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 节
作者:左思右想      更新:2021-02-17 23:11      字数:5002
  被抓到被曝露身份后,几乎每天他都会被从这棚子里拖出去,再拖回来。
  他分辨不清现在是黑夜还是白天,但他知道自己昏迷的时间好像越来越长――――这些人把他带出去通常意味着新一天的开始。
  还能熬多久?
  他被粗鲁地揪起来,推攮到了院子里,扔在地上,脏破的衣服被扯开。但当发觉有人的手在猥亵地扯下他的裤子时,警觉到什么的赵湛抵死反抗起来。
  “压着他!”这是于家老大的声音。
  “算了,于哥。”他听到一个粗哑的男声说道,“这男人浑身血污,没什么好玩的。”
  “叶家的那个臭小子抢了我的未婚妻,我也要来干干那小子的情人!!”
  他瞪着赵湛赤裸的背部,上面新旧的伤痕重叠,已经几乎找不到一块完好的皮肤。但为了宣泄心头对叶朝锋的憎恨,他取下叼在嘴里的香烟,往一处化脓的伤口上弹了弹烟灰后,突然狠狠地按了下去!!
  赵湛浑身直抖,但他死死咬住了唇。
  “于哥,叶朝锋和刘小姐今天已经结婚,现在生米都煮成了熟饭……于哥你何苦这样?何况那姓叶的小子如果真在乎这警察,就不会对我们的赎人要求置之不理了。”
  “在姓叶的小子眼里,这警察只是玩玩泄泄火气的,不当真。于哥你再怎么整他,那姓叶的小子都会无动于衷,这样你也出不了气。”
  叫“于哥”的似乎觉得下属的话有道理,他狠狠地往赵湛的腹部又踹了一脚,“妈的!抓了这么个毫无价值的废物!”
  赵湛的身体在雪地上蜷缩抽搐起来。有鲜血自破裂的嘴角一滴滴流出,落在纯净的白色上显得触目惊心。
  他的右手紧紧握成了拳头,手指深陷入了雪地里,像是要死命抓住什么。
  是什么呢?
  这个动作让“于哥”一下注意到了他的右手――――雪光照映下,他无名指套着的一个银白色指环,有点点细碎的深蓝色光在那小圈上闪烁。
  他示意下属去取下来。
  谁知一个粗壮的男人用力扳了半天,赵湛始终倔强地握着拳,根本没法取下戒指。
  本就心头火旺的“于哥”大怒,一脚大力踩在那个人的手上,皮靴狠狠压碾后,他听到传来骨头断裂的声音。
  “去拿鞭子来!”他吼到。
  发生在于家后院里一切的血污,一切的残酷,最终都被纷纷扬扬的平安夜大雪覆盖得干干净净。累了腻了的人终于最后还是走了。
  赵湛已经感觉不到任何疼痛,只是觉得疲惫不堪。
  他静静躺在地上,恍如隔世般回忆起在一个暗夜里,窗外海面上盈满皎洁的银辉,做爱之后他躺在床上又渴又累陷入半混沌。一个男人含了葡萄酒在口里,一点一点哺给自己。
  那个人的身体坚实滚烫,那个人的气息让人醺醺,那个人在自己耳伴低语,“我爱你……和我结婚吧……如果不答应……我就一直……”
  你就一直……怎样?
