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9 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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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苦 更新:2024-04-18 10:51 字数:4780
左舞柳一时无语,她是女子,可是仅仅想象一下兄长所面对的选择,心里就会有种久违的异样鼓动,仿佛回到了十多岁时恣意而为的江湖生涯。双胞兄妹,隐藏在外表下面的是同属于左家的血液。
左家少主的选择其实很简单,他只是什么也没有做。
褚隐南背叛之后,他重新查阅了四川分舵所有与剑南霹雳堂有关的材料,包括一些被隐秘地收藏在暗室的宗卷。这位原分舵舵主隐瞒得并不多,无非是霹雳堂灭亡后火药的去向以及残部的行动。把这些材料统统毁去后,又派人找到了死在唐门至毒之下的霹雳堂门众的尸体。最后的线索则是唐斐,唐斐在决战前夕匆匆上门掳走了褚隐南。
然后他不动声色地和父亲一起到了峨嵋金顶,等待一切发生,结束。
玄天秘笈从此成为过去,爹的事情也到此为止。武林经此一劫,左益州昔日建立的一切都七零八落,濒临失衡的局面在崩损后重新进入了微妙的平衡。对左家而言,天盟四川分舵和云南分舵损失较大,然而这两个分舵早已亟需整顿了。此外,其他分舵也有不少部下纷纷请假或告辞,要回去重振受损深重的师门。
不知有多少颗他日的种子就这样撒了下去。
然而仅仅为了这些,并不足以让左回风袖手到这个程度,至少不至于把自己置于如此危险的境地……
——经此一役,唐斐是彻底输了,于公于私,于情于理。纵然与唐秋有那样深厚的羁绊,也再没有一争的余地。
可是代价呢?漫山的鲜血,几千条人命;处在漩涡中心的唐秋,而今憔悴至斯。
她摇了摇头,不愿意再深想下去,望着兄长衣襟里露出的层层纱布,三分难受七分生气,想揪领口又下不了手:“你事先什么也不说,装得算无遗策,还不是把自己伤得爬不起来,被爹带走关起来也毫无办法,简直是活该……结果还要靠我来救,我费了多少力气才找到你们,把爹劝走。还有唐秋,你为什么不想想没人受得了这般折腾,能找到救回来根本是侥幸!不要再死要面子了,当时情形到底如何,现在总可以老实告诉我了罢?”
这些话,舞柳大概忍了很久了,直到找到唐秋才敢讲出来。左回风叹了口气,本想轻轻带过,可是想到唐秋适才见到自己的样子,心下不期然一阵翻绞:“我之前勘测地形,看见金顶北边崖侧的松树虽然最多不过半米长,远比南边矮小,却扎根坚实无比,本想爆炸一起就带着爹下去躲一阵。想不到正逢毒发,爹又根本不想活了……他最终肯下去,多半因为还是不忍让我一起葬身火海。当时乱作一团,人人自顾不暇,北面跳崖的有几个,但是那里青苔遍布,少有人能攀住什么。即使攀住,武功不够高也不可能爬上来。”
左舞柳点点头,想起他身上有深深的灼伤划伤,有家传内功才能打出来的掌印,再加上闭口不言的态度,多半当时极其狼狈。
“还有秋,我本以为最多半天,很快就能去接他,况且唐斐不会让他出事,更不会放他离开唐门。”左回风轻轻吁了口气:“这世上本没有所谓算无遗测。我考虑良多,却低估了他几分,又高估了自己几分。”
说到唐秋,他的神情明显柔和了许多。
左舞柳盈盈一笑,突然懒得再说话或者多想什么。虽然这个心思深远的哥在感情上出人意料地任性求全,无论如何,现在总算得偿所愿,接下来应该会老实很久了……自钟师父传书告知噬髓蛊的事情以来,他可是后悔得几乎失去控制。。
唐门里撤出来的那一百多弟子最近吵着要回大理的事,让他和唐秋自己去商量着办吧。
她把注意力渐渐不在这里的左回风送出去,闲闲地关上了门。
今天说到的有些事情,唐秋大概永远也不会知道。可是那又如何,左大庄主身边从此会有他相伴相知。
左家的人就像利刃,只有与剑鞘在一起才能真正怡然顺遂地隐去锋芒。而此刻,左回风历尽辛苦找回来的剑鞘就在隔壁,静静地睡得正熟。
《寒雨连江》全文完
番外之《夙愿得偿》
微带一点凉意的秋日清晨,左家庄笼罩在薄薄的雾霭中,清凉如水的晨风轻轻荡漾在树木的青绿色的枝桠间。昨天刚刚下过一场小雨,看天色,今天可能还会下。
时间还早,整个左家庄都还在静谧的天空下沉睡。
左家庄的少主一边在曲折的石子路上悠然地散步,一边想着自己不欲人知但事实上人尽皆知的心事。
左回风有一个愿望,这个愿望几乎是随着唐秋的出现而产生的,然后由偶尔想一想渐渐发展到了日思夜想日新月异日升月恒的地步,终于不可收拾。从初次见到唐秋到现在已经一年了,开始时是一个心愿,然后是夙愿,现在则变成了执念。
整整一年啊,三百多个夜晚,连左回风自己都很佩服自己的忍耐力,他不记得自己曾对任何人或者任何事如此忍耐以及费过如此多的心血,更不记得自己有个别名叫做柳下惠。
他是个正常的、再正常不过的二十六岁男人,那位每天晚上心安理得地睡在自己怀里的美人为什么就是这么不解风情呢?
