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8 节
作者:      更新:2024-04-18 10:55      字数:4821
  想来,罗扬必然是在自己走后不久就注意到了,如果它的确对自己来说意义重大,而又是罗扬不希望让自己发现的东西的话,他一定是把它收好了,但他从下午起没有离开过这个地方,整个楼也没有别的地方比这里更适合存放他认为比较重要的东西,那么档案袋必然还在这里的某个地方,会在哪里……
  思忖间,把手电筒咬在嘴里,两只手没有停歇地在那堆文档里翻找。不过始终没有见到三X的编号,直到四排架子翻遍,最后目光落下书架下的抽屉上。抽屉是锁着的,但对展琳来说并不费事,锁是普通锁,而她挎包里的开锁工具琳琅数十种团成一串。
  很容易地把锁撬开,从嘴里取下手电对着里面正要细看,扑面而来一阵淡淡的薰香,让她不由自主愣了愣。
  很熟悉的香味,想不起自己究竟曾在哪里闻到过这种味道,熟悉得深入骨髓般的味道……一时的怔忡,随着香气在空气中挥散迅速回过神,她将手电光对准抽屉中那股香味的源头。
  是一只厚而大的牛皮纸袋,上面一张单子,盖着中科院古物化验科图章:
  XXX0174展琳化验单附件办公室留存。
  她的心用力一跳。
  几乎是立刻便把纸袋抓到手里,很柔软的感觉,似乎里面包着一团棉絮。不假思索,她把纸袋拆了开来。
  香味更浓了,那种古朴而遥远的味道……却又仿佛曾几何时贴得自己极近的味道……
  袋中一条亚麻料的长裙,被一只塑胶袋包着,抖开瞬间,仿佛一只纯白的天使突然间绽开翅膀绚烂地出现在眼前。式样极简单朴素的裙子,只是那细巧的针线,线缠着金丝揉入布料的精致,足以昭显它手工艺的精良和地道。
  展琳忽然发觉自己擎着它的手在微微颤抖,却不知道究竟是因为四周漫溢在空气中那股熟悉的气息,还是手中随裙摆流淌出的,那种熟悉得让自己全身紧绷的感觉。
  呼之欲出,却终是因着那薄薄一层膜柔软却又固执坚韧地隔阂着,无法将之一气捅破的感觉……
  随裙子一同从塑胶袋里抖出的还有一张白纸,纸上字迹寥寥数笔:
  ——经鉴定,为凯姆·特十八王朝时期产物,具体年代请等待样品抵达亚述尼斯坦博物馆后给出结果。
  王博生2004712
  “琳……知不知道你穿着它的样子让人迷惑……”
  “琳,好好听着,跟阿努走。”
  “相信我,琳,一切都会好的,相信我……”
  “啪!”刺目的灯光,随着心脏蓦然涌动出的一波巨痛,在眼前突兀绽开了,她本能地抱着衣服蜷缩起了身体。
  痛,不知道是眼睛、心脏,还是颤抖到无法自抑的四肢百骸。
  “琳……”耳旁轻轻传来熟悉却又有些遥远的声音:“你在做什么……”
  “是你?”全身的颤抖停止了,血液刹那间随着灯光的回流,令死握着那条古老裙子的手指有了一丝柔软的温度。展琳站起身,朝倚着门框静静望着自己的罗扬看了一眼:“你没走……”
  “走了,又回来了。”
  “早知道我会来这里是不是?”
  不语,视线依旧一眨不眨沉淀在她逐渐褪去了刚才那层压抑的眸底,罗扬从衣袋摸出只漆黑色手机,朝她丢了过去。
  抬手接住,打开,明亮的屏保上一张清晰的照片——低头若有所思望着下方某个点,是她坐在安宇大厦15楼的酒吧朝总部大楼凝视时的一瞬间捕捉。
  她合上手机盖:“什么时候也学会欲擒故纵这一套把戏了?”
  “是你对这件事过分的关注影响了自己的判断力。”
  “哦,我对什么事过分关注了?”抬眸斜睨,略带笑意的视线,被罗扬侧过头轻轻避开。
  “你刚才怎么了?”