  雪花温柔地落下,像亲吻一般不断点覆在他身体上,无声无息却溶着深情。
  就这样一直……亲吻下去,亲吻下去……等你点头为止。
  和那夜一样,赵湛不能自控地微微战栗着。
  忽然,他的眼前清晰起来,他看到碧海,晴天。叶朝锋悠闲地坐在码头上垂钓。他摘下墨镜,露出混血儿才有的琥珀色眼睛。
  他对着刚刚起床还在懵懂中的自己狡诈地一笑,“湛……我们从今天起,就算是夫妻。”
  “你……”想起这个厚颜的男人好像又和别人结婚了,他喃喃说道,“我一定要……告你重婚。”
  但他却任由他走过来,紧紧抱住自己。
  因为那个人举起右手让他看,他的无名指上戴着一个戒指。明亮的阳光下,像是一个在燃烧的灼热光圈。
  笃定耀眼的银色。
  如果这是一个诺言,那许下它的人一定,一定也有着同样的笃定不移,飞扬耀眼。
  赵湛微微一笑,安心地闭上了眼睛。
  与此同时,遥远地方的某一栋别墅里,叶朝锋独自宿在书房中。 但他辗转却不能入睡后,起身倒了一杯红酒喝下。
  夜很长,自从他和湛分开之后,夜晚就开始变长。
  他站在窗边,发现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开始下雪,今天是平安夜。这样的日子……他本来应该拥着湛坐在壁炉前的地毯上,一颗一颗地从灰里捡出烤得爆裂的榛子吃。
  他拿起电话,第一千三百一十三次按下某个号码。
  分别已快三年,他太渴望听到那个人的声音,哪怕像第一次一样,湛接了电话,一句话也不说对他都是种满足幸福。
  但今夜依旧重复另外一千三百一十一次的结果,只能听到一遍遍的铃声。
  没有人接。或许,这个号码早已被湛抛弃不用。
  这个晚上,无可遏抑的思念终于在他心底戳了一个洞,有疼痛涌出,嘶声力竭地叫嚣着唯一能治疗的方法――――“我要离开这,去找湛,然后再也不分开。”
  因为强忍痛苦而浑身直抖,他猛地握紧了杯子,直到它迸裂成锋利的碎片,划破自己的手心。鲜红的血液带来的一种疼痛能暂时麻痹这个不顾一切的疯狂念头。
  “不能走。我必须,先完成我该做的事情。”他对自己命令道,“只差一点就能成功,我不能现在离开。”
  他逐渐平静下来,握住右手指上的戒指,轻轻转动,它在黑暗里泛着温和沉静的色泽。他想起那天拉着湛的手,把另一枚强行套上时,触到他的手有些凉。
  他低下头,嘴唇感受着戒指的冰凉。
  就好像,终于能如他所渴望的一样,用吻让湛的手指温暖起来。
  “我爱你。”他闭上眼,仿佛那个人就在眼前,他轻轻承诺,“等这里结束了……我们一定会幸福的。”
  靛蓝 大结局测试版本 幸福哦………………
  “叶哥,里里外外都搜过了。没找到您要找的那个人。”
  “他在哪里?”叶朝锋环顾一周。被包围的各人都如蝉禁声。遇上他的眼神,有好几个高大男人更是脸色面如死灰地向后略退了退,直到抵上背后的人手中黑洞洞的枪口。
  叶朝锋眉毛一扬,“我知道他一定在这。我来找。”他从怀中掏出手枪,“45ACP的纯铅子弹不知道能不能找到。”
  他随便对准了一人的头颅。
  扣动扳机。
  一声清脆的响后,那人的脑袋像拼图突然缺了一块,血浆从口子里四溅出来。沉重的身体如颓然倒在地板上的麻布袋子,发出“碰”的一声。
  旁人大气都不敢出中,叶朝锋冷冷看了看汩汩冒出的鲜血脑浆。“这个人的脑袋里找不到。”
  他说着又瞄准了另一个对象,“不知道你脑子里有没有?”
  “那个警察……“这人似是想说什么却又极其惧怕,犹豫后最终还是闭目待死――――说出来定会更加悲惨,不如求个痛快。
  叶朝锋刚要开枪,却有一个手下从外面走进来向他低声说了几句。他立即站起身来,“知道就好,这里没用的全都打扫干净。”
  走出大厅门,脚步惊得停在院子里觅食的鸽子扑楞楞飞走,但他的心情却终于放宽松了些――――只要能找到湛,只要能找到他,一切就还有希望。
  手下引着他走到了后院一个低矮的窝棚,一个枯瘦,衣衫褴褛的老头正坐在地上捻着碗里的饭。见有陌生人来他眼都不抬一下。
  叶朝锋知道,这便是二十年前这个帮派里叛变失败,被挑断了脚筋后囚禁在后院的于成天。
  “老先生。”他谨慎地说道,“你知道他在哪里?”
  于成天沉默地看了看他,视线落到叶朝锋的手指之上――――那上面空荡荡的,什么痕迹都没有。叶朝锋恍然大悟,从怀里取出一物俯下身去。“您看看这个。”
  手掌上,是当年他在法国挑选定制的戒指。这一款,整个世界上只有两枚。
  最后一次缠绵时,他擎着湛的手帮他套上,在他耳边对他低声说过,“戴着它,直到我们下次见面。”
  下次见面,原以为是三个月后。
  而不是……三年。
  阳光下,戒指仿佛要燃烧起来。于成天眯起眼睛,终于开口。
  却说出一句让叶朝锋脸上血色全无的话――――“如果不是这东西,他或许还能不死。”
  或许还能……不死??
  死……………………??
