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1 节
作者:
热带雨淋 更新:2024-04-21 18:15 字数:5140
无意识拿起一根树枝,挑拨火堆,才惊觉,自己的手…………竟在发抖…………
连忙按住,微微低头,唇边不自觉溢出微笑,火光在眼中跳动,晶亮。
………他没死………。
看了看东方炎,对方也正抬头可怜兮兮地望过来,闪着期冀的光芒。
“继续。”
“嗷!!——”
第四十四章“唔!………”痛苦的呻吟从红润的薄唇中吐出。
善安搂住白秋怜,眼中闪过焦急。
“秋怜,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白秋怜脸色惨白,冷汗从额上滴落,双目紧闭,将身体蜷在床上。
“头…我的头很痛………。”带着颤音,听起来说不出的脆弱。
善安有些不安,看看旁边的药师,厉声道:“他到底得了什么病?这么多天,你开的药一点用也没有!”
药师吓得一抖,忙道:“善先生,在下仔细查看他的脉象,并无发现有什么病症,恐怕是………是…………。”这个是字后面,硬挤不出下文,眼神闪烁,诚惶诚恐。
“是什么?”善安眼神冷冽,语气不耐。
药师低着头,极小的声音道:“怕是……。之前忘忧草的汤药喝得太多,引起对大脑的损害……。”
忘忧草?
善安沉默片刻,扭过头去看在床榻上因为疲惫而昏睡过去的白秋怜。脸色白到几乎透明,发丝粘在脸颊旁,眉头微微蹙起,睫毛轻颤,似在忍受痛苦。
修长的手轻轻抚上他的面容,黑色的瞳孔愈发深沉。替他盖好被子,走出屋外,药师也亦步亦趋地跟出来。
“……。如果真是忘忧草的反噬,除了头痛,还会有什么症状?”善安走得缓慢,沉声问旁边的药师。
药师只觉得此刻寒风更冷,缩缩脖子道:“此药极少有人用,不过根据些微记载,似乎服药者的记忆力和理解力会日益衰退,直到………。谁也不认识……”
脚步猛地刹住,善安斜过眼来,盯着药师:“你的意思是,最后他会变成痴傻之人?”
药师立在那里,想点头又觉得被目光盯得全身僵硬,半天没敢动。
痴傻之人?那样聪明敏锐的人,到最后竟会变成那样么?就如同在街边阴暗角落处看到,目光呆滞涣散,浑浑噩噩醉生梦死的人一样?
善安忍不住皱眉:“没有治愈的办法?”
药师还是哽在那里,一动不敢动,眼神直望自己脚尖,不挪半寸。
“混帐!!”善安大怒,“限你三日内找出解决之道,否则……”后面不用说出,已是阴寒扑面。
恨恨地甩手,徒留下不停颤抖的药师。在他们的背后,一名少年静静伫立倾听着。
白秋怜披着狐裘,抱着精巧的手炉,缩在椅子上,面前热茶腾起的蒸汽,隐隐迷蒙他的脸。
“白秋怜…”李仇看着他平静的神情,走近几步。
“你头还痛么?”不太习惯关心他,语气有些硬邦邦。
白秋怜似乎失了神,怔怔的转过头来,迷离的眼才慢慢聚了清明。
“…好多了,谢谢。”淡淡道。
李仇想起前日听善安与药师的谈话,细细看白秋怜,想着这样的人,若是痴傻了该是怎样一番情景?可深入一想,又觉得不自在,觉得痴傻和眼前这人实在连系不上。
白秋怜不知他心中辗转,回望他,碧眸清澈如水,配着尖瘦的脸庞,显得整个人有着绯艳的脆弱,撩着人的神经,引起保护他的冲动。
李仇移开眼,斟酌片刻问:“问你件事,你觉得人若傻了,是活着好还是死了好呢?”
白秋怜一愣,看李仇认真的话语,只觉得这问题没头没尾。
“………。人若傻了,想活还是想死,怕都已经由不得自己了吧……”轻轻回道,反问,“你觉得活着好还是死了好?”
