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8 节
作者:桃桃逃      更新:2024-04-18 10:50      字数:4984
  南宫雪沉默许久,忽然道:“如此,父亲亦可瞑目了。当时父亲抱着我从东南角门逃出去,已是身负重伤,临去时,他一直念着唐二叔与柳三叔的名字,那时我虽小,却知道他很伤愤。”
  陶化雨竟是知道的!
  当时他有多难过?或者干脆咬牙痛恨?来自朋友的背叛,最难以令人原谅。
  双目满盛痛苦,李游微微握了握拳,转过脸,声音已有些颤抖:“倘若此事揭开,不知又要有多少无辜之人受到牵连。”
  何璧看着他,眼底也泛起了从未有过的犹豫与痛惜之色:“朝廷必定不会放过曹前辈家人,还有唐家,南宫兄……”
  他没有说下去,是不忍。
  南宫雪含笑点头:“一切总要有人来结束,就让我来也好。”
  凤目中带着解脱的愉快。
  眼睁睁地看着那干净修长的手指端起酒杯送到唇边,却不能阻止,心中痛得快要裂开,昨晚他向她说“对不起”的时候,就已将自己的路安排好了么?
  杨念晴终于泣不成声,扑过去抱住他。
  真相揭开了,然而,它又要再次被埋藏。
  陶门的冤案注定永远不能平反,朝廷不会认错,何况没有任何证据。事实只是,曹通判与唐惊风合谋,放走逆贼之子。
  他们还有亲人。
  埋藏了二十多年的秘密若在此刻公开,又将有多少无辜的性命受到牵连?那么,不如叫它永远湮没,就让他来背负这个骂名吧。
  从此,没有人会提起陶雪这个名字,人们只会说,江湖第一公子南宫雪是个伪善之人,他是凶手,为了一己私利,害了许多无辜的性命。
  但这又算什么,活着的人得救了。
  在那个优雅的身影倒下去的一刹那,杨念晴泪眼蒙蒙,恍惚看到了一抹忧伤的微笑,如同秋日阳光下的风,带着淡淡的悲哀与遗憾。
  是留给她的。
  作者有话要说:
  ☆、公道(上)
  作者有话要说:
  春日的阳光格外明朗,仿佛将每个角落都照亮了,照得人心暖洋洋的,柳色如烟,入眼葱葱一片,透着股新意。
  街上,人来人往。
  阳光下时有温柔的风拂过,隐约有歌声从远处飘来,曲调古老而优美:“蒹葭苍苍……所谓伊人,在水一方……宛在水中央……”
  相识不过数月,却注定要用一生来遗忘。
  杨念晴默默走着,听身旁李游说话。
  终于,李游停住脚步,双手扳过她的肩,盯着她的眼睛道:“他那样的人,纵然拦住了,也未必肯活在这世上。”
  “难道朝廷没有错?”杨念晴终于抬头看着他,“陶门明明是被冤枉,他们却听信一面之词,轻易害死一百多条人命,这些事全是他们一手造成的,这样太不公平!”
  李游皱眉道:“陶门人虽不多,却也算江湖大派,陶化雨又广结江湖好友,还与朝中官员有来往,朝廷早已在提防,纵然没有唐惊风与柳如告密,迟早也要出事。”
  他停了停:“公道与权力向来连在一起,谁掌握了最大的权力,谁就掌握了公道,权力也必须适当地维护公道,完全背离公道的权力不会长久,这就是我们常说的民心所向,你若想追求真正的公道,就必须与他们为敌,这同样需要足够的权力,倘若你没有,便只有遵从这些小的公道了,这个道理任何时候都不会改。”
  杨念晴愣了愣,不语。
  李游叹了口气:“世上从来没有绝对的公道,就算有,也是在许多年之后,或许百年,或许万年……如今这世上,有些事不是你我能左右的,不要想太多。”
  杨念晴眼圈微红:“可……”
  “许多年后我们一样会死,南宫兄是在等我们而已,”李游捂住她的眼睛,“人这一生本就不完美,更不该停留在悲伤之上,几个月足够,莫要把悲伤当作了思念。”
  杨念晴迅速拉下他的手,横他一眼,随即想起了什么:“原来你家离这儿这么近,上次我们来的时候,你怎么就不回家去看看?”