  于成天不理他继续道,“他被折磨成那样扔在这后院里……本来像往常一般缓过气也能熬下去。可谁知道他感觉有人来取他手上戒指的时候却还要反抗……终于没有熬过那一晚。”
  一个人手中的戒指掉落,在空气中划出一道浅浅的银色痕迹后,骨碌碌在地上滚了一截,最后静止。
  宛若心跳,在某一刻僵住。
  叶朝锋呆了半响,他忽然轻轻笑起来。“你说谎,我不信。”
  “我不信。”
  “我一点也不信。”
  他重复了三遍之后,于成天却又补充了一句,“正好是在去年圣诞,你结婚消息传遍的那一天。”
  伸手指了指身后的一颗茂盛的大樱花树,“尸体就埋在这下面。当夜我听到他昏迷时说的最后一句低语。他说他一定要告你……重婚。”
  湿润的泥土,和着树上飘落的洁白花瓣,被一铲铲掀开。
  叶朝锋强忍喉咙间的剧痛,死死盯着那一方地。仿佛那不断掀起的泥土是支撑他整个神经的最后一点。
  正不断坍塌的最后一点。
  我,不,相,信。
  我早知道,你是警察。
  所以我对你说,我一定能让你幸福。
  所以,给我一个机会。
  森然的白色……渐渐露出。
  一具被用撕开的麻布袋子胡乱包裹埋葬的男子骸骨,静静躺在黝黑的泥土里。
  如同当年,一个青年在客厅里沙发上,静静若有所思地坐着。
  跌跌撞撞走过去,他发现……发现这具骸骨的四肢……肋骨都几乎有折断的地方。而这个男子的右肩胛骨上――――有弹片留下的痕迹。
  湛……替自己档的那一枪。
  就在右肩胛骨处。为此……他再也无法拿枪。
  骸骨左手无名指,一截几乎折断的白色上,沉默固执地套着一枚戒指,温柔地散发出陈旧的光。
  好像之前,一个同样温柔却陈旧的诺言――――戴着它,直到我们下次见面。
  然后……我们一定会幸福的。
  世界在这一刻,崩裂。
  ……
  这一年黑道中最大的事件,便是于氏家族的彻底消亡。只是本来一统黑帮天下的叶氏家族长子,自那一天后便彻底失去了踪迹。
  五年后,江南某小镇
  习惯了宁静生活的居民们也习惯了面对这个五年前新搬来的住户。
  是一个英俊的男人。
  他在小镇上租了一个门面,五年来一直安安稳稳地做小书店的生意。
  他脾气很好,心肠也好,经常白送书给喜欢看的孩子们。
  照隔壁王阿婆的说法,这样也没亏本关门真是少见。
  她虽然口头上是老人家一贯的不屑,但实际也非常喜欢这个男子。
  因为――――
  “叶老板啊,你今天怎么这么早关门?莫非你屋里人又――――”
  那男人微微一笑,“今天有点冷,我怕我妻子在家冻着,他身体不好行动也不便。”
  王阿婆看着叶老板回了就在街道对面的家,又继续感慨起来――――“他屋里人真是好福气,有这样一个体贴的男人。”
  叶老板一回家,首先向卧房走去,“湛,我回来了。”
  “今天下雨,你在家冷不冷?”
  他俯下身体吻过之后又蹭了蹭,“你的脸冰凉的……晚上想吃什么?我记得……你喜欢吃我做的清蒸鱼。”
  床上,柔软舒适的鸭绒被里,裹着一具男人的骸骨而已。
  一具骸骨,而已。
  靛蓝 最终夜
  屋外,倾盆大雨狂泻而下,汹涌的腥浪在深夜暗黑的海上咆哮,层层泡沫像张牙舞爪的怪兽,试图向海边这幢乳白色的建筑物扑来――――再将它狠狠碾成碎末。
  屋内,厚重的窗帘被牢牢拉上,壁炉里火光闪闪烧得正旺,扔在上面的榛子被烤得裂开,不断发出吡吡剥剥的响声。整个别墅里弥漫着一股烘烤糕点的诱人味道。
  “这种天气很正常。”叶朝锋笑着对坐在沙发上的赵湛道,“希望明天我走的时候,阳光灿烂就好。”
  赵湛看了他一眼,终究还是没说话。他不可能想不到叶朝锋回中国是去做什么――――终究是黑道的人。
  思绪纷乱不宁,感到那个男人灼热的眼神停驻在自己的脸上――――他似乎希望自己说句什么话。
  不可能。
  赵湛在心里暗暗又重复了一遍――――我,绝不可能说什么。
  听到谁发出一声淡淡的,却是自心底传出的无奈叹息,赵湛固执地转头避开。为了掩饰这个动作,他伸手去拿桌上新烤好的蛋糕?