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2 节
作者:热带雨淋      更新:2024-04-21 18:15      字数:5105
  李仇漆黑的瞳孔映着烛火,一跳一跳,冷峻的面容更是绷得死紧。
  “……。你要说的,只有这些么?”拼命压抑着的语气。
  白秋怜抬眼看他,绿眸合着橘光,更显幽亮透彻。
  “…………是。”
  “你对从前还是一点也想不起来?”
  “嗯。”
  李仇握紧拳头,眼里几乎喷出火来,几欲上前揪起白秋怜,只恨得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胡说!……。”仿佛从胸腔里挤出来的话,李仇上前一把攒住他的胳膊,“你明明没有失忆,你明明什么都记得!!”
  白秋怜被他抓得一疼,仰头看他。
  “你说啊!你说你没有失忆!!”嘶哑的声音,李仇的眼眶里浮现血丝。
  “………。对不起……。”
  “不要说对不起!!你说你都记得,你说啊!你说啊!!”李仇手劲越来越大,神情渐渐失控,看着默然的白秋怜,一腔情绪更是无处发泄,撞的四肢百骸都在痛。
  “你……你太狡猾了,白秋怜………”
  白秋怜愕然,只觉得对方忽然弯下腰,将头枕在了自己肩上,温热。
  “………。你说你什么都忘了……那我怎么办?我的仇到哪里去报……你太狡猾了,把什么都撇的干干净净……”
  白秋怜微微侧头,李仇柔软的头发摩擦着脸庞,迟疑下,抬手拢住他的肩,轻轻拍着,就像在哄一个脆弱的孩子。
  “……我就要走了,可你这样,让我走之前连仇都没法报……你怎么能把从前忘了呢,白秋怜………”紧紧抓住白秋怜的衣衫,似乎因为他的安抚而慢慢平静下来,然而闷闷的声音苦涩异常。
  白秋怜微敛眼帘,长长的睫毛轻颤,掩住眸中波光潋滟,薄唇抿起不发一言。
  李仇在白秋怜肩头,喃喃细语,断断续续带着让人心痛的压抑,两个人互相依靠着,烛火轻摇,映照着白秋怜模糊的表情。
  李仇渐渐没了声音,只是仍紧紧揪住白秋怜,过了一会,才缓缓抬起头。他的脸离白秋怜很近,近到可以看清对方的每根睫毛,那下面盈盈绿瞳中,映着自己苍白的脸。
  “…………我早就该杀了你……。”李仇看着他,“那么…。便不会像现在这样……。”
  白秋怜直视他,沉静到看不出一丝端倪,轻轻拍打他的手收了回来。
  “……。你说过,一切结束后任我处置……。”少年的鼻尖几乎碰上白秋怜,他伸手捧住对方的脸,光滑冰凉的触感传入手心。
  “那么,今晚就让一切结束好了,即使你真的失忆,我也要杀了你………。”李仇的眼中冰冷,杀意闪过。他的脑中浮现起曾经昏暗的牢房中,家人的痛苦,刑场上,无尽的绝望。他不可以心软,李仇不停地告诫自己。
  白秋怜忽然淡淡笑了:“………。你在怕什么………。”
  猛然一颤,李仇松开手,向后退了一步,盯着白秋怜的目光闪过各种情绪,惊疑,痛苦,迷惑,他觉得呼吸几乎快要停止,这话,太利,让人招架不住,让人不敢去想。
  两个人正僵持着,忽然听到外面有人惊呼:“——走水了!!——”紧跟着嘈杂的声音此起彼落。
  李仇看了白秋怜一眼,走到窗前,打开窗户,两人向外望去,远处火光冲天,藏蓝染了橘红,亮了一片。
  “………。是冀王所在的方向。”
  第四十六章“………。是冀王所在的方向。”李仇冷静道。
  院中的侍女已经惊醒,跑到院子里,看到窗前的李仇,吓了一跳,又不安地转向失火的方向。
  李仇抿着唇,眉宇间有着淡淡哀愁。
  院子外面传来细碎的脚步声,似乎是侍卫前来保护安全,以防万一。
  “………。罢了,”李仇阂上窗,转身背对白秋怜,良久才道:“……………我走了。”
