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5 节
作者:      更新:2024-04-18 10:55      字数:4844
  奥拉西斯站直了身躯。
  若有所思地抚摩着自己的下颌,嘴角轻扬,而那双蔚蓝色的眸,却仿佛蒙上层雾,望不透底的迷离:“呵……女人,记不记得很久以前,你曾用同样的方式给过我同样的一下?”
  “忘了!”
  “……是的,太久了……久到足够忘记一切。”
  “你今晚到底怎么了……我听不懂你的话,奥拉西斯……听不……”话音未落,展琳发现自己整个身躯,已被深深拽入他突然贴近的怀里。
  “我后悔了……”
  “什么?”
  “再过几天……是的,再过几天……”突然转身,抓着她失措挣扎的手臂,一把将她用力压向身后残破的墙壁:“就这样……允许我……”
  “奥拉西斯……”
  “再过几天……”灼热,不知道是他的呼吸,还是他的身体……
  “放手……”扭身闪避,躲得开他骤然间变得混乱的视线,却躲不开他禁锢了自己双臂后,辗转探寻向自己脖颈和双唇的指尖……展琳突然慌乱起来,惶恐,除了逐渐凌乱的呼吸,感觉不到自己一丁点的心跳,疼痛战栗到抽搐的心跳……也许已被他胸腔深处蓬勃的节奏所吞没,也许,已随他手指掠过自己嘴唇瞬间的痉挛,而彻底崩灭……
  她用力咬住了他滞留不去的指,他贴近她的唇却又在瞬间移向颈部,张开,轻轻咬住了她僵硬抗拒的喉……
  抗拒,毋宁说,是种变相的企求。
  心底最深处似乎有些什么东西在逐渐融化,疼痛却快乐得想要尖叫的感觉……想哭的感觉……她的舌抵着他的指尖,她的瞳孔映射着他眼底自己迷乱而有些疯狂的眼帘:“放手,奥拉西斯……放手……奥拉西斯……”
  他的气息顺着她的喉逐渐下滑……
  她紧紧合上了自己的眼睛……
  然后,身躯忽然冷冷地一轻。
  他放手了。
  同被他紧拥时一样的突然,一样的迅速。
  “天快亮了。”他说。声音有些喑哑,却也异样平静,和他转身离去的背影一样平静。
  第十七章 神的洗涤(1)屏退所有侍从和监狱官,阿努独自一人穿过牢狱冗长的走道,绕过几个弯,进入最深处那个单独小间。
  比外面肮脏浑浊的空气好上一些,却也因为密不透风,而闷热得让人窒息。黑牢,关押重要战俘或罪犯的所在,把路玛关在这个地方,无非为了封闭他可能会说出些什么来的嘴。
  抬指松了松颈上扣得有些过紧的项圈,他的手在牢门青铜的栅栏上轻轻一搭:“路玛。”
  路玛静静地坐在黑暗中。
  一如坐在王宫里的任何角落,温文,懒散,漫不经心。听到话音抬起头,随即,因阿努手中火把刺目的光线微微眯起了眼:“原来是——王。”
  故意拉长的语调,乍然望去,一张美丽的脸庞似笑非笑。
  “城门开了。”
  不出所料,在这句话刚一出口,便看着那朵妩媚的笑,硬生生僵滞在路玛扬起的唇角边。
  心情不错……
  “你究竟想怎么样?”声音明显沉了下来。
  心情再次愉悦一些:“如你所见。”
  凌厉的光自他眼底一闪而过,片刻,直起的身体重新朝身后潮湿的墙壁靠去,伸腿,轻轻踢开脚旁的草堆:“贪婪的畜生,王平日待你不薄。”
  “呵……贪婪,也许你误解了什么,孩子。我所做的,是你们凯姆·特人对我所欠的,我所求的仅此而已。”
  “哧……”笑,侧眸:“你以为自己是神?不过一只借着人皮说话的狗。”
  “也许吧,这张皮囊还不错。”
  “我希望你还有那脸面面对奥拉西斯。”
  “如果他还能回来的话。”
  “滚。”
  “对你的王尊重点,我的孩子。”
  “滚!”
  “好吧。啊……顺便说,赛拉薇……那美人是叫这名字吧?她这会儿正在我的寝宫等我。”
  “你想怎么样?!”倏然起身,而阿努在接触到他因愤怒泛出暗金色光芒的眸子后,微笑着,后退半步:
  “我吗?我记得赛拉薇……是我的未婚妻吧……”
  “阿努!!”
