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 节
作者:      更新:2024-04-18 10:55      字数:48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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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心忽而悄悄一软。由着他握着自己的手,靠着自己的肩膀……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希望这样的姿势能维持得久一些……半晌,抬手抚向他眼角,那一小块地方。他闭着眼,似乎没有感觉。于是手指大胆朝下滑了过去,触碰到他唇角,他唇角轻轻一牵,她手指匆匆一缩。
  “琳,想不想知道店里那些人究竟对我说了些什么?”他忽然睁开眼,望着她有些躲闪的目光。
  “想。”手险些无处可放。
  “他们说你很美。”
  “……所以你要揍他们?”
  “然后问,多少价钱可以买你一晚……”
  “是不是你价钱开得太高,所以他们要揍你?”
  “我说,这个价钱我至今还出不起。”
  挑眉:“哦……”
  “他们让我滚出去。”说完这句,他合上眼:“所以我让他们去见鬼。”
  “那么,”忽然又把眼睁开,“究竟多少价钱,你肯卖我一晚?”
  “你去见鬼。”
  他笑,侧头,重新闭上眼睛。
  四周再次安静了下来。展琳低头看着他,无声无息。
  阿努的脸,奥拉西斯的表情,沿着唇线依稀辨得清一道似笑非笑的弧度。忽然一点窒息,为了那一丝纯粹的孩子气……
  突然他的耳朵轻轻一抖,就像阿努时常做的那样。随即蓦地睁开眼,身体稍稍有些绷紧。
  “怎么了?”展琳被他突如而来的举动吃了一惊。
  他朝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耳朵仍在轻轻抖动着,他目光流转,片刻,一动不动望向东南方某一个点:“我好像听到了些什么。”
  入南苑再往东走不到百米,是一道贯穿半个皇宫的人造河。沿河而建一栋不大的摩索拉斯时期风格的建筑物,朴素,小巧,单从外表来看,实在给不出一个能让凯姆·特帝王留连的理由。
  实际上,当人转头发现似乎有一整天没能见到这位年轻的王,而又有急事必须立即找到他的时候,必然,十有八九能在这个地方找到他。
  一个言行有点怪异,性格孤僻,让人无法捉摸的男人。
  来这里两天了,只字未提联姻,只字未谈和约,总是温和着一张笑脸在那些应该的时刻应该的地点陪伴在自己身边,一丝不苟地尽着主人的义务……只是,说了些什么,做了些什么,那些模糊的具像,完完全全雾里观花的感觉。
  来了两天,直觉浪费了两天。
  曼迩拉提让自己好好了解一下这个男人,而这个男人,根本不曾给过人机会去了解。
  挥退使女,提起长裙踏上台阶。
  台阶上的长廊不设一名守卫,不知道是守备松懈,还是凯姆·特人对自己王宫内的安全度实在太过自信。雕花大门虚掩着,一丝晕黄色光线从里面斜斜射出,隐约有黑影在门缝内晃动,折得光线忽明忽暗。
  犹豫半晌,抬手,在门上轻轻拍了拍。
  “谁?”熟悉的声音,却带着种陌生的不耐烦。
  “赛拉薇。”
  “嘭!”突如其来一声闷响,随着门缝内阴影一阵凌乱,片刻,那扇虚掩着的门被慢慢拉开。
  “赛拉薇?”似乎有些惊讶于她的不期而至,脸色微微涨红,带着一丝茫然的神色,这平时温和儒雅的王竟带着种近乎仓皇的表情望着她:“……很……晚了,找阿……我有什么事?”
  微微一笑,透过他的肩膀,望了望他的身后:“不请我进去吗,奥拉西斯?”
  怔。半晌,有些僵硬地后退一步,他轻轻吸了口气:“请进。”
  阿努完全没有料到这位赫梯国公主会在这种时候跑来这个地方找他,在他因为心情郁闷而啃着昆莎的甜饼躺在地上消磨时间的时候。
  他记得就在两个漏计时前才刚刚同她分开,不是吗?
