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2 节
作者:
竹水冷 更新:2024-04-18 10:56 字数:4900
纷乱脚步和重物触地的声响令锦瑟瞬时回过神来,但见侍卫抬着几样简单的箱笼,已经进了宫门。
两名内侍在前头领路,当着皇上面前竟高声催促,十分倨傲无礼。
其中一人突然瞥见了锦瑟,慌忙上前跪倒,“奴才参见皇上,王妃万安。”
这宫里的奴才最是势利,谁得宠,谁失势,捧哪个,踩哪个,向来毫不含糊,就连九五之尊的皇上也不例外。
虽然这些奴才都是王府一手安排的,但是陡然见他们这个样子,心酸顿起。
“朕还是要谢过王妃的救命之恩。”他轻笑着说完,转身离去,似乎再也不想看这番景象,依然华丽的身影却是难掩一抹空漠与萧索。
子诺,轩辕恪竟然将一切都告诉他了。
子诺,就像一只被折翅的华丽大鹏,不知为何,锦瑟的心里总是隐隐的不安。
冷宫前的宫人,远远地看到她和身后的一行宫人,连忙笑着迎上前去。
“奴才拜见王妃。”
“起来吧。”金纹宽袖下的手指优雅地一摆,不甚在意地就要向宫内走去。
宫室药香浓郁,厚厚的帘帷掀起,燕如雪平卧榻上,分毫不动。
“乔妃这是怎么了?”锦瑟脸上浮现出一种与其气质相悖的阴郁神情。
一名小宫女抹着泪抽泣道:“早起就喂不进药了。”
周围人一阵心惊,在宫里,谁敢为燕如雪治病。她与武王妃的恩怨,谁人不知,哪又会有人傻到惹祸上身。
曾经,也是艳绝无双,才华横溢的女子,就要这样早早的没了。
锦瑟优美而又细长的眼睛,深沉而如海,淡淡的,带清冷的,却透着无法形容的寂寞和哀伤,明明是深深地隐藏着感情,却莫名地被能被人轻易的识了出来。
也许是因为他们太过于相像的缘故吧,想到这里她的觉得心里一阵无来由地心跳。
红颜薄命四个字就跳在了心里。
“还不快传太医。”似是幽幽地叹息了一句,整个人瑟神色像蒙了一层烟雨,迷蒙而又惆怅。
忽然,她又冷冷地笑了。
室内沾染了一抹青灰的色泽,带起温柔的苍郁。
锦瑟久久的伫立,一言不发。
太医居然久久未到,燕如雪现时的身份,当真人人都可怠慢。
“太医,还没到吗?”锦瑟冷声问。
“臣来迟了,望王妃恕罪。”刚到宫门的太医,惊出了一身的冷汗,扑通一声跪在了门口。
锦瑟微微蹙眉,“太医不必多礼,快替乔妃娘娘诊治。”
太医的指游移于燕如雪的手腕上,惊道:“回禀王妃,一时有,一时无,只怕凶险!”
燕如雪更加瘦了,面庞黄中带黑,双眸死死盍着,眼睑浓黑似漆,与身盖华彩锦被相较,更显骨瘦形销。
有微风,带着花香,风不强,偏骨头似怕极吹,锦瑟心里有微微的刺痛。
眼如需性情骄纵,本来也不是手段恶毒之人。这红尘繁华、锦锈天地,传诸后世万代,都是华彩篇章。
然而读书读史、看世看情,身为女子,仿佛总须倚仗他人生存——或娘家,或夫家。
燕如雪可惜在,偏偏不认命,又赌不过命。
今日,她为燕如雪怜惜,不知他朝,可有人为她董锦瑟发一声长叹?
“啊……”燕如雪喉间作响,干涩的嘴唇似张似合,如喃喃有语。
燕如雪的身子已经发抖,面如死灰。
轻轻叹了口气,锦瑟有些疲惫的向燕如雪贴近,虽知她已神智模糊,仍想到她临终前有一刻清醒,锦瑟可以感觉到她腕上被抓着的手指,还是很柔软,却是冰冷的,没有丝毫的温度。道:“乔妃娘娘,你想说什么?”