  李游拉着她继续走,边走边摇头:“在下若是回去,只怕就要被捆成粽子了。”
  杨念晴奇道:“谁捆你?”
  “老爷子。”
  “捆你做什么?”
  “自然是成亲,”李游停下脚步,叹气道,“老爷子一心想要孙子,成日里除了吃饭睡觉,就是琢磨捆我的法子了。”
  杨念晴失笑:“你不是轻功第一吗?”
  李游侧过身:“所以上次他没捆住我。”
  “那你现在又敢回去了?”
  “自然。”
  “为什么?”
  “因为他只会捆你。”
  “捆我做什么?”
  “换人。”
  “换谁?”
  李游看看她,好像对这个问题很失望:“自然是孙子。”
  杨念晴不自在:“胡说什么。”
  李游道:“生个孙子,老爷子一高兴,就不捆咱们了。”
  杨念晴别过脸:“你疯了!”
  “在下自然会帮你,”李游忍住笑道,“你总不会以为一个人就能生孩子吧。”
  杨念晴深深吸了口气,挑眉望着他:“大街上说这种话,李公子就不脸红?”
  李游道:“在下原本是想脸红的,但一想到更大胆的话你都敢说,或许还对那些事很好奇,就不脸红了。”
  杨念晴当即脸红了,轻哼:“原来你也重男轻女。”
  “在下无妨,只是没有儿子,老爷子肯定不会放我们走。”
  “是女儿怎么办?”
  “接着生。”
  “还是女儿呢?”
  “再生。”
  杨念晴瞟他:“你当是母猪?”
  李游一本正经道:“母猪配懒猪,岂不正好?”
  杨念晴道:“你要真的再懒下去,怕是母猪也不愿意跟你。”
  李游无奈道:“看来在下要变勤快些了。”
  杨念晴失笑,假意俯身揉起腿:“我走累了。”
  李游望望四周,苦笑:“杨大姑娘,如今是大白天,不会要在下背你吧?”
  “白天怎么?”
  “在下是男人,怎能在大街上背女人?”
  “嗯?”
  “还是抱吧。”
  俊逸的脸上,长长的睫毛又黑又密,却根根分明,潇洒而妩媚地翘着,随步伐微微颤动,格外迷人。
  李游抱着她,边走边叹气:“麻烦姑娘的手不要老是摸我的眼睛好么?”
  “你的睫毛生得太好看了,可以让女人羡慕,”杨念晴道,“我从没见过一个男的有这么长的眼睫毛。”
  “是吗,”李游停住脚步,“那你以后倒可以多摸摸,但在下还是觉得鼻子更好看,若看不见路,只怕会被人撞扁。”
  杨念晴忍住笑,缩手。
  李游嘴角一弯,又继续朝前走。
  步伐平稳,很舒适、很安心的感觉。一缕长长的黑发自然地垂下来,在脸畔轻柔地摩擦着,拂得人心似已醉了。
  正宗的男权社会,大白天的,一个大男人抱着个女人在街上走,想不惹人注意也难。
  看看李游还是面不改色,杨念晴道:“你脸皮挺厚的。”
  李游道:“我放手了。”
  “我说我自己,”杨念晴马上改口,“何璧怎么不见了?”
  “他是男人,办完公事自然要回家陪老婆。”
  杨念晴惊讶:“他有老婆?”
  “当然。”
  “他老婆是什么样的?”
