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3 节
作者:
凉 更新:2024-04-18 10:55 字数:4794
“不知道。”
“愚蠢的人类。”它想笑,可是唇角边隐隐一层酸涩的阻力。
“未知也是种力量,正如你无法预知我能够挣脱你的束缚。”视线从它的手腕移向它的眼眸,展琳扬了扬眉:“这何尝不是种威胁,神?”
手指蓦地扣紧。在看到她逐渐放大的瞳孔中自己此时清晰的表情后,阿努浑身一震。
低头,紧扣着的五指松开,沿着她颈窝缓缓移动:“为什么要这样执着……记忆里,你从未对他这样关心过……”
“是谁当初在沙漠里抱着我说,阿努,你是这鬼地方的神赐予我的惟一礼物?!”
不语,展琳闭上自己的眼睛。
“回答我!”身子突然一轻,感觉到喉咙口紧缠的束缚消失的瞬间,她整个人被用力甩到冰冷的大理石地面:“如果知道你怎么会来到这地方,如果知道是谁让你被迫经历眼前的这一切,你是不是还会继续对他那么关心!!”
眼睛蓦地睁开,撑起身体刚想开口追问阿努这句话的含义,却被它疾如迅雷般的身影再次摁倒在地,连带自己的喉咙,被它用力得忘形的指掐得无法发出一点声音。
它失控了,不知道是因为她刚才的话和表情,还是因为它自己越说越激动的话语,眼眸中已经见不到一星半点的眼白,异样耀眼的绿,当它勒着展琳的脖子将她拉近自己时充斥整个眼球。
犀利得像只疯狂的野兽般的色泽。
展琳感觉大脑里的氧气随着肺部尖锐的疼痛而逐渐抽离殆尽,身上所有的禁锢突然消失了,下意识起脚朝它腹部猛踢过去,但并不奏效,那一脚骤然踢出它不可抑制的笑声,近乎歇斯底里的笑。然后低头凑近她的耳,一字一句道:“也好,与其被他毁了,不如由我亲手毁了你。”
刹那而过它脸上扭曲的笑,然后天和地翻转了,展琳感觉自己的身体像只脱了线的风筝,失去束缚后突然上升,再以不可估算的速度迅速朝下跌坠。
混乱中看到阿努朝自己抬手张开五指,转瞬一团绿色的光从指间渗出,很漂亮的色泽,雾般躁动不安地在它指间涌动,凝聚……
却在爆发瞬间整个身体突然朝右侧斜飞了出去!绿光消散,奥拉西斯从地上站了起来,目不转睛地追随着它跌倒的身影,抬手,在展琳坠落的瞬间将她卷入怀中。
“人类的身体真是不堪一击呢……”看着奥拉西斯把展琳安置到地上,阿努单手支地站了起来,另一条手臂毫无生气地悬挂在身侧,显然是脱臼了。
它面无表情地抓着那条胳膊轻轻一拧,伴着咔嚓一声脆响,胳膊回归原位。张了张五指,意识到展琳的视线,它抬头朝她笑笑:“再给你个机会,当神还是当人?”
“她只要当她自己就够了。”
开口的是奥拉西斯。由始至终没有朝身边的展琳望过一眼,他松开环在她腰间的手,跨前一步。不偏不倚的角度,恰好阻隔在阿努与她的视线之间。
阿努蹙了蹙眉。
目光转到他身上,幽然划过一丝暗光:“你恢复得很快,我以为至少还能让你安静上那么一阵子。”
“拜你的身体所赐。”
“我的身体……”低头轻笑,头再次抬起的刹那,它的身影突然朝奥拉西斯站立的方向直窜而去!