  那女人一进门便没再开口。
  嘴角扬着笑,对着房间四下打量,很仔细,好像刚进卡纳克时的模样。直到一丝不苟地把这不大的屋子里仅有的几件摆设浏览通透,她慢慢踱着步,很快,自顾着在琳的床上躺了下来,歪头看看天花板,然后,若有所思地把目光转向他。
  静,除了计时沙漏的声响,几乎悄无声息。
  阿努把饼罐子悄悄踢到床底下,目不转睛地看着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路玛不在,说辞没有准备,阿努的脑袋里空荡荡的一片。
  “王,为什么不到赛拉薇身边来?”见他半天站着不动,赛拉薇眼波流转,微笑着,拍了拍身旁的床沿。十指纤纤,灵巧的软玉一般。
  阿努迟疑了一下,片刻,走到床边小心翼翼地坐下。依旧搞不清这女人到底想干什么。琳在床上的时候,这床是轮不到它的。
  “王打算这样坐到几时?”眼看着这个貌似英俊而健壮的年轻男子,在坐下后像座雕像一样动也不动一晃便过去三分之一漏计时,赛拉薇忽然间隐隐烦躁起来,这男人是不是远没有外表看上去的那么聪明?
  同样烦躁的还有阿努。
  要它坐的人是她,不想让它继续坐下去的人又是她,她到底想干啥?当下站起身后退一步,站到一旁继续望着她。
  赛拉薇的脸蓦地涨红了。
  有意的,还是无意的?虽然凯姆·特王的高傲和冷漠早有所闻,虽然来之前已经设想了无数种可能……但眼前这位傲慢的王此时所表现出来的态度,对于自小便被视作安纳托利亚玫瑰的她来说,实在已经无异于一种侮辱。
  不来港口迎接她,可以忍受;见面后时不时说些莫名其妙的话,甚至当众将弟弟的信看都不看地退还给她,也可以忍受。毕竟她已经30岁了,毕竟她清楚自己来这里所担负的使命。然而现在这种情形却令她再也无法顾忌自己应表现的涵养,漠视一个已快过了盛放期花般女子的容颜,比让她死还要无法忍受。
  眉头一蹙,声音依旧是温婉轻柔的,动作却似乎已经不再受这被热血冲着大脑的女人所控制:“王,赛拉薇有些话想对你说,可不可以过来一下……”
  直觉意识到不对。还没来得及后退,衣服倏地一紧,惊呼尚未出口,阿努整个身体被那貌似娇弱的公主一把拽着,朝她斜靠在床上的身躯猛地撞了上去!
  “呜……”头撞在雕花床框上,一片金星四溢。视线还没从晕眩中缓和过来,下一瞬,脸已被一双冰冷柔软的手捧在掌心。
  耳朵接触到对方指尖的刹那,阿努条件反射地打了个冷颤:“赛……赛……”一吓,名字被彻底忘个精光,张着嘴不知所措地望着赛拉薇通红的颊闪烁的眼,它满脑袋都是耳朵被琳夹住时的苦难:“赛……呜……”
  “王是不是觉得赛拉薇很可笑?”
  声音和表情有点不太对,有点……有点像生气中的琳……可是她为什么要生气……
  “……没有……”
  “那为什么要用这种眼神看着我?!”
  “我没……”
  话音未落,紧闭着的门突然砰地一声被撞开:“阿努!快……”急急的话音,随着匆促的脚步声在进入门内同这幕对峙相撞的一刹那,嘎然而止。
  而阿努却仿佛见到了救星,眼睛一亮,挣扎着从那冰冷微潮的掌心中扭出头,朝着闯入者发出一声哀叫:“路玛!”
  路玛只是朝里迅速扫了一眼,随即跪倒在地:“王,公主,恕臣无理,有急报!”
  “急报?”一声冷哼,阿努只觉得脸上一松,整个身体随之扑倒在床上。眼角瞥见那古怪的女人起身后脸色铁青地快步走到路玛面前,扬手一巴掌,随即,回头朝自己冷冷扫了一眼。
  它觉得脸上森森然一麻。仿佛那一巴掌不是扇在路玛脸上,而是它的脸上。然后她头也不回地离开了,由始至终,没再说一句话。
  直到脚步声彻底消失,阿努才小心翼翼地从床上爬了下来,蹭到路玛身旁一蹲,看了看他那半张已经像烙饼一样吹鼓起来的脸。
  路玛的脸色不太好看:“她怎么会在这里?”
  “阿努怎么会知道……”
  “你最好不要有动她的念头,她是王的女人。”
  “阿努从来没有动过她,是她一直在动阿努!”
  “那就好。”
  “什么叫那就好?阿努不可以动她,她动阿努就没有关系??除了琳没有人可以这样捏阿努的脸!哈!没有人……”
  话音未落,一张脸已经被路玛夹在手掌心:“你可以闭嘴了。”
  “好吧!”从他掌心里挣脱出来,阿努没好气地爬到一边,趴在地上开始啃一堆滑落在地的床单。
  路玛站起身,默不作声地看它一会儿,没有同往常一样阻止它的这种动物癖好。片刻,轻轻叹了口气,他走到它身边拍了拍它的脖子:“阿努,你叫我该拿你怎么办?”