  ………“保重。”轻轻的声音。李仇的背影僵了僵,旋即迈开大步,离开屋子。
  远处的火烧得极旺,滚滚黑烟藤到空中,张牙舞爪,掩了星光,淡了月光,明明热烈得仿佛吞噬一切,看在眼里,听着嘈杂的喊叫,却又像是假的一样,傻傻的孤独地烧着……
  “先生!!”书房的门打开,一个削瘦的灰衣人走进来,善安坐在书案后面,桌上摊着一张纸,上面满满写着字。
  “说吧。”善安微微抬头,神态平静。
  “冀王殿下已经被救走了。”灰衣人垂手必恭必敬道。
  “没有跟丢吧。”善安嘴角浮起笑意。
  “是,一切都按先生说的做。”
  善安点了点头,灰衣人躬身退下,小心地掩好门。
  他轻轻拿起面前那张白色的宣纸,上面的字隽秀挺拔,是白秋怜为了防止自己忘记一切而写下的记忆。这记录,是经历,可是,又包含着计划。
  上面竟然连和东方炎商量如何救出冀王都写到,善安连连冷笑。试探数次,看白秋怜似乎确实失忆,才信了这纸上所写,可惜失忆后的白秋怜,无法再弥补自己的错误。
  既然他们来救,索性将计就计,探到皇帝藏身何处。善安站起身,踱步走到窗前,看着火光闪烁,那样明亮,就像………很久以前的那一场火一样……………
  冀王所在的院子,房屋基本都烧毁,熏黑的瓦片断墙,在萧瑟中格外触目。除了赵启哲逃脱,没有人员伤亡,这院子索性搁在那里,没人清理。
  善安得到冀王所栖的方位,更将皇帝的行踪归入掌握,心底暗暗高兴,在院子里溜达了一圈,才发现,李仇已经走了………。
  是自己说不送的,所以他走得无声无息也可以理解。善安忽然很想看到白秋怜——
  已经快到中午,进到白秋怜的院子,从打开的窗户就看到白秋怜半躺在窗边,身上盖了毯子,眼帘低垂,沉静的面容,犹如一幅静止的画面,让人看着忍不住驻足慢慢欣赏。
  “秋怜。”进了屋,看着那玉人,似在假寐般,靠在躺椅上,发丝散在身下,黑白分明。
  睫毛颤了颤,白秋怜缓缓张开眼,点点流光溢出来。善安几步走到他身边,看着他白皙到几近透明的面颊,轻轻用指腹摩搓。
  “这么凉。”善安皱眉,将窗户关小了些,“你身体不好,现在天冷,不要总吹凉风。”说着从旁边拉过椅子,紧挨他坐下。
  白秋怜静静的,任善安又拢了他的手,放在手心里捂着。善安有些意外地看着他,白秋怜只是懒懒地靠在那里,温顺得如同小鹿。
  “怎么了?是不是又头疼,没有精神?”善安凑近几分。
  “……不,只是有点困……。”白秋怜微微侧身面向善安。
  “昨晚吵到你了吧。”善安点点头,“中午吃过饭,再睡会。”
  “………李仇离开了。”白秋怜抬眼,望着善安。
  善安一顿,黑亮的眼眸冷了几分:“谁告诉你的?”
  “昨天李仇来和我道别。”白秋怜抽回自己的手,拉了拉毯子。
  善安沉默,抬手轻轻拨了拨白秋怜额上的发丝,半晌才道:“……我让他走的,他不适合这里。”
  “他说要报仇,可我什么都不记得了。”白秋怜垂眼。
  “不要紧,既然他已经走了,便不会再难为你。”
  “………。那我什么时候才能走?”白秋怜转向善安,绿眸直视他。
  “你想走?”善安的语气平静,可听着,总觉得有股寒气。
  “……………。我觉得,我也不适合这里。”白秋怜淡淡道。
  善安忽地扯出一抹笑,盯着白秋怜:“你就待在我身边,哪里也不能去。”
  沉寂在两个人中间升起,对视着,碧瞳里映着青影,黑眸中映着白衣。
  白秋怜终于低低叹一声道:“………你不知道,什么也不记得的恐怖,我不知道什么是真什么是假。自己一个人,孤零零………。”
  善安靠过去,搂住他的肩,轻声道:“我还在你身边,信任我,不好么?”
  “……。信任你?”白秋怜细细打量他,“善安,我觉得最难懂的就是你。”
  轻笑泄出,善安道:“那么,是否要我把心剖出来给你看?”