却在半秒不到的时间硬生生停住。奥拉西斯的身影消失了,面对兀然出现在自己眼前的展琳,它条件反射般将自己急速的身形用力顿住。
一声闷哼,它越过她的身影朝前倒下。发丝尚且因身体的速度张扬于半空,悄然出现在它身后的奥拉西斯将手掌自它背后慢慢收回:“阿努比斯,你的身体确实是个宝贝。”
眼底闪过一道凌厉的光,不等发作,左脚蓦一腾空,连带整个身体转瞬被奥拉西斯一把提起,甩至半空,突然撒手。
阿努飞撞向身前的石柱。
闷痛几乎掠夺去了自己的呼吸,这脆弱的人的躯体……耳旁随即飘来奥拉西斯的话音,不冷不热,似笑非笑:“我想我是爱上它了。或许等它完全适应了我的灵魂之后,它就应该彻底属于我了吧。阿努比斯,你的身体我要了。”
“妄想。”回头从眼中激射出一道绿光。直射向身后的奥拉西斯,然而他的身影却又不见了。在被它意念控制过身体之后,他的行动非但没有变得迟缓,反而更加敏捷到不可思议,显然自己的躯体正逐渐适应着他的灵魂,正如他所说的:“或许等它完全适应了我的灵魂之后,它就应该彻底属于我了吧。”
阿努的目光慢慢凝起。
忽然意识到展琳的目光,她略带闪烁的目光对着它的身后,欲言又止。
脑中一片空白。急速回头,下颌尖锐地一痛。
它整个人再次斜飞了出去。
那个继承了他祭司出身的母亲身体里奇特血液的男人,他爆发出的力量借助神的躯壳已扩张到连作为神的自己,都感到无法控制。
这游戏玩够了……坠落在地的霎那,它想。
然后见到奥拉西斯那双漆黑色足踝再次映入自己眼帘。苍劲有力,连接着足踝下的趾骨,饱满,厚实,张扬出幽亮如利刃般的尖甲。那是独属于自己的尊贵。
它骤然出手,用力钳制在那双美丽的足踝上。与此同时它的身体再次被奥拉西斯提起,却亦因此借助他刚猛的力量将他绊倒在地。
不等他反应过来,阿努用脚反扣住他的肩,一个转身,人已用力压倒在他的身上:“奥拉西斯,我玩够了。”
一瞬间奥拉西斯亮蓝色的眼中似乎划过某些东西,隐隐的。
阿努略一迟疑。身下突然一阵挣扎,再顾不上考虑更多,它一把固定住奥拉西斯的头颅强迫他望向自己的眼睛,同时两道碧绿色光柱从它眼底直透而出,不偏不倚刺入奥拉西斯沉默挣扎的眸内。
“奥拉西斯!阿努!!”展琳一声惊叫。反应过来飞奔到两个人身边,奥拉西斯的身体已在一阵剧烈的抽搐过后静止不动。而阿努眼中的光亦在这同时消失干净,抬头朝她看了一眼,那目光漆黑得一如没有星辰的夜空。然后它也倒在了地上,一动不动。
整个宫殿内骤然间安静下来。
死一般的寂静。惟一的声音是现场站立着的展琳所发出的急促的喘息,还有池子里那些被安卡拉凝结出来的冰晶,在周遭逐渐升温的空气中悄悄爆裂出的脆音。
“唔……”不知道过了多久,奥拉西斯紧闭的眼帘忽而微微一颤,蹙眉,嘴里溢出一声细微的呻吟。
“奥拉西斯……”忙跪下身将他抱进怀里:“你怎么样……”
“它不会有事。”回答她的是阿努,从地上有些费力地支撑起半个身体,终因浑身的伤,而再次倒了下去。
展琳下意识想起身去扶它,手腕却蓦地一紧。
“琳,”低头望见奥拉西斯的眼,半睁着,似睡非醒,“别过去。”
“可是……”有些不安地看了看一旁的阿努,它亦抬头望着自己。眼里原本充斥着的绿光不知为什么消失得一干二净;只留那浓郁的黑,隐隐透着道暗光浮现,沉得让人心微微揪起……
似乎哪里有些不太对;是这张脸;还是脸上幽深的眼内暗藏的灵魂;在它睁眼的霎那再次让自己感受到一种既熟悉又陌生的感觉?
“抱紧我……”犹疑间,奥拉西斯的手突然环上她的腰,很用力,仿佛要将她融入自己的身体。
她吃了一惊。
随即听见“阿努”轻轻地笑:“阿努比斯,游戏结束了,你装够了没?”抬起头,一道亮蓝从“它”深渊般的眼底激射而出。于是这张原本属于奥拉西斯的脸,再次绽现出那凯姆·特之王令她熟悉到心颤的神采。
每个人的灵魂都是不相同的,即使是换了张脸。
展琳的手一抖:“你……奥拉西斯?!”
意识到这一点,脸色随之一变。如果此刻奥拉西斯的躯体已重新被奥拉西斯的灵魂所占据,那么此时她抱在怀里的阿努躯体里的灵魂是……
腰上一松,身下低低一声轻叹:“琳,你刚才的手很温柔呢……可惜,只是借来的温柔……”
话音未落,奥拉西斯原本安静的神色陡地一变,勃然起身直扑向展琳,在一道刺目的绿光从阿努坐起的身躯上迸发而出的刹那,将她一把从它身旁拽离,带着她扑倒在地!