  继续啃着手里的布,阿努没有理睬他。
  “好了,把头发整一整,跟我走。”
  “去哪里?”停下嘴里的动作,它有些警惕地看了他一眼。
  “议事厅。”
  “那是白天才去的地方!”
  “今晚不一样。”
  “阿努不去!”
  “算我求你了,阿努!”直起身望着它警惕而倔强的眸子,路玛笑了,开口,声音透着丝不再掩饰的疲惫:“凯姆·特要出事了……”
  一路急行,从大门到内殿,那些女官侍女被赛拉薇回来后那一脸可怕的神色吓得大气不敢出。从小侍候到大,还没见过她有过这样暴戾的表情。
  直至见到一行泪随着步子从她眼眶里直直地跌落下来,那些试图以静寂来化解她眼中戾气的下人们,这才真正慌了手脚。
  “公主?”
  “公主您怎么了?”
  “出什么事了,公主??”
  身躯在桌旁站定,抬指剔去眼角的泪珠,赛拉薇回过头,朝身后众人冷冷扫了一眼:“出去。”
  “公主……”
  “都给我出去!!”
  “可是公主……”
  “听公主的话,你们都先出去。”低沉熟悉的话音传入耳膜的霎那,赛拉薇身躯不自禁一震。
  而同时,那些女官和侍女们在看清话音的主人后,低首行了个礼,立时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随手,把门带上。
  “西耶鲁……”
  “西耶鲁叩见公主。”单膝下跪,那名身着暗色轻甲的高大男子将目光从赛拉薇惊讶的脸庞上移开,恭敬地垂下头颅。
  “你怎么来了……我记得让你同波瓦一起返回哈图沙什……”安静的语气掩饰不了眼底微微的局促,她别过头,故作冷静地坐了下来。
  “臣是来接公主回去的。”
  “你说什么?”她不解地扫了他一眼。而他干净透彻的眸子,不带一丝开玩笑的迹像。
  “臣说,臣来接公主返回哈图沙什。”
  “曼迩拉提的命令?”
  迟疑片刻,低头:“不,是西耶鲁自己的主张。”
  眉梢轻挑:“为什么?”
  “这里不安全。”
  “不安全?怎么说?”
  “北方吹来不祥的风,凯姆·特即将有难。”
  “呵呵……西耶鲁,你的职业什么时候改为祭司了?没错,最近凯姆·特连日风沙确实很大,不过,那是随尼罗河泛滥而来的南风。”
  “公主,相信我。”
  “我只相信我弟弟的口喻。”
  眼神轻轻一闪,抬起头,他从地上慢慢站了起来:“那么,请公主原谅西耶鲁的无礼。”
  “你要干什么?!”眼见他高大的身躯离自己越来越近,赛拉薇的身体不由自主紧绷起来,站起身后退一步,不期然,撞到了身后冰冷的石柱:“站住!西耶鲁!我要叫人了!”
  “赛拉薇……”一声叹息,烟灰的色泽沉淀眼底幻化作一波温和无奈的柔雾,在那美丽的身躯不安而惶恐地闪向身后石柱的刹那,他抬手扣住了她颤抖的肩膀:“谁让你流泪了,我的公主……”
  有些突兀的话,在这金石般刚毅的男子口中说出,柔和得令她一窒。
  突然之间,本已控制住的泪,顷刻决堤般从眼眶中滚落,以那种无法控制的速度。却不明白,这究竟是因为什么。
  脸庞贴近那宽阔胸膛的瞬间,她忽然觉得自己要崩溃了:“西耶鲁!西耶鲁!出去!不要看我!出去!”
  “跟我回去……”没有放手,却在她骤然间疯狂起来的挣扎中将她抱得更紧。这个美丽而任性的女人,他太了解她。
  比谁都骄傲,比谁都怯懦,比谁都懂得保护自己,却又比谁都更容易被攻陷。这朵安纳托利亚高原冰冷之风精心培育出来的玫瑰,即使再年长10岁、20岁……都无法有足够的心理成熟度,去担当曼迩拉提政局中的傀儡。
  “西耶鲁,我是不是已经老了……”
  “你的堂妹,她的女儿都快嫁人了。”
  “真的老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