李仇眼神冷了几分:“自然是死了好,何必还不堪的苟延残喘。”若你真有那一日,我便亲手送你上路。
白秋怜笑笑:“你又怎知傻了的人什么心思,也许活的更快活呢。”
李仇冷哼一声:“就算快活又怎样,衣食都要靠别人,毫无尊严。日子久了,旁人哪还有耐心再理,早撵出门去自生自灭了。”
“这倒是…”白秋怜点头,”久病床前无孝子,若非至亲至爱,谁又有心思照顾个傻子……”
“那我若傻了,秋怜你可会照顾我?”蓦地一声插进来,两人抬头,善安噙着笑立在门口。
“善先生…”李仇行礼,善安点点头,走到白秋怜身边。
“你身子不好,不要总想些郁卒的话题……”伸手紧了紧白秋怜的狐裘,将他裹得严实。
白秋怜低着头,静静任他摆弄。自那日善安倾诉之后,对他总拘谨很多,善安也不在意,还像从前一样的态度。
李仇侧侧身,便要离去,却被善安叫住。
“李仇,你在门外稍等片刻,我有话和你说。”
李仇应了,走出屋门。
善安又转向白秋怜,看他还低着头不言语,凑近几分道:“…。秋怜,你莫不是还在怪我那日失礼?”
白秋怜本不想再提那日的事,听他一说,唇抿得更紧。
善安眼神闪烁,柔声道:“你若怪,打我骂我都可,不要憋在心里。你这几日身体不好,要多注意。”
白秋怜沉着脸,半晌才叹出一口气。
“你今日来,是有什么事?”
善安见他松了口,才笑道:“只是来劳烦你帮我写几个字。”
“写字?”白秋怜诧异,善安已经命人拿来笔墨。
“要写什么?”忍不住好奇。
善安不动声色,将笔细细沾好墨摆好。
“就写两个字:玉石。”——
第四十五章“就写两个字:玉石。”——
“玉石??”白秋怜大惑,“这是什么意思?为何要写?”
善安眼神闪烁,解释道:“我有个许久不见的友人到了附近,想要给他写个谜语,又怕他认出我的字,这才麻烦你帮我写。”
白秋怜觉得这个理由有些牵强,可也不好追问,只得低下头,把纸摆平,拾起笔来就要写下去。
旁边,善安盯着他的手,薄唇微微抿起,在黑色的笔尖就要落在纸上时,瞳孔幽亮——
笔堪堪停住,白秋怜顿了顿,抬眼:“你还未告诉我,是哪个‘玉’哪个‘石’?
善安深沉的目光望着白秋怜,眼中变幻莫测,良久才微笑道:“是我疏忽。宝玉的玉,石头的石。”
白秋怜哦了一声,利落地写下。
善安噙着笑,将写好的纸吹干放入怀中,又对白秋怜嘱咐几句好好休息便出了房间,门外,李仇背对着伫立,听到声响连忙回头。
“久等了。”善安拍拍他,两个人慢慢朝外走。
“先生……。有什么事要和我说呢?”李仇忍不住问。
善安却不直说,沉默片刻道:“………现在的你,还要杀白秋怜么?”
这话突如其来,一下子撞进李仇心里,他下意识身形一顿,愣愣望着善安,善安也随他停下脚步,平静而对。
李仇张了张嘴,没有说出话来。报仇……这个词一直深深刺在心里,时日久了,竟模糊了内心的恨意,仿佛只是单单被这个词牵着走。而白秋怜………他现在这个样子,如何下得去手?…………
善安盯着他,扯出一抹微笑:“…………你走吧。”
啊?李仇一愣,抬眼看他,走?不是说有事要和他说么?怎么…………
“我的意思是,离开我,离开苏城。”
李仇又一次懵了,怔怔发呆,直直望进善安的眼里,想着也许他马上又会笑着说是在开玩笑。
可是善安没有那样说,他的嘴角虽然含着笑意,眼里却再认真不过。
“………。为什么…”李仇艰涩地开口。
善安的视线转到远处:“戴玉石已经带着人赶往浮县,如果我估计不错的话,赵启彻也差不多快到苏城了。这里很快……就会动荡起来。”
“李仇,我知道你待在我身边不过为了报答我搭救你之恩,你已经为我做了许多事,也算报答过了。其实你心里,对我的做法始终不太认同吧?既然这样,不如早早脱身离去。”
“先生……”李仇心里五味陈杂,“但是……。在这种时候,我更不能离你而去。”
