乎一下子就都涌了出来,不安就少了点。
  这不安,有点荒唐吧。再来一次那样的人生,真的会开枪杀人拼个鱼死网破吧,好不容易才
  从那样冰冷汹涌的水里游啊游游啊游游活了过来,要是再丢进那种燃烧到沸点的火焰里,肯
  定会爆开炸碎。清点一下自己,哪怕再拿走一样小小的东西,都要负荷不起了。所以,不给
  了。
  花谢的时候,新楼盖好了,孩子们逐渐都搬了过去,有住的有学的有玩的,路灯在晚上也能
  自动开起来,还有一个彩色小喷泉,综合性的现代化的我只在杂志上见过的大楼,你要见过
  ,就一定知道能在这里学习的孩子一定快活而充实。
  除了上课,我还是留在了老校舍里,虽然破旧和灰暗,但已经变得适合我,在这里我有安全
  感,好象回到家一样,反而是住在现代化的设施里更让我茫然无措。我在惟一一块小绿地上
  撒了很多花种,原本孩子们只在这里活动踩踏,现在清净了,我想明年就能在这块土地上长
  出美丽的花朵来。
  老院长也舍不得离开,虽然看房子的我一个足够,但她非说住不习惯新楼,其实是怕我寂寞
  ,我不寂寞,虽然看上去是挺寂寞,但当你意识到新的生活就要开始并正在开始的时候,心
  态上就会乐观和向上起来。但终于还是没谴走她,好象年老的妈妈和不多话的儿子,我们在
  这片土地上默默耕耘,这是一个值得人为之付出的梦想。
  日光灯又开始闪,校工们都去接待今天来参观的众多捐助者,修理工肯定是找不到了,我搬
  了把椅子,找了把起子,把墨镜摘了,露出疤痕和瞎眼,反正大晚上也没人,也不担心吓着
  小孩,便开始咔嚓喀嚓干起随便哪个男人都行的修理活。我有点瞄不准,两只眼睛看起来非
  常简单易行的事,你换一只干干,平衡感就整个失去了,我不能在高处站着,渐渐就开始头
  晕流汗,当我使力拧着灯管,还是失去了重心,绊到自己脚摔了下来——从来没有这么讨厌
  过眼瞎!以前这些灯泡总能三下五除二就换掉的!我躺在地面上,脚和手歪斜着,被咯着的
  疼跟以前试过的疼比简直不能相比,但脸色很难看,就像受到重伤。
  日光灯又灭了。一切都是黑暗的,桌子椅子安静无声,好象世界上只剩下我一个人,我动也
  不动躺着,气喘吁吁,爬不动也不想爬,让我静静歇一会吧,我知道我最后总能一个人爬起
  来,因为也没办法啊,总不能指望老院长抱我起来。
  脚步声很安静,从一间间教室这样走过来,每间教室都走进去看了,一个男人的脚步,可能
  是参观者吧,虽然大晚上的,他也不害怕。要是发现了躺在地面的横尸,会吓一跳吧!这么
  黑,又怎么能发现呢?
  居然还是发现了,我想他从走进这教室的第一步就发现了,因为他是直冲我走来的,差点一
  脚踩到我,我尽量不吓到他,我说:“对不起,我休息一会。”在黑夜里,看不清的对方对
  彼此来说,都很诡异。
  我依旧无所动作。他站了一会,无所进退,我感觉到他慢慢弯下了身体。
  当他用手碰到我脖子和腿弯,意图将我抱起的时候,我的身体先排斥了他!我受惊般的甩过
  手,扎扎实实打着了他一记狠狠耳光——“啪”一声,响亮得好象鞭炮!
  我撑着地面,撑着能摸到的椅凳站起来,他沉默地维持着原来的姿势,我们隔得远了生分了
  ,已经感觉不到他的气息和味道。快一年多了,我如同真正的盲人,脆弱的视力失去黑暗中
  的点滴光感,我四顾着摸索着终于让我摸到了凳子,我慢慢坐了下来。
  “你还来做什么?”我叹声气,除了叹气已经对他没有可表达的了。这一片黑里,他好象一
  个大黑洞,真栽了真怕了。
  再来一次我是会死的。就别搞我了,大哥!
  他摸摸索索的声音是站起来,走开了几步,退到了我可以接受的安全范围,“参观孤儿院而
  已。”
  “你知道我在这多久了?”
  “这对你很重要?”
  “……不重要。”我笑笑,闭上我的眼睛,可以想象到他的姿态应该还是高傲,高傲——某
  人永远不变的标记。“你现在做什么对我来说,都已经不重要。”
  从跳下去开始,从扔掉戒指开始,可能早就开始了,你的重要和我的重要从不搭轧。
  他的呼吸很平稳,这显示了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