左回风其实曾有过足以令任何男人嫉妒的风流史,其时他正年少,扰乱兼打碎过无数美女的芳心,那真是软红十丈、杨柳春风,绝对手腕娴熟风流倜傥。
可是纵然生得美,唐秋终究不是女子,当初那一套作用甚微。最主要的是,左回风总觉得把应付女孩子的那一套用到他身上有点亵渎。
他其实并不是没有努力过,相反地,他作了很多,以他的足智多谋兼计算入微为什么会至今不能全功呢?那个人虽然对花前月下的旖旎氛围有点反应迟钝,可终究不是全无反应啊……
左回风自己的生日在草长莺飞的三月,那时候唐秋刚刚回到江南,正躺在病床上病得迷迷糊糊,几要回天乏术。来自四面八方的拜贴贺礼络绎不绝,统统被管家一声令下直接丢到库房角落了事。左某人就这样错过了索取生日礼物的机会,后来想起只能暗暗扼腕。
唐秋的生日在五月,正值大病初愈,脸上刚有了几分血色。那日白天风和日丽,夜晚月上天心。左回风命人在凉亭里摆了一桌雅致的酒席,旁边笔墨纸砚琴棋书画一应俱全,习习晚风里带着远远的丝竹之声,绝对的舞低杨柳,歌尽桃花。
结果,唐秋一个晚上都神色郁郁,不肯展颜,几杯酒后终于告诉他:“我和唐斐的生日是被换过来的,我的生日,其实就是唐斐的生日,从小就是……”
是夜平素酒不沾唇的唐秋至少喝到了八分醉,颇有点借酒浇愁的意思,全不知道一旁陪伴的左回风喝下的醇酒杯杯都已变得比醋还酸……
权宁听说后,尽管在表哥的积威下连翘起嘴角也不敢,当天的习字帖却写满了这样几个字: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东风不至,徒唤奈何。
几天后,权宁被派往长白山收购人参。
六月,唐秋基本康复,可是江南的夏天实在太热,几度为酷热所苦后,他犹豫着向左回风要求暂时分床而眠。
七月,唐秋在金陵城一个偏僻的角落里开了一家小小的药堂,在药堂后面辟出一小块地来种植药草。随着病人越来越多,事情越来越忙,每天回来得越来越晚。完全不理会左家庄内还有一个怨气越积越深的怨夫。
八月,陆续有深受其害的天盟属下以各种各样的名义去“提醒”日渐忙碌的某人,唐秋带着一点为难之色把每天呆在外面的时间由七个时辰减为四个,以便更彻底地达到医者仁心的境界以及真正地泽被苍生。
九月,酷暑还没有过去的时候,左回风收到了妹妹的派人千里迢迢专程送来的礼物:一盒润滑药膏,一盒伤药,最后一个小瓶子上明目张胆地写着:春药。
原来在旁人眼中,他已经欲求不满到了这种地步,而且还天下皆知。
现在已经十月了,昨天晚上,唐秋终于肯搬回他的房间,要怎么做才好?