  李游想也不想道:“很美。”
  杨念晴点头。
  李游看她一眼:“还很温柔听话。”
  杨念晴挑眉。
  李游自顾自道:“还很聪明,话也不多,脾气也好得很,还很会伺候丈夫,不会做难吃的蛋糕,不会撒娇要丈夫抱,不会惹丈夫生气,不知道男人的‘三从四得’……”
  “哦?”杨念晴凑近那脸,扯出个笑。
  看着那拳头,李游赶紧道:“而且,也绝对不会揍丈夫。”
  ……
  阳光越发明亮了,白石街道反射着日光,有些刺眼。优美轻软的歌声又飘来,古老的诗经,道尽了青年男女们朦胧的爱意:“蒹葭苍苍……道阻且长……宛在水中央……”
  杨念晴奇怪道:“你有没有这么抱过别的女的?”
  “说实话?”
  “当然。”
  “有。”
  “不只抱过,还为她们画画作诗了吧?”
  “老何实在很会害朋友。”
  “他只是怕我被骗了,你好像没给我画过画写过诗。”
  “你不是她们。”
  听到这句话,杨念晴弯了弯嘴角。
  可他后面的话又不对劲了——
  “无论是画还是诗,在下实在都很难将你与它们想到一起。”
  “那我和什么一起?”
  “缸。”
  杨念晴愣住:“缸?”
  “对,缸,”李游停下脚步,一本正经道,“不然这许多醋往哪里放?”
  杨念晴反应过来,忍住笑,待要说话。
  李游突然变了脸色。
  “不对!”他迅速放下她,不由分说拉着她快步走上旁边一家十分显眼的高级茶楼,并挑了一个临着窗很显眼的位置,将她按坐到椅子上。
  杨念晴莫名:“怎么了?”
  “此事……难以确定……”李游喃喃自语片刻,忽然低头看着她,神情有些紧张,“这里人多无事,我去去就来,你千万不要乱走。”
  杨念晴道:“你去哪里?”
  李游道:“找老何。”
  见他这副神情,杨念晴知道他的确有急事了,于是点头道:“你快去快回吧。”
  李游转身走到柜台边,拿出些钱跟掌柜说了几句话,那掌柜立即满面堆笑地接过钱,望着杨念晴点头。
  李游交代完毕,又走回来:“不得乱跑。”
  杨念晴答应。
  李游走了两步,似乎又想起什么,回身嘱咐:“还有,若有人来找你,你也不要离开,就算是老何老邱也不行。”
  杨念晴好笑:“知道了,快去吧。”
  ☆、公道(下)
  时已过午,茶楼生意也愈发兴隆,谈天说地,热闹十分。时人爱品茶,一壶上等好茶,两碟干果,就可消磨半天时光了。此地商贸发达,未免有来自五湖四海的人物,茶楼里最是个结识朋友的好地方,有名的,无名的,认识的,不认识的,彼此都能轻松地搭上话。
  座位临窗,阳光斜斜射入,断断续续的歌声也不时飘进来,杨念晴仍在为方才李游的表现疑惑。
  一切不是已经结束了吗?
  脑海中那双凤目再次浮现,如在眼前,好容易平静的心又开始抽痛。
  临桌,有人在说话。
  “想不到南宫公子外面仁善,竟是那样一个人,唉,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假仁假义!”
  “就为了生意上的事,害那多人命?”有人似不相信,“南宫别苑不已经是第一豪富了么?”
  “这人啊,就是难知足!”
  ……
  忽闻“啪”的一声,对面有人一拍桌子站起来。
  “你们少他娘的血口喷人,”愤怒的声音,“我王成是不信的,那年丢了镖,若非南宫公子慷慨相助,我早已成了个吊死鬼,一家老小也不知落到什么田地!这许多年他并未要我回报一文,哪里假仁假义了!”
  停了停,他忿忿道:“想当初我亲眼见过他,那样的人绝对不可能是凶手,必是受了诬陷!”
  “诬陷?”有人冷笑,“是何璧跟李游查出来的,难道还有假?”
  王成噎住。
  答案出自同样可以信任的两个人,又该如何选择?
  有人嘲讽:“凶手还是你看出来的,王总镖头好眼力!”
  茶楼内哄笑声起,王成恼怒至极,他手下镖师也都纷纷按着刀柄站起身。
  “怎么,要动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