  目光微闪,展琳敛了神色若无其事地朝门口处走去:“没什么。”
  经过罗扬身边时,随手把手机抛还给他,却在瞬间被他出手一把将自己的手腕反扣。手机“啪嗒”一声落地,打着转滑出门外,而展琳整个人被他抵向门框。
  “罗……”
  “我们是在保护你,琳,相信我。”
  “我知道。”
  “所以别再插手这件事,不论从任何一方面。”
  他的眼神和语气有着明显的急躁,一天内,这是第二次看到他失态。而他高大的身躯离得太近,这令展琳无形中有种无法适应的压力。甩手,她推开眼前人的阻挡头也不回地朝外走去,用着不紧不慢的步子。
  她知道他无法真的阻拦自己,从小到大,都是如此。
  但他从来做事都是为她好的,从小到大,都是如此。
  所以最无法干涉她行动的人是罗扬,最能干涉她行动的人,亦是罗扬,从小到大,都是如此。
  只是惟独这件事,是谁都无法阻止了的,从十分钟前开始。
  因为已经迟了,在那个名字,那双眼睛刺破三千年厚重的墙,从她记忆最深处……叹息着挣扎而出的瞬间。
  奥拉西斯……
  怎么可能忘记,临别连一个吻都不愿给予的吝啬?
  怎么可能忘记,捂住自己犹疑的眼在耳边自信一如往日淡定许下的诺言?
  怎么可能忘记,将自己推入别人怀抱时那带着冬日般温暖的笑融化了她的谎言?
  突然间迸发而出的记忆,在自己还未做好任何接受它们到来的准备之前,就这样将自己吞没,仿佛这座城市,在顶着肆虐的风摇曳了很多天之后,突然却又理所当然地在这样的白天和夜晚,被这宣泄般的雨水吞没殆尽。
  第三十章 所谓破命
  大楼外暴雨倾盆如注。
  走到一楼大门口的时候不期然撞见老王的视线,他正准备迈进值班室门坎的脚顿在那儿,回头望着自己,眼底有那么一丝愕然。
  展琳对他笑笑。
  “还没走呐?”老头抬眼望望楼梯,有些迟疑着问。
  “是啊,刚走呢。”微笑着回答,一只手将边门推开。
  风随即夹着雨丝凌厉地扑了进来,半个身体顷刻间湿透了,就像那天从密道深处步入沙漠的刹那,热风卷着尘沙片刻间落了自己一身般迅速。
  “丫头!伞……”老头被一声惊雷吓醒了的话还没说完,展琳整个人已没入下得更狂的雨幕中。
  “叮!”电梯门开了,一道身影从里头慢慢走出,踱到正对大门的方向,停下了脚步。
  老王再次愕然:“小罗……你不是走了吗?”
  罗扬笑笑,目光依旧追随着雨幕中模糊得只剩一小点黑色的身影,点了点头:“是的。刚刚回来拿点东西。”
  “哦,雨那么大,路上小心。”
  “嗯。”
  老王头不再多语,瞅着那小伙子似乎一时半会儿还没有走的意思,他自顾着走进值班室,顺手带上了门。
  “相信我,琳,一切都会好的,相信我……”
  信了,因为是他的承诺。但相信的代价是三千年阴阳的阻隔,以及几乎成为永恒的忘却。
  为什么……
  他说:俄塞利斯讲,你是我的破命之人。是的,你破了我的命,而我破了整个凯姆·特的命。
  他说:这是报应,自私的报应。
  他说:底比斯要开战了,我无法给你一个安全的栖身之所。
  他说:回去吧琳,我无法控制自私的延续,这是神对我的惩戒和提醒。
  他说:一直以来,我们始终在争,与天争,与命争……以为可以争取到很多东西,终究,争不过一个时间。
  他说:走吧,时间争不到了,但只要你回到属于你的时代,一切仍将会步入正轨,没有瘟疫,没有伴着滔天红海浪水而来的敌国军队,没有更多无辜者的死……因为你是破命之人,所谓破命,便是能用跨越命运的手,去将撕裂的命运亲手缝合。
  他说:为什么一定要逼我说得那么坦白,你这个笨蛋……
  他说:快走吧,算是再给我一次自私的机会。
  他说:笨蛋,我真的不会死。已经利用你破了自己的命,现在再让我利用你一次,破解凯姆·特所有人的命。回去,你从这个世界消失,这个国家便不会再有人死去,包括我。听明白了吗,笨蛋?我已经说得那么直白。
  他说:好了,在我后悔之前,和那头笨狼一起滚回去。
  他说:笑一笑,听话,让我再看看这个笨蛋满不在乎的样子。
  他说:相信我,琳,一切都会好的,相信我……
  笨蛋已经回到了属于自己的地方,可是奥拉西斯,笨蛋被你利用后的成果,在哪里……
  “回去,你从这个世界消失,这个国家便不会再有人死去,包括我。”
  仔细想想,这句话也许并没有讲错。是的,这个国家的确不会再有人死了,因为这个国家已经在历史里灰飞湮灭。而他确实也不会再次死去,因为他的灵魂他的历史,早已在时空中尘埃般粉碎。
  奥拉西斯……你早已预知这一切了,是不是?在面对当时病危的自己,面对无法聚集起神的力量的阿努,面对两大军事帝国联手踏红海而来的时候。早已无法挽回,即便破命之人消失在那个不属于自己的时代,也无法再改变了的,已经成为定局的历史。
  可为什么要撒谎……为什么要用那样坚定的眼神那样让人安心的笑容来对人许下根本无法兑现的承诺?为什么……要独自一人去承担那一切?!
