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羽再看看一边叫着难受一边偷偷用眼角瞄自己的瑰儿，轻轻笑了起来，在床沿上坐下问：“瑰儿，你只是感冒了，我有两个办法，一个是用法术帮你立刻退烧，不过感冒的症状还会持续一天；一个是我再多配一副草药给你喝，喝了睡一觉就什么事也没有了。”
  “用法术！快用法术！”瑰儿一下子坐起来，紧紧抓住南羽的手，顿了顿又多余地呻吟着解释，“我的头好疼啊，我要马上退烧。”
  南羽笑着把手按在她额头上，轻轻念诵几句。一道白光闪过，瑰儿的表情立刻舒展开来，她吸吸鼻子，重新躺了下去，南羽体贴地为她盖好了被子。
  “只是感冒？”周影不明白，自己的判断明明是对的，瑰儿为什么就是不许自己帮她治？
  “只是重感冒而已，你不用担心。”善解人意的南羽特别在“感冒”前加了个字，并且向瑰儿挤挤眼。
  周影点点头，马上接受了这个理由，火儿却毫不客气地说：“什么重感冒，我看她根本是像上次狐狸生病一样，害怕吃药太苦，才……”瑰儿那点小心眼被揭穿，脸一下子就红了，连忙钻进被子里面去。南羽借口要让她好好休息，把火儿和周影都推了出去，关上了门。
  江榕孤零零地坐在屋角。
  她一直没开口和周影他们说话，所以大家谁也没去注意她。直到其他人都走了出去，她才轻轻走到瑰儿床前。瑰儿已经睡着了，发出均匀的呼吸声，脸颊还有点泛红。
  “瑰儿，对不起，都是我不好才害你感冒的。”江榕不知道自己多久没有向任何人说过道歉的话了，可是瑰儿确实是因为她才淋了雨、生了病的。虽然周影他们都没有因此责怪她，可是江榕从他们的神情中感觉得到，他们之所以没有说什么，是因为他们谁也没把一个幽灵放在眼里，没把她看成一个会给他们添麻烦的角色，甚至在他们走出去要瑰儿好好休息时都根本没注意到她还在房间里。这些妖怪们是如此骄傲，目中无“人”的他们又怎么会把一个幽灵当成比尘埃更重要的东西？只有瑰儿是他们之中的怪胎吧。
  江榕想不通瑰儿为什么要这么关心自己，甚至不惜陪自己淋雨，还病了（她是个妖怪，还会因为淋雨生病，也是一件怪事），不过看着瑰儿，江榕心里有种温暖的感觉。
  “打扰了你这么久，那我走了？”江榕轻轻向瑰儿告别。她心里有一丝盼望，希望瑰儿会挽留自己，不过瑰儿睡得很沉，什么反应都没有。江榕苦笑了一下，从窗户飘了出去。
  客厅里，火儿忽然停止了和刘地抢食物：“那个幽灵怎么跑出去了？”
  刘地趁机把一大块肉塞进嘴里，含糊地说：“关我们什么事？”
  “也是。”火儿一脚把刘地踢开，扑向瑰儿做的最后一盘干炸里脊——在她显然不能下厨的一天一夜中，这是很珍贵的食物。
  南羽和周影一起放下手中的茶杯，对看了一眼。
  江榕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
  她觉得自己不应该再继续纠缠瑰儿，于是离开了那座妖宅，但是她对自己该干什么一点儿主意也没有。
  她先回到家里呆了两天，家里一个人也没有，就连那个钟点工也不上门打扫了，只有她自己对着渐渐蒙上灰尘的遗像，这种怪异的感觉实在难以忍受。她又在街上闲逛了一天，可是既不能买任何东西，又要躲避会对她造成伤害的阳光，这让逛街也成了一种痛苦。
  她也去看过那些旧日的“朋友”，那些少年少女们依旧每天跳舞、打架、鬼混，虽然其中少了江榕和孙倩倩，但是也没看出什么不同，李峰脾气更火爆了一些，动不动就对看不顺眼的人拳打脚踢，而瑰儿口中的“软体动物”则已经和另一个女孩打得火热了。江榕随着他们跳了一支舞，也就无趣地离开了。
  这几天中她又几次遇见那个天使，不过不用江榕躲他，他根本就不理江榕，匆匆地不知在忙些什么，江榕向他打招呼也不理不睬。江榕一瞬间也有过　“干脆去天堂”的念头，不过想想自己的外语水平，还是算了。