  白秋怜也笑:“我可不敢接。”
  善安看看他,掬起他的手,正色道:“不要多想,我会在你身边,守着你。”
  “…………。你喜欢我?”白秋怜忽然问,望着对方,眼眸清澈沉静。
  善安一怔,下意识往后仰了仰,又贴近。盯了白秋怜良久,越看嘴边笑意越大,直到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白秋怜啊白秋怜……”善安咧着嘴,笑得开怀,却在眉眼间隐隐滑过涩然。
  他猛地俯下身,扣住对方的下颌,不由分说地吻下去,等到白秋怜反映过来时,又极快地离开,只留唇色旖旎。
  白秋怜冷冷瞪他。
  “你说,我这样对你是因为什么?”轻轻说,善安的手指滑过白玉般的脸颊。
  白秋怜别过头,看着外面,过了一会才道:“……。那我从前喜欢你么?”
  “………追我追得很紧,还说死都不放过我。”善安故意说得暧昧,满脸戏谑。
  白秋怜忍了忍,没理他。
  善安恢复淡淡的笑,对他说:“过去怎样其实都不重要,你现在是什么感觉呢?”
  外面起了清风,卷着落叶滑过,萧瑟中有着细碎的声响,沙沙的让人觉得时间的缓慢。天有些灰蓝,有着深秋特有的宁静。
  “…………你对我很好………。”极轻的声音,在清冷的空气消散,快得让人恍惚。
  白秋怜看着外面,仿佛那句话不是他说的。
  善安怔住,死死盯着白秋怜平静的侧脸,手指下意识攒起,忽然觉得嗓子很干,想要说什么却张不开嘴。
  白秋怜沉默了一会,觉得没动静,转过头来,却撞上善安黑亮的眼眸,那亮的如同北极星般的瞳中,有着那样复杂的神情,各种情绪激烈的撞击着,就像海底最深处,看到的平静掩饰着看不到的汹涌澎湃。
  “…………你的意思是,你想要接受我了?”善安笑笑,故作轻松,只是声音有些微颤抖。
  白秋怜飞快地瞟了他一眼,抿着唇,发丝动了动,似乎是风吹动,又或是……轻轻的点头………
  善安伸出手,将白秋怜圈起,狠狠地抱住,几乎要将他折断般。埋首在他颈间,贪婪地呼吸着他特有的清香。
  白秋怜垂下眼,淡淡的情绪从眼底滑过,如水波漾开,转瞬无痕,空余眉宇间隐隐的迷雾………
  戴玉石的军队驻扎在浮县侧面,呈半包围形式,既不压迫过紧,也不露出让浮县的大部队乘虚跑到苏城的空隙。
  戴玉石虽是文人,但早年和赵启彻南征北战,对行军打仗也颇有心得,何况这次,心中淤积愤恨,更是一门心思扑在上面,军纪素整,很有些威严。
  副帅骆明一挑帐帘,便看到戴玉石坐在简易的桌子后面,借着烛光看着探察来的地形图。明黄的烛火映照他的俊颜,眼窝下有着淡淡的黑眼圈,嘴唇也干涩得裂了皮。
  骆明是武人,之前他和戴玉石只是点头之交,这段时间来朝夕相处,倒走近了不少。只是从前见过的戴玉石,温润儒雅,面上常带着淡淡如春风的笑,眉眼间有礼却不失恳切。这次一同出行,惊觉他变了个人一般,沉默寡言,隐隐发出拒人千里的气息,更有时一个人发呆,黑沉沉的眼里仿佛死海,从旁边看去,整个人笼罩在说不出的沉闷里,透着寂寥和萧然。
  如今坐在桌后的戴玉石,虽然低着头,却不知道眼里把地图看进去没有。
  心里暗叹一声,骆明出声道:“大人。”
  戴玉石微微一震,抬起眼来:“骆将军,这么晚,还没去休息?”
  骆明走近几步,笑道:“大人不是也没有休息。”
  戴玉石淡淡扯出一抹笑,又极快消逝:“我在看浮县附近的地图。”
  “大人,我们已在此停留三日,不知大人有何计划?”骆明向来不拘小节,坐到旁边的椅子上。
  戴玉石也不在意,只道:“一切等陛下指示,我们要做的就是配合好陛下,不可轻举妄动。”
  骆明点点头,又道:“只是我们在这里停留越久,浮县越会察觉而有所准备,到时恐怕对付起来要麻烦很多。”
  戴玉石收了地图,转头对他道:“骆大人说的有理,不过我相信陛下也会考虑到这点。”
  骆明听他这几句,甚是不满,虽然指不出什么不对失礼的地方,却官腔极重,生疏得很。
  正想再说些什么,就听到帐外有人通报:“大人,有陛下的密使求见。”
  两人都精神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