  “叫我阿努比斯,我的孩子。”
  “你这只疯狗!!”
  “哦,原来路玛也会有失去冷静的时候。”
  “别他妈乱来!!”
  “真粗鲁……”
  “你到底想干什么!阿努!你他妈到底想用他的身体干什么!!!”
  “乖乖待在这里,我保证你都能够看得见。”
  “你疯了!”
  “疯狂只属于人类。”
  沉默。
  在阿努微笑着说完这句话后,路玛激动的身形忽然安静了下来。一手抓着牢门的铜柱,一边侧着头,默不作声地打量着门外那头狼,看着它挑衅中带着种孩童般快乐的脸庞。片刻,搭着柱子的指,在上面轻轻一掸:“阿努,你怎么面对琳?”
  话音未落,整个人突然猛地一震,在看清阿努眼底因他的话而涌出一道绿光的刹那,身躯急速倒退,闷声撞在背后的墙面,转瞬贴着墙上移至半空,砰地跌落到地上!
  激起一片飞尘,逼得喉咙口硬生生喷出一口鲜血。
  眼前一片漆黑,失去知觉前的瞬间,耳旁依稀听到那狼转身离去的步伐,匆匆,亦或仓促。
  “公主,王来了。”
  “啪!”骨梳尖齿缠着发,在侍女突然而来的禀报中应声折断。蹙眉,赛拉薇对着镜子将依旧缠在发间的断齿小心取下,镜子折射身后的门,在她略带烦躁的注视下轻轻开启,显出奥拉西斯一张似笑非笑的脸。
  “听说你想见我,赛拉薇。”
  “王,”眉心皱褶瞬间消失,站起身,赛拉薇回头朝他嫣然一笑,“今晚的底比斯似乎相当热闹。”
  “不过是代替我的神官,举行了一场公祭而已。”说话间人已来到她的身畔,信手拈下她发间残留的断齿,含笑丢到一旁。
  “赛拉薇没能亲眼看到,可惜了。”
  “一场热闹而已。”
  “但不知王中途拦下赛拉薇派回安纳托利亚的女官,是为了什么?”
  话锋一转。阿努低下头,轻轻瞥了她一眼,半晌,笑:“公主想必知道,最近底比斯城外到处是流亡者和病患,你说,我怎么敢让安纳托利亚来的使者因此出了什么岔子?”
  “王对那些流亡者和病患大开城门,倒不怕底比斯的民众因此而出现什么岔子?”
  “神的祭祀会洗涤一切附诸我国民的灾祸。”
  “王倒也自信。”
  “公主过奖。”
  淡淡一笑,转身,沉吟片刻:“奥拉西斯,两天后我准备回赫梯。”
  眼神轻闪:“公主远道而来,这么急着走,莫非是嫌奥拉西斯待客不周?”
  “不是,只是有些水土不服。”
  “要不要请医生来看看?”
  “不用了,回去就……”
  “这里早晚是公主的家,不是吗?”意味深长的目光在赛拉薇略显不安的脸庞上悄然滑过,抬指,将她额头的发掖到耳边:“还是让医生看看,早些适应的好。”
  温热的呼吸随话音的消失不动声色地贴近她的颊,就在阿努的唇即将碰触到她肌肤的一刹,赛拉薇头一低,从他身侧闪了开去:“我累了。”
  “那就早点休息。”
  “晚安。”
  “或者该说早安。”
  沉默,赛拉薇朝两旁侍女一颔首,随即头也不回地离开。
  阿努嘴角一成不变地浅笑。
  保持着刚才的姿势,手支着梳妆台面,低头凝视镜子中匆匆离去的身影。
  直到身影彻底消失在走廊外,它扯过凳子坐下,目光在桌上扫了一圈,若有所思着,将桌上那把已被折断的骨梳拈起。手指在表面擦了擦,很仔细的样子,直到表面因抚摩而显出淡淡的光泽,它张开口,将它轻轻含到嘴里:“这是琳的梳子呢,我的公主,你怎么就把它弄坏了……”
  从口中抽出,梳子折断处已完好如初,只除了一个齿依旧折断着,孤零零残缺在那排簇新的梳齿中间。
  它怔了怔。抬头看看镜中自己那双属于奥拉西斯的眼睛,忽而,眉心微皱:“力量……”
  镜面中那张俊逸的脸骤然间碎裂了,伴着铜镜绽裂的碎片,一块接着一块从镜架上纷纷坠地。
  天亮了。
  从东方隐露出一层鱼肚白,到现在阳光褪去了清晨的朦胧,奥拉西斯一直跪在广场中央,俯身不知道用手指在地上涂抹着什么。
  一些类似于那张羊皮纸上的字,距离比较远,展琳不太能确定。不过样子相对工整许多,漂亮许多,像是某种图案,又像是某种符号,深深浅浅地涂在上面,逐渐合拢成一个圈。她就坐在离他不远的地方冷眼看着,不想问他到底在做些什么,不想投入更多的关心。昨晚他对她所做的,不论出于什么原因,她都不打算原谅他。
  喉咙里觉得有些干痒,她靠着墙轻轻咳了一声。
  奥拉西斯抬头朝她看了看。
  下意识转开头,眼角却瞥见他拍了拍手站起身,边看着地面上那些画好的东西,边朝自己的方向走来。她起身想走,才迈步,被已走到眼前的身影静静挡住:“站在这里别动。”
  她停下步子,没抬头,目光对着身旁的墙面。
  奥拉西斯没有开口,似乎也没有留意到她脸上突然涌现的晕红和不安。经过她身旁将马拉了过来,示意她上马,随即蹲下身,在马的周围又开始画了起来。
  依旧是那些陌生的符号,一串串,跳跃在白色的沙砾上,混合着他指尖渗出的血迹。
  展琳微微一怔。
  大脑还没发出指令,话已脱口而出:“你到底在做什么?”