她这一唤,燕如雪真的缓缓睁开眼。
她似是许久未睁开过双眸,慢慢的、艰难的,顺应着室中幽暗光线,她眸色暗淡,凄凉无助的模样。
一世红颜,孤寂哀清卷残躯。
“你是……轩辕烟?”燕如雪嘶哑的嗓音,努力的继续睁眼,极力要将面前之人看清。
锦瑟伸手握住她的手,那眉目里却蒙上不尽的悲哀,低声:“是我。”
这一身,她是这女子眼中的仇人。
到最后,她却不知眼前人真正的身份了。
锦瑟含笑的注视着她,那双深若幽潭的眼睛里,只是透着层暗光,嵌在脸上,像珠子似的,和燕如雪的眼轻轻撞,便粘在了一起。
“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燕如雪突然开始狂躁嘶叫。
说话间,燕如雪的一双手已是斜斜地扣在了锦瑟的颈上,锦瑟只是低低地惊呼了一声,那原本明艳的面上,已经是青灰一片。
身后的人一拥上前,使劲的掰开了她的手指。
锦瑟突然笑了起来,弯弯地眯起眼睛,掩着唇笑得像个不知世事的小孩子。
她这一身,原来竟然遭到了这么多女子的怨恨,燕如雪到死还这样的恨她。
“你怎么还不死,怎么还不死……”燕如雪也笑了,不断的问锦瑟,她的肌肤上被黑色的如丝头发轻轻覆盖着的黑色眼睛,阴霾更甚,似乎感觉到死亡地笑着,虽然她的美貌尽失,可这一笑,仍然是清美娇艳。
第二三一话红颜殁
锦瑟缓缓的离开了燕如雪。/
死也深怀恨,不能不说是一种悲哀。
她淡淡的笑了,云鬓间珠翠上垂下的流珠,在额际摇曳,连渐渐浮上唇际的冷笑都是那样的优雅。
她转身淡淡的问:“太医,她这是怎么了?”
“老朽曾为乔妃娘娘问过脉,她确系失心疯。只过老朽曾听说这病症,得病之人,有些并不是全日里疯颠,一时好一时坏,好时与常人无异,坏时胡乱说话,甚且打斗杀人都有,乔妃娘娘人或是属后者。”老迈的太医一丝不苟的回答。
就在锦瑟静静的注视着燕如雪时,一名内侍突然走了进来。
“这是……”锦瑟猝然转头,微微一愣,随即就明白了过来。
三尺白绫、金鞘银刀、玉杯鸩酒——衬着明黄丝缎,一样样托在雕花金盘里,帝王之家连死亡都来得如此华美堂皇,仿佛巨大的恩惠和慈悲。
“这是皇上的意思。”那人垂首,恭敬的答:“皇上说,娘娘一生也堪怜,苦也就够了,也是可怜女子,就让她走得有尊严一些。乔妃的封号就还留给她。”
榻上的燕如雪仿佛也听到了,细声道:“都只不过是他手里的棋,很早很早就是注定的弃子。”回头看锦瑟,浮起一抹苍白恍惚的笑容,“可笑的是他,你,还有皇上一样,从没有拿正眼看过我一眼,在你的心里,我根本连称得上对手的资格都没有。”
锦瑟美丽的容颜凝固着一丝木然,没有再说话。
“王妃,让娘娘最后看一眼孩子吧。”那名原来哭泣的婢女跪着求情。
“去吧。”锦瑟淡淡叹息。
不时,那婢女抱着孩子走向那榻边,跪下,“娘娘,奴婢带着小公主看您来了。”
床上气息奄奄的燕如雪发出一声微弱叹息,从榻边垂下手来,艰难地招了招。
婢女靠近榻边,将襁褓中的婴儿送到她枕边,她惨白的脸上,眼窝深陷,嘴唇已褪尽了血色。她眼珠定定地看着孩子,又看看锦瑟,看了好一阵子,突然一眨眼,露出个古怪的笑容。
那婢女将孩子抱得近些,让他看得清楚,“娘娘你瞧,小公主长得好像你,等他长大了,定是一个美人……”
婢女骤然哽噎得说不下去,燕如雪却笑出声,微弱地说出一句,“兔死狐悲,小可怜虫。”
眼中终有一丝爱怜,虽不是自己的亲骨肉,可毕竟带了那么久。
锦瑟看着她变得空洞的眼神,到底说道:“乔妃娘娘放心,孩子很好。”
是啊,孩子很好,不仅是眼前的小公主,还有那民间的小皇子,都很好。
一提及孩子,燕如雪突然又像爬满墙垣的毒茎,“武王妃,昨天皇上来,听说你有了身孕,我还没来得及跟你道喜,你千万保重身体,千万别有闪失,否则就是一尸两……”
她最后一个“命”字尚未出口,被宫里的训诫姑姑抬手捏住了下颚,鸩酒源源不断的灌进了口中。
她双目圆睁,那情状甚是吓人。