  是不是认为一个人能独活下去便是对她最大的好,原来,你和你的哥哥一样的蠢笨。
  雨点冰冷急促,眼角和咽喉却烫得像有团火在燃烧。
  “轰!”又一道惊雷划破夜空,映亮展琳爬满雨水脸庞的瞬间,她陡地停下脚步,回身,一拳重重挥在了街边的灯柱上。
  沙漠滚烫的风吹来不祥的味道,咸腥的,海的味道。
  虽然靠近红海,但从底比斯到红海港口,那依旧是一段极远的距离。能跨越这么长的距离把海浪没有被空气所驱逐的味道传过来,只有一种可能——海翻了。
  这两天宫里人的神色都有点怪异,包括那几个时不时进来看看自己有什么需要的年轻使女。各种奇怪的流言风一般飘荡在王宫每个貌似平静的角角落落。在神智比较清醒的时候,展琳时断时续能够听清一两句,大致是:海站起来了,亚述人的军队追随着他们的神从海底走来……
  这话是什么意思?不是很明白,而被病痛折磨的脑神经,也无力帮助自己的大脑去细想个明白。更多的时候,当她清醒地望着天花板默默发呆的时候,脑子里惟一能够去想的只有一个词——“活下去。”
  看不到任何希望,但要活下去。为了自己,也为了那个与她的命运牵连在一起的男人。她已经有两天没有见到那个男人在这里出现,想来和最近宫里的传言不无关系。那传言到底意味着什么,听上去和战争有关,她只希望不会比瘟疫更加糟糕。因为这脆弱的国家在被疾病拖垮了身体之后,已经无法再去承受任何外来的侵扰。
  窗口处忽然飘进一丝陌生的味道。
  神色未变,展琳有些呆滞的目光却悄然一凝。野兽通常都会对这种味道极为敏感,即使它淡得细若游丝。
  血的味道。
  头迅速右侧看向窗外,那丝浅浅的甜腥却倏地一转,从她左侧方向缓缓溢了过来。
  她的目光一凌。
  每一根发丝都能吸收到空气中暗藏的危险,她一动不动地凝视着窗外一片宁静的光线,没有理会额角边随之而来略带粗糙的触摸。
  “好久不见,琳。”熟悉的声音,一度以为,尼罗河上那一次接触之后,他们不会再有任何交集的机会;可机会偏偏总是在人意想不到的时候不期而至:“你病得比我想像中要严重。”
  睫毛轻轻颤了颤,展琳回过头,对着床畔那道修长的身影微微一笑:“原来是森大人,好久不见。”
  半张清俊的脸被厚纱层层叠叠裹着,鼻梁以上,那双漆黑色眼眸若有所思:“再见面没想到会是这么种情形,有点可惜了。”手从她额角移开,他直起身:“琳,知不知道我为什么会站在这里?”
  “上次你说有人想见我。”
  “对。而这次,那个人让我把你永远留在这里。”眼睛微微弯起,漂亮的笑容,同样漂亮的指尖转瞬漂亮地旋转出一柄暗色短剑。剑身纤细精巧,只来得及看清一团绚彩随着窗外斜射而入的日光在他掌心绽开,锐利的剑尖,已直指展琳的咽喉。
  “好身手。”没有任何动作,展琳静静望着眼前的剑尖:“我练习十年也做不到的流畅,你似乎和它是一体的。”
  “我见过你的招式,谁教你的?”收剑,那暗色锐器在他手中一个弧度,顷刻间便不见了踪迹:“退化得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