唐秋一直在逃,他的心底深处还残留着某些恐惧和不甘,不知这一次算不算是想开了的标志。
其实左回风知道自己没有全力进攻的主要原因。唐秋是他使尽了各种手段坑蒙拐骗无所不用其极才拐回来的,也算是千山万水千辛万苦千方百计了。当终于把他留在身边、松了一口气后,他忽然有些不确定了,想确认唐秋是真的爱他,还是因为别无选择。
人心不足,得陇望蜀,于是只好忍耐。他也有他的骄傲,属于左家之主的骄傲。
左回风是很骄傲的,很骄傲很骄傲。
对他来说,骄傲当然比性福重要许多……
已经相识一年了,一年过去了,三百多个日日夜夜……
在这个清风徐来的早晨,一个早早起床的小丫鬟在园林深处看到了对着曲曲折折的石子路沉思的少庄主,脸色还是向往常一样冰冷,但眼神……怎么看这么像神驰天南。就在刚想悄悄退开的时候,她忽然吃惊地睁大了眼睛,因为从来只会在那位好看的唐公子面前露出笑容的少庄主居然独自笑了笑,笑得轻描淡写、点尘不起,衣袖随意地拂了拂道边的石凳,转身而去。
她只是个丫鬟,对主子来说和路边的石凳大概也没什么区别吧?小小的丫鬟又敬又畏地走到石凳前,轻轻坐下去。然后石凳裂了,她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大概又有哪个江湖帮派要倒大霉了,虽然对江湖上的事情不太懂,她还是这么想。
堪堪走回自己的房间时,天上飘下了雨丝,推开房门,唐秋依然在帐幔里静静地睡着。可能是因为被推门声扰到了,长长的睫毛颤了颤,翻过身抱住被子继续睡。
左回风站在门口看了一会儿,回过头,朝照例等在房门外的两个丫鬟点了点手:“去告诉管家一声,我今天不理事,有事明天再说,三餐都送到房门外。你们今天不必在这里侍侯,可以放假。”
两个女孩子交换一下眼神,大约是想起了难缠的管家,其中一个小声开口:“若是左伯问到少庄主为什么不理事……”
左回风看看天,悠然道:“他若是问到,就告诉他,因为今天下雨。”
房门轻轻关上了,关得很牢,而且一关就关了三天,因为之后两天也下雨。
七天后,远在蜀中的左舞柳又一次接到来自天盟总部金陵的紧急飞鸽传书:那位好不容易搬回去的唐公子,居然又搬出去了,这可如何是好……
后来左家庄就有了这样的规矩,只要是在秋天的雨天,庄主就会闭门休息。
番外之《如梦隔世》
距我十余丈远处,唐门最荒凉的角落里,有几个人在对峙,其中两个人的身上,系着我过去十九年的人生。
我潜在深深的长草里,隔着影影绰绰的灌木朝他们凝望,一切尽收眼底。
清寒彻骨的夜晚,弯弯的新月在薄云里穿行,朦胧如画。
我做了一十九年的梦,就碎裂在这个月色渺渺的晚上。
唐御和唐祁从我身边经过,一个扶着唐靖,一个搀着唐崴,心事重重地交换目光,越走越远,谁也没有注意到我。
我的眼里也没有他们,因为唐斐依然半扶半抱着悠哥,静静坐在原地。
唐斐其实比悠哥要大一岁,比我大三岁,可是我从九岁起就不肯叫他哥哥了,他是唐斐,不是我的兄长,悠哥才是。
即使自己动弹不得,悠哥还是有办法收拾掉两个本事相当不赖的唐门弟子,可是我知道他是赢不过唐斐的,他狠不下心。远远看去,在火把柔和的光晕下,他的脸色惨白如纸,不见半点血色。
从在金陵重逢起到现在,悠哥的身体一直很糟,况且今天……他实在伤得不轻。
我很想从藏身的地方直接走出来告诉唐斐,只要不难为悠哥,左家也不会难为我们;但我没有把握他会听我的,认识他早已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前天刚刚大吵了一架,确切来讲是我在歇斯底里地质问他,他只是一言不发地听着,然后转身走掉。气得浑身发抖的我,在他眼里和被寒风吹得簌簌落叶的树木并没有什么不同。
所以我只有屏气凝声地等待,我想他终究不会对悠哥怎么样,尽管心狠手辣,但他在意悠哥,决不会让他就这样伤重不治。
这次回来,唐斐从不曾对我疾言厉色,大多数时候他的态度很温和,几近温柔,脾气比原先好了很多。我悄悄地打听,人人都说他两年来几乎没有对谁动过怒;只有我回来那天狠狠发作了一场,令所有的人目瞪口呆兼不寒而栗。
然后是悠哥回来那天,唐斐居然当众打了唐绝两记耳光。可怜唐绝在门中的地位向来低微,一天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