  她遇见过几个能看见她的“人”，居然没有一个会尖叫或昏倒。百无聊赖的江榕想和这几个不怕幽灵的人说说话，却不是被他们用奇怪的手势、咒文或护身符逼开，就是看见对方露出尖牙或尾巴──这城里妖怪真多啊！
  江榕认真地考虑过作为一个幽灵应该干什么——报仇？她压根不知道仇人是谁，就连孙倩倩去没去自首她都不知道，也没有地方可以去打听；吓唬人？她根本没有办法让人看见自己，偶尔碰到能看见她的都不是人，基本来说不会怕她；修炼？江榕一点也不懂，她连这两个字该怎么写都不知道。
  于是她还过着一如往常的生活，逛街跳舞、无聊……连做幽灵都没有目标、没有才能。现在看来，“一无是处”这四个字是最适合刻在自己墓碑上的──如果自己有墓碑的话。
  第四部分奇谈之五：灵魂的舞蹈（13）
  估计天应该黑了，江榕从电影院里晃出来。看了整整一天电影，她的头都胀得发疼了，正盘算着今天晚上去干什么时，却看见一道红影扑到面前，接着就听到了周影的叫声：“火儿别碰她！你一碰她就魂飞魄散了！”
  气势汹汹地飞到江榕面前的正是火儿，只见他浑身冒着火星，用翅膀指着江榕怒冲冲地叫：“都是因为找你！瑰儿一个劲地支使我，还不好好给我做饭！瑰儿，找到这个幽灵了，你领回去吧！”
  “榕榕……”瑰儿哭着从周影的车上跑下来，一把抱住了江榕，“你怎么突然自己就跑了呢？外面对你来说很危险的！如果你有什么意外我一定不原谅自己……呜呜呜……”看到江榕，她松了一口气，不禁哭了出来。
  江榕有点手足无措：“我没什么事啊，你别哭了……你干吗来找我？”
  “你不见了，我当然要找你。你有没有受伤？有没有被欺负？”瑰儿仔细看了看江榕，确定她完整无缺才松了口气，“我们回去吧。”
  江榕用力摇摇头。
  “你怎么了？”
  江榕咬着嘴唇说：“我已经害你生病，不能再去打扰你了。”
  “我们是朋友啊，怎么能说打扰呢？我帮你是应该的。”瑰儿搂住江榕的肩。
  火儿在一旁叫着：“她就是打扰了！就是打扰了！你都少做了好几顿饭了！”
  “朋友……”听到这个词，江榕的眼眶红了，哽咽着说，“瑰儿，你为什么要和我做朋友？像我这种无所事事，除了惹麻烦之外什么都干不了的人就是多余的，根本不配有朋友。”江榕死了之后才发觉，自己一生从来没做过一件对别人、对自己有用的事，甚至说不出自己活了些什么来。如果还活着，她才十八岁，还有时间去弥补和改变，但现在……不是有个成语叫什么“盖棺定论”吗？死了就没有后悔的余地了，不管再想什么都太迟了……
  “朋友就是朋友，说什么配不配的！”瑰儿激动地叫起来，“你看刘地那副德性，周影还不是拿他当好朋友。”
  江榕翻白眼：“你这样的比喻是在安慰我还是在刺激我啊？”
  瑰儿见江榕的情绪已经平静下来，握住她的手说：“来，我带你去见一个人。”
  “见谁？”
  “去了就知道了──我为了找他可是花了很多心思呢！”瑰儿笑眯眯地拉她上车，对周影说，“我们去南羽那里，她在等我呢。”周影什么都不说马上开车，火儿却又在咕哝着说一些南羽好久没给他提供妖怪了之类的话，总之他就是要抱怨一下才满意。
  江榕坐在车里，一边听着火儿和瑰儿吱吱喳喳说个不停，一边想瑰儿究竟要带她去见谁。父亲？李峰？孙倩倩？凶手？还是那个好几年没见过的母亲？不过这些人江榕都不是很想见，她在心里告诉自己，自己之所以去只是为了不辜负瑰儿的好意，并不是想见什么亲人或者朋友。
  车在医院门口停下来。
  南羽站在台阶上等他们，远远招手说：“幸亏你们早到了一步，现在刚刚好。”
  瑰儿兴奋地跑过去：“马上可以看见他吗？”
  南羽点点头，牵着江榕的手笑着说：“来吧，你一定要见见他。”
  江榕茫然。