宫女战战兢兢上前,轻轻推搡叫唤,她只是不动。
医上前探盼顷刻,禀道:“乔妃娘娘,已殁了。”
一卷白绫裹了红颜,昔日无限的风流女子,都被关在那扇沉沉大门背后,落锁尘封。
只要燕如雪的面容在眼前不停的晃现。
锦瑟知道,她这一世,手上是不会干净了,她戾气太重,可奇迹般的,至从有了宝宝后,倒能夜夜好眠,甚至面对血腥,心境也平和了很多。
回到王府,到底觉得倦了,一时遣了下人,躺倒了榻上,刚朦胧寐着,忽然得个激灵,莫名惊醒,室外枝梢树叶触风即落,飒飒有声;内室太大,呼吸处皆是清冷,锦瑟习惯的伸手向榻边,今日却空空如也。
锦瑟怔怔半晌,才看到已是灯火通明。
再看,已经是夜时分,挣扎着起来,轻微的声响就惊醒了侍候在一旁的紫春。
平日里都是小丫鬟候着,锦瑟见到了紫春,反而觉得有些怪异,好笑的问:“紫春,你怎么还在这儿。”
“王爷吩咐了,王妃有了身孕,不能饿着,我在这等着王妃醒来,好让人备晚膳。”紫春伶俐的回答。
突然一阵风吹过,咣当而开的门,风若狂号,在房内的灯烛摇曳,那簇火焰,明灭不定,满是透着妖异的鬼魅,锦瑟和紫春不由得都吓了一跳。
过了会儿,锦瑟才问,“王爷回来了?”
“是,在书房。”
“张承又在为他读奏章?”锦瑟只是无意一问。
紫春却摇头,小声说:“不是,是王爷一个人。”
锦瑟愣在了那,好一会才回过神来,低声说:“我们去看王爷。”
“可王妃还没用膳。”
锦瑟心里莫名就起了一阵的烦躁,几乎是有些慌乱的打断了紫春的话,“不用了,这就去。”
紫春不敢多话,答了声是,转身找了盏白莲灯引在前面,走了出去才发现,外面的风似乎没了,锦瑟走得很静,很缓。
那盏白莲灯,晃着,飘着,摇着,乍明乍灭,锦瑟这才想起,是乔妃死了,皇上到底给了她虚荣。
贵妃殁,王府里这才用了白莲灯。
茫茫然间,远远的宫墙外还可以听得见悠悠的更鼓之声传来。
锦瑟远远的就看见,书房内红烛即将燃尽,滴滴红泪滑落而下,流在青瓷烛台之上,而轩辕恪浑然未觉。
烛火下的眼睛早已不再明亮,此时,就连鬓角都已经布上了几抹苍然。
锦瑟默然的看着,仿佛只是看着个与己无关的男人。唯有自己知道,淡淡垂下眼睛挡住渐渐而起的心酸——
第二三二相瞒故相系
突然,轩辕恪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嗽到用力蜷曲起身体,那种仿佛把五脏六腑都挖出来的咳声,在重重夜色之间回荡着。
慢慢地咳声平息了下来,他昂头向着不知名的方向。
正好对着锦瑟所在方向,微微眯起了因为剧烈咳嗽而波光掩映的深黑色的眼睛,儒雅俊秀的容颜上直到此刻才被允许漂浮上脆弱的阴霾。
“紫春,我们回去。”锦瑟蓦然转身,几乎是仓促的离去。
“王妃,不进去看王爷了吗?”紫春诧异的问。
“不去了。”她的声音飘散在了风里。
回到房间,命紫春备了热水,草草用了几口晚膳,便泡在了水中。
温热的水流漫过全身,锦瑟干脆将整个脸都埋在了水中。再次抬头,深吸一口气,整个脸上满是晶莹的水珠,滚滚而落。
屏风外的红烛越来越暗,她竟然也没在意。
直到红烛燃尽,锦瑟才陡然心惊,陡然起身,抓起屏风上白色长袍披到身上。想也未想,立刻快速扑向床头,摸到枕下的匕首。
抽刀的刹那,寒光亮起,刀身映出身后一个隐隐黑影。
锦瑟猛然回身,举刀刺下!
刀光划破黑暗,朝那黑影当胸刺落。
刀锋只差寸许刺到,锦瑟腕上骤然一痛,被他紧紧钳制住,高大黑影近在眼前,将她整个人罩住。
熟悉的男子气息逼近,锦瑟一怔,手中匕首一松,人放松了下来。
“你干什么?下手这么狠?想谋杀亲夫啊。”他翻腕一带,轻松缴去她凶器。
映了窗外微弱光亮,刃身寒芒在他手中一闪即敛,瞬间映上那英武眉目。
“恪,你想害死我们母子吗?”锦瑟身子一软,被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