光是冰冷的,同光晕中那狼神恢复了本尊后犀利的眸子一样冰冷。
展琳望见匍匐在她身上的男子头发上隐隐一层冰晶。他整个后背都被冻住了,那来自地狱的寒流。她想将他推开,但做不到,他把她抱得死紧。
阿努站了起来,轻轻甩了甩发。
毕竟是自己的身体,契合后一切都流畅得如此完美,它低头透过奥拉西斯的发丝望向展琳的眼睛,没有任何温度,没有任何表情:“我以奥西里斯的名义宣判你的罪,凯姆·特之王。你……”话音未落,它朝着两人一步步走来的身躯突然在周身不断高涨的亮绿色光晕中一阵颤抖。
脚步顿住,它用手按向胸膛。片刻,平静的眼神消失了,目光从展琳眼中移向奥拉西斯的刹那,骤然刺出一道凌厉的愤怒:“奥拉西斯!你对我身体做了什么?!!!”
奥拉西斯没有回答。事实上他已经无法回答,在他将展琳扑倒的瞬间,他已经耗尽了自己全部的力量。
展琳不想让阿努知道。
沉默着,她抱紧奥拉西斯安静的身体,一动不动注视着阿努在那声怒吼过后突然跪倒,束手无措地看着一股股鲜血从它胸膛、手臂、后背急流般喷射而出。那神情不由自主地让她想起当天在奥拉西斯身上看到同样一幕时,僵滞在自己脸上的表情。
她想闭上眼睛,可是做不到。
“奥拉西斯!!你怎么敢这样伤害我的身体!!!!”血仍在疯狂地喷射,透过那些原本已经恢复,此时一个接一个不堪负荷般重新绽裂开来的伤口。身周绿光急速消失,显出他的身体血人似的跪倒在地上,由挣扎到抽搐……
身后不远处那用冰结成的牢笼化开了,脆裂的声响,伴着安卡拉身形强硬的移动顷刻间土崩瓦解。
路玛亦从地上站了起来,轻轻摸了摸头,手指放入口中一声唿哨。转眼,门外走廊中响起禁军整齐急促的步伐。
阿努突然停止了抽搐和咆哮。
抬头朝展琳投去深深一瞥,在安卡拉朝它扬起手的瞬间,支撑起它千疮百孔的身体倏然移到窗台前:“奥拉西斯,我不会再满足于你这个朝代的毁灭。”话音未落,身影突然消失,只留最后一句话余音久久地翻卷在大殿和禁军冲入后凌乱的步伐间。
“我要灭了你的凯姆·特。”
耳旁隐隐听到谁在对自己说些什么,随即身上一轻,是有人将奥拉西斯抬离了自己的身体。展琳依旧一动不动保持着原有的姿势躺在那里,眼睛固执地睁着,正如刚才大脑疯狂地抗拒自己去看阿努在血中挣扎的身影,而眼睛却迟迟不肯听命。
只是空洞的眸子里此时什么都看不见,而疼得已经快要麻木的大脑里,什么都想不了。
她的思维一片空白。
第二十二章 我爱你
城内外的骚乱在持续,奥拉西斯灵魂返回身体的第四天。
从北部近郊到底比斯中心,四道城门十六道闸口,隔绝了门内外喧闹者恐惧不安的脸,隔绝不了他们日渐高涨的愤怒和狂躁。
但没有掀起更大的波澜,城墙上整齐肃立两排重甲弓箭手,注视着他们的眼睛里闪烁着同手中燃烧的箭尖一样冰冷的火焰。
奥拉西斯坐在窗台上,漫不经心地抛玩着手里一枚泛着银光的戒指。窗台很高,离地数十米,它位于太阳殿顶层的议事厅,辽阔的视野足够将底比斯夜色中的混乱尽收眼底。
银戒在他指尖灵巧兜转。
跳跃,闪烁,折射着他眼底暗蓝色的光,像只不知道疲倦的精灵。想起不久之前它还在一根被防腐药水浸泡得发胀的手指上,手指属于奥拉西斯的母亲,凯姆·特第一美女法农蒂迪丝。
他们说她是突然暴毙的,在某个闷热的晚上。尸体上没有任何伤痕,只有脸上显出奇特的表情,似乎死前受了什么巨大的打击。她当时身边没有别人,惟一和她在一起的,只有她的“儿子”,寄居在奥拉西斯体内的阿努。
孤独而赤裸地睡在“衣部”那个净化尸体的地方至少超过十天,即使是浸在防腐剂中也抵挡不住气温的侵蚀。有些东西看过一眼后是很难让人轻易忘却的,比如一些柔软薄弱的部位开始显出的腐败痕迹,比如渗出的液体浑浊了防腐剂的清冽,像团薄雾般笼罩着那个女人的尸体。
很难揣测奥拉西斯面对这样一具尸体时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