  瑰儿一路跑在前面，还不停地回头催促她们快一点。江榕走过一间间病房，心里的疑惑越来越强烈，终于忍不住问：“我们去哪里？去见谁？我认识吗？”
  “你不认识，不过马上就认识了。”瑰儿故作玄虚。
  南羽温柔地说：“来看看吧，你最有资格看这一幕了。”
  她们在一间病房外停下脚步，南羽轻轻用手指一点，病房的门和墙壁就变得像玻璃一样透明起来，使她们能清楚看见里面的一切。
  里面的病床上坐着一个十几岁的男孩，他的眼睛上缠着白色的纱布。床边围满了关切的人，一个医生正在帮他拆那些纱布。男孩十分紧张，双手死死抓着床单，而他身边那位母亲模样的妇女更是紧张得快昏过去了。
  “没关系，没关系，一切都很顺利，你马上可以看见你的爸爸妈妈了。”那位医生慈祥地说着，同时有条不紊地继续拆着纱布。
  江榕先是不明所以，接着蓦然想起了什么，一下子紧张起来，抓住南羽问：“怎么样？他能治好吗！能吗？”
  “能！”南羽肯定地点点头。
  江榕急促地呼吸着，死死盯住里面，简直比病房里的人还要紧张。
  医生熟练地把纱布拆完，后退半步说：“好，你可以睁开眼了。”同时把孩子的父母推到了前面。
  “妈妈……爸爸……”
  随着孩子颤抖的声音，病房里响起一片悲喜交集的欢呼声和抽泣声。病房外，江榕长长松了口气，露出了欣慰的笑容。瑰儿一把抱住她：“太好了，太好了！谢谢你，榕榕，多亏了你！”
  仔细检查后，医生宣布手术十分成功，又叮嘱了一大堆注意事项之后就离开了，病房里只剩下一家人又哭又笑，激动不已。这时病房的门被轻轻敲响，一个陌生女子走了进来。
  “这个世界很美，是吗？能看到这一切真好，对吗？”女子来到男孩面前含笑说。
  男孩睁大了眼看着她，点点头。
  女子向男孩的家人说：“按规定，患者不能知道捐献者的情况，可我还是想告诉你们一点她的事，你们有兴趣听吗？”
  “当然！”男孩和父母一起叫起来。虽然他们明白永远没有机会见到这位恩人了，但还是希望满心的感激可以找到对象，“您认识他吗？他，他是个什么样的人？他是怎么……”
  “她是我的好朋友，是个善良、单纯、还有好多美梦没实现，好多事没能去做，好多努力没来得及付出的十八岁女孩。她很希望能告诉你，要生活得快乐，要学会努力，学会不要让自己后悔……”女子说着捂住了自己的嘴，轻轻哭起来。
  “瑰儿真是多管闲事……我早忘了自己签过捐眼角膜的文件了……我根本没想帮他……”病房外，江榕趴在南羽怀里大哭起来，“可是我真的……真的……为什么我错过了那么多东西，为什么我连梦想都没来得及决定……”
  几个少男少女在广场上抽着烟胡扯，其中几个随着音乐喷泉的灯火和乐曲扭动身体。
  “要不要找点儿事做？”一个男子故作神秘地问，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袋晃了一下，有几个少年立刻伸出了手。
  “那可是毒品哦。”一个少女不知什么时候坐在了大家身边，虽然不记得她叫什么，可是看她的衣着和外貌很像这些少男少女的同类，所以谁也没介意她是从那里来的。
  那个推销毒品的男人低骂一句，向少女嚷嚷道：“关你屁事，不要别妨碍别人！”
  “一上瘾可就戒不掉了哦！”女孩扬扬眉毛说。
  “这只是摇头丸！”
  “还不都一样。同样的，你们的这种生活一旦上瘾了，也会戒不掉，然后死了就会后悔，你们知道不知道？”女孩侧着头说。
  “妈的，你胡说什么死啊死的！”一个少年怒冲冲地站起来。
  “那我全要了。”女孩话锋一转，向那个男人伸出手。
  “全要？先给钱！”
  女孩毫不迟疑地取了几张钞票扔在脚边。
  男人看看地上的大额现金，终于把药丸倒向女孩的手中。谁知那些药丸并没有落入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