善安淡淡道:“你既然不认同我的做法,便无法全心全意为我做事。我不便再留你。”
李仇听出善安语气中的冷意,不禁抿进唇。跟在他身边多年,对他的行为处事自然有些了解,若是别人,恐怕善安早一声不吭就派人除掉,正因为是自己,他才没有动手,只是,也留不得了………
“先生…”李仇低着头,脑中忽然浮现起第一次看到他时的情景,在他以为死了的时候,却看到一张温和的笑脸。即使后来,善安的所作所为都远称不上温和,但那一刻,是李仇从死到活的一瞬,已经深深刻进记忆中。
“……对不起…”少年喃喃着。
善安笑着拍拍他的肩:“走得越远越好,忘掉这一切,做个普通人。”
李仇看着他,眼神闪动,良久道:“………先生,最后让我再为你做件事吧…。”
善安沉吟片刻,点点头:“好吧。”说着从怀里拿出白秋怜刚写好的那张纸——
“那么,你过几日将这个字条交给戴玉石,然后,不要回来,直接离开。”
李仇接过纸,谨慎地放好。
“好………。先生保重。”
善安笑笑,迈步踏在枯叶上,缓缓走远,留下一句话——
“我就不送你了……”
少年一个人站在原地,静静地,看着善安渐行渐远的背影,又缓缓回头望向白秋怜的方向,瘦长的身形,忽然显得无比单薄………。
东方炎带着赵启彻一行人过了几日才进入苏城,原因是东方炎的屁股被打开了花,行走不便。
是真的印了花,因为打他的剑鞘上刻有花纹。东方炎心里哀怨不已,简直不敢想象自己身上变成什么样。
十一个人,分成三组,分别化妆成商贾走卒。赵启彻带着两名侍卫和东方炎进了城。
城门的守卫只是简单询问几句便放他们进去,等四人走进一段,侍卫齐风忍不住问:“为何守城的如此松懈?进城之人也不仔细盘查,那善安不是疏忽便是自信过头。”
赵启彻淡淡一笑:“你只见我们进来的容易,可曾看到有人出去?”
齐风一怔,微微凝神回忆——确实,从走进城门到盘问再到进城,一个人也没有出去,他心底顿惊。
赵启彻冷笑道:“善安既然想来个瓮中捉鳖,我们就陪他玩一玩。”
东方炎带着几人左拐右拐,进到小巷里,走到一个不起眼的小院中。里面有四五间简单的瓦房,是东方炎一早就安排好的住处。三组人碌碌续续进入小院,安定下来,东方炎却不住这里,每到天黑便告辞离去,至于他安身何处,谁也不知道。
“东方炎,叫你的人,将这个送去戴玉石处。”赵启彻站在简单的书房里,旁边的侍卫立刻奉上一封书信,东方炎笑笑接过。
“不知陛下对戴大人有何安排?”东方炎问道。
赵启彻淡淡道:“既然白秋怜没死,想必戴玉石很快便会知道,他已不再适合做主帅,朕只是将他调回罢了。”
东方炎点点头:“陛下心思缜密,戴大人既知白大人未死,定会对其安危挂心,到时做事难免缩手缩脚,顾忌良多。”
赵启彻睨他一眼:“你不要忘了自己的职责,启哲那边如何了?”
东方炎咧开嘴笑:“请陛下放心,一切都安排好了。”
赵启彻点点头,迟疑一下缓缓开口:“那……。白秋怜那边…………”
“陛下,”东方炎黑瞳晶亮,“请放宽心………。”
午夜的风轻轻扬上天际,烛影绰绰,白秋怜坐在淡黄的屋中,火盆响起些微燃烧的噼啪声,他看向对面的少年。
“这么晚还来找我,有什么事?”用热茶捂捂手,白秋怜微笑。淡淡光晕下,他的笑亦真亦幻,像羽毛在人心尖滑过。
李仇定定看他,走近几步,沉声道:“我是来跟你告别的。”
“告别?”白秋怜诧异地望他一眼。
“是,我要离开,再不回来。”
“………。谢谢你特地来向我告别,”白秋怜恢复平静,淡淡道,“只是今日已晚,不便多叙,希望你今后多珍重。”
李仇漆黑的瞳孔映着烛火,一跳一跳,冷峻的面容更是绷得死紧。
“……。你要说的,只有这些么?”拼命压抑着的语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