  奥拉西斯的手顿了顿。片刻,继续着手里的动作,淡淡道:“等会儿不论看到什么,都不要作声。”
  “你的手破了。”话一出口,有点懊悔。
  他没有出声,只是手指的动作更快了些,连带地面的字,由淡淡的褐变作暗沉的红。
  展琳忽然有种想跳下马背阻止他这种莫名行为的冲动,为什么?或许因为再继续看下去,会连累她的手指一并隐隐发痛。
  脚刚踩着马镫要往下跨,耳旁忽然一阵奇特的声音,让她不由自主停了停。
  悉悉索索的声响,像是某种植物急不可待地从地底破土而出,又像是某种生了锈的关节,在沉睡了无数个年头后终于想到要动弹伸展。不大,却极密集……什么声音……
  蹙眉,循着那些若有若无的声音传来的方向,展琳四下环顾,而胯下的马亦似乎感受到了什么异样的气息,轻轻喷着响鼻,有些不安地站在原地刨着蹄子。
  随即展琳突然惊呆了,在她看到一些东西伴着那种奇特的声音,从被自己忽略的地面一点一点朝自己方向爬来的刹那。
  那是些早在孟菲斯干燥的空气和阳光下发黑僵硬了的尸体。
  此刻仿佛被什么看不见的力量突然注入了生命,在这些脏腑早已被食腐鸟啄空的躯壳中,支持着它们残缺不全的身躯、关节艰难地蠕动着,在地面上缓缓爬行……
  包括昨晚躺在展琳对面,那具带着昂贵首饰的男尸。
  展琳坐在马背上一动不动。
  不是她训练有素到已经完全能脱离恐惧的束缚,而是当时当地,这不可思议到已经无法用诡异或恐怖来形容的活生生的景象,根本就让她恐惧到完全没有任何行动和表达的能力。
  行尸走肉。
  这种画面在电影中看到,现实如展琳这样的人,最多按刺激程度划分品评一番而已,或许还会赞叹现在电影界制模的纯熟,让人几乎感觉不到虚假的因素。
  而当这种场面真真正正出现在了眼前,又岂是用语言可以描述的?
  眼睁睁看着那些早已死去多日的尸体,脸因震动扭曲而呈现出某种奇特的笑容,残破的手拖着身体朝前一点点移动。随着动作,那些还没腐烂的肌肉和皮肤簌簌然散落下来,卡在石缝中随即被撕裂,而身体依旧不管不顾前行,即使最后手臂只剩下了半截……展琳只觉得心脏同身体被剥离成了两半,每一半都已经震惊到停止呼吸。
  而奥拉西斯似乎对这一切都视若无睹。依旧低头继续着手下的涂绘,视线目不转睛地望着地面,轻轻蠕动的唇间,不知道究竟在念着些什么。
  惊恐只是一刹。
  随着越来越多的尸体从城里,乃至城外各个方向朝广场中心聚拢,随着广场中心的气息,无数秃鹫在孟非斯上空盘旋,展琳在一阵强烈的呕吐感中,终于找回了她的意识。
  她留意到那些尸体无论从哪个角度爬过来,始终不会突破奥拉西斯在马周围写下的那圈文字。这些沙砾般单薄虚无的文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